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眠的目标很明确,她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在努力证实器官买卖的可能性。
但很显然,傅明承并不想苟同。
一旦这种可能性成立,那么他们接下去要面对的,就不单单只是恶势力或是冲动杀人这么简单了。
毫不夸张的说,这世上没有比警察更不希望罪案发生的存在了。更别说现在是临近年关的节点,这事儿要是真的,那爆出来对公安的影响可比行星撞地球大多了。
傅明承头疼的捏了捏眉心,没否定也没肯定,弓着脊背沉默了一会儿起身走了,高大的背影隐隐透着几分烦躁。
容眠双眼直直的盯着桌面上的文档,心中想的却是那三个狗粮厂的人。
她觉得,哪怕成功从周边监控里追踪到了那三人的踪迹,忙到最后恐怕也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一个嗅觉如此敏锐,处理方式如此果决狠辣的团伙,对于失败和暴露的容忍度,大概不会像常人想象中的那么高。
当然也不排除只是她想太多,毕竟这个世界的大多地方,还是有王法在的。
下午一点多,在外面忙了一圈的葱姜蒜三人幸不辱命的带着一大堆监控录像回来了,趁着热乎全送去了技术科。
汤家小区的案子在收尾,雷宸瑾跟花旭在忙,办公室里其余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挤到技术科去了。
葱姜蒜三人组是出了名的‘监控困’,时间超过一小时,监控比安眠药还好使。傅明承也差不多,只不过他坚持的稍微久一些,能抗俩小时,超过这个时间他一般都会找理由离开会儿。
最初大家也没怀疑,直到某一次雷宸瑾突然半途上厕所,才撞见了那个找了理由离开,结果却趴在窗口抽烟让自己清醒的男人。
下午四点不到,屋子里横七竖八瘫倒一片,只剩容眠,还有半路忙完过来的雷宸瑾和花旭三人继续对着监控屏认真仔细的看。
“找到了!”
花旭一声高呼,震醒了东倒西歪的那几个,一个个迷瞪着魂,揉眼的揉眼,擦嘴的擦嘴,目标统一的往他身后凑过来。
屏幕上是已经被数倍放大的画面,算不上清晰的图像上,一张略显肥胖的脸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个人,就是狗粮厂三人组里的其中一个员工。
确认了这一点之后,傅明承带着‘新晋司机’容眠去了两条街外的交警支队。
无处不在的天网监控,成功帮他们追踪到了狗粮厂三人组的车辆行驶轨迹。
……
银灰色越野奔驰在宽阔的高速路上,容眠开车,傅明承坐副驾,后排中间坐着姜磊。
他们后面那辆SUV是局里暂时修好又能再战一段时间的黑色捷达,里面是雷宸瑾带着他的葱蒜的二人组。
“这材料,这做工,这质感。我靠。容妹子你是富二代吧。”
姜磊一人独占三排后座,半趴在那里跟个没见过世面的二愣子一样一边研究一边真情实感的感慨。
第一天报废了一辆一百万的机车,这第二天就开了一辆价格在两百万往上的越野,如果不是家底丰厚殷实,就算中头彩也不带这种买法啊。
“还行。父母比较宠而已。”
副驾那位一直低头在摆弄手机,听见这熟悉的一句说辞,突然轻笑了一声。
不是声带发出的声音,而是胸腔带起来的气音,沉沉的,在封闭的车内听起来有种酥酥麻麻的质感。
“妹子,等会儿回去的时候能让我开一下吗。”
买不起,摸摸方向盘也是好的。
“好。”
“好什么好。”傅明承突然出声打断道“自己什么车技心里没点AC数吗。想住后花园直说就行,不用拐弯抹角,我原地就能满足你。”
姜淼:“……老大,我只是想——”
傅明承:“想什么想。想也不行,想也有罪。你给我乖乖搁后面待着。”
姜淼:嘤~
容眠:噗。
四十分钟后,车辆驶入一条匝道。
这条路原本是准备铺起来通往盘岭的,不过工程整了不到五分一,公路局突然换了上层,派了新的探测人员二次检测时发现,那边上的山随时可能有塌方危险,听说当时的新领导怒查了一批受贿的,动静闹得还挺大,总之后来又整了新的道路规划,这边就被废弃了。
狗粮厂三人组从河溪村上的高速,一直到常佘路口监控没有拍到那辆车。
根据交警支队的警员给出的结论,在没有出现车祸的情况下,这辆车应该是在半路下了高速,而这中间路段唯一一个能下高速的地方,只有这条已经被废弃的匝道。
拓宽的水泥路才浇了不到百米,前面就是很早以前人为踩出来的路,不到两米宽。
来之前傅明承找人问过,只要不是长时间又或是短时间内大量的路面震动,引起山体塌方的可能性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往里开了一会儿,眼睛一直注视着窗外的傅明承突然开口“停车。”
容眠从善如流踩下刹车,傅明承打开车门长腿一跨走了下去。
半分钟后,一行六人齐聚路边。
“是方向急转轮胎加速的痕迹。”
半蹲着观察了半天的雷宸瑾扶了扶眼镜,笃定道。
作为曾经在技术科痕检处干过的男人,看痕迹这一块副支队长还是非常有发言权的。
“可能是司机受到惊吓,也可能是车辆被从后方撞击,总之——”
雷宸瑾往路右侧的矮林里扫了一眼“出事概率九成。”
那些被外力撞击折断的树枝痕迹肉眼都能看到一些。眼下无法断定的只有出事的到底是不是那狗粮厂的三人组而已。
“下去看看。”
作为一个雷厉风行的行动派,傅明承从来都是直接身体力行。
丛瀚麻溜的从捷达后备箱里拿出一捆登山绳,傅明承拿起一头往自己腰上一绑,熟练而迅速的下了矮林。
半分钟后,雷宸瑾的手机响了起来。
“通知痕检过来,看见车了。”
“人呢?”
“没有。”
行吧。
……
“初步检测车里没有明显的生物痕迹。应该是被人为处理之后空车给整下去的。”
痕检处的江豁跟傅明承简单说了一下结果。
“至于有没有彻底清理干净,能不能发现其它线索,得把车拉回局里做二次细检才能确定。”
说是这么说,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可能性不大。
唯一的线索嘎嘣一下断在了这里,在场的诸位肉眼可见的能感觉到来自傅明承的低气压。
这种时候,刑侦支队的诸位一般都会选择战术性暂时远离,因为他们不知道哪个字,哪个动作,一不小心就会触到这位领导的眉头。
虽然傅明承不骂人也不打人,但被他那生气时看起来就跟无机质的死物一般的冷眼盯上那么一下,三魂七魄能颤颤巍巍罢工老半天。
当然,这个好传统新来的实习生是不清楚的。
容眠是在回去的时候看到姜磊忍痛放弃蹭车,转而跑去跟雷宸瑾他们挤时,才隐约察觉到丝丝不对劲。
副驾上那个不声不响的,表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容眠却隐约能察觉到徘徊在他身周的那股星星点点的火气。
只需要一点外力就能轰的爆炸的那种。
从肉肠发现线索到现在,他们就好像一直慢一步,而这种慢一步另外的解释,就是被人耍的团团转。
这样的情况,搁谁身上都火大。容眠能理解。
“明队。”
车里响起娓娓女音,像山间淙淙的流水,不急不缓的。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字,但落在耳畔时跟似羽毛似的,轻柔的拂去了傅明承心头大片火气。
察觉到自己心情转变的傅明承眼眸闪了闪。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他活了三十多年,还是第一次碰上这么一个能如此直观影响他情绪的人。
以前都是听别人说女人有多好。什么身体又软又香,声音又美又甜,男人是百炼钢,女人就是绕指柔,女人是男人一旦碰上就再也不想出来的温柔乡,两者阴阳互补,世间绝妙……吹起来都不带睁眼的。
傅明承见过很多女人,老的小的年轻的,丑的美的一般的。他也不是没被人追过,但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能真的牵动起他的情绪。
连最基础的情绪波动都没有,谈何喜欢,更别说在一起过日子。
至于容眠,跟喜欢没关系。他对这丫头并没有想要抱一抱亲一亲的冲动,之所以会觉得有点子不一样,不是因为她能牵动他的情绪,而是她能快速平缓他的情绪。
男女之间的关系就好比火跟油,油一浇上去,火绝对烧的更旺。但容眠于傅明承而言,却是个灭火器。
嗤嗤嗤一顿喷,炮火纷飞的世界瞬间就那么平静了。
脑子里一通乱七八糟废料闪过,隔了好一会儿傅明承才回过神应了一声嗯。
“你觉得,他们三个还活着吗。”
容眠的问题问的傅明承一愣。
什么叫还活着吗?
就算直接出车祸,那也是有概率生还的好吗。现在车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明显人为弃车躲避追逃的可能性最大。
“小丫头你是不是国外□□大片看多了。犯罪事件是无法避免,但国内的犯罪率绝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高。”
心理扭曲的变态杀人犯是有,但也没多到拉出来串一串就能绕地球一圈啊。
先不说狗粮厂三人组现在还不算完全暴露,就算是彻底暴露了,那也不至于这么干脆利落的就杀人灭口。在国内,法律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还是有威慑性的好吧。
作为领导,傅明承此刻正苦口婆心的试图扭转小实习生这不知从何产生的极度悲观想法。
“做警察谨慎点儿是应该的,但不至于把所有的事情都往极端方向想。这世界说不上好人多还是坏人多,但杀人狂肯定没有那么多。”
“明队。打个赌吗。”
明队语气严肃且正直:“赌博犯法,赌博有罪。远离赌博,珍爱生命。”
容眠“……”行吧。
成功把实习生怼闭嘴的支队长靠在椅背上,黑眸沉沉,盘踞着无人得见的森冷厉芒。
话虽然说的冠冕堂皇,但傅明承无法否认的是,他自己心底某个角落也盘踞着和容眠一样的想法。
见识过黑暗的人,不管表面看起来再如何乐观向上,都无法改变其内心深处对悲观的极端揣测。
和利益挂钩时,人性,从来都是最捉摸不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