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被风推着走,月色一瞬间淡了。
贺时鸣没说话,瞧她的神色更深了几分,捉摸不透的意味,乔曦被寂静压的发慌。
半晌,他才笑了笑,伸手去抚弄乔曦的脸颊,轻轻问:“曦曦,谁跟你说的?”
乔曦的心一瞬间沉到谷底。他这样的反应,不言而喻这件事就是真的了。
只是他的声音太寒凉,听起来格外瘆人,乔曦感觉鸡皮疙瘩挨个钻出肌理。
她记得那次在茶楼,她被人打了一耳光,他也是这般笑着问她,是谁弄的。
后来,就是满室的血腥味。
“....七哥,这种事传到我耳里,其实挺正常的。”
这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众口铄金,假的都能传成真的,更别说,这件事是真的。
“呵。今晚宴会上的人是吧?那就一个个去查,总能知道是谁说的。”他站了起来,笑意消失,取而代之是狠厉的神色。
刹那,他们颠倒了位置。
这次,换他俯视她。
乔曦焦急地扯住他的衣袖,“你这是何必?知道了谁告诉我的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就想看看谁这么不长眼,在我跟前找死。”他居高临下,很是傲慢,可看她的眼神里还是不可避免的多了几分柔和。
乔曦无语了,不知道怎么和他交谈。
僵持了一分钟,她叹了口气,换了无奈的语气跟他说:“其实他们不说,你也会说....这事逃不掉的,不是吗?”
“生日那晚,你就打算告诉我了。是不是?”
“是。”他短促的撂下一个字。
“你问我愿不愿意,是问我,纵使你订婚了,娶了妻子,还愿不愿意继续和你在一起,对吗?”她神色反而变得好平静,她以为她会歇斯底里。
贺时鸣顿了顿,在她身边坐下,捧住她的脸,“曦曦,你不是想实现梦想吗?你想让人看到你的价值,我都知道,留下来,在我身边,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开口。”
他岔开话题,都不问她愿不愿意,直接拿出他的筹码。真真是可笑。
她明明记得,他说过,别跟他谈梦想,那不值几个钱。到了现在,他却拿所谓的梦想作为筹码引诱她。
所以在他眼中,一切都是可以明码标价的,梦想也好,感情也好,她也好。
都是可以买回家的物品,只要肯花足够的钱。
“你觉得什么都是可以买的,也包括我,是吗?”
贺时鸣蹙眉,不愿她这么评价自己,“曦曦,我说过,别把你自己说的不值钱。”
她有气无力:“可我就是不值钱。我这个乔,是次货,山寨,冒牌。”
“曦曦!”他扬高声调,作为警告。
乔曦笑了笑,“七哥怕什么?怕我有了这些想法,会生出几分可怜的自尊心,然后鼓起勇气离开你?”
离开两个字好生尖锐,直接戳中他心底那些不可名状的情绪。
贺时鸣冷笑,“曦曦别忘了,当初是你求我救你,如今想要离开?哪有那么好的事。”
他懒得和她虚以委蛇,直接下了结论。
乔曦蓦然张了张嘴,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徒劳。
是啊,是她求的他。是她主动勾引他。也是她,在他拒绝过一次后,还恬不知耻的贴上去。
心脏被他的话陡然撕成好多碎片,她无措地把头迈进臂弯里,“....七哥,你想要的都得到了,我也没什么可以给你的了....能给的都给了.....你强求有什么意思呢?你不是不喜欢强求女人吗....你这样....有什么意思呢.....”
话说的毫无章法,断断续续的,像一场急乱慌张的雨。
贺时鸣偏偏不让她逃,用力把她环抱的手拆开,掐住她的下巴尖,灼热的气息逼近她,就连威胁也说的像情话:“强求女人是没意思,但你不同,为了你,我不介意用强。”
“你....”乔曦捏紧拳头,脸色涨红。
“我当时就告诉过你,是你招的我,那就别后悔。乔曦,你当我是什么人?能由你来去自如?”他语气平静的过分,还带着几分暧昧,让人生出惊心感。
乔曦颓败下来,是被折断羽翼的鸟,“所以七爷是要铜雀春深锁二乔?”
贺时鸣眉间阴郁,怒极反笑,“.....什么乔不乔,她乔知沐也配?曦曦,别说这些话折辱自己。就算是娶了她,也不过是做给老爷子看的。我在伦敦时和她说的够清楚了,她玩她的,我也不会去管。你就当她是个摆设.....总之不会影响到你。我只要你一个。这还不够吗?”
这还不够吗?
她还想讨要什么?和他结婚吗?
这是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想法。
他软下语气跟她解释前因后果,“五年前老爷子逼我走仕途,我和老爷子达成协议,婚姻我不插手,其他的他都别管。曦曦,你大可放心呆在我身边,我向你保证,没人能威胁到你,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再说了,现在我们两家八字还没一撇,连订婚的流程都没走,曦曦,你怕什么呢?”
没人能威胁到她,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乔曦笑的很凄凉,他怎么懂啊?即使她站在他身边,在所有人眼里也只是一个次货而已。大家畏惧他,对她自然逢迎讨好,可他能保证一辈子护着她吗?到了他玩腻的那一天,他有没有想过,那就是她的地狱。
“...我不怕什么,我也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一个人好好生活。你连这都不准吗?”她好半天憋出一句话来。
贺时鸣笑了,为她童真般的话语。
“一个人好好生活?娱乐圈就是滩浑水,就你孤身一人,你想怎么在里面好好生活?你以前受的苦就是好好生活吗?你想大冷天被人摁在水里,还是想被什么都不如你的人践踏侮辱?还是你觉得黑白颠倒,累死累活的连个像样的角色都演不了,这才是你想要的生活?”
后来他说了什么,乔曦听不太清楚,呼吸随着他越来越狠的话而越来越急促。
“你不是还要保护你弟弟吗?你一个人怎么保护他?你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失了庇佑,你只会被吃的连渣都不剩。如今有多少人捧你,之后就会有多少人踩你.....”
说道最后,贺时鸣陡然顿住,看着她空洞的眼神,忽然间觉得自己失态了。
不过是听到她要离开他,他竟然乱了理智。
那些话,怎么能从他的嘴里吐出来?
见贺时鸣不说了,乔曦幽幽的去看他,她此刻的模样堪比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
贺时鸣察觉出不对劲,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曦曦?”
“曦曦?”
“啊...”她挤出苦笑,“我有些累了。”
乔曦只觉得和他继续争论下去,只会走向死胡同。她被困死在里面,连求救都不能。
贺时鸣心疼的抱住她,柔声抚慰:“我抱你去车上,我们回家。”
乔曦任由他抱起,蜷缩在他怀里。刚刚在晚宴上受到的打击已经让她身心俱疲,刚刚又和他一番争吵,她只觉得极度的乏力。
上了车,乔曦神色恹恹的倚靠在一边,他将她拉入怀里,她也没抗拒,任他摆弄。他亲吻着她的耳廓,又辗转自唇角。
似无比眷念她的每一寸。
车子开的很平稳。车内的空气凝固。
乔曦很想睡,但一闭上眼反而更焦灼,索性睁着,看窗外流逝的风景。
贺时鸣低眼去瞧她,见她神色平缓了很多,“别再提这件事了。”
乔曦没应,脸颊贴在他微微发烫的胸膛,不合时宜的温度却也让她有意外的熨帖之感。
她有多舍不得他,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你喜欢我吗?曦曦。”
她怕自己听岔,抬眼去看,只见他的眼眸里,是完完全全不带任何折衷的情浓。
一时间觉得恍惚。
“喜欢。”她的回答略显颓败。
他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喜欢他。
不仅仅是喜欢。
是爱。
男人笑着吻上她的眉眼,“既然喜欢,那就安心呆在我身边。”
见她不抗拒,他继续说:“小岭不是梦想去斯坦福吗?我有些人脉在那,送他去深造肯定没问题。到时候你若是想他,我们就在美国住一段时间,你说好不好?”
乔曦眼眶发涩。
“贺总真是好会谈生意。”
“.....随你吧。”
盲目的夜里摸索着盲目的前路,一切都是黯然。
乔曦看着街口闪烁的红绿灯,绝望地想,自欺欺人会好过一点吗?
十一月的陵城,草在渐渐寒冷的季节里,逐渐枯黄。空气是干的,燥的,脆的。云朵漂浮在洁净的虚蓝之上,北樟山枫红遍野,池子却冷了,荷叶是涩的绿。
纵使莫奈和西斯莱已死,陵城的秋日,依旧是永远的印象主义。
乔曦新接的都市剧的拍摄到了尾声,《迷城》的粗剪也差不多出来了,试映定在元旦前夕。
那次慈善晚宴过后的三天,乔曦在片场拍戏,没想到竟然遇见了晚宴上围在乔知沐身边帮腔的两个女人。
说她是次货的。
原来不是巧遇,她们刻意等在片场一个下午了。是来特地来给她道歉的,为那晚的出言不逊,道歉后还热络地邀请她一起共进晚餐。
乔曦颇为惊讶,虽然没打算记仇,但也不至于和她们一笑泯恩仇后还客气的当姐妹,吃吃喝喝聊八卦。她说,道歉她接受了,只希望以后不再有交集。
后来一问姚姐,才知道,晚宴隔日,贺时鸣就发了好大的火,让人调监控,把当晚跟她说过话的所有人都挨个问了一遍。
这两个女人算是陵城的小名媛,贺时鸣让人直接一通电话打到了她们各自父亲的办公室,说是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在陵城,贺家哪里是好惹的,两人被家里人狠决了一顿,第二天就巴巴的来跟乔曦道歉。
不止这两个女人,夏依颖最新的两个好资源也直接黄了,就连乔知沐也收到了贺时鸣的警告,说她再敢乱来,她母亲的娘家休想把生意做到陵城来。
乔予怀知道后一个劲的数落自己妹妹乱惹事,后来登门道歉,保证乔知沐不会再去见乔曦。
乔曦心里很苦涩,他说要一个个问,竟然是真的。
可他这样大动干戈是何必?宣告所有人她是他的禁-脔?逆鳞?不容人欺侮的金丝-雀?
戏文里是这么说的: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如今他们畏惧权势,看着她春风得意,可谁不是在心里盼着,她这楼快些塌呢?
等到楼塌了,她没了倚靠,人人都会来迫不及待踩她一脚。
还是,这是他故意的?
故意把她置身于高空危楼,故意把她推向风口浪尖,故意让所有女人嫉恨眼热,让她知道只有跟在他身边,牢牢攀住他,才是她唯一自保的方法。
无论怎样,用情用理,还是威逼利诱,乔曦不得不承认,他是下棋的高手。
织就了一张天罗地网,把她死死困在他身边。
乔曦下戏后,坐在保姆车里,正准备回住处。晚上七点多,日光早已落幕,此时的陵城是黑夜和霓虹的主场。
她窝在车座椅上,心神不宁的翻着手机。
上周和贺时鸣狠狠吵过一次后,两人几乎没说话了。
是怎么吵起来的呢?不太记得了,总之是在接戏上产生了分歧。有一个剧本找到她的团队,想邀请她出演女主角,剧本是很好的剧本,就是途中要去国外拍摄三个月。
等到她知道这个剧本的存在时,才发现早在两周以前被团队给否了,连本子都不曾送到她面前。
在她三番五次的询问下,一个小助理才透了点风给她。说是贺总不同意她去国外拍这么久,直接就让人给推了。
她是真的气不过,去找他理论,问他,到底把她当个人还是当他养的宠物?就算是不想让她拍,至少可以告诉她,为什么一定要瞒着她?
是不是她做什么都得经过他的批准?若是把她当宠物,当玩意,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大可直接告诉她,那她一定安安分分,他让往东绝不往西。
那天晚上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失控了。
她像是青春期反叛的小孩,想把所有隐在心底的难过都发泄出来,她想若是她不恭顺,不听话,冒犯他,会不会他就对她没兴趣了?
却没想到,依旧伤不到他分毫。
最后他掐住她,把她扔进泳池里,无边的冷水裹住她,从身到心都是冷的。她尖叫,大哭,道歉,求饶,换不来他的怜悯。
一次又一次,随着冰冷的水进入她的-体-内,让她记住最深刻的教训。
想到这里,乔曦打了个寒颤。一旁的小助理以为她冷,连忙把车内的温度调高。
算起来,她有九天没见到他了。
她打了个哈欠,手指继续往下滑着朋友圈动态,直到看见一个视频时,她顿了顿。
视频里灯光暧昧且迷炫,激光红如密密麻麻的雨滴落下来,就算是透过手机看,也看得出现场有多躁动,男男女女,玩在兴头上。
一圈红粉佳人围着,里面坐着几个男人。中间的那个男人指尖夹着烟,一旁的女生正笑着说话,他垂眸,似乎好耐心的在听。
视频晃的厉害,不过一秒就转到别的画面。
发这条朋友圈的是个新晋小演员,她在上综艺节目的时候认识的,加了微信后,从没聊过天,点赞之交都算不上。
她点进去主页,发现今晚她还发了好几条视频。
第一条视频的配文是,【祝我们贺总生日快乐啦~】
乔曦看着这亲昵的文字,心下泛酸,视频里的那些女人让她觉得刺眼。他这头对她不理不睬,那头就能红灯酒绿,纸醉金迷?
可转念才发现一个重点,他生日?他生日不是明天吗?她疑惑的问一旁的小助理。小助理想了想,笑哈哈的打开日历,告诉她,是阳历和农历的区别啦!
乔曦觉得自己还真是傻的可以。重新打开朋友圈,翻到那条视频,看了好几遍,每看一遍就难受一次。
视频带着定位,是陵城新开的一家超人气夜店。
犹豫再三,乔曦还是决定去看看。
就当跟他低头认个错吧。
毕竟那晚,她说的话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