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阳回到家里的时候,厨房里已飘出了饭菜的香气。进了屋子里,却发现父亲李民和母亲张艳坐在炕上闷闷不乐,一脸的忧愁。
“爸,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李明阳问道。
“你回来了。唉!”李民没有表现出看到李明阳假期归来的喜悦,而是摇头叹息了一声道,“我今天看到虎子他爸了,现在变成一个瘦老头了。”
“虎子!”李明阳闻之一惊,这个儿时的玩伴,在六岁时就被人贩子拐骗走了。
“可有虎子的消息?”李明阳忙问道。
李民摇头道:“他们夫妇两个全国各地找了十几年了,至今也没有虎子的下落。为了寻找虎子,他们将赖以生活的田屋都卖了,虎子他妈思子心切,头几年也过世了,已搞得家破人亡。虎子他爸一个人仍旧是一边打工一边寻找,唉!找到哪年才是个头啊!”
张艳那边流着眼泪道:“要是当年知道虎子死了也就罢了,可是为了这一点希望,这一家子人就这样散了,真是可怜啊!”
“可恶的人贩子!”李明阳愤怒地握紧了拳头。
仅仅几天的假期结束,李明阳回到县局的时候,才意外地得知除了他这个实习生外,局里的干警们并没有获得假期的休息。原来就在李明阳走的第二天,也就是五一那天开始,县城内忽然发生了数起入室盗窃案,失窃的人家多是家境富裕,不是做生意的就是有些身份的。一时间整座县城闹得人心惶惶,闻盗失色。县公安局虽加大了侦察力度,却仍旧一无所获。
陈刚一见到李明阳,便向他介绍起了案情:“你走的第二天,县城就发生了一系列的盗窃案,定为‘五一盗窃案’。局里已成立了专案组,经初步认定,这一系列的盗窃案均是一人所为。不过这个人的作案手法老练,应该掌握有一种万能钥匙,直接开锁进入室内实施盗窃。仅取现金和首饰等小物件的贵重物品,得手即退。并且反侦察能力很强,在作案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认为可能是外来人员流动作案,排查了近期所有的外来人员,但是一无所获。这一系列的盗窃案影响极坏,上级部门已经命令局里限期破案。”
两人正在说话间,听得门外马勇的声音:“李明阳回来没有?”
遂见马勇走了进来。李明阳和陈刚忙站了起来。
“哦!小李,你回来得正好,跟我出下现场。”马勇说完,转头便去。显然是刚发生了案子。
陈刚见马勇亲自来叫李明阳出现场,佩服之余,朝李明阳暗伸出大拇指,小声鼓励道:“老兄,加油!”
李明阳见之一笑,忙走了出去。
自上次五金厂盗窃案,李明阳初显身手,自令马勇对他刮目相看。这次又叫上他,并坐进了同一警车内。数辆警车驰出了警局。
“你走的这几天发生了数起盗窃案。刚接到报案,今天早上又发生了一起。下面的人已经过去了,我们现在就过去看看,是否能发现有价值的线索。”马勇说道。
“只要留下脚印就行。”李明阳自信地说道。
“奇怪的是,其他几起盗窃案,除了作案现场之外,在周围并没有发现同一种鞋印,可见对方是一个老手。”马勇说道。
“是吗?这说明此人有一定的反追踪能力,刻意地将自己的足迹隐藏了。”李明阳立时来了兴趣,有一定难度的追踪,这是他所期盼的。
马勇说道:“这数起盗窃案我感觉来得有些蹊跷。这两天我查了一下资料,一年前在辽宁省的一座城市里也发生了类似的系列盗窃案,作案手法与我们这里发生的盗窃案极其相似,此案至今未破。看来这个人这次又选中我们这里作为盗窃对象了。”
警车停在了城东居民区内一户独门独院的人家。两扇大铁门上镶有兽首铜环,院中是一座二层的楼房,有十几间屋子,装修豪华,显然不是一般的普通人家。此时一群警察正在进进出出地忙碌着。
一名中年男人坐在楼下的客厅里,挥动着拳头愤怒地说道:“这小子太他妈的不是东西了,竟然毒死了我家的大狼狗,拿走那两万现金也就是了,连那几大册我珍藏多年的邮票也一起偷走了,价值几十万呢!谁要是抓住这小子,我奖励他五万块!”
马勇和李明阳进了院子里,有一名警察迎上来,与马勇打了招呼,然后指了一下东墙下的狗棚说道:“马队,这座院子在防范措施上还是很严格的,铁门高墙之外,还养有一条看家护院的大狼狗。但是这条狼狗却被从墙外扔进来的一块掺有毒药的熟肉毒死了。”
李明阳朝狗棚内看时,果见有一条狗的尸体僵硬地躺在里面,嘴角流有部分水沫。
李明阳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院墙很高,能有近三米高的样子,并且墙头上都布满了尖锐的碎玻璃。
“怎么进来的?”马勇问道。
“这个人应该具有一定的轻身功夫。”那名警察说道,“在院墙的西侧有一条窄胡同,此人借助对面的一道矮墙跳上西院墙后进来的。在那道矮墙上我们发现有人为的攀登痕迹。但在此院的西墙头上仅发现有少许残留的纤维物,应该是用厚垫子之类的东西垫在墙上的碎玻璃上,而后踏在上面再跳进院子里的。进来后,此人进了二楼主人家的书房,将柜子里的两万现金和几册珍贵的邮票盗走了。事先应该是来过这里踩过点,计划好了进退的路线。并且直奔书房取了东西后打开院门走的,前后不过五分钟。主人在听到狗叫声停了七八分钟后,有了警觉,出来查看时,对方已经离开了。”
李明阳听了,暗中惊讶不已,此般老练的作案手法,不是普通的盗贼。
“楼上的书房中应该留有作案人的脚印,我们上去看看吧。”马勇说道。
先前来的警察们见了李明阳,面呈惊喜,都朝他友好地点头微笑,都已知道马勇特地让这名警校实习生前来,是要借助对方的步法追踪术了。
二楼的一间屋子里,是主人的一间书房所在,几大柜子的书籍,多是那种又厚又新的封面,几乎没有翻阅过。除了靠近一面墙侧的保险柜被打开之外,整间屋子并不显得凌乱。显然是这个盗贼直取重点保险柜中的钱物,没有再动其他的东西,以保证在短时间内自如地进退。
“这是个开锁的老手。”刚才那名警察说道,“房门和这个保险柜的锁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从容地开启,取了东西就走,几乎不作停留。”
光滑的亮可鉴人的地砖上,隐现有一个人的足迹,不仔细观察,几乎不能发现它的存在。并且呈现的仅是脚形的隐约轮廓,鞋底是平整的面底,没有任何的花纹。
李明阳蹲下去查看起来。这种鞋底很是特殊,应该是特制的一双鞋子。
“我们技术科的人经过初步鉴定,认为这是作案人为了作案专门备用的鞋子。”那名警察又说道,“可见此人的谨慎和盗窃经验的丰富。这种鞋印除了在这里出现过和楼梯上及院子里隐现残痕之外,院门外基本上失去了踪迹。在这种足迹面前,我们技术科的人是没有办法再行深入研究的。”
“对了,马队。”那名警察这时指了房门旁边的墙壁上一处“√”形痕迹说道,“我们又发现了这种特殊的痕迹,在前几起案发现场都发现有这种类似于符号的痕迹。从划痕的深度来看,当是一种金属物留在墙壁上的划痕。”
“他以为他是电影里的佐罗呢,用剑画个Z字形。而他留下这种对号是什么意思?”马勇上前观察了一会,摇头不解。
“这个盗贼很特别,所以故意留有一种记号,表示他来过。”那名警察说道。
“留有这种痕迹的确是很特别。”马勇望着这种“√”形痕迹,若有所思……
李明阳观察了一番这种足迹的步幅之后,而后蹲在地上盯着一双鞋印足足看了能有半小时,而后一言不发,直起已蹲酸的腰来,活动了一会,然后又到楼梯上及院子中留有的残痕观察。
此院的主人,那名中年男子站在客厅里望着院中的情形,摇头对旁边的家人说道:“看鞋印就能抓到这个小偷,我看是扯淡!这小子几乎是浮着地面进来的,看不出留下什么脚印来。这些警察也在做无用功呢!”
院落里的那些警察此时都停止了手中的工作,在观看着李明阳的足迹鉴别,期望着他随后展开的足迹追踪。
李明阳看完了院落中的足迹,随后来到了院门的台阶上。蹲下去又观察了有五六分钟,这才站起身来说道:“马队,这个人身高一米六五左右,体重六十公斤左右,年龄在二十五岁左右。这个人从院里出来后站在这里换了双另外的鞋子走了。”
“换了鞋子?!”马勇和身后的那些警察闻之,俱是一怔,皆颇感意外。
“怪不得在院门外再未能发现这个人的足迹,原来是换了鞋子走了。这上哪追踪去啊!”一名警察惊叹之余,摇头道。
“此人作案时穿的鞋子,底部柔软且薄,落地无声,当是为了方便作案。但也暴露了他的一些特征。这个人左脚正常。”李明阳站在那里继续说道,“右脚则有些畸形,小趾旁边多出一趾,右足应该有六趾。”
“六趾飞盗!”一名年轻的警察惊呼了一声。
“不会吧?不是赤足的足迹,也能判断出六趾畸形来?”一名技术科的,也对步法追踪有过研究的警察,惊讶万分道。因为这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也是他并不知道李明阳有可入地三分的极强的超人目力。
“换了鞋子能追踪到吗?”马勇忙问道。穿着鞋子的足迹,李明阳竟然也能看出六趾畸形来,这着实令马勇惊叹不已,但对目标换了鞋子的追踪,则有些担忧。
“能!他换上了一双41码的运动鞋。”李明阳应了一声,出了院门,朝那双运动鞋的足迹追踪去。
马勇听了,心中一喜,和几名警察后面跟随了来。
目标的足迹是朝另一条胡同去的。在前行了约有二十米后,旁边出现了一个垃圾箱。李明阳随后在垃圾箱前站住了,蹲在地上看了看,眉头不禁皱了一下。
李明阳起身走到垃圾箱旁,朝里面望了一眼,而后伸手从垃圾箱里拣出一只被人扔弃的枕头来。这只枕头的一侧破损了七八个洞孔,可看到里面的海绵等填充物。
“这是那个案犯垫在西墙头上的防止碎玻璃片伤人的枕头!此人就是踏在这个上面跃进院子里的。”马勇见之一怔。
随后这只枕头被后面的一名警察收去作为物证了。
李明阳站在垃圾箱前并没有离开继续追踪,而是又朝里面看了看,随后伸进手去又拎出了一双半新的运动鞋来。
“目标又换了一双鞋走了。”李明阳望着前面说道。
“什么!又换了一双鞋?”马勇和那几名警察俱是一惊。
“这个人太谨慎了吧,做一次案可是要带三双鞋出来?”一名警察惊异道。
“怪不得前面那些盗窃案现场的外围,总也发现不了与案发现场相符的鞋印,原是被他换了两次鞋掩盖了原有的足迹跑掉了!”另一名警察惊讶至极道。
这种复杂的情况,也是马勇生平首遇,他眉头紧锁,知道此案不仅棘手,更是非比寻常。
李明阳这时查看了一下手中这双运动鞋的鞋底,说道:“他往这边走时无意中踩上了地面上的污垢物,所以随手扔掉了,否则以此人的谨慎,还是应该保留这双运动鞋的。可以肯定,他这次出来至少是带有三双鞋子的,不断更换,以防被人追踪。”
“小李,还能再追踪下去吗?”马勇问道。
“可以!”李明阳应了一声道,“他这次换上的是一双布鞋,这种鞋和作案的那双专用鞋子都很轻便,方便随身携带。”
李明阳将手中的那双运动鞋交给了旁边的一名警察,又朝前面追踪去。
“马队!”后面的一名警察轻声对马勇说道,“这个李明阳真的是步法追踪专家啊!实在是太厉害了!不但能辨识出案犯有六趾来,竟然还能在对方不断更换鞋子的情况继续追踪!高手啊!”
“不要小看这名实习生!后生可畏啊!”马勇感叹了一声。
待李明阳走到胡同的尽头时,不由得站住了。前面出现了一个大型的市场,应该是一个刚刚散去的早市,十几名清洁工正在清扫着路面上成堆的垃圾。自己所追踪目标的足迹,已消失在那些垃圾中了。
“这个人策划得太周密了,竟然在最后以一个杂乱的市场掩饰所有的足迹!”后面走上来的马勇,望着眼前的情形,摇头失望地说道。
“这个人果然是个反追踪的高手!”李明阳望着前方,感慨一声道。他想起了师父鲁平志追踪过的那个匪首贺连城。虽然,眼前的这个目标反追踪的手段和贺连城相比,还不是一个层次的,但对自己来说,足以够得上一次挑战了。
马勇看到李明阳眼中的失望神色,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已经为我们提供几条重要的线索了。既然目标的足迹在这里断了,就暂且停止追踪吧。”
李明阳眉头一皱道:“这个人有备而来,且实施了反追踪术,当不是一般的盗贼。”
马勇点头道:“这小子,太过于谨慎了。这也给我们增加了难度。”
回到警局,李明阳将六趾飞盗的事和陈刚说了。
陈刚听了,惊讶道:“是个高手啊!看来你遇到对手了!”
“你打算怎么办?”陈刚问道。
李明阳道:“只有等到他再次作案的时候,再行追踪了。或者……”
“从这些发生的盗窃案来看,这个人是有具体目标而来的,不盗尽这城里的有钱人家他是不会罢手离开的。也是看不起县城警察的破案能力。加上他身手不错,所以还会继续作案的。”陈刚说道。
“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好处!可实施盲目追踪。”李明阳说道,“他的足迹步伐我已经记住了,他既然还住在这个县城继续作案,也就一定会出来买吃买喝的。那么他的足迹也就一定会再次出现在街道上。全城纵横也就那么七八条重要街道,我以前在上学的时候为了观察和研究足迹都已走遍了的,比较熟悉。所以,我要在千万人中将他找出来。”
陈刚听了,摇头道:“即便如此,也无疑于是大海捞针。”
李明阳说道:“若是在大城市里,南头到北头坐车也要走上半天,足迹一断还真是不好再行寻找,而在这里嘛,还是比较容易的。”
陈刚听了,也认为有道理,于是笑道:“专案组我们实习生进不去。这样吧,我们自己干。我配合你。你负责找人,我负责拿人。明天是星期天,我们就去追踪一下如何?若是将这个六趾飞盗抓住,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李明阳听了笑道:“好啊!我们一起追踪这个六趾飞盗。对方是个危险分子,否则即便我追踪到了他,也制他不住,搞不好还会被他反拿住。况且对方也是个练家子,不仅是我追踪上的对手,也是你的一个练手的好对手。”
陈刚听了,哈哈一笑。
第二天一大早,李明阳和陈刚便来到了街上。
此时的行人和车辆还比较少,县城内多少显得有些冷清。
陈刚四下望了望,茫然道:“从哪里开始找起?”
李明阳说道:“就从眼前的这条街道找起吧。”
陈刚又说道:“这样逐一街道地排查,太耗时。根据你所言,此人身手不错,应该是个习武的,那么也应该有早起找一僻静地方练武的习惯。县城内这样的地方,除了我们学校的后山,就是城里的那个小公园了。而在学校的后山,我这些天经常去的,倒还未能发现有习武的人出现过。不如先去那个公园里看看。若是没有发现异常,再按你的这种笨方法查找。”
李明阳听了,点头道:“有道理,那么我们的重点先放在那座公园里吧。”
这座公园位于城区内,是县城内唯一的一处可供人休闲的地方。一汪湖水,周围连带着几片树林。湖面上一架廊桥横跨,两座亭子耸立其上,映于湖水中,颇显雅静。树林中已有人在晨练,多是些退休的老年人。
李明阳和陈刚在公园里转了一圈,并未发现可疑之人。地面上也没有发现目标的足迹显现过。
“你说过,这个六趾飞盗作案时常变换鞋子以掩饰其足迹,可见是个谨慎之人。你却是仍旧能辨识其足迹来,这实在是有些难度。”陈刚说道。
李明阳应道:“一个人即便是换了鞋子,他的身体特征也是不能改变的,所形成的步幅、步态一样具有他的特点。当然了,这要细查于精微之间,排除鞋子的干扰,便能最终锁定住他。”
陈刚听了,点了点头道:“真正高手间的差异,可能就在这方面上吧。”
陈刚四下又看了看,摇头道:“这个地方虽安静些,但是出入的人还是比较多的,那个六趾飞盗是不方便在这里习武的。对了,县城南面的南通河有拦河的大坝,那里水草茂密,林子也多,此人还应该有选中那里的可能。”
李明阳道:“那里我也去过,的确如你所言。但是那里面积过大,不易细查。不过我们可从通向那里的道路进出口处查起,这是一种截断排查法,此人若是去过那里,便会有足迹在道路的进出口处留下。”
“有道理!”陈刚点头称是。
于是两人离开了公园,又步行去往县城主街道的南出口处。
李明阳在那里的道路两边的人行道上观察了一番,仍无所获。又在通往南面拦河大坝去的一条土路上查看了一遍,也无那六趾飞盗的足迹。
陈刚这时说道:“看来这个人过于谨慎了,在这作案期间不再外出,以免遇到追踪的高手而暴露了自家踪迹。还真是如你所说,他只能在购买食物时才有外出的机会。我们还是逐一在街道上排查吧。方法虽笨,但是有效。当然了,仅仅对你这个追踪高手来说才有效。”
李明阳说道:“我们开始也要有重点的。局里那边已对全县的旅馆、招待所做了排查,并没有发现线索。我估计这个人也是不敢住在公共场所的,极有可能另租了民用房子来住。这样不仅能方便他的出入,还可藏匿他所盗窃的物品钱财。盗来的大额现金,他也是不敢存进银行的。所以,我们的重点先放在各个居民区。”
“嗯!”陈刚听了,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随即又说道,“并且租用平房的可能性大,这样有利于发生意外时逃避。若是租住楼房,一旦被堵在里面,是不容易脱身的。不过平房区过散过大,人多脚杂,从里面找出他的足迹来,也还是不容易的。”
李明阳道:“不妨事,只要他出来走动就行了。”
陈刚笑道:“这样有信心!”
李明阳应道:“如果他不是个贪心的人,在昨天得手后随即离开了县城,远走高飞,我拿他也是没办法的。只要他还留在这里,继续作案,那么如果他的足迹再被我盯上,我保证,他逃不了。”
陈刚点头道:“好!只要你找到他,我也保证,他即便是个飞贼,我也令他飞不了。”
两人随后将查找的重点放在了几大平房区附近的食杂店和饭店周围。并且对旁边的主要街道也做了重点排查。直至中午的时候,还是未能发现目标的足迹。
陈刚坐在路旁歇息,望着蹲在那里低头观察地面足迹的李明阳,颇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他倒不是对李明阳辨别足迹方面的本事失去了信心,而是查找的地方面积过大了,远远超出了他们所能承受的能力。这样找下去,两三天也未必能将全县城的平房区查遍。况且目标这几天若是没有出来走动,还有可能将他租房的区域漏掉。
“行了,李明阳,已经晌午了,一会儿我请你吃牛肉面去。吃完饭再说吧。”陈刚喝了一口手中的矿泉水,抹了一下嘴说道。
观察了一上午行人足迹的李明阳,现在已是腰酸腿疼,站起身来伸了下腰,无奈地笑道:“还是我请你吧。若真是抓到了那个人,局里会为我们报销的。”
陈刚笑道:“有笔奖金就更好了!”
“对了!”陈刚接着说道,“这个六趾飞盗真的是很特别的一个人,他这般谨慎,也是高估当地警察的能力了。可能是他知道这个地方有你这个追踪高手存在,所以变换足迹,以掩其踪?否则仅仅以他能飞墙跃屋的本事,只要不撞在警察的枪口上,还真是没人能对付得了他。还有,他选择了我们这个县城连续作案,没有中途离开,从安全方面考虑,也不是他这种谨慎之人所为的。这种高手,不应该也没有理由在一个地方作案这么久的。”
“是啊!此人来这里或许还有其他的目的不成?”李明阳眉头一皱。陈刚的话令他感觉到了这个六趾飞盗刻意掩饰足迹的不寻常来,便是不换鞋,正常情况下,只要不是与警察遭遇上,警察也是很难追踪到他的。此人身手敏捷,又穿有专用的作案鞋子,在作案现场所留下的足迹,比正常人的足迹浅淡,不易观察到。何以离开现场后竟然连换了两次鞋?不仅仅是显示他的谨慎和高明吧?对这种高水平的盗窃者来说,这样做似乎有些画蛇添足了。
“不管他了,我们先吃饭去。”陈刚站起身来。
这个时候,马勇已是驱车来到了市里,拜访了市局退休的老刑警卫光南。卫光南是全省公安系统内有名的痕迹学及心理学专家。尤其精于研究案发现场犯罪分子有意或是无意留下来的各种痕迹。凭借此种绝活,以前曾破获了多起大案要案。
在卫光南家的客厅里,卫光南正在认真地查看着马勇带来的十几张从不同角度拍摄的那种“√”形痕迹照片。
在仔细地看了一遍这些照片之后,卫光南说道:“马队长,这种符号类似于老师在学生的卷子上批的对错号中的对号。应该是犯罪嫌疑人为自己设计的表示自己身份而做出的一种标记。表明他来过了,并得手而去了,单从符号上来讲,是一种自信的标记。从照片上看,多在门侧,应该是犯罪嫌疑人进门时随手以开门的特殊钥匙划上去的。”
马勇这时又打开了带来的一只纸盒,里面是从现场采取的实物,一块画有“√”形标记的墙壁。
“老卫,我知道你研究痕迹是要看实物的,所以我专门为你取了一块墙皮来。”马勇说道。
“马队长,你可真是细心啊!这样可以直观地观察到痕迹的深浅。”卫光南点了一下头,随后持了一只放大镜对着墙皮上的那种“√”形痕迹又仔细观察起来。
在观察了一番之后,卫光南说道:“一个人习惯性或是有意和无意间的动作及这个动作所留下的痕迹,多少都能体现出这个人的性格特点来。从这种标记所造成的痕迹来看,这个人多少有些性格孤僻,且好离群索居。”
李明阳和陈刚在一家面食店各吃了一碗牛肉面,被陈刚抢先付了账。而后两个人又开始在街道上和平房区查找那个六趾飞盗的足迹。天色将暗时,仍无所获,两个人这才作罢,失望地结束了追踪。
这天一早,局里刚到上班时间,李明阳便来到了马勇的办公室。马勇也刚到,见了李明阳,便招呼他坐下。
李明阳说道:“马队,我这边有一个新的想法,就是这个飞贼此次来这里不仅仅是偷盗那样简单的。以对方的身手,用不着故意隐藏足迹,因为便是正常地留下足迹,我们的人也未必能轻易地找到他。由此看来,此人刻意地掩饰足迹的举动,非比寻常,这样做好像是另有目的。希望专案组能考虑到这点。”
“嗯!”马勇点了点头说道,“小李,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我也是感觉此件案子有许多蹊跷之处。对了,这一系列的盗窃案已惊动了市局。市里特别派来了一位步法追踪的专家前来帮助我们侦破此案。今天有个案情讨论会,你也参加旁听一下。”
李明阳回来见了陈刚,将马勇的话说了。
陈刚听了,笑道:“希望上级派来的这个步法追踪专家能尽快地追踪到那个六趾飞盗并抓获他,也让我们省了事了。否则再和你出去几天满大街地找那个飞盗的足迹,看到的人都以为我们两个是满地找钱的精神病。”
李明阳听了,也摇头一笑。
“可惜!”陈刚这时感叹道,“我们是实习生,没有资格进入专案组,否则你的追踪术是有发挥之地的,现在倒好,我们只能私底下进行追踪了。不过这样也好,只要我们抓住了那个飞盗,大家自会对我们另眼相看的。尤其是你老兄,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大有作为的。”
这天下午,局里召开了案情分析会,以及市里来的足迹专家张宏枫对现场足迹的讲解。局里的几位主要领导也参加了。李明阳是马勇特别批准进入会场进行旁听的。他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
张宏枫是个中等个头的中年人,平头方脸,别有一种威严。尤其是双眼炯炯有神,声音洪亮。在专案组的领导对案情进行了一番介绍之后,张宏枫随即对现场采取的足迹照片和模子进行了分析。在身高、体重、年龄方面和李明阳的判断基本相同。
马勇听完这些后,转头朝李明阳赞许地笑了一下。
张宏枫接着又说道:“‘五一盗窃案’中的种种迹象表明,实施这一系列盗窃案的嫌疑人是一个专业的窃贼,作案手法老到熟练,尤其是在每一起盗窃案中不断地换穿鞋子来掩饰自己的踪迹。综合各种因素,有几种异常的现象希望能引起大家的注意。一个就是,对一个专业盗贼来说,出于自身的安全考虑,不大可能在同一个地方连续作案。而这个盗贼竟然在我们这里五天内连续做了四起案子,不仅仅是胆大妄为了。更重要的一点,他在刻意地掩饰自己的踪迹。也许这是出于他天生的谨慎。但是这种行为是超乎寻常的。一个人的特殊行为,必要有他特殊的目的。还有一点,这个盗贼的盗窃目标都是本县有头有脸的有一定影响力的富贵人家,除了盗取有价值的钱物之外,似乎也在明目张胆地显示他的盗窃手段,更是在蔑视我们当地警方打击犯罪的力度。综合这几点,我怀疑这个盗贼来此是另有目的,不仅是盗窃这么简单的。”
李明阳听到这里,暗中惊讶道:“专家就是专家啊!分析得真是细致全面。”
马勇这时举了下手,说道:“张科长,打断一下,你的这些观点,我们局里的李明阳同志在今天早上也曾向我反映了部分相同的内容。李明阳同志虽然是警校来的实习生,但他对足迹也是有研究的。”
“哦!是吗!”张宏枫听了,颇感惊讶,随后笑道,“我今天来的时候,就听到局里的领导对我说起过,有位来局里实习的同志对这个盗贼下过六趾飞盗的结论,应该就是这位小李同志吧。”
会场的人听了,都不由得笑了起来,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李明阳这边。
“不过我对这个结论不敢苟同。”张宏枫这时笑了一下道,“对于脚趾畸形的辨别,在赤足或是穿了袜子的情况下是可以下定论的。但在穿着鞋的情况下来判断目标的脚趾畸形,当是有些武断了。”
会场的人听了,哄然一笑,显然大家对李明阳的这种判断是不大认同的。在众人眼中,李明阳虽然有五金厂盗窃案的表现,但是在张宏枫这位真正的足迹学专家面前,他这个暂被认为的专家还是要逊色许多的。
张宏枫的一番话自令李明阳这边有些尴尬,他忙低下头去,暗里努了一下嘴,仍旧坚持自己的判断,只是在这个案情讨论会上,没有他这个旁听者说话的机会。
“当然了!”张宏枫接着说道,“也许李明阳同志有他独特的足迹辨别方法,所以我们也不要先否定他,待日后抓到这个盗贼自会确认的。要知道,足迹中所隐藏的信息是非常丰富的,有待我们去进一步地研究和发现……”
在张宏枫讲完之后,马勇又说道:“在这几起盗窃案的现场除了嫌疑人留下的足迹之外,他还故意留有一种特殊的记号。我将这种特殊的记号痕迹取样后,专门请教了市局已退休的痕迹学专家卫光南同志,他依此对嫌疑人做了一个性格特征的分析,那就是:性格孤僻,离群索居。”
“性格孤僻,离群索居!”李明阳听了,心中一动。
这天下午,贺红受科室领导委派去街上购买一些办公用品,她便唤上了陈刚陪同前去。在这位师姐面前,陈刚虽是心中不愿,但是磨不开面子,也只好应了。两人着了便装上了街。
购买的东西虽然不多,贺红却在街上转了整个下午。陈刚也耐着性子跟了一下午,抱着部分购买的物品,一言不发地走在贺红的后面,心中自是暗暗念叨:“这辈子再也不跟女人上街买东西!”
贺红倒是几次想和陈刚说话,然而见他那副不甚情愿受支使的表情,也便止了话语,故意倒处乱转。
马路旁边竖立着一面巨大的广告牌,上面写着:我们每一天的希望和开始,都是在晨光升起来的时候!
下面是一家企业的名字:晨光集团!
晨光集团是市里一家有名的大企业,不仅在省里,就是在全国也有着响亮的名气。
贺红在一家商店买了几盒笔后,往陈刚怀中一塞,说道:“东西买齐了,回去吧。”而后自家空着手,暗里偷笑着,悠闲地在前面走去。
“哦!终于买全了!”陈刚这才松了一口气。
就在两人刚走出这家商店的时候,忽听得前面传来了吵骂的声音。原来是七八名年轻人不知因为什么事发生了争执,随后双方怒骂着动起了手。周围的行人见状,惊恐之余,纷纷避了开去。
贺红见了,忙停下来对陈刚说道:“有打架的,你等一下,我打电话报警。”
“报什么警,我们不就是警察吗!”陈刚说着,将手中的东西往贺红手中一塞,便走了上去。
“喂!你……”贺红见陈刚仅是一个人就想上前制止这场群架,不禁多了些顾虑。
此时前面的那伙年轻人已是拳脚相加打在了一起。
“都给我住手!”陈刚冲上前去大喝一声。
然而却没有人听他的,一名壮汉挥拳击向了一名高个子。对方也不示弱,抬手挡了一下,随即又飞起一脚。剩下的人已打作了一团。
陈刚见了,摇了一下头,忽地欺身上前,以左肘格住了那名壮汉发出的拳头,左手在下面反扣对方的肋部。那人立感肋间一痛,闷哼了一声,便倒了下去。同时,陈刚右手拍在了另一人的肩膀上,那人受力不住,后退数步也即跌倒。
陈刚一上来便击倒两人,那些打作一团的人立时惊住,都停下了手。互相望了望,发现这个意外加入进来的人都不是对方的帮手。
见陈刚仅是一个人,一名胖子上前叫道:“小子,管什么闲事,是不是活腻了!”
结果双方适才还打作一团的七八个人立时变成了一伙,朝陈刚围了上来。
“想打架啊!”陈刚冷笑了一声道,“好多年没玩了。”
一名年轻人依仗己方人多,抢先冲上来朝陈刚面部就是一拳。陈刚侧头避过,顺手抓住对方的手腕,朝后面顺势一丢,那人收不住身形,扑倒在地。
与此同时又有两人逼上前来,陈刚拳脚并出,三下五去二,又将两人放倒。眨眼间,陈刚一人一上来就放倒了五个人,剩下的几个人见不是个事,站在那里吓得不敢动手了。
贺红站在后面,已看得目瞪口呆,她没想到陈刚竟然还有这般利落的身手。
“以后不准再在街上打架,都给我滚!”陈刚朝那些人大喝了一声。
那些人如遇大敕,立时扶起了同伴,狼狈离去。
此时周围围观的群众都为陈刚鼓起了掌。
“小伙子,你真棒!”一位老大妈朝陈刚竖起了大拇指。
陈刚朝众人一笑,而后走到呆立的贺红面前,摆了一下头道:“还傻站着干什么,走吧。”
陈刚说完,不再接贺红手中的东西,英雄般大咧咧地在前面自行走去。
贺红这时恍过神来,惊喜之余,也顺从地跟了上去。
在经过那位大妈面前时,老大妈朝贺红笑眯眯地道:“姑娘,你的男朋友真是好样的!”
贺红听了,脸色一红,忙低了头匆匆走去。
陈刚这边也听见了,尴尬之余,挠了下头道:“这位大妈真逗!”
脸色绯红的贺红,望了陈刚一眼,抱着手中的东西快步朝前跑去,几样物品掉下,却也不顾。
“喂!你倒是等等我啊!东西都掉了……”陈刚一边捡起贺红掉下的东西,一边追了上去。
傍晚下班的时候,李明阳和陈刚一起离开了县公安局。
“你下午不是去旁听案情讨论会了吗?那个市里来的专家讲得怎么样?”陈刚问道。
“专家就是专家啊!”李明阳感慨道,“分析得很全面,也很到位,不过……”
李明阳随后摇了一下头道:“他并不认同我对那个盗贼六趾畸形的判断。”
“专家也有失误的时候,只要你对自己有信心就行了。”陈刚说道。
“这一点我能肯定。”李明阳说道,“天生六趾的人我曾经见过两例,并且也做过重点的辨别,即便穿了鞋子,在足迹的显示上还是和正常人有细微差别的。这一点我能肯定。”
陈刚听了笑道:“你的本事我信得过,只要坚持住自己的判断,待抓住那个贼时验证你的判断正确,就会令所有人信服的。对了,我们今天还继续追踪不?”
“当然!”李明阳望了望街上的行人,说道,“只要一天不抓住他,我们就一天不停止寻找他的踪迹。”
望着前方马路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陈刚说道:“明阳兄,你开始工作吧。为了避免重蹈昨日的覆辙,令行人误会两个傻瓜在低头满地地找钱,我要和你保持一定的距离,以示清白。”说着话,陈刚朝后面退了几步去。
“不够意思!”李明阳摇了一下头,只好自行走去。
天色将晚,追踪无果,两人这才收了工。李明阳要请陈刚吃饭,陈刚说还要去一个亲戚家看看,而后两人作别。
李明阳回到了住处,走到房门前刚要掏钥匙开门,忽然发现房门竟然半掩着。李明阳见状一惊,出于职业的敏感,知道屋子里已然进去了人。这个人极有可能是个贼。
“是那个六趾飞盗?”李明阳随即否定了自己贸然的判断。六趾飞盗所盗窃的目标,都是事先踩好点的,皆是非富即贵的人家。而自己的房间里除了简单的生活用品,基本上可以以家徒四壁来形容了。并且房间的主人,自己那位亲戚已去了南方,不可能这么快回来的。
李明阳静听了一会,屋子里并无动静,打开房门的人应该已经走了。
李明阳慢慢推开了房门。客厅里没有人……
然而待李明阳的目光扫到窗户那边时,不由得一怔。此时窗前站着一个人,背负着双手,正朝窗外望着。这个人的身影是那么的熟悉……
“师父!”李明阳惊喜地喊了一声。
临窗外望的那人闻声,慢慢转过身来,正是失去十余年音信的鲁平志。还是那一身简朴的装束,精矍的脸上又多了一些沧桑,锐利得似乎可以看透一切物体的目光却是不曾有丝毫的减弱。
“你回来了!”鲁平志朝李明阳点头笑了一下。
“师父!您怎么找到了这里?”李明阳惊讶道。
“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鲁平志笑了一下。
李明阳听了,也摇头一笑。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做出任何奇怪的举动,自己都不应该感到奇怪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别人找不到师父,而没有师父找不到的人,因为他是一位追踪者。
鲁平志的意外出现,令李明阳万分惊喜之余,犹自兴奋得不知所措。
“师父,您还没有吃饭吧,您先候一会,我现在就做去。算了,我们还是到饭店吃吧。不行,外面说话不方便,我有许多的话要和师父说的。得了,我还是买点现成的东西回来吃吧。师父,您先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李明阳说完,忙请鲁平志坐下,而后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看到李明阳见到自己时高兴的样子,鲁平志也欣慰地一笑。他坐在那里掏出了一支烟,点燃后,静静地吸着……
李明阳跑到附近的一家饭店点了几个菜,然后坐在那里等待。意外见到师父鲁平志,令他兴奋之余,也多了点疑虑。自己住处的房门师父鲁平志轻而易举地就打开进去了,似乎有着习惯性的开门撬锁的手段。
想到这里,李明阳笑着摇了摇头。虽是出于职业的敏感,但是自己不应该对这位授业恩师有任何怀疑的,这或许是师父以前的一种江湖上的生存技能。这位来自江湖的师父,有太多的神秘。凭自己的直觉可以肯定的是,这位师父是一位心地善良的好人,而绝不是那种江湖上的匪类。
待厨房上来点好的菜,李明阳打包拎走。他又到小区内的一家食品店买了一瓶上好的白酒和几瓶啤酒,这才两手拎满了东西跑了回来。
待李明阳走到房门前时,不由得犹豫了一下,感觉自己似乎在做梦,刚才见到师父鲁平志的情形也只是一种幻觉而已。在这之前,自己在梦境中时常见到师父鲁平志身影的。
待李明阳推开房门,看到师父鲁平志正坐在那里吸烟时,这才放心地一笑。师父是真的来了,自己不是在做梦。
“师父,我回来了!”李明阳又兴奋地招呼了一声,而后将手中的东西摆满了桌子。
看着李明阳忙碌的身影,坐在那里的鲁平志内心中也不胜感慨。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昔日的一名少年已长成了英俊的青年,几乎是认不出他来了,真是光阴如梭啊!
“师父,过来吃饭吧。”摆好了桌子,李明阳上前恭敬地请道。
“嗯!”鲁平志站了起来,走到饭桌前复又坐下。
李明阳斟满了一小杯白酒,恭恭敬敬地递上前,说道:“师父,多年不见,弟子很是想念。请让弟子敬您老一杯酒吧。”
鲁平志点了一下头,接过来,感慨道:“你今天已经实现了自己当警察的梦想,为师在这里也向你表示祝贺吧。”
李明阳也举起了装满啤酒的酒杯,师徒二人互饮而进。
师徒二人叙了些别后之情。李明阳倒是几次想问师父鲁平志这些年在做些什么,却是欲言又止,知道师父自己不说,自己这个做弟子的不应该直问。师父是江湖中人,自有他自己的私人秘密。
李明阳随后向师父汇报了自己这些年来学习追踪术的心得和在现实中所遇到的困难。
“嗯!”鲁平志听完,点了下头,说道,“遇到困难是好事,说明你的本事在长进。当年我师门学艺那会,为了观察行人走路的姿势步态,在街头一站就是一天,晚间若是说不出个一二来,那是没饭吃的。开始选了二十多个人,因受不了枯燥和寂寞,最后都离开了,仅剩下了我一个。后来师父又带了我云游四方,辨识各种足迹。鲁门南派的追踪术除了本门秘法之外,那也主要是行万里路,观过千万人足迹磨炼出来的。鲁门先人中,有一人曾在清朝道光年间任杭州府捕头。遇上了一件劫杀的大案。一家十余口一夜之间被一伙入室抢劫的盗贼满门尽灭。在现场仅留下了这伙盗贼的足迹,其他再无线索可查,属于流寇作案。在不曾认得这伙盗贼的情况下,那位鲁门先人按足迹拿人。随后展开千里追踪,十八个月,将那一伙杀人作恶的盗贼尽数缉拿归案,不曾走脱一个。因此案那位鲁门先人曾获朝廷嘉奖,御赐‘神捕’。在真正的追踪者眼里,人的足迹就是人的身份,便是换了鞋子,也改变不了个体间行走的步态差异和独特的身体特征。”
“师父,我借辨识足迹之法也破了一个盗窃案呢!”李明阳惊讶之余,又高兴地说道。
“学以致用!这很好!说说看,是怎么回事。”鲁平志笑着道。
李明阳便将五金厂的那件盗窃案说了一下。
鲁平志听了,点头道:“这是一个普通的没有经验的盗窃者,所以你能凭借作案现场的鞋印在短时间内准确地判断出他的身体特征来。若遇上个老手,可就没这么简单了。非追踪不能找到他。”
“是啊!”李明阳应道,“弟子现在就遇到了一个大困难。”
李明阳随后将六趾飞盗的案情向师父鲁平志介绍了一下,说明了现在警方没有任何的线索,他和一名同事在进行盲目追踪。
鲁平志听完,点了一下头说道:“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依对方的足迹,进行盲目追踪也不失为一种方法,虽然这种方法多耗以时间和精力。但在这个范围比较小的县城内,还是有机会追踪到目标的。”
“这一系列盗窃案有几处奇怪的地方,弟子和一名上级部门派来的足迹专家都认为,这个不明身份的盗贼来这里犯案应该另有目的,只是不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李明阳说道。
“哦!”鲁平志听到这里,送到唇边的酒杯稍顿了一下。
“还有啊!”李明阳接着说道,“这个盗贼在作案现场都留下了一种特殊的记号。”李明阳随即在桌子上用手指描绘了一个“√”形标记。
李明阳又接着说道:“局里取了实样,经过一位市里的已退休的痕迹学专家鉴定,得出了一种性格特征的结论,说是这个盗贼性格孤僻,离群索居。”
鲁平志听了,点头道:“若是这样的话,说明目标是不喜欢居住在人多的市区的,那么你追踪的范围可以移到郊区这些地方。并且从正常来讲,这个盗贼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也多会隐藏在人少容易逃走的僻静的郊区。这样一来,也地给你的追踪提供了一种便利条件,不但追踪范围缩小了,在郊区,行人较少,也可更容易地辨别出对方留下的足迹。”
“是啊!”李明阳听了,立时恍然大悟。
“对方也要吃喝的,自会出来购买食物等生活必需品。重点查找郊区的饭店和食品店周围的路面。他只要出来活动,就会留下足迹。并且在自然的无戒备的情况下,目标所留下的足迹会更加明显。”鲁平志说道。
“谢谢师父,弟子明天知道怎么追踪了。”李明阳高兴地应道。
这天晚上,李明阳和师父鲁平志好像又回到了那处山中的木屋里,尽兴而谈。
李明阳将自己这些年来研究追踪术的心得和师父鲁平志交流了一下,又将感到迷惑的地方做了说明。鲁平志认真地听着,随后一一做了解答。他此时已经感觉到,这名自己晚年才收的弟子,在追踪术的修为上,已跃上了新的层次,心中欣慰不已。
鲁平志随后说道:“古代除了足迹追踪之外,还有几种特殊的追踪技法。其中有一种气味追踪,是借助外力的追踪法门,就是驯养对气味敏感的动物,如犬和鸟类。传说中还有一种可千里留香的秘药,暗施于目标身上,无论目标走向哪里,只要身上的香气在,就可以追踪得到。”
鲁平志接着说道:“在更高层次的追踪术中,还有一种冥想追踪,严格来说,已不属于足迹追踪的范围了。追踪者仅凭借目标留下的脚印或是身体上任何的东西,如毛发、衣服等,注视冥想,待进入一种空灵的境界时,便可以感觉到目标所在的方向甚至于具体位置。这虽然有些唯心主义,但在古代追踪术中,的确有过这种冥想追踪术。在于心静到一定的境界,凭借目标遗留下的带有信息的痕迹和东西,而产生的一种类似于现代信息追踪定位的法门。当然,这要有一定的修为做基础。这就好比我们在心静之时,可以更加清楚地发现足迹中常人难以发觉的信息。对于我们来说,能做到精确和更为深入的观察就可以了,那就是以前和你说起过的,目力要达到入土三分的透彻程度!
“城市追踪的难度较大,在千万个混乱的足迹中能快速准确地发现你所追踪目标的足迹,除了目力之外,还要有敏锐的直觉。一旦锁定了目标,目标所留下的任何痕迹,明显的或不明显的,都会以一种气态的方式呈现出来,那是一种信息的散发,而令你觉察到。因为在你的眼中,聚精会神之下,只敏感于目标的痕迹,并且在自动地排除其他杂乱痕迹的干扰,这就是专注的力量!平时的静坐养心,能加强这种力量,以达到和自然的融合。当你和自然真正融合的时候,自然中的一切,都会变得清清白白,了无挂碍,在你的眼中再没有能掩饰的东西,进而能彻察万物!”
李明阳静静地听着,师父所说的这类追踪术已到了道的境界,但并非可望而不可即。鲁门先人中的那位“神捕”,在不识盗贼面目的情况下,仅凭借足迹,在古代那种环境下,就能千里追踪十八个月,最终将那伙盗贼尽数缉拿归案,这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传奇了。
这天晚上,鲁平志又为李明阳讲述了一个故事,一个专注于单一足迹的追踪者的故事。
明朝万历年间,江南一小镇上有个名叫赵书的秀才,他爱上了邻村一名美丽的采桑女彩娘,每次去桑园中找彩娘的时候,赵书都能循着地上彩娘经过时留下的鞋印而找到她,便是彩娘在茂密的桑园中故意躲藏,也不能避过赵书准确的足迹追踪。在赵书的眼中,这个世界上只有彩娘的脚印,而他也仅能辨别出彩娘的脚印,其他采桑女和村民的鞋印他并不感兴趣,也并不去识别。由于他这种单一的足迹辨识法,倒是能令他在任何环境下都能很快地辨别出彩娘的足迹来。彩娘也惊叹赵书的这种无意中练就的仅能找到自己的足迹追踪的本事,赵书曾告诉彩娘,便是她走到天涯海角,他也能循着她的足迹找到她。就是这样,两个年轻人彼此间更加相爱。
但是由于赵书家境贫寒,彩娘的父母虽相中了赵书这个人,却不满意他那一贫如洗的寒舍。赵书为了能娶到彩娘,发奋读书,期望取得功名然后名正言顺地将彩娘娶回来。
这一年,倭寇闹得很厉害,一股倭寇流窜到这一带,杀人放火,抢劫财物。百姓们不堪其扰,纷纷被迫背井离乡,流离失所。赵书和彩娘在这种惊乱中失去了联系。赵书发誓,一定要找到彩娘。
就这样,赵书循着彩娘曾留下的足迹展开了追踪。开始的时候,彩娘的足迹时隐时现,在朝着不定的方向而去。但是时间久了,又经历了几场大雨,彩娘的足迹便在赵书的眼中消失了。然而赵书并没有放弃,一直在寻找着彩娘的下落。因为他始终认为,只要彩娘在地上走路,就会留下他熟悉的足迹来,那么自己就一定能找到她。这种执着的信念,未曾令他动摇。
一晃几十年的光阴过去了,年轻的赵书已经沦落成了一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驼背乞丐。这几十年来,赵书的头几乎未曾抬起过,始终盯着地面找着彩娘足迹,以至于令他腰弯背驼。他走遍了大江南北,甚至于他还曾流浪到北方和塞外的偏远之地。虽然,彩娘的足迹不曾再出现过,但是赵书坚信自己终有一天会找到心爱之人的。有人的地方就会留有脚印,城市荒郊,田野山村,赵书一直在孜孜不倦地寻找,期望有一天,彩娘的足迹忽然间呈现在自己的眼前……
也许是上天在垂怜这个意志坚定的人,功夫不负有心人,奇迹还真是出现了。有一天,流浪到河南郑州的赵书在一座寺院的门外发现了一双隐约熟悉的女性足迹,是来寺院上香的香客留下的。是的,这就是那双早已深深印在脑海中永生不会磨灭的心爱之人的足迹。虽然,眼前地面上的这双足迹和以前熟悉的足迹对比已发生了明显的改变,时过境迁,当年那双纤弱少女的娇小足迹已变成了一位老妇人的蹒跚足迹,体态和步态都已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本应该在足迹上是难以再辨认的。但是不知为什么,赵书还是一眼就辨识出来,这是心爱的彩娘留下的,她来过这里。
当时的赵书欣喜若狂,几十年来颠沛流离地苦心寻找,终于有了个结果。不过那双类似于彩娘的足迹仅在寺院门外呈现而已,随即又不见了踪迹。赵书根据地面上留有的痕迹判断,彩娘应该是上了一顶两人抬的轿子。于是他循着那两个轿夫的足迹追踪下去。虽然他之前仅能辨别出彩娘的足迹,但这些年来有意无意地也对其他足迹进行着揣摩和研究,无形中已达到了可进行精确追踪的追踪大师的境界。
轿夫的足迹消失在了一座大户人家的宅院门前。
赵书稍微犹豫了一下,随后壮着胆子上前敲门。一位中年人走出门来,以为是个讨食的乞丐,欲要施几文钱与赵书。赵书摇头拒绝了。于是中年人问:你想做什么?赵书说:找人。中年人问:找谁?赵书艰难地抬起头来颤抖着说了声:彩娘!中年人闻声一震,因为彩娘是自己母亲的乳名,除了自己家亲近的人,并无外人知晓。中年人以为是母亲那边离散多年的亲戚寻来了,于是将赵书让进了家门。
接着,一位上了年纪面色慈祥的衣着光鲜的老妇人在一群丫鬟婆子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望着老妇人,赵书立时喜极而泣。虽是容颜老态,但是老妇人身上仍旧留有当年彩娘的影子。
望着眼前的这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和激动万分的老乞丐,老妇人开始并未认出是谁来。但随即,从眼前这个喜而且悲的老乞丐的眼神中,老妇人猛然间想起了一个人来。并且那个人曾经说过一句令自己永生难忘的话:你便是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能循着你的足迹找到你!
这位老妇人正是当年的彩娘。当年她在随家人逃难中,父母在路上病死,后被一位路过的商人所救,并出钱下葬了病故的父母。彩娘为了报恩,也是无路可去,在那个年轻商人的追求下最终嫁给了他,如今已是儿孙满堂,只是丈夫在几年前病故了。
赵书的意外出现,令彩娘震惊万分,百感交集之下,两人相拥痛哭。她的儿孙们惊讶不已。
彩娘随后向儿孙们讲述了这个埋藏在心底多年的故事,赵书也述说了耗尽自己大半生的光阴追寻彩娘的经过。所有的人都被赵书这种执着的精神感动了,即便在那个封建的年代,赵书固守爱情半生追踪心爱之人,和他那精确的步法追踪,都令彩娘的家人感动和惊奇不已。虽然他们不可能再结合了。
彩娘的儿孙们好奇赵书的步法追踪术,竟然在过去几十年的情况下,仍旧能辨识出彩娘在上香的寺院门前留下的脚印,这实在是匪夷所思。为了验证赵书步法追踪的辨识本领,彩娘的儿孙们令家中十几个人在堂前走过,而后令赵书辨鞋印识人。赵书一一指出,不差一个。更令彩娘的家人们视若神人,恭敬有加。
赵书半生追踪彩娘的精神感动了彩娘的儿孙们,他们在宅旁另购净室请赵书居住,直至奉养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