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燕终究还是不信这个检测结果。
于是姜酒第二天又和她去了另一家医院, 这次所有事项都是秦小燕负责联络,两个人一直等到半夜才拿到单子。
检测结果仍然相同,两个人并不是亲生母女关系。
中年女人已经无力的瘫软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语:“女儿…我的女儿…”
她颤抖着手拿出手机要打电话, 姜酒俯身按住她的手臂:“给郑国渠打电话吗?我劝你最好不要, 他早就已经背叛了你, 被揭穿后恼羞成怒, 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秦小燕脸色苍白:“或许是我误会了他,国渠说不定偷偷养大了我的女儿,他会把女儿还给我的…”
她说着说着, 自己的语气都不确定起来。
但这么多年来她死心塌地的跟着郑国渠,爱这个男人已经成了本能, 即便是如此惶恐无助的情境下,也第一时间想要为他辩解。
姜酒冷笑了一声,毫不留情的打破了她的换想:“怎么可能?如果他真的想替你留下那个孩子,当初无论冒任何风险, 都会把事情办成, 用不会欺骗你这么多年!他只是想糊弄你而已,你女儿早就被他扔掉了!”
她这么说着,语气中透着怜悯:“小姨,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我会替你找到女儿, 但我有一个条件。”
姜酒慢慢的弯下腰去, 直视着秦小燕的眼睛:“作为回报,你要把郑国渠这些年的秘密都告诉我,包括你们是怎么逼得我小叔自杀,妈妈发疯, 怎么侵吞了我父亲的资产,陷害他坐牢的。”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秦小燕面色苍白,破天荒没有否认,只是一个劲儿的道歉,眼神没什么焦距。
“我相信你是受了郑国渠的蛊惑,所以你不必负责,想要将所有罪名都推到郑国渠身上,如此一来又能母女团聚,也算是全身而退。”
姜酒语气怜悯,想着秦小燕暂时无处可去,又怕她会冲动,索性带着她去酒店开了间房,都安顿好才走下楼来。
顾延霆开着车在楼下等她,姜酒坐上去后,抬手按了下眉心:“有没有办法,能尽快找到秦小燕的亲生女儿?”
“我已经安排了人去找,另外封沈在这方面人脉比较多,有他帮忙估计很快就能找到那姑娘。”
“那就好,秦小燕那边我已经安抚住了,暂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姜酒这么说着,很偶然的转头看向车窗外,注意到一个人影后,她皱了下眉头:“先停一下车。”
那是个一米七左右的男孩儿,身型是成年人的样子,神情却显得很稚嫩,像是智力有缺陷似的。
他拿着一根树棍边走边拖,树枝蹭在地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长长的黑色影子踩在脚下,有些孤独的样子。
姜酒走下车来,反应了一会儿才迟疑的叫出那男孩儿的名字:“阳阳?你是周院长福利院里的孩子阳阳吧?”
一提起这周院长,姜酒便想起顾延礼那白月光初恋周雨落来。
作为养育周雨落长大的人,周院长虽然对周雨落有恩,但也利用她到极致,连她的死都能拿来所用,实在是可怕至极。
但另一方面,这周院长从顾延礼那里募集的捐款又都用在了福利院的开支上面,自己省吃俭用,为孤儿们奉献了所有精力。
很矛盾的一个人,虽然心机深了些,却也很可敬。
姜酒不确定阳阳是否认识她,毕竟两个人只见过一面,但也不能放着一个智力有缺陷的孩子在大街上跑。
“阿酒,你看后面。”顾延霆这时也走下车来。
姜酒顺着他的目光向远处看,才发现两个保姆模样的中年女人气喘吁吁赶过来,嘴里呼喊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张荣荣,张荣荣,你妈妈叫你快回家去,不要再任性了!”
…
“这孩子是我们张总从福利院领养回来的,张总的小儿子常年病怏怏,去庙里问过,和尚说要积德行善,正好张总和福利院的周院长认识,就领养了这么个孩子回来,一天就往外面跑,管都管不住,累死个人了简直…”
好容易遇到个能诉苦的人,两个保姆站下来后一直在抱怨。
“我之前在福利院见过这孩子一面,当初周院长照顾他的时候就挺辛苦的。”看见阳阳并不是走丢了,姜酒就放心了一些。
她说了几句刚要离开,才发现这阳阳手上戴了一串塑料星星穿起来的手链,看起来还蛮新的样子,编制的手法很熟悉。
她以前在顾延礼的家中见过,周雨落的遗物里有很多个这种手链。
“阳阳,这手链是哪里来的?”姜酒若有所思,抬头问了一句。
“雨落姐姐前天给我编的!我很喜欢!”阳阳眼睛亮了亮,大声说道。
…
有些事情一旦有了端倪,之后再追查就非常容易了。
当天下午,顾延霆就找到了周雨落所在疗养院,位处市郊,地点有些偏僻,因此也更加隐匿。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之前也见过照片,但近距离见到真人之后,姜酒还是惊了一下。
周雨落的眼睛实在是太像她了,如果遮起嘴巴的话,两个人上半部分的面庞竟然有九成相似。
隔着病房的玻璃窗,她内心忽然涌起一个想法,然后自己都觉得荒唐,默默摇了摇头。
顾延霆拉住她的手:“之前亲子鉴定的数据样本还保留着,我去找疗养院要一些周雨落的头发,看看她和秦小燕有没有关系。”
…
周雨落病床周围聚拢了一群福利院的小孩子们,长长的头发披散着,她正靠在床头,微笑着用塑料纸叠小星星。
看到门口的两个人时,她抬起头来,一瞬间茫然过后,她张张嘴,发音方式有些奇怪,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子似的,音调稚嫩,一个字一个字很是迟缓。
“你是姜酒吧?周妈妈…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你会说话?”姜酒有些惊奇。
以前为了模仿周雨落,姜酒曾经学习过手语,因为听说她是听障人士,跟顾延礼交流时总是在打手势。
“会说…只是发音像鸭子,很难听,我的手很漂亮,所以一般都用手语。”周雨落欠起身来,将手中的星星交给旁边的小孩:“你们…坐吧。”
她的眼睛望向旁边的顾延霆,彷佛想要从他的面容里找出别人的影子。
“他是顾延礼的哥哥,顾延霆。”姜酒说。
“…我知道。”周雨落笑笑,虽然面色苍白,但她的表现一直都很镇定,看着并不是一个很柔弱的人,倒像是个很有主见的。
“你为什么要用假死来欺骗顾延礼?”姜酒盯着她。
“因为他爱的那个人并不是我,你不是也清楚吗?我虽然顶着一个初恋的头衔,得到了他很多关爱,但也不过是一个可悲的替身。”
周雨落语气淡淡的,接着说了下去:“如果继续交往下去,他很可能会发现我是个冒牌货,还不如让他以为我死了,带着愧疚怀念我一辈子。”
姜酒倒惊讶起来:“所以不是周院长指使你这样做?”
“周妈妈从来都很尊重我的想法。”周雨落笑了。
漂亮而清纯的一个姑娘,又因为病痛的折磨,身型瘦弱,楚楚可怜。
姜酒却没来由的觉得发冷:“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这样的行为会害了顾延礼?他曾经因为你彻夜难眠,痛苦到把自己封闭起来。”
“我也很痛苦啊,躺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我每天都在想他,每天都在流眼泪,爱情就是相互折磨的过程,因为刻骨铭心,所以爱意才会更深。”
周雨落神情黯淡了些,纤细的手臂放在胸口的位置:“我这个破心脏不知道还能撑到什么时候,所以姜小姐,既然你发现了我,就请把这个消息告诉延礼…我还想再见他一面。”
…
顾延礼走出病房时,姜酒和顾延霆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他。
虽然是很不容易接受的一个事实,但他的神情蛮平静,又或许是内心太过惊涛骇浪,反倒不知该怎么表达出来。
他一直都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此时嘴唇发干,英俊的面颊上罩着层寒霜,太过于冷淡,以至于旁边的人都绕着他走。
“哥,你回避一下可以吗?我想跟酒酒单独说几句话。”顾延礼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我去给你们买瓶水喝。”顾延霆点点头,站起身走远了。
走廊内的人渐渐都走掉了,空空荡荡的病房外,顾延礼的肩膀有些塌下去,他的声音很轻:“在雨落身体没恢复之前,我决定一直照顾她。”
“你们毕竟交往过,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身体状况也不好,只有你能让她产生活下去的勇气。”姜酒点点头,表示理解。
“但我们之间彻底不可能了。”顾延礼声音哽咽,终于落下泪来:“我原本还抱了一丝奢望的…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