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愈渐灰暗的未来

母亲的主治医生小林告诉我,母亲的精神失常失控,最近这段时间总是会偷偷从医院跑出去,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不过她总是被地区的巡警送回医院,好在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直到一次我偷偷跟在母亲身后,她穿着病号服,像是丢了灵魂一般恍恍惚惚地在街道上走着。我试图去拦下她,可我一旦开始阻止她,她就像发了疯一样尖叫起来,用力地推开我,然后砸坏了我的手机,不让我给医院打电话。

看着她晃晃悠悠的身体,我捂着像是被利剑一下一下刺痛的胸口,努力地忍耐着酸胀的双眼,默默跟在她的身后。直到走过的路程越来越熟悉,我才知道她从医院跑出去是为了去哪里。

那栋让我恨之入骨的洋房。

“妈妈,我们回去吧……”

我的声音颤抖着,我拽着母亲的手想把她拉走,只是她像是只会重复按门铃的动作一样,完全无视了我,一直对着门铃狂按不止。

“妈妈,请不要这样了……”

“阿纯,你在说什么呢?这里是我们的家啊,我们回家好不好?”

这样的母亲让我非常难过,如果不是因为蓝原昌之,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女人,母亲绝对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一切还和以前一样安好,即便不能再住在这栋洋房里,每次回到家我也能够听见母亲温柔地对我说“欢迎回家”,而不是打开门口之后只有带着腐湿气息的空气在迎接我。

可惜没有如果。

恨意在我的心里一点一点的积累,这时,洋房的门打开了,叫做真由的女人穿着浅紫色的纱裙,她还是那样好看,和此刻已经精神失常的母亲比起来,她美丽得不像人类。

洋房最外围的铁艺大门没有打开,我只能隔着镂空的铁艺大门,看着那个女人的脸。

“啊啦,纯子ちゃん,快把这个疯子带走,这些日子她总是来这里烦人,我都不好意思再去麻烦巡警先生了。”

“我要见昌之,阿纯,我们要回家。”母亲小声地念叨着,她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我握紧了母亲的手,皱眉看向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若无其事地托了托耳际滑落的发丝,在看笑话一般冷眼看着我和母亲。

“啊对了,纯子ちゃん,正好你在的话,这件事就好办了。”

她说着,走进洋房后很快又出来了,她的手里拿了一张纸。一直走到铁艺大门前,隔着那些有着细致雕纹的铁栏,我看清了纸上的内容。

离婚协议,上面已经签上了蓝原昌之的名字。

“纯子ちゃん,让她在上面签个名吧,你说的话,她一定会听。”

拿着离婚协议的手纤白细腻,指甲上还是贴着闪闪发光的水钻。她朝我微笑着,这样的笑容即使再美丽,在我眼里也只是裹着人面的恶魔。

“bitch。”我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将母亲朝身后拉了一些,“妈妈,我们回去吧,不要理她。”

现在还不能让母亲和蓝原昌之离婚,在签下离婚协议之前,他即便再厌恶我的母亲,他也必须承担整个家庭的责任,哪怕只有那么一丁点的生活费。

每当到了这种时候,我就开始痛恨和不甘,痛恨蓝原昌之和那个女人,不甘自己没有能力好好保护母亲,更别提去报复了。

总有一天,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付出代价。哪怕这片天空再阴沉,他们沦丧的行为也不可能成为永远的阴影。

日子一天天过去,冰冷的学校,冰冷的医院,我像寄生虫一般仍然需要靠着蓝原昌之每个月给出的低额生活费。

只是仅仅十五岁还在念国三的我,能为母亲做些什么呢?

有时候会突然好恨这样的自己,如果自己能够更优秀一些就好了。还有三年,再忍耐三年,如果拿到了大学推荐,我就可以不用靠蓝原昌之了。

不知不觉中,每天像煎熬一样的日子也有将近一年了,残酷的现实将我碾压得已经感觉不到被赶出洋房的时间已经过了这般久远了。

国三最后一个学期,到了学校需要提交升学志愿的时候,我不得不又去了那栋洋房,因为需要找蓝原昌之。高中的三年仅仅靠着打工一丁点的薪水,我没有能力完全供应自己的学费和母亲接下去的生活。

洋房内相比近一年前离开时的样子改变了很多,但一层未变的,还是灯光明亮的大厅,装潢鲜丽的摆设。难得能够遇上蓝原昌之在家的时候,那个女人倒也没有资格直接将我赶走。

那个女人还是那么美丽,她像是年龄停止了一般,漂亮的脸蛋依然维持着吹弹可破的细腻。想着逐日愈渐沧桑的母亲,我的胸口一阵发酸。

我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显得格格不入。

“纯子,最近还好么?”蓝原昌之的声音有些沙哑,不过说这句话的语气是漠不关心的冷淡,他挑起眉毛看了我一眼,“嘛,应该还是不错的,好久没听真由说你来这边找我了。”

我就知道他其实真心里也没有关心过我和母亲,母亲的病况如何?我在学校的状况如何?他根本不考虑,他只想着只要我和母亲还没有死掉,那就足够了,这样他就不会成为害死人的罪犯。

“纯子ちゃん快升学了吧,算算时间,这次应该是来说升学的事情的吧?”那个女人给我泡了一杯热茶,放在了我的面前。

的确我已经好久没有来这栋洋房见过她了,也不知是不是时间久了,我感觉她似乎没有了一年以前出现时的锋芒。

我刚想对她的反问进行肯定,张口欲言,蓝原昌之却打断了我,“升学?也对,纯子国三了。不过高中的话,女孩子完全没有要念的必要吧?念了也是浪费钱。”

“说得有道理呢,我像纯子这么大的时候,也已经出来打工了。”那个女人附和着蓝原昌之的话,这才让蓝原昌之阴沉的表情有了一丝放松。

我捏紧了拳头,肩膀有些微微发抖。我知道此刻的我没有资格去责骂蓝原昌之和那个女人,又或许是时间磨平了我的棱角,因为我很清楚,如果这时候爆发,我会马上再被赶出来,没有继续说话的机会。

“纯子,你说是吧,女孩子不需要念那么高的学历,国中毕业足够了。”

我想蓝原昌之在等我说出“是的”这样的肯定答复,我很难想象他作为一个父亲为什么对待我是这样冷血。还是说我依旧太天真,从一年前被赶出来起,就不该再在他身上抱有希望。

心中那些快要淡掉的恨意又一次开始堆积,蓝原昌之,在剥夺我未来报复的机会。

“纯子,你来还有什么事啊?一直都不说话。”

在谈论完我没必要升学这件事之后,蓝原昌之才问起了我的来意。

“没事了,我走了。”

因为我想到了一个更快的报复方法,这个想法在一年以前那个女人逼我对她下跪的时候也曾经萌生过。

杀了他,还有那个女人,我要让给我和母亲痛苦的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即使被罪恶刻满全身,我想,没有比这个方法来得更加大快人心了。

反正我早就是阳光照耀不到的人了,再多一些阴暗,也无所谓了吧?这种像被浸泡在深不见底的水中,触碰不到光亮的日子,我不想再忍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