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的圣彼得堡,阴冷多雨。
不少同来上课的妹子只穿了薄薄的裙子来上课, 但对于畏寒的余欢来讲, 毛衫与纯羊毛厚外套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宋悠悠比她晚了将近一个月才到, 不过已经很快融入这一预科班的小团体之中了——余欢在正式就读之前,还需要上将近一年的语言预科, 通过最近的一次冬考, 才能够顺利续签。
这一预科班上同学不多,学习芭蕾的加上她有五人, 亚裔有三人,除了她和宋悠悠, 还有个新加坡华裔,自我介绍叫李明维。
不少留学生选择在学校附近租的公寓——学校提供的公寓虽然条件也不算差, 但是那通宵的派对彻夜狂欢有些令人不适应。
余欢的公寓距离学校约莫半小时车程,打开书房的窗子, 可以瞧见美丽的涅瓦河。大概是担心她一人在异乡孤单,除了司机之外,其余佣人都是聘请的华裔。厨娘擅长鲁菜和淮扬菜系, 也经常做格鲁吉亚当地特色肉汤来给余欢换个口味。
余欢刚来到这里的时候, 颇有些不适应这边的气候, 也或许是水土不服,前几天一直病恹恹的;但在孟老太爷通话的时候,她又强打起精神来, 笑着同他说又发现了一种好吃的东西……然而, 大多数时间, 她都是在书房中默默学习俄语,或者在练舞房中安安静静地练习。
宋悠悠倒是常常来找她,异国他乡的,两个来自同一学校的姑娘亲近了不少;在此之前,余欢对宋悠悠的印象是漂亮的学姐,别的倒是没了,等两人熟悉起来,余欢才发现——宋悠悠其实是个小话痨,温暖的小太阳。
宋悠悠最擅长的是吹彩虹屁,刚踏入余欢公寓的第一天就把余欢的住所吹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堪比冬宫。
宋悠悠老家在好汉城,把擅长鲁菜的厨娘更是捧得要上了天,并努力吃了两大碗饭来表示对厨娘的恭维。
当然,事后,余欢给她揉了半天的肚子。
也托了宋悠悠的福,余欢也拓宽了交际面——宋悠悠活泼开朗,颇受欢迎,在预科班是小太阳一样的人物;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余欢,这个同样来自拥有古老历史国家的姑娘,拥有着干净透彻的皮肤,更富有神秘东方气息,瓷娃娃一样漂亮易碎。
而她跳起舞来,更加摄人心魄。
老师用并不流利的中文夸赞她是“瑰宝一样的少女”,并花费了不少时间来同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解释这个词语的意思。
初到圣彼得堡的两个多月,余欢过的十分自在。
她刻意忘记了祁北杨,忘记他炽、热的目光,带着薄茧的温暖手指,以及唇齿间的淡淡薄荷香气。
一切都在向着更美好的方向前进,不是吗?
那段小小的插曲,过去就算过去了。
语言预科班的老师并不算严厉,在寒假时,余欢已经适应了沈照的魔鬼式教学,轻轻松松跟上了老师的课程;而宋悠悠就没有那么好过了,她苦巴巴地练习着小舌音,在余欢公寓里吃胖的肉,又肉眼可见地消退了下去。
余欢不忍心看她这样受折磨,亲力亲为教她发音,纠正她的误区;这样教了一个星期,宋悠悠索性退掉了自己原来租住的公寓,拉着行李箱投奔了余欢。
公寓还有两个空客房,多一个宋悠悠也不是什么大事,余欢欣然接受了她。
韩青青倒是仍时不时地与余欢视频通话,在得知她与宋悠悠交好之后,委屈巴巴地问她是不是有了新欢就忘掉旧爱;也没忘记和她分享校园内的即时八卦,以帮助余欢“千里之外运筹帷幄”。
譬如赵锦桑如今又和低年级的小学弟坠入爱河啦,何瑶已经有一个月不曾来学校啦,种种种种。
末了,韩青青小心翼翼地说:“我听说,祁先生似乎要同人订婚了。”
隔了这么久,猝不及防从韩青青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余欢笑容凝了凝,嗯了一声。
“我不知道当时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韩青青犹豫不决,“这消息还是我听人说的,说祁北杨的那个未婚妻,有几分神似赵锦桑,他们都说是祁北杨在寻找赵锦桑的替身……不过,我觉着,应该是你的替身才对。”
韩青青瞧过那个所谓祁北杨未婚妻的照片,气质不行,据说出身名门,可怎么瞧都不怎么像金玉人家里出来的,但那双眼睛,像极了余欢。
余欢的一双眼睛,明而亮,睫毛翘而卷,标准的桃花眼,笑起来如一汪春水,动人心扉。
余欢淡声说:“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啦,青青。”
挂断了电话,余欢怔忡片刻,卧室的门开着,宋悠悠仍在锲而不舍地练习着小舌音,在这走廊中回响。厨娘站在卧室门前,敲了敲门,轻声问:“南桑小姐,您今晚上想要吃些什么?”
“红豆桂花粥。”
厨娘微怔。
在这里,桂花并不是件常见的食材。
余欢很快反应过来:“红豆粥吧,谢谢你。”
余欢也说不清自己为何失落,晚饭时宋悠悠一句“你难道失恋了吗”更是把她惊的魂飞魄散。
才不是。
余欢苦恼地想了一个晚上,百度了半天,最终确认了,自己大概是矫情了。
反正两人也没有在一起,他同别人订不订婚的,和她有个毛线关系。
认清这一点的余欢很快从这种莫名的惆怅中摆脱出来,恰好小组这周五有个集体的活动——语言老师布置下来的,要求他们以俄语去采访指定三个店的店主,并根据采访内容撰写相应的报道。
小组是语言老师指定的,除了余欢宋悠悠李明维三人之外,还有一个来自澳大利亚的袋鼠兄和意呆利的小金毛。
语言老师微笑着用蹩脚的中文说:“你们雌雄合体,功率翻倍。”
三个妹子目瞪口呆,袋鼠兄茫然地用英语询问余欢,老师在说些什么。
余欢不确定地翻译:“或许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宋悠悠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中外沟通的桥梁基石,你不去学翻译真是屈才了。”
话虽这么说,男女搭配起来……还是很累的。
圣彼得堡的正规出租车少,且价格高昂,一不留神就上了黑车。偏偏指定的这三个店之间相距甚远,在一群人研究着怎么坐公交的时候,余欢拗不过宋悠悠的蠢蠢欲动,打了电话,让自己的司机过来。
李明维先前只以为余欢是个家中有些小钱的姑娘,概因她平时行事低调,穿着也不甚张扬,衣服上一个logo也没有,简单而朴素,身上更是一件首饰也没有。
但此时,她望着停在眼前的加长版莱斯莱斯沉默了。
袋鼠兄忍不住吹了个口哨,学着宋悠悠的模样对余欢竖起大拇指:“摔饱了!”
余欢保持着微笑,忍不住拉了拉宋悠悠的手:“你以后不要乱教人中文了。”
今天的运气也好,去这几家店的时候,店主正好都在,有了余欢这么个小学霸的存在,采访任务顺利完成;其中还有个小插曲,采访结束,第一家店主同余欢亲切握手,不动声色地往她手里塞了张名片:“祝你学习顺利,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给我打电话。”
余欢礼貌地应答,在出门后将名片随手掷入垃圾桶中。
一上车,宋悠悠不满了:“为什么他给你塞名片却不给我?难道是我不够明艳动人吗?”
李明维也跟着附和:“对啊,为什么不给我?”
意呆利的种族天赋在此时暴露无疑,小金毛嘴甜的像是抹了蜜:“你们都很好啊,应该是店主口味不同。如果拿花做比较,余是茉莉和水仙,宋是玫瑰与牡丹,李是小雏菊和鼠尾草,店主是喜爱茉莉的吧。”
第二家店主,仍旧把名片塞给余欢;最后一家,店主把名片……塞进了袋鼠兄的衬衫口袋中。
小金毛也摸不准了:“难道这个店主,喜欢沙漠玫瑰和仙人掌?”
袋鼠兄:“其实我更喜欢你用玫瑰来形容我。”
任务结束,小金毛提议去著名的Poltavskaya酒吧里嗨一嗨,宋悠悠和李明维很快被说的心动,余欢犹豫片刻,不忍扫了他们的兴,便同意了。
三个女孩都是乖乖女,还真的很少涉足这样的场合;小金毛和袋鼠兄不同,两个人原本就喜爱这样的热闹,一玩起来上了头,顿时忘记了同行的这三个姑娘。
今晚酒吧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庆典活动,余欢先前还同宋悠悠和李明维站在一块,但突然涌进的人群将三个小姑娘给生生分开,等这一群喝高了的战斗民族离开,余欢已经找寻不到宋悠悠的身影了。
独身一人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妙。
尤其是在这样人种各异的情况下,雪肤墨发黑眼珠的娇小姑娘更是惹人关注,简直是在脸上刻了字——我是软柿子,很好捏的哦。
余欢刚刚走了没几步,就闻到一股剧烈的芝士和啤酒的混杂气息,一只毛绒绒的手蠢蠢欲动,想要搭上她的肩膀:“小姑娘……”
下一妙,毛绒绒的手被人狠狠拧住,往后一扯,骨节错位的咔吧声,紧接着,那只手的主人被掰着胳膊按在墙上,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
音乐声巨大,这一声惨叫被掩盖;只有相邻的几个人,皱着眉头匆匆离开。这边治安到底不如国内,来这里的不少是游客,在异国他乡,自然要少惹事情了。
余欢转身,颇为意外地同祁北杨对上了目光。
浅咖色的长风衣,黑色的裤子与鞋子,他瘦了许多,愈发显得眉目冷厉英俊。与之前相比较,此时的他显得要沉稳的多,遮盖不住的成熟男人的气息。
“好久不见。”
他说,极为俗套的一句开场白。
无数影视剧中,男女主因为种种情况被迫分离多年,再重逢时物是人非,满腔的感情,最终出口也不过是淡淡的一句“好久不见”。
余欢回过神来,冲他礼貌地微笑:“北杨叔叔,好久不见。”
这么个称呼倒是惹得祁北杨心头一松,他松开手底下哀嚎不已的人,低低说了句“滚”。
余欢好心建议:“你应该说‘get out’或者‘Вон’,这不是国内,他听不懂中文的。”
祁北杨面色一僵,那个醉鬼已经揉着胳膊踉跄着脚步离开,满目惊恐。
因着余欢这一句,祁北杨满腹酝酿出来的久别重逢情绪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
正常情况下,桑桑不应该会胆怯到眼泪汪汪吗?她最害怕这样的事情了,怎么反应过来后不是感激的看他,也不是带着哭腔叫他名字,而是……纠正他大脑短路犯下的错误呢?这不符合桑桑一贯的性格啊。
祁北杨往前迈了几步,皱眉问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这儿可不适合你,晚上太危险了……你住哪里?等下我送你回去。”
“不用。”
祁北杨还以为她仍在赌气,劝:“别闹,桑桑。刚才如果我不在的话,那个人——”
余欢不急不恼:“如果你不在的话,现在那个人的胳膊已经被乔扭断了。”
祁北杨被这个陌生名字弄得一愣。
乔是谁?
下一刻,祁北杨就明白了。
身着黑衣服的高大男人自他身侧经过,不轻不重地撞了下他的肩膀,走到余欢面前站定,眉眼收敛,一副恭敬听命的姿态。
余欢对他温和地说:“乔,我在这里等着,你可以帮忙把我的两位女朋友带回来吗?”
乔皱眉瞧了眼祁北杨,一脸的不赞成与嫌弃:“南桑小姐,孟老太爷说过,绝对不能叫这个野男人接近你。”
野男人祁北杨:……你才野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