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沈小楼被宋临拽到车上才反应过来:“行李还没拿!衣服和——”

宋临砰地关上副驾车门,坐进驾驶位,正要启动车子,转脸看一眼沈小楼,不耐烦:“系安全带。”

沈小楼其实很会看脸色,她察觉到宋临这会儿除了不耐烦,还有很多其他负面情绪,总之很不爽,也就不敢惹他,只好把话憋回去,低头系安全带。

宋临带沈小楼回了自己住处。

平时他住市区繁华地段一所公寓,这里离公司近,开车只有十分钟路程。

他爱自由,独居才舒服,雇的钟点工每周在他出门工作期间过来打扫三次。

这套面积一百七十平的复式公寓装修风格简洁,甚至有点冷淡压抑,沈小楼在里面待着并不舒服,当然,这话她是绝对不敢说的。

宋临把她带到客厅,停下脚步。

“我要去公司,你自己熟悉一下家里情况,明天起买菜做饭搞卫生都你负责,我会定期转你家用钱。”

宋临已经打算辞退家政钟点工。

他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一个在商言商的商人,而不是慈善家。

把沈小楼从宋家“救”出来,当然不是因为可怜她,更不是对她有什么好感,只不过因为她对他而言,有着特殊的利用价值罢了。

饮食方面,宋临挑剔又刁钻,宋家主宅和公司食堂请的厨师,都是厨艺一等一的老师傅,做出来的食物色香味俱全,谁吃了都赞不绝口,唯独宋临,对他们这些食物没什么胃口。

外面做的就更别提了,无论多贵,多有名气的餐厅,宋临愣是什么也吃不惯。

他很难理解那些馋美食的人,因为在他二十五年的人生里,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吃到过所谓的美食。

直到沈小楼那碗面出现。

那碗面,让宋临头一次尝到了美食的滋味,头一次这样大快朵颐,即便那仅仅只是一碗面。

宋临人生走到目前为止,物质上从未有过缺失,想要的东西应有尽有。

旁人眼中,他是商界新贵,是凶狠猛兽,是睥睨众生逍遥自在的独狼。

只有宋临知道,自己其实,很少感受到幸福。

只有宋临知道,对于那些吃一顿美食,睡一个好觉就感到很幸福很满足的人,他其实很羡慕。

生于权贵之家,自出生起便有众人精心伺候,偏偏没这个福气享受,成日吃不香,睡不好。

宋临从未想到过,沈小楼这位“天降”妻子,竟然可以轻而易举帮他解决这两个烦恼。

一碗面,让他吃得香;共枕眠,让他睡得饱。

沈小楼留在宋家主宅,以她那蠢脑子和软性子,只会受到无尽欺凌,带她到这边生活,这木头还会对自己这一“善举”感激不尽。

宋临从不做亏本买卖,这件事怎么算,他都不亏。

沈小楼还没发现自己对宋临来说有这两个利用价值,只当他一是可怜她,而且是个叛逆反骨,非要跟父母对着干,才把她从宋家救出来。

对于这点,沈小楼心里是感激的,所以宋临提的“买菜做饭搞家务”,她没有异议。

她很识时务,清楚知道即便有异议,自己也只能暂且服从。

无论如何,目前情况对她来说是有利的。

在宋家,她要应付一群不怀好意的人,而在这儿,她只需要应付宋临。

宋临出门前,沈小楼追到门口叫住他。

“你饮食方面有什么喜好吗?我按照你的喜好买菜做饭。”沈小楼手扶着门框,仰头看着宋临。

她个子不高,将将一米六二,矮了宋临一截,近距离看他都得仰着脸。

这个问题倒把宋临难住了。

以前压根就不爱吃饭,哪有喜好一说?

他想了想,还是那句话:“你看着做。”

沈小楼点点头:“好,你……你慢走。”

宋临走了几步又倒回来,掏出手机:“加个微信,少给我打电话,有事发微信。”

沈小楼慌慌张张跑开去包里拿手机,找半天才想起包和手机都还在宋家主宅。

“不好意思,我包留在你爸妈那边了,手机在——”

宋临早就等得不耐烦,话没听完便转身离开。

看着他走进电梯,电梯门合上,沈小楼才关门,回到客厅,抱着胳膊思索。

包和行李都在宋家主宅,她要马上回去拿吗?

这关头回去,简直就是送上门给宋太太欺负。

别说宋太太,宋临那妹妹看着也很不好惹,嘴上不饶人,指不定又要怎么侮辱嘲讽她。

可要是不去拿,没有手机,没有钱,没有身份证,没有换洗衣服……

不行,她就算不吃不喝不换衣服,也不能跟家人失去联系,现在还不知道爸爸怎么样了呢……

沈小楼下定决心回宋家拿东西,正要出门又犯了难。

主宅离这儿挺远,她身上一份现金也没有,为数不多的钱也都在微信钱包里,没有手机,怎么去?

沈小楼坐在沙发上,低落地抱着自己,心里挂念起家人来。

爸爸身体好受点儿了吗?

妈妈知道自己结婚的事了吗?

妹妹在学校被霸凌的问题解决了吗?

沈小楼垂着头,脸埋进双手掌心,无声地哭了。

她恨自己好没用。

眼下这种情况,只能等宋临回来,再求他帮忙了。

沈小楼坐在沙发上干等,看着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转动。

四十分钟后,门铃忽然响起。

沈小楼以为宋临有事回来,透过猫眼看去,门外的人不是宋临。

那人沈小楼感觉似曾相识,仔细一看,发现他身上穿着眼熟的白色制服,才想起原来是宋家主宅的佣人。

她把门打开。

“沈小姐,这是您的包和行李。”佣人把行李箱推到她面前。

行李箱抽拉杆上,挂着她学生样式的黑色双肩包。

“谢谢。”沈小楼接过行李箱。

“不客气。”佣人不多话,回了这句便离开。

沈小楼想:宋临肯定给主宅打过电话。

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沈小楼充上电,急切地等着开机,一重启立马点开未接来电。

父亲没给她打过电话。

母亲倒是打来两个。

微信上除了公众号推送,没有收到新消息。

沈小楼给母亲回拨过去。

“妈妈……”一开口,沈小楼就哽咽了。

那头传来母亲温和说道:“小楼,昨晚睡得好吗?在宋家……在宋家的新生活,还习惯吗?”

母亲已经知道了。沈小楼听着母亲沙哑的声音,心想:她一定哭过很久。

“嗯,挺好的。”沈小楼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

母亲笑了笑,语气欣慰:“那就好,你爸爸也说,宋家人和善,肯定会对你好的。”

“爸爸和你联系过了?”

“他已经回来了。昨晚的飞机,宋家派人送他回来的。”

“什么?”沈小本来坐在沙发上,猛地起身,“宋家不是说——”

“我知道,宋家说让他在京州好好住院,接受治疗。哎,你爸太犟了,非要回来。他说——说——”

沈小楼沉默地等着母亲把话说完,等来的,却只有她压抑的哭声。

半晌,母亲颤抖着继续开口:“小楼,你也别太担心,咱们省医治疗胃癌还是比较厉害的,好多外地病人都——”

“爸爸是中晚期!”沈小楼哭着喊道。

母亲没有回应,似乎深深吸了一口气。

“妈妈,我想跟爸爸聊聊,他住院了吗?你在他身边吗?我想跟他说说话!”

“你爸爸在医院呢,我辞了工作照顾他,不过他现在睡着了,先让他休息吧。”

沈小楼费了好大劲,才从又堵又疼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母亲吸吸鼻子:“那行,我先挂了,你在那边好好的,孝敬公婆,和宋临——”

“妈,你忙吧,爸爸醒了记得打给我。”沈小楼话音刚落便把电话挂断,随即无力地握着手机,放声大哭。

晚上九点,宋临回家时,看见沈小楼坐在客厅沙发上,脱了鞋,抱着双腿缩在沙发一角,脸埋进膝盖,瘦削的肩膀持续耸动。

这人应该哭了许久,他猜。

宋临没说话,没叫她,只当没看见,径直往楼上走。

走到一半,宋临听到沈小楼用浓浓的鼻音叫住他。

“宋先生,”沈小楼转过头,看向楼梯这边,抹抹泪站起来,“我爸回去了。”

宋临丝毫不意外,因为这是宋家和沈绍辉共同的决定。

“嗯,西南医科大附属医院治疗肿瘤很有经验,你爸回那边其实更好。”宋临冷淡地对沈小楼陈述事实。

沈小楼忽然迈开步子跑到楼梯口,扑通一声跪下,哭着哀求:“我想回去看我爸爸!宋先生,你借我一张机票钱好不好?求求你!”

宋临皱了皱眉,默默看了她一会儿才开口:“你爸妈没有叫你回去,说明他们不希望你回去。”

“可是我想回去!我得回去!那是我爸爸!宋先生——”

“沈小楼,你知道你爸为了把你塞进宋家,答应过什么条件吗?”

沈小楼愣住。

她签婚前协议时,父亲就在旁边,宋家那些苛刻条件他都知道。

听宋临这话的意思,父亲还瞒着她跟宋家签过其他协议?

沈小楼对宋临摇摇头。

她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父亲和宋家联合骗她,偷偷回了老家,她都是今天才知道。

宋临站在楼梯半路,居高临下望着她。

沉默片刻,他走下台阶,来到跪在地上的女人面前,伸出修长的手,托起女人下巴,抬起她的脸。

“你爸答应过,等你嫁进宋家,沈家就跟你断绝关系,以后你爸妈,你妹妹,都不能再跟你有任何联系。

“我猜,你妈联系你时,一定没提过这事。既然她说不出口,那就由我告诉你。”

宋临垂下那双冷眸,目光落到沈小楼脸颊的泪痕上,一字一句——

“我不爱做慈善,也不是救世主,更讨厌看女人哭。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擦干眼泪去洗澡,然后陪我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