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一个梦

那晚法国大使馆的盛宴,当然没有莫达林的份儿。

直升机师和两个搭便机来的朋友变成了难以辨认的残骸,杀他们的凶手则活生生被困在跑车内烧死,整张脸成了焦炭,里察印取了他的指纹,交由埃及警方传真给金统进行辨认。

跑车原属一工厂经理,是凶徒顺手偷来的。

埃及当局损失了直升机和人员,大力震惊,连总统都通过秘书查询事情发生的经过。

当卓楚媛去应付从开罗赶来的警察首长时,凌渡宇和里察则去了检验乔本拉的尸身。

到了凌晨二时,三人才拖着疲乏的身体,到了一座保安严密的政府建筑物内歇息。

三人对坐小客厅里,一时间谁都不想说话。

里察首先打破沉默,叹道:“这是个陷阱,有人故意杀死乔本拉,同时预料到我们必会来验尸。真令人难解,乔本拉一点表面的伤痕都没有,就是那样的窒息死了,除非是先把他迷倒,再以衣物将他口鼻掩,令他缺氧而死。但杀人何须这么大费周章呢?又为何要在一座保安严密的炼钢厂内进行这种见不得光的事。”

凌渡宇淡淡道:“乔本拉是被一种无形的邪恶力量杀死的,人体的所有运作,无不由中枢神经控制,只要能干扰神经,便可使人的运作受影响。我便可用催眠术使人寒热倒置,甚或以为给人捏紧咽侯,窒息致死,基本上是同一道理。”

卓楚媛打破了与凌渡宇的冷战,忍不住插口道:“你是说杀他的是月魔,对吗?”

里察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扫视四周,嗫懦道:“不是真有月魔吧?坦白说,到现在我仍很难相信。”

凌渡宇苦笑道:“我也不愿相信,但看来再没有更好的译释。此事真令人费解。那两个连续杀手,都是被同样的方式杀死。若我们能找到乔本拉的真正身份,说不定会发现他亦是精神有问题的人,而那邪恶力量只能控制神经病患者,否则它大可轻易干掉我们算了。”

卓楚媛心有余悸道:“幸好我们没有坐直升机来,否则死的就是我们,但那凶徒怎能如此清楚我们的行踪呢?”

里察叹道:“该是我们局内仍有内鬼,否则教皇就不会使人冒充我们的属员来骗你们了。”

凌渡宇长身而起道:“夜了!我还要找个朋友。晚安!”

搭通了沈翎在土耳其的电话后,这家伙在电话的一端呱呱大叫道:“你知否什么叫守时?迟了这么多才打电话来,害得我还以为你出了事。”

凌渡宇叹道:“对不起,确是出事了,不过却不宜在电话内交谈,明白吗?”

沈翎醒悟过来,下意识地压低声音道:“是否很棘手?”

凌渡宇沉声道:“是最棘手的那一种,你在土耳其干什么,不方便说就不要说好了。”

沈翎道:“我刚从阿拉拉特山空手而回,你该明白是什么一回事吧!”

凌渡宇当然明白。

又是诺亚方舟的事。

一九五五年七月,法国探险家那把拉在这山上五千四百四十四米高的冰湖中,发现了一块歌斐木,并带返法国,先后给法国、西班牙、埃及等地的研究所进行考证,证实此木是五千年前的遗木,与古代那场迫使诺亚建造方舟的洪水发生时间极吻合。

到一九七八年,一名叫爱德华·克劳福德的人再在该山北坡一千三百五十米处,从冰层和火山灰沉淀层里发现类似船形的物体,克劳福德当时还拍了照片。

沈翎往阿拉伯特山去,自然与他梦寐以求的诺亚方舟有关。

沈翎又道:“嘿!我另外有帮大茶饭,你有没有兴趣?”

凌渡宇呻吟道:“现在我烦得差点要自杀,你自己去风流快活好了。”

沈翎道:“要不要我帮手?”

凌渡宇道:“你就算要帮手,我也不知让你干什么才好,待我搞清楚点再说吧!”

沈翎默然半晌,道:“风丝雅有找你吗?这婆娘对你很有兴趣,不过她最近搭上了个炙手可热的男明星,打得火热,或者暂时不会来增加你的烦恼。”

凌渡宇道:“我已很多天没有睡好,现在累得要命,以后大家须保持联络,只要找到金统,就可找到我。”

挂线后,凌渡宇走进浴室里,镜子反映出他憔悴的脸容,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使他心力交瘁的不是这几天的奔波劳碌,而是月魔重临的可怕精神压力,再加上和卓楚媛的关系。

最糟是他仍深爱卓楚媛,见到她不快乐,他心中的痛苦,真是提也不想提。

他扭开淋浴莲蓬头的开关,抬起脸对莲蓬头,让冰冷的水像利箭般刺在脸上,但心中的痛苦和烦恼却是有增无减。

他需要一个漫长的静坐冥思,使脑筋能完全冷静下来,去应付月魔这可怕的宿敌。

他穿上浴衣,步出浴室时,敲门声响,卓楚媛在门外道:“可以进来吗?”

凌渡宇拉开房门,立时心中一颤。

卓楚媛挨在门框处,仍泛着水光的乌亮秀发垂在香肩,粉蓝色的睡袍襟口低开,露出丰满雪白的胸肌,正含情脉脉地凝望他,柔声道:“是我不好,特来向你道歉。”

凌渡宇涌起万缕柔情,又不得不强压下去,道:“何用道歉,大家都明白是什么一回事。”

卓楚媛俏皮地道:“究竟是什么事?人家可不明白呢!”

凌渡宇苦恼地摸了摸仍未干透的头发,嗅着她芳躯传来浴后健康芬香的气息,苦笑道:“人疲倦时,很易会闹情绪的,睡醒就没事了。”

卓楚媛嗔怨地白了他一眼,轻轻道:“不打算请人家进去坐坐吗?”

凌渡宇无奈让开,卓楚媛露出个胜利的甜笑,举步人房,像放开了一切般的摊躺在床上,睡袍的下摆敞了开来,露出一对雪白迷人的修长美腿,尽管最挑剔的人,对这双美腿亦难找出任何暇疵。

凌渡宇犹豫半晌,才关上房门,强迫自己不去看她惊心动魄的美腿,远远靠窗坐下,往外望去。

远处一座清真寺耸立市中,圆拱顶迎着月色熠熠生辉,神秘而美丽。

沙漠的寒风透窗而入,使人很难相信白天的酷热,会出现在同一的地方。

卓楚媛舒适地伸个懒腰,悠然道:“找到那烧死在跑车内的凶手的身份了。”

凌渡宇精神大振道:“是庞度吗?”

卓楚媛拍拍床沿,道:“你坐近点好吗?我没气力撑开喉咙大声说话,你何时变得胆子这么小的?”

凌渡宇没有办法,移到床旁坐下,背对她有高度诱惑性的王腿,俯头说:“金统真有效率,只五、六个小时便核对出凶手的身份。唉!他究竟是谁呢?”

卓楚媛淡淡道:“该说美国中央情报局有效率才对。烧死的人并不是庞度·鲁南,而是一个叫巴色西的国际职业杀手,专受雇于一些国家的情报机关,从事暗杀、爆炸等恐怖活动。”

凌渡宇立时明白这是哪一类的人。

这是一行冷门的职业,且由于保密工作做得好,故不为公众所知。

能成为这种杀手者,均非泛泛之辈,不仅军事技艺高强,还能克苦耐劳,在任何恶劣关系环境下都能完成任务。

卓楚媛续道:“这德国人巴色西曾被中情局雇用。当年美国和利比亚的恶劣正如火如茶时,就曾用他在欧洲架了几名利比亚人,以拷问的手段查出对手一些计划。之后还聘他去刺杀了几个著名的恐怖分子,是第一流的高手。唉!庞度这几年定是刮了不少钱,否则怎请得动这个人。”

凌渡宇呆了起来,事情愈趋复杂,使他一时哑口无言,好一会才回复过来道:“希望这事不是和新纳粹份子有关才好!”

卓楚媛坐直娇躯,探手抚摸他的俊脸,怜爱道:“我从未见过你这么心力交瘁的样子,不要想这么多了,明天我再告诉你其他事好吗?”

凌渡宇苦笑道:“还有什么其他的坏消息呢?”

卓楚媛道:“巴色西用来摧毁直升机的并非一般的火箭炮,而是苏联最先进的地对空红外线微型导弹发射器,只比一挺自动步枪大上一半,这种厉害武器在国际军火市场上有钱都买不到。若说这事与俄罗斯的黑帮没有关系,确令人难以相信。”

凌渡宇颓然道:“不用说了,庞度专责处理情报,对各地黑帮甚或我们的事都了如指掌。他现在就像魔术师般,把我的敌人串连起来以对付我,但我真不明白,他为何会成了月魔的奴才。”

卓楚媛叹道,“这世上各式各样的人一应具备,历史上不是一直都存在崇拜撤旦的邪教吗?”

凌渡宇道:“但他怎知幻石和月魔的存在?难道他只是意外地发现了那档案吗?可是其他近千份秘密档案他只碰过十多份,且全是幻石事件发生的年份。”

卓楚媛伸手搂上他的脖子,香唇轻印了他的脸颊一下,柔声道,“早点睡吧!”

凌渡宇有点茫然地看着她时,这无比动人的超级美女甜甜一笑道:“放心吧!我不会让凌渡宇负上通奸的罪名的。”

说罢娜娜的去了。凌渡宇软弱地摊在床上。

无论面对如何强顽的敌人,他亦从不会失去信心或气馁,但唯一的例外,或者就是月魔了。

那根本不是弱小的人类能抵抗的对手。

这想法使他泛起有心无力的感觉。

一阵强烈的劳累袭上凌渡宇心头,眼皮重如铅坠,忽地眼前一黑,就像陷进一个梦的漩涡里,瞬息间失去了对现实的一切意识。

“轰!”

直升机在天空中化作一团烈焰,像电影里的慢镜头般徐徐洒下,火点忽然变作以万计的乌鸦,狐叭怪叫的四散高飞。

工厂则化成广阔的原野,太阳挂在中空,君临大地。

凌渡宇望向太阳,只觉有点眩晕,却没有丝毫刺目的感觉。

“难道我在造梦吗?”凌渡宇这样自问着。

这意识才进入神经内,一阵天旋地转,他来到上个奇异的空间里,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自已却竭尽全力朝前狂奔,脚踏的似实地又非实地。

奇异的尖啸在后方某处响起,还有振翼的可怕声音。

凌渡宇再不知道自己是在造梦,认得那声音是月魔飞行时的啸叫,恐惧填满了他每一个细胞,只懂拼命飞逃。

忽地一个失足,他仆倒地上。

当他心叫完了时,四周亮起来。

月魔可怕的声音消失了,他缓缓抬起头来,发觉自己躺在一条溪流之旁,溪中流动的是水银般的奇怪液体,两岸全是不知名的植物。

它们或者不能被分类作植物,而是介乎矿物与植物两者间的东西,色彩斑斓,纠缠盘结,潮湿而带有奇异的香气。

他蓦地被雷声吸引,循声望去,远方有团又浓又重的黑云,正缓缓旋动,无数电光在其中闪耀,声势骇人至极。

凌渡宇看呆了眼睛,心中又问道:“自己是否在造梦呢?”

强光一闪,他的意识又模糊起来。

景物再变。

太阳从乌云闪电的核心处逐渐呈现,眨眼问乌云被驱得一点不剩。

一座金碧辉煌,难以形容,似是神庙的建筑物耸立在一座奇险峻俏的山峰顶端,山峰是由火红的岩石形成,本身已是怪诞无伦。

在这似乎超越时空和一切人类经验的世界里,山峰和神庙在阳光的反射下喷发着无以名之的光焰。

一个巨大的声音在凌渡宇心中响起道:“不适合生存的种族,都要被淘汰!”

这声音不断重复,到最后天地间都填满了这可怕的声音。

“不!”

凌渡宇狂叫一声,醒了过来,发觉浑身都被冷汗湿透这是什么一回事?

自刻苦修行以来,他从没有试过类似的噩梦。

一切是如此清晰,就像真实发生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