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七点四十三分
容眠在市局后面的阙街站下了车,进了一家叫好味道的早餐店。
大约过了八分钟左右,穿着一套连体深绿色工装,脚上蹬着双黑靴子的傅明承裹挟着一身冷气从门外走了进来。
附近有所公立小学,小小的早餐店里基本都是送娃上学的家长和孩子,傅明承一进来就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
他实在是太高了,宽肩窄腰的,哪怕穿的搬砖套装,也愣是整出了模特走秀的效果,惹得店里正吃饭的小孩子们频频注视。
不过当事人就跟没看到似的,也可能早就习惯了,他在店里扫了一圈,目光锁定容眠,一边往里走一边跟老板报菜单。
“一盘水煎包,一碗甜豆浆。”
“好咧。”
忙碌的老板应了一声,示意自己听见了。
傅明承在容眠对面坐下,呼出了一口寒气。
面前的桌上摆着两样东西,一屉蒸饺,一碗豆面碎,容眠正拿着勺子慢悠悠的舀着汤往嘴里送。
“昨天没回家。”
傅明承双手小臂交叠放在桌上,看着容眠语气笃定。
如果不是弓着背,支队长此刻的姿势跟小学生上课认真听讲时一样,只不过后者认真,到他这儿就剩散漫了。
“车没了回去怕被骂。”容眠淡声道。
傅明承“……”
他现在很想呼自己一巴掌清醒清醒。没话讲完全可以闭麦,干什么非要多句嘴。
“那个,要不我去跟你爸妈解释一下。”
一百多万的票子说打水漂就打水漂,换成谁家里都不好交代。
容眠喝汤的动作停了停,抬起头看向了近在咫尺的俊脸。
风停了雨停了这家伙觉得自己又行了。
也不知道昨天是谁怂的都开始卖身了。
“你觉得我性格怎么样。”
容眠突然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其实这个问题问一个刚认识一天的人是很不合适,但傅明承不一样,他是刑警,形形色色的人在他的眼里如同走马观花,看面相可能比不上算命的,但也比大多数人厉害。
事实也是如此,这个奇特的问题并没有让傅明承出现错愕的表情,他凝眸看了容眠一会儿,带着八分笃定开了口。
“冷静,成熟,独立。”以及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年纪的稳重。
听到这个评价的容眠非常明显的呆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低着头轻笑了一下。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居然会有人用这几个词语来形容自己,容眠当下只觉得大脑被无数纷杂繁杂的情绪堵的结结实实。
经过一番自我过滤,最终剩下的只有好笑两个字。
确实好笑。
曾经那般渴求却不得的东西,如今居然这么轻易的就从别人嘴里听到了,世事无常不过如是。
容眠轻嗤了一声,声音极轻,即使是坐在她对面的傅明承也没有听见。低垂的眼中,划过了满满的嘲讽。
披人皮,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容眠的情绪收拾的很好,至少傅明承没察觉到任何不对。当然,主要还是这小姑娘的下一句话太过于惊悚。
“我妈的性子正好跟我相反。”
傅明承默默地在心中兑换出了三个反义词,然后原地自闭了。
好在支队长心脏强大,自闭了一秒就立刻走了出来,果断转移话题。
“我通知过姜磊了,等会儿他会开车过来接货,但那些正常的——”
容眠说那些正常肉肠的是用来支援山区伙食,那么这部分所产生的的运费和路费是没办法算在破案经费之内的,所以这笔钱的报销又成了问题。
“那个我联系好了。”容眠抽了纸巾擦擦嘴,一句话解决了傅明承的后顾之忧。
被感动的无话可说的傅明承憋了半天,最后就憋了五个字“真是好同志。”
突收一张好人卡的容眠“……”
两万根肉肠,按照每包四十根的规格,一共有五百包。泡沫箱一箱十包,一共五十箱。
因为要分辨是不是有和市局食堂一样的‘私产肉肠’,容眠找了个‘老板要求’的理由,要求逐个开箱检查。
加了两百块的误工费,司机的情绪顿时阴转晴,甚至积极的上前帮着一起卸货拆包。
花了两个多小时,三个男人成功把五十箱的货物全部分拣清楚,然后分别重装完毕。
五百包的肉肠,二十六箱常规货,二十四箱产地四处飘的货。
常规货装上了容眠叫来的司机的车运往山区,后面那部分产地四处飘的则塞进了姜淼开来的小面包,拉回市局送给法医中心的诸位。
小面包连副驾都塞满了泡沫箱,除了司机姜淼之外连条狗都容不下,他只能一个人开车先走,剩下的两个则步行回市局。
时间差不多已经到了中午,傅明承在路边摊买了两个馅儿饼,一共十一块钱,多出的一块给容眠加了蛋。
“问出来没。”
傅明承把馅儿饼递过去,顺便问了一嘴。
他们往小面包里装货的时候,容眠负责跟那个运货的司机沟通。
“南联村。”
接过热乎乎的馅儿饼,容眠学着傅明承一样拉下塑料袋,双手捧着送到嘴边小口开始啃,一点不在乎形象问题。
傅明承扫了一眼边上这个跟他一样‘不讲文明’的女孩儿,眸色微不可查的闪了闪。
他是被迫习惯的糙,毕竟出外勤赶时间有的吃就已经很不错了,根本没有时间管形象问题,但这个小丫头又是怎么回事?父母既然能宠的她把能吃的肉全给吃一遍,不至于连这最基础的用餐礼仪都不注意吧。
奇怪只是一闪而过,傅明承的注意力飘了一下就立刻转移回了主题部分。
南联村这个名字傅明承有点印象。
南联村隶属珠淮市,不过在地图边缘,位于藏锋山脚下。藏锋山顶有风力发电站,上头建了栋民宿,云高雾阔看朝阳,勉强算个景点,他之前出任务去过一次所以对那个山脚下的小村庄有点印象。
容眠咬第二口的时候,在馅儿里吃到了鸡蛋,讶异之下的她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傅明承手上的那个。
傅明承嘴巴看起来不大,但一口下去却非常狠,就像他两口就能干掉一个大包子一样。
他的咀嚼速度极快,三两口囫囵咽的那种,好像嘴巴里没有感热细胞一样,所以哪怕只是惊鸿一瞥,也已然足够容眠看清他的馅儿料。
里面没有和她一样的淡黄色小块。
就给她加了个蛋。
这个认知浮现在大脑皮层的时候,从来没有被亲人以外人特殊对待过的容眠觉得心悄悄地撞了一下。
这其实是一件很小的事,可能换成任何刑侦支队的人出来都会选择这么做,也许加的还不止这一块钱的蛋,还有三块钱的肉,毕竟容眠是队里最小的,又是唯一的女生,多些不超过五块钱的宠爱也无可厚非。
但不管假设如何,真正第一次做这件事的人,是傅明承。
雏鸟会把第一眼看到的对象当做母亲,人类当然没有这么武断,可第一次对任何人来说,终归是不同的。
容眠不至于因为一颗蛋就对傅明承感激涕零,她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匪里匪气的上司其实人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