第1章 强者的命运

五月末,一个凉爽的春季即将结束。

德国,慕尼黑大学传媒学院,一年一度的招聘会开始,在大礼堂由《踢球者》现任副主编本硕专场宣讲会正在进行,现场座无虚席,热闹非凡。

“各位同学们,接下来就是你们最期待的交互时刻,谁能对以下问题做出最有力的回答,就有机会成为第一批被录取的实习生……”

斯图尔特.斯科特站在高高的台子上口如悬河,他不仅是《踢球者》的资深总监,也是一位天生演说家,或者说在足坛摸爬滚打过的任何一位资深记者都具有强大的亲和力。

进入足坛,面对那群有性格的巨星们,身为一名记者就必须要用完全不同的方式思考自己——如何想尽办法结识难搞的公众人物,打造属于自己的口碑。

此刻他的嘴巴在讲着陈词滥调的稿子,眼睛却时不时瞥向礼堂的最后一排。

会场是学校的大礼堂,左侧是应届毕业生和硕士,右侧是即将开启实习生涯的大三学生,有穿西装打领带的,也有穿着破洞牛仔的嬉皮士,还有戴着厚重眼镜的男男女女,面孔相对要年轻稚嫩一些。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偷瞄着最后一排,然后低下头窃窃私语,每个人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会场空气都变凉了。

“上帝,是斯兰蒂娜,不知道等会又有多少人会堵在门口。”

“谁有香水,我出10欧元用一次,最好是玫瑰味的,我要喷在信纸上。”

“妈的,音乐学院那些脑子里都是狗屁音符的家伙怎么知道斯兰蒂娜会出现在宣讲会,居然在门口摆起了吉他和蜡烛。”一位实习生拿着手机低声惊呼。

最前面一排穿着西装也是《踢球者》的资深记者和编辑,十几个男人和寥寥两位职业女性。

他们是今天这场宣讲会的评估者,也是精英中的精英,见识过无数大场面,现在却和宣讲人一样惊讶,视线紧紧汇聚在会堂的最后一排,久久不能挪开。

所有人都知道,在这种竞争激烈的时刻,座位就意味着竞争实力,越是靠近角落的地方,越是处于关注盲点。

这次却截然相反。

图南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正低头看着手机上的简讯,微卷长发如瀑布般垂落肩头。

〈我已经抵达慕尼黑,晚上去接你,想吃点什么?〉by小熊曼努。

纤手敲着手机背面的小熊贴纸,图南无聊地想着晚上可能会有的菜单,竹马每周都要从盖尔森基兴跑到慕尼黑来,周围的餐厅和酒店都要被他摸得熟透。

她在手机上打出最近一家餐厅的名字,然后默默抬起头,看向这数千人的会场,不可避免地收获一众男人爱慕的,惊艳的,痴迷的目光,或明或暗,或隐蔽或直白火辣。

图南已经习惯了这些崇拜的眼神。

两世她都没见过父母,孤儿是每个主角该死的命运。

上辈子的记忆有些模糊,图南不记得为什么穿越,只记得在孤儿院时,有个白头发的院长和一群小萝卜头,后来从大学毕业,成了一名知名体育杂志主编,手底下有一群小喽啰手下。

这辈子,父亲是个意大利摄影师,母亲是德中混血的战地记者,两个事业上的搭档,爱情中的苦命鸳鸯在她刚出生两个月就空难去世。

有记忆以来她就被开印刷厂的外公抚养,生活在盖尔森基兴市,和舅舅的儿子一起长大,还有个喜欢踢足球的竹马叫诺伊尔,不管是训练还是玩耍都喜欢抱着一个沙尔克小熊。

为了考个好大学,中学时从盖尔森基兴转校到慕尼黑。

走上体育记者这个行业,是继承上辈子的习惯,但选择足球更多是因为足球是欧洲第一运动,拥簇者众多,几乎每两个人中就有一个是足球迷。

图南更喜欢做一名在办公室里挥斥方遒的主编,所以大一入学,她就一手创办足球报:《最足球》,致力于从女性体育记者更细腻的视角和笔触分析比赛和在赛场上叱咤风云的球星们。

三年过去,社员换了一批又一批,《最足球》在慕尼黑大学发展壮大,销量已然超越校报,成为校内第一强社。

图南也成为一名大三生,距离接触真正残酷的体育新闻市场还有一年,作为一名想要自主创业的掌舵者来说,实习期迫在眉睫,工作经验必不可少。

讲台上的斯科特突然咳嗽了两声,提高嗓门,如愿吸引到角落里那位美人的关注:

“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成为欧洲杯上的记者,你们该如何最大可能地获取独家采访拉姆的机会?”

一位嬉皮士站起来,“我会告诉他,我是一名德国足球迷,我的血管里天生就流淌着白色、红色、黑色和金色混合的血液。”

最前排的考察人员其中几个点了点头,激情永远是足球最重要的一部分,他们招呼着工作人员收取这嬉皮士的面试资料。

提问还在继续,“是什么让你们想要成为足球职业比赛一名体育记者?”

一位女硕士举起手回答了这个问题,“男子足球运动,也需要不完全以男性视角叙事的新闻风格。”

考察团里的珍妮弗觉得很有意思,“请继续说下去。”

“一个热爱足球的女性能在任何时刻发现足球的乐趣,比如抓住摄像机镜头捕捉不到的事,那些足球之外更多有趣的细节,着眼于成功和失败球队背后那些感人至深的情感力量。”

“最重要的是,相比男记者,大家似乎不会忌讳一个女记者在一旁倾听。”

女硕士说完就得到一片响亮的掌声,考察人员传看着她的简历,这女士回答的很好,专业成绩和实习经历也很亮眼,他们一边看一边频频点头。

接下来,斯科特又问了几个问题,学生们积极回答,现场气氛被调动起来。

《踢球者》这次招聘的人很少,几百个人为了三个职位,争奇斗艳,各出奇招,一张张期待的脸变得垂头丧气,当然也有各方面成绩优异者,让考察员露出期待的笑意。

从《踢球者》走出去的体育记者,任何一个最差的,在中小杂志社,都能混成分部门主管。

毕竟能摸到门槛,就已经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进入这种大佬级别的足球杂志,就意味着职业履历上最辉煌的一笔,后半生的谈资。

只有角落里那位穿着白衬衣和黑裙子的女孩还迟迟没有举过手,这让斯科特不禁有些拿不准主意。

几位考察员也在低声提醒,“问点能让年轻女孩感兴趣的。”

直到宣讲会即将结束,图南都没有把手举起来,她冷眼观察到最前排的那几位考察员,有一个男人将咖啡不小心倒在了最上面的简历上——那位女硕士的蓝色简历,甚至懒得用纸巾擦拭。

这是一个圈套,为了使这个圈套看起来更美丽,他们还在会议上送给那位女硕士长达一分钟的掌声。

可是现在,沾满咖啡渍的简历正在诉说残忍的现实,它的下场不会比进入碎纸机和垃圾桶更好。

在男性精英主导的足坛体育记者界,推崇女性报道男足模式,只是一种“平等”的作秀,而他们的借口很可能是追踪报道需要足够的体力。

她已经能想象到提交简历之后会面临的嘲讽,“实习生的名额有限,我们会优先考虑男性记者,这是传统。”

体育记者里鲜少有女记者,一线记者更少,不仅仅是因为足球流氓闻名遐迩,能够用各种方式骚扰她们,还因为在很多俱乐部在比赛时都有这样的潜规则:女人上车会带来厄运。

足坛这种类似的潜规则蔓延到了新闻界,就成了最顽固且难以更改的恶习。

《踢球者》杂志在德国甚至世界享有很高声望,作为德国足球杂志行业的领头羊,它的专业权威无与伦比,文章经常被广播、电视等媒体转用。

无论球员、教练还是俱乐部经理、联赛组织者或球迷都奉《踢球者》杂志为"足球圣经",所以要想进入这样一个顶级杂志社成为一名实习记者,难度堪比竞选洲议员。

图南不想在无用的事上多费力气,今天宣讲会来的不仅有《踢球者》和《图片报》这样业内知名体育杂志社,也有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报社,他们在教室楼,现在过去说不定还能多投几份简历。

她站了起来,想要从后门悄无声息地离开。

白嫩修长的美腿摇曳生姿,没走两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微卷长发如瀑布一般在身后轻晃。

光是在角落里模糊不清的影子都美得让人窒息,一站起来,让这整个会场的灯光都黯然失色。

“那位同学,请你留步!”斯科特的声音响彻整个礼堂。

图南没有停下来,她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后门,任何一位主角,都会在最开始的时候受到欺凌和打压,这是属于强者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