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鲜血背后的逃离

我觉得这样的想法并不是自己的一时冲动,如果蓝原昌之死了,母亲将是除我之外,蓝原昌之财产的第一继承人。

考虑到这一点,我更加坚定了心底由恨萌发出的杀意。

这天夜里又下起了铺天盖地的暴雨,我没有和以往一样,在放课之后马上去医院探望母亲,也没有去石村的书店里打工。我坐在便利店里一直等,等到深夜时分,才往那栋洋房赶去,

蓝原昌之的洋房在别墅区,平时都人烟稀少,更不用说下着暴雨的夜晚。

我穿着雨衣站在洋房的对面,手里的刀刃和此刻的雨水一样冰冷。洋房的灯光没有亮起,想必那个女人和蓝原昌之已经睡下了吧。

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偷偷拿走了那个女人的钥匙,现在只需要在他们熟睡的时候,重复一个简单的动作。我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沉沦罪责的觉悟。

靠近铁艺大门的时候,我才发现门并没有上锁,洋房的双开门也没有上锁,这让我相当容易地就进去了。这点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我并没有多想。

把雨衣脱在玄关的地方,我握紧了手中的刀。

我想这一晚会成为我人生中永远也无法忘记的一晚,或许会比一年前被赶出洋房,同样下着大雨的晚上来得更加令我印象深刻。

事实上,这一晚的确成为了我永远抹不掉的记忆,甚至成了扭转了我今后生活轨迹的转折点。

在确认了卧室没有动静了之后,我轻轻推开了门,门缝中流出的空气除了有那个女人常用的香水味之外,还弥漫着一股血腥的气息。

黑暗之中是一片死寂,我甚至听不见他们的呼吸声。心脏不安地狂跳着,直到屋外一道闪电照亮了卧室。

哪怕那道煞白的光亮一秒都不到,卧室内触目惊心的场景却像刀刻一样,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蓝原昌之和真由倒在血泊之中。

下一秒的雷鸣将我从无与伦比的的讶异和惊吓中拉回,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全身都害怕得发抖了起来。

他们死了,真真正正地死掉了……我明明一直都这么期盼着的,可是看到这样的场景,我却突然觉得心里少了什么。好像堆积在心底的恨意无法发泄掉的开始腐烂,把我逼得快要窒息。

绝对不是因为失去父亲感到的悲哀,那种感觉,更接近失去了活下去的支柱。像是被抽空了灵魂一样,这一瞬间,我突然忘记了一直以来像蛆虫一般卑微的活着的理由。

逃吧……

身体本能地从洋房中跑了出来,我就这么冲进了滂沱大雨之中,毫无方向地逃离。脑海中除了那片鲜血淋漓的画面,连思考都不会了。

淋湿的身体像是被什么抓住了一样,似乎在不断地沉沦。冰冷的雨水浸透着自己,冷得甚至有些刺痛的温度逐渐在心底蔓延,此刻在大雨中奔跑的我又在逃避什么呢?

我也记不清自己在雨中究竟跑了多久,到了后来,连意识都开始模糊了。回到北崎町的时候,雨也已经停了。

这之后我病了,一连几天都没敢去医院看母亲。我怕她看见我这样难看的模样,会受不了。

拖着高烧的身体,我没有去上课,没有去打工,一直躲在北崎町那栋腐古的旧房子里。不敢打开门窗,昏暗之中的我缩紧了身体,试图去忘掉那晚洋房中鲜血满目的画面。

可是我做不到。

这件早前本该是我期望的事情,却成了我的梦魇。说到底,我还是个胆小鬼,总是很伟大地妄想着要如何,可到头来却什么也没做到,甚至不敢面对。

直到某一天,这栋无人问津的老建筑却突然被人敲响了门。

有力的敲门声倒显得那扇本就不太牢固的和式推拉门更加不堪,我恍恍惚惚地拉开门,屋外的光线刺眼得让我眯起了双眼。

视线有些发暗,模糊之中,我只看到门口站着一位穿着西装的男人。

“你好,警察。”男人向我出示了警察手册,警察手册上写着他的警衔和名字,巡查部长浦下真一,他的声音干练有力,“蓝原纯子さん是么?关于令尊的一些事宜,我想向你了解一下。”

在我开口给出答复之前,身体便直直地朝这位警官先生身上倒了过去。意识泯灭前,隐隐约约听到了他在说我发烧的事情。

再一次醒来,意料之中的在医院里,手上扎着吊针,病床要比家里的地板柔软,我扭了扭头,周围并没有一个人。

想必是蓝原昌之和真由的尸体被人发现报了警,我是蓝原昌之的女儿,再次之前还和他有过接触,所以警察才会找上我的吧。

彼时病房的门被拉开,走进的是穿着西装的男人,我不认识他,但从轮廓来看,他应该就是来北崎町找我的警官先生。

“你好,我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浦下。”他又一次向我出示了警察手册,然后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明亮的病房内让我看清了浦下的脸,他的模样非常干练,但是脸上的皱纹还是掩盖不住岁月的痕迹,让人一眼难忘的,是他右眉上的一道疤痕,那道疤痕把他的右眉分成了两段,凸起的肉痂让他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凶狠。

“你好……”我小声回应,因为发烧的缘故,我的喉咙痛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他看我的状态还不错,于是从西装外套的内夹袋中拿出了一本小册子,“那我就单刀直入地发问了。”

“嗯……”

×

那个时候浦下警官具体问了我怎样的问题,现在的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我大意留在洋房里的雨衣成了疑物,而一年以前我被蓝原昌之赶出洋房,以及最近一次蓝原昌之不让我念高中的事,成了我最好的动机。

除此之外,蓝原昌之和真由被害的那天夜里,我没有不在场证明,而事实上,我也确实去了那栋洋房。只是到了之后所见到的光景,就是那二人惨死房中的一幕。

在我没有去医院探望母亲的这几天里,她似乎也大病了一场,这场病让她的身体状况更加恶化,而母亲的主治医生小林告诉我,这个时候进行手术的话,已经有些晚了。

听到手术这个字眼,我才反应过来小林和我说的是什么。

“……我们也没有预料到会突然恶化得这么突然,蓝原?你有在听我说话么?蓝原……”

在我不在的这几天里,我根本没有想过事发得这样突然。

一连串不好的事情随即接踵而至,冰帝将我开除,因为那些说我是杀人犯的流言。想来也是,冰帝那样优秀的私立学园怎么会允许“可能有罪责”的我的存在呢。

甚至是北崎町,明明这一块穷困得几乎没什么人烟的地方,在看了蓝原昌之被杀的新闻之后,也开始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

母亲是个疯子,自己也是个杀人犯……听起来是多么的可悲。

“蓝原,恐怕……我没有办法继续让你待在这家店里了。”

书店的石村也这么告诉我,是呢,没有人会雇用杀人犯,那怕这个杀人犯只是“可能”而已。

我朝石村微笑,鞠躬行礼之后,退出了他的书店。

尽管很多是凶手的可能性都指向我,但是在案发现场没有发现任何关于我的痕迹,指纹、头发,我的衣物上也没有被查出有鲁米诺反应。

这是当然,因为我根本不是凶手啊……我说了这句话,却没有人再相信我。

和那晚的暴雨一样冰冷的现实,将我年轻的希望一点一点地洗磨散去。

×

事件最终以入室抢劫定论,没有抓到凶手,也找不到任何证据,看起来像是急于结果,但也没有任何需要继续调查的迹象。不过听说过这件事的人,他们都在说凶手是我。

“蓝原纯子只是一个因为没有证据所以警方无法逮捕的杀人犯。”

“蓝原纯子是冰帝的优等生,有着聪明的脑子,杀人犯案怎么会留下证据呢……”

听到这些,我已经不知道再感叹什么了,习惯性地提起唇角掩饰悲伤。只是这样的表情,反倒像是因为没有伏法的得意了。

至于蓝原昌之死后财产的分配,我也应该早就要猜到了,他明明是那样自私的人,为什么早前我还会天真地去考虑到财产继承呢。他早就向律师提交过文件,如果死亡,他的个人财产将转投给蓝原不动产,一分一毫都没有打算要留给其他人。

“妈妈……我们不要再待在东京了好么……”

我又一次当了胆小鬼,我想要逃离这个地方,我害怕被所有人指指点点,口中还不断地指责着“看呐那个女孩是个杀人犯”。

然而我向母亲提起这句话,她的双眼里像是亮起了希望般,整个人像个小孩子一样向我撒娇,“阿纯,那我们去看海吧,我想带阿纯去看海……”

“好,我们去神奈川,纯子会一直和妈妈在一起。”

我抱紧了母亲,提起唇角微笑。没有人知道这样的表情之下,我已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