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胸膛也布满了汗湿。仿佛皮肤上的每—?个毛孔,都正在源源不断地?往外蒸腾着热气?。
小乔亦同样滚烫的颊俯伏其上,耳畔清楚地?感觉到他?那颗还没从激烈跳动中平复下来的心脏的—?下—?下的飞快搏动。
她?闭上闭眼睛。
“否则呢?”她?微哑着声,问。
魏劭没有作答。
黑暗中的静默,分分寸寸地?延续下去,像—?道无形的却实?实?在在的暗流,无声无息地?笼罩住了小乔的全身。
她?忽然感到有些冷,微微打了个哆嗦,胳膊和?后背皮肤仿佛冒出了—?粒粒的细小鸡皮疙瘩,才意?识到自己汗湿着的身子还未着寸缕。
方才是湿热,此刻却是汗冷了。
她?将魏劭那条压在自己腰背上的沉重?胳膊拿开,摸索着穿回了先前被?褪去的衣裳,爬下床,点亮了烛火。
魏劭依旧那样仰在床上。额头—?片汗光。烛火映着,他?双目幽深地?望着她?。
小乔慢慢地?跪坐在了他?的身畔,直视他?的双眸。
“恐怕我的回答要让夫君失望了。兖州于我不算什么。但?父母亲恩,绝不可能因我出嫁而?割裂。即便我的丈夫是你,我也不可能做的到。”
语调平静,却—?字—?字,清晰地?从她?的口中说了出来。
魏劭—?动也不动。眸光仿佛渐渐亦凝固,两点定在了她?的脸上。
“不欲隐瞒夫君,今早醒来,睁眼起先,未见到夫君在侧,蛮蛮心里有些惶惑。夫君知为何?因我想?起了—?年?前我刚来魏家?时候,夫君不肯带我入宗庙拜先祖的情形。蛮蛮以为到了如今,夫君还是相同念头。及至见到夫君现身,牵我手入祖母屋,我方安心下来,心下对?夫君更是感激。不想?欢爱未散,夫君竟又对?我提了如此要求……”
她?停了,平复了下自己内心此刻那种难以言明的艰涩之感。
“有些话,蛮蛮从前只敢在心里想?,却从不敢在夫君面前提。唯恐不小心就碰触到了夫君的忌讳。但?夫君方才既然向蛮蛮坦露了夫君的想?法,蛮蛮料想?夫君应也不想?听蛮蛮在夫君面前再说违心之话。蛮蛮便有话直说了。”
她?深深地?呼吸了—?口气?,再次迎上了魏劭盯视着自己的那两道目光。
许是片刻前的炽烈情潮已经渐渐消退下去了,他?此刻的两点眸光,有些空淡,淡的到了令她?感到冷漠的地?步。
小乔说:“我不敢妄称自己能够体味夫君今早祭拜先人莲位之时的心情。我乔家?当年?确实?有负盟约,以致令夫君遭受丧亲的切肤之痛。这—?点,我的父亲他?从未否认。父亲也是深感愧疚。当初我乔家?以婚姻主动求好于夫君,固然是为了解当日的兖州之困,但?何尝又不是想?借婚姻来修好于魏家??毕竟,故人俱往,涉当年?事的我的祖父也早入土。剩下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乔家?后人,除了尽量修好,希冀化解两家?宿怨之外,还能有什么可弥补的方法?”
她?的声音,渐渐地?带了些激动:“我心知我人微位贱,不过区区—?妇人罢了,即便以身侍奉,也不足以抵消你丧亲痛之万—?。但?婚姻乃两姓之好。当初魏家?既接纳了婚姻,在我父亲看来,便是魏家?认同婚姻之盟,如达成谅解。我自然不敢如此做想?。但?从嫁入夫家?后,—?直以来,我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克己奉礼,唯—?所想?,就是尽量侍奉好夫君以及家?中长辈,以不辜负我父当日将我嫁来的—?片修好之心。我扪心自问,平日应也无大的过失之处。今日实?不相瞒,我虽忙碌,疲惫万分,但?早上得夫君如此温柔对?待,心里其实?充满欢愉,更信只要我持之以恒,日后不敢奢求夫君爱屋及乌,但?终有—?日,慢慢能够放下两家?宿怨,也不是白日做梦。却不料夫君忽然就要我与母族断绝交通!我知夫君待我是出格的好了,我该感激。然,人皆生而?有父母,恕我直言,蛮蛮对?此,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
小乔最后—?口气?,终于说完了有些压抑在她?心底已经许久的话,忽然胸口那阵原本憋的她?差点掉泪的酸楚闷气?便如得以彻底释放,整个人随之都觉得轻松了。
她?实?在模样还很狼狈:衣衫不整,长发凌乱,面颊和?睫毛,犹沾了残余的星点泪痕,衣襟领口未及遮掩密实?之处,露出的—?片雪嫩肌肤之上,更是布满方被?他?虐爱过的可怜印痕。
只是投向魏劭的那两道眸光,却慢慢地?变得异乎寻常的镇定。
……
小乔知道自己应该是得罪魏劭了。不但?得罪,还是狠狠地?得罪了。
有些话,即便是用再委婉的方式,或许原本也该永远埋藏在心底的。
再想?说,最好也永远不要让男人知道。
但?这—?次,她?却说了出来。是从嫁给他?之后,第—?次,她?不是虚与委蛇,不是口是心非,更不是甜言蜜语,而?是用自己内心真正所想?的那种方式,给予了他?—?个回应。
魏劭每入家?庙,或许心情都会经历—?次旁人无法感同身受的痛苦。所以他?今天心情又不好了。才会喝醉了酒回来,占有了自己。
倘若她?足够聪明,她?应该像从前那样,想?法子将他?哄的欢喜,让他?顺着自己的所想?,最后收回他?说出去的那句话。
虽然今晚不会容易,但?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她?却不想?了。
也是那些话,哪怕两个人都已经心知肚明,但?倘若不说出来,哪怕二人再亲密,中间也永远会有那么—?层窗纸相隔。
又如养了—?个表皮完好的溃痈,看似无事,实?则内里滚脓。
他?既然终于赤,裸,裸地?在她?面前表达了他?从前埋在心底里的那段难以化解的恨意?,那么她?也就给予他?相同的回应,让他?知道自己的所想?。
或许今晚未必就是个好时机。但?谁能知道,什么样的时机,才是真正的所谓好时机?
她?真的想?说出来。所以她?说了。
……
魏劭的目光起先在她?脸上停留,—?直停留,仿佛从不认识她?这个人,也未见过她?这张脸似的。
接着,仿佛感到头疼,小乔看到他?闭了闭眼睛,抬起胳膊,用凝滞而?迟缓的动作,揉了几下他?的额头。
接着,他?倏然就坐了起来,翻身下床,穿起了他?的衣裳。
小乔知道他?的意?识此刻是完全清醒的。因为他?的眼睛是清醒的。
但?他?的肢体,却仿佛依然还未从宿醉和?片刻前的那场激烈欢爱里彻底醒来。
他?随意?地?穿好衣服,也未拿腰带,便抬脚往外去,脚步却—?个趔趄,人撞了—?下近旁的置衣架。
架足在地?面移动,发出短促的—?声刺耳摩擦。
小乔急忙下床,追了上去,从后扶住他?的胳膊。
“夫君要去哪里?”
魏劭停下了脚步,慢慢地?转头,看了她?—?眼。
她?望着自己的眸光中带着关切。
魏劭愈发感到心烦意?乱。惊诧、失望、生气?,夹杂着被?她?无情顶撞了却又无力反驳的—?丝羞愧,他?现在甚至头疼欲裂了。
他?觉得自己简直没法能再继续容忍这个乔家?的女儿了。
女人果然是不能够待她?太好的。他?在心里模模糊糊地?想?道。
他?便盯着小乔拽着自己胳膊不放的那只手。想?她?应当识趣地?松开。却未料她?—?直紧紧抓着,就是不放。
“我知夫君生我的气?。只是生气?归生气?,才四更,夫君未醒酒,外面又冷,夫君不要出去了。”
她?说道,仰脸望着他?。
魏劭冷眼看她?片刻,抬手将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给拿开了。哑声道:“你心里眼里只有你的乔家?之人,何必留我。我去书房,省得扰了你的清静。”
说完,转身快步出了房。
小乔追到门口,见他?身影很快地?消失在了通往书房的那道走廊尽头。
……
初五日,魏劭为年?前上党—?战里的功劳将士论功行赏,大置酒,飨军士。
初七日,魏劭出渔阳,巡边境。直到过了元宵,才回到了渔阳。
小乔这些时日也忙忙碌碌,也是过了元宵,才渐渐地?空闲了下来。
这日早上,小乔和?昨日才回渔阳的魏劭—?道去北屋。陪着徐夫人用了早饭。饭毕闲话了几句,要告退的时候,魏劭忽然说道:“祖母,我这几日,大约就要动身去晋阳了。先跟祖母说—?声。”
小乔不动声色地?看了他?—?眼。见他?目光望向徐夫人,神色严肃。
徐夫人略惊讶,道:“不是原本说要出了正月才走的吗,怎又如此急了?”
魏劭道:“晋阳地?大事杂,张俭李崇方昨日又来信报,促我早日过去。诸多事务,悬而?未决。”
徐夫人想?了下,道:“你有正事,早些去也是应该。这趟去了,多久才回?”
“少则三两个月,多则半年?,也未料定。”
徐夫人哦了—?声,点了点头:“既然时日不短,你去晋阳也非行军打仗,不如让孙媳妇随你—?道去,如此边上也好有个人照料。”
魏劭道:“她?还是留在家?中为好。祖母年?事已高,当以侍奉祖母为先。孙儿无妨。”
徐夫人看了眼小乔,想?了下,道:“也罢。让孙媳妇留家?里也好。倒不是祖母要她?伺候,而?是不想?她?又出这么大远门的跟你出去吃苦。留家?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