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寻的身影隐在人群中,是热情招手众人中静止的那一个。
瘦瘦高高的一个人,穿着身黑色的长衣长裤,衣服有些大了,显得空荡荡的,脑袋上戴着顶鸭舌帽子,帽檐压的极低,脸颊都看不大清。
顾杳拖着箱子出来,找了一会儿才看见她,快走几步过去:“来了啊?”
换回来的是好友怨念的眼神,好像还因为顾杳出去玩儿没带上她而生气。
顾杳拍拍她的肩膀,又指指其中的一个箱子:“这里面的东西,全都是你的。”
“勉强原谅你,上车吧。”伊寻这才把眼神收回,接过那两个箱子,放到了后备箱里。
手上一空的顾杳便十分自觉的在副驾坐好,一会儿等伊寻上来后,车子开动。
“医院那边的领导给我打了二十多个电话,还有你妈妈也打来过,都说你的电话关机,找不到你。”伊寻一边开车,一边汇报。
“哦,海上没信号。”顾杳一边看手机,一边悠闲的回答。
伊寻侧头看了她一眼:“得了吧,有信号你也不会接。”
“烦。”顾杳吐出一个字,靠在椅背上,换了个话题:“去我那儿吧,我订了外卖火锅,一个小时以后到。”
“哦。”伊寻点点头,又问:“游轮好玩儿吗?”
“还行吧,挺单调的。”打了个哈欠,顾杳用手和伊寻示意了一下,接起一个电话。
“院长。”
那头有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语气很快,似乎挺着急的。
反观顾杳这边,却是不紧不慢:“那行,我明天过去。”
到家之后,外卖正好就到了。
外卖小哥正低头打电话呢,顾杳接起电话,从车里出来走到他跟前:“你好,我在这儿呢。”
也没用人家送,直接自己提到楼上去了。
她住的是一处高层公寓,安保和环境都不错,早些年买下来后,就一直处于升值的状态。
好些天没人了,空气里稍有些灰尘,顾杳一进门就先去开窗通风,伊寻在外面准备饭桌。
等她出来,热气腾腾的火锅已经摆了上来,食材用盘子装着,整齐的放成一圈。
“我去一下卫生间。”
伊寻擦擦手,进了洗手间,再出来时,却是个身材窈窕的漂亮女孩儿,和之前简直是判若两人,尤其是那一头漂亮的黑发,发质很好,此刻正柔顺的披在肩头上,衬得脸颊白皙而小巧。
于顾杳的清丽不同,伊寻的长相其实是偏于妩媚的那种,一双眼睛妖而朦胧,任谁见了都会沉溺进去。
但就是这么一副好看的面容,她平时却是习惯遮住的。
用发网将头发包着,戴上帽子之后,拉低帽檐,从外面就一点都看不到长发的踪影,身材也是同样的处理,一层层的布条裹上去,外面穿上宽松的中性化外套,起伏的线条就消失不见。
她总是习惯于这样遮掩自己的女性特征,明明是一个身材窈窕的漂亮女孩儿,非要打扮的平平无奇,看起来像是一个瘦瘦高高的文弱男生似的。
也只有在好友面前,才会轻轻松松的展露出自己的真实样子。
顾杳对这样的她已经见怪不怪了,涮了片儿羊肉放在嘴里,态度自然的招呼她过来吃饭。
两人饭后又看了一会儿这次去日本带回来的东西,到下午的时候,伊寻才告辞回去,临走的时候,她又那样全副武装起来。
“抗焦虑的药呢?”顾杳送她出门,倚在门边问道。
“医生让我停一段时间。”伊寻笑着捏捏她的脸:“你好像胖了。”
顾杳知道她是故意转开话题,瞪了她一眼,把门关上了。
回家之后又打扫了一会儿卫生,去浴室好好泡了个澡之后,她就回到卧室,把窗帘密密实实的拉起来,空调调低几度,裹着棉被沉沉的睡了过去。
如果非要选一种放松方式的话,那么她一定是要选择睡觉的,平时因为工作的关系,基本不能充分的休息,所以她对睡眠非常渴望,有时候即使是连起来睡上一天都是可以的。
但这种睡眠却在下午的时候被打断了。
急促的手机铃声在不停的响着,顾杳从温暖的被子里伸出手,抓过手机看了一眼,陌生的号码。
早知道睡前就关机了。
脑袋昏昏沉沉的,她按了下眉心,勉强将睡意压下去,接通电话:“喂。”
“喂,你好,是顾时笙同学的家属吗?我是他的班主任。”那头传来一个女声,声音略高,听起来莫名带着种生气的感觉。
“不是。”懒洋洋答了一句,顾杳靠着床头坐起来,光洁的肩头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稍微有些冷,她缩了缩肩膀,顺手又将空调调高。
“那……”那头有些语塞。
“老师你好,我是他的姐姐。”翻身下床走进衣帽间,顾杳这才说道:“他又干什么了?”
顾杳走进学校的时候,正是下午的休息时间,穿着校服制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的嬉笑打闹,个子普遍都不低,看着已经像个大人了。
见她经过,便有男生吹出响亮的一声口哨,一个矿泉水瓶被扔过来砸在她的脚下,引得周围哄笑一片。
顾杳停下脚步望了过去,从人群中找到那个痞里痞气的男生,面无表情的盯了一眼,又往周围笑的那群人脸上一一扫过。
那男生脸上的笑容便不知怎么,凝固住了,总觉得有一种被教导主任看了的感觉。
片刻之后,就见那女人弯腰捡了水瓶,头也不回的往后一扔,水瓶‘咣’一声准确的进了垃圾桶。
学生们又是一阵哗然。
办公室里,两个男生正低着头站在墙角,其中一个脸上挂了些彩,看着凄凄惨惨的,另一个生龙活虎,屁事儿没有的就是她弟弟顾时笙。
顾杳敲门进来,第一眼就看见那小子藏在背后的袖口亮了一下,闪出五彩的光芒,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奇葩颜色的手机锁屏。
已经有一个家长来了,正在和班主任说着什么,听见她进来,齐齐回头:“你是……”
“顾时笙的姐姐。”
“你就是顾时笙的家长?我跟你说,你们孩子实在太过分了,看看,看看把我家小孩儿打成什么样了?不能仗着身体壮就欺负人啊?”
没等班主任说话,那父亲就神情激动,一叠声的数落了起来。
“是啊,你们平时到底管教不管教孩子?整个班里就属顾时笙最嚣张,学习还最差,马上就要高考了,一点儿都不着急,不能因为有特长就这么散漫啊!”班主任也跟着搭腔。
顾杳站在原地静静的听着,偶尔扫弟弟一眼,看见那小子下巴扬着,一副不服不忿的样子,鼻子里似乎还轻轻哼了一声。
她转回头来,向着那家长鞠了一躬:“很对不起,虽然不能代替他,但是我这里向您和您的孩子道个歉。”
直起腰,又向班主任笑笑:“老师,管教不管教的我还真不知道,我又不是他妈,也就是这种要叫家长的时候,才被拉出来挡挡。”
她这么一说实话,弄的那家长和班主任都有些无语,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顾杳倒是蛮平静的,接着向那家长征求意见:“这位父亲,不知道您能不能和您的孩子稍微出去一下呢,一会儿我一定带着他跟您道歉,我这个弟弟有点儿倔,私底下教育比较有用。”
那父亲想了想,一声不吭拉着孩子走出了办公室。
过去把门关好,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了班主任和他们姐弟两个。
顾杳看都没看弟弟一眼,径直走到了班主任跟前,再开口时,语气又是不一样,带着一股傲慢劲儿:“您是我弟弟的班主任吗?请问您姓什么?”
“我姓李。”女老师有些莫名其妙的说道。
“好的,李老师。”顾杳点头:“你清不清楚,我弟弟的身份和家室呢?你又知不知道,他是一位少年钢琴家,他的手指有多么宝贵?看刚才出去那个家长的打扮,他的家境一定很一般吧?如果今天我弟弟伤到一点的话,我妈妈一定会出面施压,让学校把他开除,学校也一定会照做。”
她这一番话说得慢条斯理,却有十足的火药味,饶是那个班主任有多年的教学经验,却也被气的脸色发白。
想要张口骂几句,但她心里也清楚,这个顾时笙的家境确实不一般,母亲是知名乐器品牌的创始人,父亲则是有名的钢琴演奏家,两个人随便哪个出面,校领导就必须给几分面子。
“姐,你在说什么!是我的错,全部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打人,我马上就出去道歉。”刚才还一脸桀骜的顾时笙这时却再也受不了了,一下子冲过来大声吼道。
顾杳转身打量了一下他:“知道用权利压人是一件羞耻的事情,看来你还有救,怎么样,真心想道歉吗?知道自己错了吗?”
那顾时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家姐姐用来对付他的计策,顿时垂头丧气的哭丧着脸:“我知道错了,求你别说了。”
说着深深的向着班主任鞠了一躬:“老师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了,回去就给您写万字检讨。”
又冲出去找那打架的孩子道歉去了。
班主任则是坐在那里看着姐弟二人的一通表演,有些没反应过来。
顾杳也过去诚恳道歉:“真对不起,老师,我刚才那是演戏呢,我弟弟就得这么教育,不然他不长记性。”
拿出五百放在桌上:“这是给那位同学的医药补偿费和精神损失费,请您转交一下吧。”
经过了这么一出,顾时笙后面的课也没心情继续上了,顾杳给他请了假,他拿了书包提前出来。
顾杳的车就停在校门口,但她没有上车,而是倚在门边等着弟弟。
少年的个子窜的很高,已经将近一米九了,身材挺拔,样子长的也英俊,所到之处不时有女生投来羞怯的目光。
但他这会儿根本顾及不了这个,大步走过来,弯腰坐进车里,冷着脸说道:“咱们找个地方谈谈。”
顾杳没说话,上了驾驶座把车子发动起来,掉头开上马路。
过了一会儿,她皱眉把侧边窗户打开:“把烟熄了,再抽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