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纸婚

Chapter 4

身边的球僮赶紧给他们大小姐递上纸巾。

陈宛接过来淡定地擦了擦,她就知道于祗禁不住这些话。

作为京城贵女中的典范,在圈子内大部分人所掌握的关键词里,于祗和一张白纸没差别。

在于家有意为之的,为二女儿立起一块谁打底下过都得瞻仰一番的贞节牌坊,一系列的运作下,于祗成为了京城豪门里所有婆婆都偏爱的那一类儿媳妇。

名校毕业,过往清白没有任何负面传闻,行止端庄,言语举动又十分讨人喜欢。

于祗骂了一句,“你丫没事儿吧?”

“开个小玩笑。”陈宛坐下来。

“少开这种吓人的玩笑。”

过了会儿于祗又认真地问,“他要真让我自己动怎么办?”

其实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江听白那张嘴说出什么话来都不奇怪,他甚至有本事让人觉得,奇怪的不是他的话,而是你弱得可怕的理解能力。

陈宛:“......我给你发点小视频,你有空先预习一下?”

“那倒不必了,自己留着吧。”

于祗重新靠回了躺椅上,问于祲要江听白的微信。

在这些碰不上面的年头里,于祗早把江听白的电话微信全删了个一干二净,反正她平时也不和他联系。

但她发的是:【把江-鸡肠狗肚-气量狭窄-锱铢必较-白的微信推我。】

而于祲的手机就放在江听白手边。

他坐在于老板的转椅上,边欣赏着这条微信,另一只手掸了下烟灰,从鼻子里哼笑出一声来,“她还挺会整词儿。”

于祲坐在办公桌上,单脚点着地,也瞄了一眼屏幕,“你在她心里就这形象,极其的矮小,都高度概括了属于是。”

江听白把烟叼在嘴边,拿起手机把自己的微信名片发了过去,兄长式的口吻驳了句,“不可以玷污你听白哥哥的英名。”

于祗很快就回过来:【被江老炮儿夺舍了?】

“……”

于祲掐灭了烟,又把窗子打开散散味儿,“结完婚再走吧?”

江听白点了下头,“不把人娶到手我哪里能放得下这个心?都想这么多年了。”

想到睡里梦里都是他们交换戒指的场景。

只不过有时候梦到后来,新郎官的模样会忽然莫名其妙变成蒋玉轻那孙子,生生把江听白惊出身汗。

新加坡分公司才刚成立,多如牛毛的大小事务等着江听白亲去拍板,这一去怕是要个三两年。

于祲说,“给织织点时间慢慢接受她已婚这个事实,也不错。”

他深知自己妹妹是什么样人,“她的性子逼不得,你越急她越是和你反着来。”

江听白把头向后仰靠在枕背上,缓缓吐出口烟圈,“她能答应下婚事,已经远远超出我的预期了。”

于祲笑了声,“我也是一直看不懂你,别的事上收不住您那身傲骨也就算了,追女孩子也放不下身段?”

江听白脸上的一点子欣喜收敛得见头不见尾,“你妹妹那个人,是我豁出面子去就能追上的吗?她主意多大啊。”

于祲细想了想,好像是不太行。

他记得那年,于祗才刚上高一,就被明家外婆接到上海住了整整两年,到读高三才回来。

江听白那小子也魂不守舍了好长一段日子,问他什么他也不说,当时他们正读大四,于祲有时把四九城翻过来都找不到他人。

后来从他外套里掉出张机票才知道,他消失不见的时候,都一个人去了上海,到这个份儿上江听白才肯承认,靠在车边抽着烟说,他好像看上于祗了。

等于祗转回了北京,江听白也不是没对她示过好,见天儿去学校接她,几次弄下来于祗很直白地说,“听白哥,你知道我打小就不爱和你待一块儿的吧?所以……”

可怕的是她还认为自己表达的够委婉了。

江听白当时攥着方向盘的手就有些隐隐泛白。

他极轻慢地嗤了声,“你哥总是托我来接你,不喜欢你让他换人。”

偏于祗还缺心眼似的高兴回他,“好的呀,我哥行事从来不顾别人感受的。”

江听白在心里默哀,从来不顾别人感受的好像是你,心窝子都要捅穿了。

于祲恍惚记起来,好像就是那个时候起吧,江听白见了于祗就浑身不得劲儿,免不了要阴阳怪气一顿,好好的一句话从来不会好好地说。

研二的暑假还撂下一众兄弟,跑他家去给于祗补课,补得越来越招小姑娘讨厌。

江听白上飞机去伦敦那天,于祗放了一院子的二踢脚大肆庆祝,差点惹得邻居打投诉电话。

于祲看了都直摇头,这个没心肝的傻子。

这么孽债的一对,如今竟要结婚了。

若不是江听白一完婚就走,于祲真的怀疑,他们当中会死一个在家里。

江听白刚通过于祗的微信添加请求。

那边就转了一万块过来,很快又发了条:【生活有困难要早点开口。】

“......”

他怎么有种,于祗往他脸上拽钱的感觉?她真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

于祲:“她没事儿给你转钱干嘛?”

“她先V我一万看看诚意,”江听白一本正经,“就这么等不及和我结婚。”

“......”

婚礼有寜江集团的秘书室一手操办,从公布喜讯到广发请帖,在短时间内完成的很快,于祗只需要按通知出现在指定场合。

好在这段时间她手头上并没有什么很重要的案子,不过相信就算有,她上头几个高级合伙人在听说她是要嫁江听白后,也会主动接过去。

就连他们信奉与天斗其乐无穷的老大,在看了寜江集团的新闻发布会之后,都忍不住要感慨几句命运的蛮不讲理。

权律捧着一杯茶,看着电视里壁人般登对的江总和于祗,“小丫头命老好了,这口饭真是老天爷非追着喂给她吃的。”

让寻常人望尘莫及的家世,出挑的容貌,父母的娇宠,一流的学历,嫁了个久在传闻里的丈夫。

而人人眼中命好的于祗,这些日子跟在江听白左右,和他扮演一对未婚夫妻,心里却抱怨还不如去开庭。

这天他们才拜访完江听白的亲爷爷,京里极有头脸的人物,因其不方便在外露面,江盛就交代了小两口亲来到访。

于祗是第一次见江家这位尊长,他却认得出她,“你的外婆是最后一个上海小姐,我说的对不对?”

她安静点头,“对,外婆确实是。”

当年最后一届上海小姐评选,是她那位貌丰庄盈的外婆,实至名归地将桂冠摘了下来。

后来江爷爷单独留下江听白说话。于祗先回车上等他。

江听白看着她分花拂柳地走出园子,“人外公和你是同僚不提,非拿于二的外婆出来说什么事儿啊?”

江爷爷说起来于祗的外公来就横眉倒竖的,“还提那个糟老头子干什么?从前次次开大会,我说什么他都有反对意见。”

说到激动的地方还敲了敲拐杖,“这是你非要娶,我半点儿也不想和他结这门亲。”

过了一会儿又问,“你们结婚他来吗?”

“不来。”

“他爱来不来,越老谱越大。”

“您地位高不便去会宾客,人家身份也不比你低啊,”江听白噗笑了声,“她外公还在上海休养呢,两个鳏夫总是较什么真。”

等他告辞出来回车里的时候,于祗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她虚阖着双眼,面容恬淡温柔。

车窗打下了一半,不时有山间微风吹动她乌黑的发丝如轻波般浅浅漾开,柔和明丽的动人眉眼间还带着几许未脱的稚气与天真。

江听白的心口毫无预兆地微微燥了起来,他醒目的喉结十分突出地滚动了一下,然后不耐烦地伸出手解开了第一粒扣子。

过有千端,惟心所造。

那些滋生在心底深处的,日日夜夜以不知名的形状,争相要从口齿、肢体、眼神里流露出来,要着意克制才能压下的,对于二暗流汹涌的爱意。

在这一秒钟,在她将要成为他妻子的时刻里,也渐渐走漏了些摁不住的苗头。

江听白无声在她身边坐下,也不着急吩咐司机开车,宽阔的肩膀擦着她的鬓发。

这半个月忙结婚的事儿,把她累坏了,就连呼吸声都格外匀长。

他见于祗睡得正沉,略低了低头,不断轻轻拿下颌来回蹭着她的额头,眷恋不舍的,又有几分经年的不甘。

不一会儿于祗醒了过来。

江听白察觉到他旁边的动静,忙端肃坐正了,面上还是副淡漠疏远的样子。

于祗卷开睫毛,她举目望了望四周,见还是在这里,“不走吗?”

他一扬下巴,“开车吧,我也才上来。”

于祗问,“我睡了很久吗?”

“我说我才上来你没听清?”

于祗:“......”

重复一遍他就会死,脾气真是差得离谱。

于祗捏了捏包里拟好的婚前协议,她低头想了想,还是挑个江听白有心情的好时候,再拿出来好了。

可一直到他们在江家吃完晚饭,最后敲定好来宾名单、致辞顺序和誓词,于祗也没瞧出来江总有多高兴。

这婚结的,大概只有各自的父母满意吧,他们两个唱主角的,都是一副双泪长珊珊的架势。

于祗在心里叹口气,突然觉得江听白也没那么讨厌了,这公子哥儿怪可怜的。

但明天就要领证结婚了,该说的话也不好拖着,于祗寻了个机会拉住他。

江听白一愣,她很少有这样主动留他说话的时候,“怎么了?”

于祗指了指楼上,“我们去你书房吧。”

江听白拖腔拿调地啧了一声,“你不一直反对婚前性行为吗?”

“......”

他还一摸下巴,“就书房这个地方吧,它妙就妙在,可供施展的空间大。”

“......”

于祗忍住了骂脏话的冲动,“不管怎么样,你先和我上去一下好吗?”

她拉着江听白上了楼,进去后,还很警觉地反锁上门。

江听白半靠在紫檀桌边,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这一套引人遐想的动作,“你也用不着急成这样吧?”

那表情分明是在说,我知道自己这副外形,对女人很有吸引力,但你吃相有点难看了。

于祗拿出协议,“没错,我就是很着急。”

江听白狐疑地接过来看。

她在旁边周到地解释,“这份prenuptial agreement,对我们双方各自的财产,包括但不限于现金存款、有价证券等,以及将来有可能产生的子女抚养问题作出了一系列的约定,你可以留下慢慢看,明天领证前有任何疑义的话,我还......”

江听白冷然打断她,“我不会有任何异议。”

于祗莫名道,“你都没看完。”

平时他在集团也这么签合同的?看都不看就说没问题,那金山银山也不够他葬送的呀。

江听白一边撕着这份协议,一边脚步沉稳而坚定地朝她走来,最后扬手扔在了半空中。

于祗被他覆压在高大的阴影里,她惊惶地仰起脸,却听见江听白一字一句地说,“因为这份协议根本用不到。”

“我绝不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