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小楼回过神,这个猝不及防的初吻已经潦草结束了。
她像是被施了法术,一动不动,愣愣盯着宋临,目光里震惊又困惑。
他刚才,是吻了她一下吗?
宋临亲完她就躺下了,顺手关掉床头灯。
卧室陷入黑暗。
其实他很喜欢刚才那种氛围——温暖昏暗的光线下,墙上并肩而坐的两个影子提醒着他,自己不是孤单一人。
但他还是把灯关上了。
过了会儿沈小楼才躺下。
似乎想打破尴尬的气氛,她结结巴巴问出一句废话:“明天还、还要给你送饭吗?”
问完她就为自己的愚蠢感到后悔。
本以为宋临会奚落她,没想到却听他淡淡说道:“明天开始出差。”
沈小楼眼睛一亮:“去哪里?”
“粤城。”
“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最少三天。”
沈小楼手心冒汗,嘴上平静说着:“那……你在外面注意安全。对了,我今天买了和牛,龙虾,松露,加上给你买的这套睡衣,总共六千五。商城东西太贵了,一套睡衣就卖好几千……”
她把总价报高三千五,因为近期这边和老家的来回机票加起来三千出头。
宋临没接这话。
沈小楼以为他生气了:“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乱花钱了……”
宋临又沉默一阵,语气冷淡:“睡觉。”
沈小楼默默躺着,感觉他很快就睡着了。
她不了解宋临,前两次跟他同床,发现他非常容易入睡,还以为这人拥有秒睡技能。
轻松入眠可真幸福啊,她想。
其实今晚宋临没那么快睡着。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心肠很硬的人,不会受情绪影响,也不因为钱财以外的事引起心理波动。
然而今晚,沈小楼往他那深潭般冰冷而平静的心里,扔了三次石子儿。
在他心里接二连三激起水花。
一次,是她说等他回家;
一次,是他忍不住吻她;
一次,是她跟他碎碎念,大手大脚花了多少钱……
这笔钱宋临没放在心上。很多时候,他分分钟花出的钱是她今天开销的好几倍。
那会儿他沉默,只不过因为她的碎碎念,给了他一种他们只是寻常夫妻的错觉。
短暂的错觉之下,他又开始忍不住想吻她。
她的唇很软,整个人都是香香的,搂着她时,他竟有些迷糊。
宋临把这归咎于荷尔蒙作祟。
吻她好像在吃糖。
他今晚只吃了一颗糖,忍住没吃第二颗,是怕上瘾。
上瘾那一刻,就注定要输了。
·
沈小楼起得很早,在厨房一边做早餐,一边买机票。
她要趁宋临出差这几天回去看父亲。
如果宋临追究起每一笔开销去向,很容易发现她的伎俩。
不过她赌宋临不会追究。
因为轻敌,因为不屑。
之前宋临对她说的那些话,让她清楚地明白:在宋家所有人里,宋临是对她最宽容的那一个。而他之所以会宽容待她,不过是因为,在宋家所有人里,他是最不在意她的那一个。
上至父母下至妹妹,都怕她勾引宋临,怕她永远留在宋家。
只有宋临不在乎。
因为他很有把握,就算她守下了宋太太这个名头,对他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她这块蠢木头,只会在他的手掌下,由他支配,唯他独尊。
某天他带十个八个女人回家,她会自觉让出卧室;
某天他抱私生子回家,她会无怨无悔抚养……
事实上沈小楼确实是这么表现的。
宋临这种男人,想娶的,不就是这种女人吗?
她自然不是这种女人,可她会演。
为了更好地生存,为了父亲的期望,再苦再委屈,也要咬着牙演下去。
早上七点,宋临下楼吃早餐。
沈小楼煎了肉饼,煮了番茄汤,依然是很简单的一餐,也依然非常美味。
宋临吃得满足,临走前看着守在门边送他出门的沈小楼,不禁笑了一下。
“行李呢?在楼上吗?我去拿。”沈小楼知道他要出差,见他两手空空,以为这人把行李给忘了。
“不用,办公室有。”宋临说。
沈小楼没多想,毕竟他们这种人,再小的事也有人伺候。
开往川城的飞机十一点四十准时起飞。
飞机腾空时,宋临在十六楼的办公室里,吃起了食堂送来的午饭。
他特意吩咐助理,让厨房中午做昨天沈小楼送来的那几道菜。
同样的菜,他倒要好好尝尝,沈小楼做的,和别人做的,区别在哪里。
宋临尝了第一口,皱起眉头。
第二口,眉头深皱。
第三口,扔掉筷子。
其实食堂做的卖相很不错,只不过吃进嘴里,味道跟沈小楼做的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
以前他可以将就吃食堂,然而一旦尝过沈小楼的手艺,就感觉食堂饭菜难以下咽。
宋临后悔了。
他觉得自己故意给沈小楼留空子,放她回老家这个决定,属实有点草率。
·
飞机落地川城,沈小楼直接打车回家。
她带了家里的钥匙,开门发现家里没人。
这个时候,母亲肯定在医院照顾父亲,妹妹应该也在那。
她去厨房看了看,冰箱里只剩一把蔫了的青菜,和一碗又干又硬的米饭。
灶台上,瓶瓶罐罐的调料摆放杂乱。
一瓶用到快见底的酱油瓶盖开着。
沈小楼盯着酱油瓶,红红的眼眶里滚出热泪。
不用想也知道,这段时间母亲和妹妹是怎样忍着悲痛在慌乱中仓促生活的。
她擦干眼泪下楼,在附近菜市场里买了蔬菜,肉,还有调料。
回到家,沈小楼把肉类切成小块,用保鲜膜分装,放进冰箱冷冻。
趁着大家都不在,她把几间屋子打扫一遍。
下午四点,沈小楼开始做饭。
妹妹沈令仪就是这时候回来的。
听见厨房里传来动静,沈令仪叫了一声:“舅妈!”
这阵子舅妈得空就会过来帮忙做饭。
没人回应,沈令仪以为舅妈没听见。
她上了个厕所才去厨房,走到门口一看,吓一大跳。
沈令仪后退几步,看清正在灶台边颠勺的人是沈小楼,一个箭步冲过去。
“姐?!你怎么回来了!”沈令仪抓住沈小楼胳膊,不可思议,却又藏不住开心。
沈小楼关掉火,擦擦手上的水和油,握住妹妹的手。
“令仪,爸爸怎么样了?”
沈令仪低头,躲开她的眼睛:“还行,你别担心。”
“在哪个病房?我去看看他!”
“姐!”
沈令仪抓紧沈小楼的手,不让她走。
“姐,你和宋家的事,爸妈告诉我了,他们——”
“没关系,我偷偷来的,宋临这几天出差,他不知道。”
沈小楼摸摸沈令仪的头,看着妹妹疲惫的脸上那双发红的眼睛,鼻子一酸,忍不住落泪。
“姐!”沈令仪扑进沈小楼怀里。
姐妹两个抱着哭了会儿,沈令仪抽泣着问:“姐,那个宋临对你好吗?”
沈小楼点点头:“他对我很好,怕我受公婆欺负,带我搬出去住了。”
“真的吗?爸爸现在住院,用的是他的钱,我以为他会因为这个欺负你……”
“没有,别担心,我过得很好。就是太想你们了,所以回来看看。”沈小楼握住妹妹的肩,“我先把晚饭做好,咱们带去医院。”
沈令仪擦掉眼泪,帮她打起下手。
姐妹俩一边做饭一边聊,沈令仪告诉沈小楼,父亲的手机现在都是她在用,方便跟母亲联系。
“姐,以后你要是想我,想妈妈了,就偷偷给我打电话。妈妈性子倔,为了遵守跟宋家的约定,肯定不会再跟你联系。可我不行,我舍不得你,姐……”沈令仪说着,又开始哽咽。
沈小楼知道妹妹在哭,不忍看她,也哭了。
“嗯,宋临不怎么管我,以后我找机会跟你联络。令仪,你千万别找我,等我主动找你,记住了啊!”
“记住了!”
沈小楼做了多人份的晚饭,父亲那份是单独的。
装好晚餐姐妹俩准备出门,沈令仪书包里响起手机铃声。
“妈妈应该等急了,要催我呢。”她拿出手机接通。
“令仪,快来医院!快!”母亲带着哭腔,焦灼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沈小楼心脏猛地刺痛,像是被揪住,喘不上气。
“是不是爸爸——”
沈令仪没问完就被母亲哭着打断:“你爸爸快不行了!他快不行了!令仪……快来见爸爸最后一面……”
沈小楼手一松,袋子掉落,几个饭盒哐当砸到地上。
姐妹俩夺门而出,飞奔下楼,打车去医院,又飞奔去病房。
进了病房,两人扑通跪在病床前,望着奄奄一息的父亲,哭成泪人儿。
母亲没想到沈小楼会来,惊讶得捂嘴,等反应过来,心痛难忍,捧着脸哭得更大声。
父亲倒像是料到沈小楼一定会出现,此刻,枯瘦无神的面孔上,露出欣慰满足的笑。
“爸爸!”沈小楼紧紧握住父亲的手,浑身都在颤抖。
父亲张开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像说什么。
沈小楼站起来,俯身,把耳朵凑到父亲唇边。
“小楼,宋临……是个好孩子。”
沈小楼讶异,转脸看着父亲。
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弥留之际,会提起这个人。
更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觉得他是好人。
她有好多问题,可父亲已经缓缓闭上眼睛。
·
沈小楼不知道这三天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她一直表现得很理智,冷静地处理父亲后事,安抚母亲和妹妹。
以前父亲入狱,她被迫一夜长大,成为母亲的帮手。
现在父亲走了,母亲不再年轻,脆弱得如同孩子,她成了这个家唯一的顶梁柱。
临走前,母亲交给沈小楼一本泛黄的日记。
“这是你爸爸以前在京州工作时写的。你带过去留个念想。自己在那边好好生活,别再联系我和你妹了,是妈妈对不住你……”母亲转脸擦泪。
沈小楼看向妹妹,沈令仪冲她点头,眼神意会。
沈小楼坐上出租车前,抱了抱母亲和妹妹。
直到飞机起飞,沈小楼才翻开父亲的日记。
这是父亲入狱前两年写的,记录了他在京州生活的点滴和对家人的思念,唯独对工作和宋家只字不提——起初沈小楼以为是这样。
但她在最后一篇日记里,看到了父亲笔下的宋临。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薄情,性格上一些缺陷是因为原生家庭。他的薄情会伤害到女主,也因为被女主治愈过,所以没办法放下女主,只能赎罪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