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过澡之后,顾杳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没有再出房间。
其实她选择这个游轮有点儿失策,上来之后才发现,大多数的游客都是中老年人,娱乐项目也都是针对这一群体的,多少有些乏味。
但即便是这样无所事事的望向窗外,心情也还是不错的。
深蓝的,一望无际的大海,广阔而引人沉醉。
迷迷糊糊盹睡了一会儿,再醒来时,外头下着一点小雨,玻璃上沾满了斜斜的雨丝。
天色已经有一点暗了。
翻了个身,拉过薄被盖在身上,顾杳这才按按眉心,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六点多一点,按理说不应该这么早天黑的,估计是因为下雨了的关系。
懒得出去吃饭,她侧身又睡了过去,朦胧中,雨滴的声音小了下去,隐约有音乐和鼓点声传了过来,一声一声敲在耳膜上。
闭着眼睛躺平,辨认了一会儿,声音是从阳台那边传来的,玻璃门并不隔音,楼下的大厅应该在进行着一场歌舞表演,唱的都是中年人爱听的老歌。
听了一会儿觉得烦闷,顾杳索性坐起身来,扒拉了一件长裙套上,临出门前,双手环抱在胸前,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有点儿冷,这次出门带的大多是这种无袖的衣服。
在箱子里翻了一会儿,她拿出一块挺大的丝巾,展开搭在肩膀上。
人们大多聚集在二层的大厅里看表演,在音乐的伴奏中,三三两两的靠在一起跳舞。
顾杳存心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就慢慢下了楼梯,走到了一处拐角的甲板处。
音乐声小了些,模模糊糊的,声音有些发闷,好似来自遥远的地方。
一阵一阵的海浪声传入耳中,雨小了很多,只能感到一点点细微的雨滴落下,四周陷入幽暗,眼里只有大海无尽的深蓝。
顾杳深吸了一口气,斜着身子靠在栏杆上,伸进手袋摸出一只小巧的银色打火机,拿在手上抛了两个来回,皱皱眉,又放了回去。
转身面对大海,盯了一会儿,开始发呆。
期间她几乎没怎么动,海风吹来,波斯米亚风格的抹胸长裙鼓起来,显得她整个人飘飘摇摇,只是身子站的笔直,并不显得柔弱。
过惯了城市喧嚣的生活,这片刻的宁静便显得十分珍贵,顾杳久久的站着,微微闭上眼睛,只觉得自己仿佛沉入了蓝色的海底,内心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一阵风吹过,带走了她搭在肩上的丝巾。
顾杳慢慢睁眼,心里遗憾这难得的平静被打破了,摇摇头用手机去照,发现那丝巾缠在外头的一根栏杆上,倒是不太远。
试着从里面伸手去拿,但是没有成功。她就稍微踮了脚,探身到栏杆外面去够。
手臂的长度刚刚好,眼看就要成功,却听见后头有人淡淡问了一句:“你在干什么?”
她吓了一跳,回头去看,男人的身影隐在夜色中,慢悠悠从楼梯后面显现出来。
“你在这里多久了?”探头看了一眼他的身后,顾杳皱眉,那里因为有一个楼梯遮挡,正好造成了一个视觉死角。
“在你之前。”
“哦。”顾杳点头,倒是没再追究。
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这男人既然在她之后来到了这里,那么她也就没有理由认为,人家是故意躲起来偷窥她的。
“那你为什么要出声阻止我呢,苏彧先生。”她继续问出下一个问题。
男人看着她,脸孔一半都藏在楼梯的阴影里,有些看不大清楚,只是声音传了过来,低沉的,语调平稳:“那东西不必捡了,就扔在那儿吧。”
他说着,往前走了几步,身上的气味传过来,和下午那会儿一样,是淡淡的古龙水味。
“为什么。”顾杳靠在栏杆上,抬头追问。
或许是站的近了的原因,她这会儿才感觉到,这个男人真的很高,即使她有接近一米七的个头,却还是需要仰望。
这种身高的差别让她莫名有种不爽,暗暗挺了挺腰,下巴髙扬,好像这样做就可以与他平齐似的。
但是下一秒,她的身子一轻,忽然凌空。
“你干什么?”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顾杳没忍住,小小的叫了一声。
她被人悬在了栏杆上头,只要他微微一用力,就可以把她的大半个身子都送出去,凌空在海面之上。
紧咬着嘴唇,顾杳狠狠的瞪着面前和她处于同一高度的男人,不再说话,只是一双手渐渐握紧,使劲抓住了身下的栏杆。
男人的大掌捏着她的腰,稳稳的,很有力,似乎是挺满意她的态度,他淡淡的笑了一下:“因为很危险,就像现在这样。”
搞了半天,他这是在给她做现场示范?
顾杳咬牙:“没有人会像你这样,把一个举起来往出扔。”
这人的手却忽然又向上一提,海浪潮湿的气息便贴上了她的后腰,仿佛下一秒就会淹没过来。
“放我下来!”这种身不由己,随时都会置身于危险状态的感觉并不好受,顾杳忍无可忍,低声喝到。
“会有的,对你不怀好意,心存恶念的人,他也许会趁你探身的时候,轻轻往外一推,把你推进海里,然后转身走人。”
男人这才放低手臂,将她稳稳的放在了地上,而后后退一步,直直的盯着她:“你知道吗,海上是最能神不知鬼不觉,除掉一个人的地方,尸体只要往海水里一扔,再找回来的几率几乎为零,不要轻易的跑到栏杆边上,更不要在没有人的时候在偏僻的地方停留。”
他这一番话说的很是严肃,说完之后,便利落的转身走人。
顾杳脚踩在实地上,还略微有些晃悠,走了几步直接追到他的背后:“喂,你就这么走了吗?你刚才的做法很莫名其妙,应该向我道歉!”
也许是真有些生气,她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寒意,整个人的气场都冷了几分。
但男人却根本不在乎这个,转身扫了她一眼,他说道:“小孩子好奇,总是接触危险物品的时候,大人会怎么教育?”
“你什么意思?”隐约听出了些深意来,顾杳更是生气。
“应该大大方方把他带到这些危险物品前头来,让他伸手摸摸,亲自感受一下,疼了,怕了,这才会在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以后再不会犯。”
那人单手插兜,慢悠悠说出答案。
“你……”顾杳张张嘴,平生第一次语塞,片刻,她挑挑眉,弯起嘴角笑了下:“那么你呢?你又躲在昏暗处在干什么?只有心里阴暗的人才会把别人想的阴暗,你如此了解海上杀人的规则,是不是自己也曾经这样干过呢?”
她这么说完,却又有些后悔,暗自握了下拳头,她平时一直都是个平静克制的人,像今天这种情绪不稳定的情况很少发生。
说出的话自然也没有经过思考,显得有些偏颇了。
对面的人却并不生气,大厅里的灯光远远的照过来一点,他的面孔终于清晰起来,眉骨深邃,侧脸到下巴的线条流畅而凌厉。
啪的一声点起一根烟,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夹起来放到嘴边吸了一口,他淡淡说道:“你其实心里是知道的吧?自己刚才所说的话有多么荒谬,那又何苦说出来呢?只是为了一时逞口舌之快而已。”
顾杳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忽然有沙沙的声音发出来,这个叫苏彧的男人低头从腰上摘下了一个对讲机,里面传来了一个人急促的说话声。
由于有信号干扰,声音并不清晰,所以顾杳并没有听清。
“先前的那个病人又忽然陷入昏迷,情况很危险。”苏彧解释了一句,很自然的转身:“走吧。”
“我为什么要去?别忘了,我现在的身份只是一名游客,并没有义务管这些事。”顾杳挑衅的说道。
“因为你心中有作为医生的信仰啊。”苏彧闲闲的说了一句,把对讲机放了回去。
“医生的信仰?那是什么?我没有,我是个很自私的人。”面无表情的说完这句话之后,顾杳从手腕上摘下一根皮筋,利落的将头发绑成马尾,当先大步走了出去。
两步之后,她停住脚步,奇怪的转身,扬扬下巴:“干什么呢,快点儿啊,带我去看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