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酒还记得自己跟裴熙第一次决裂时的情景,那会儿两人还是初中,她刚刚回到城市,一切都还是陌生的,所以需要一个朋友陪伴,裴熙就是个很好的人选,性子沉静,而又善解人意。
后来她才知道,那只不过是裴剑川的一个指令而已,裴熙被父亲逼着讨好董事长的女儿,这场友情中,也许她有一点真心,也许没有。
从未注意过的陌生男孩子来表白,姜酒是懵的,然后就是裴熙貌似隐忍已久的质问:“那么多人都喜欢你,就连我暗恋的学长也是,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喜滋滋享受着把别人踩在脚下的乐趣?”
姜酒并不觉得有什么得意,更何况裴熙的长相也不差,人与人之间磁场的吸引本就十分微妙,人为因素只占很少比重,自卑到骨子里的人,看待世界的方式都是颠倒的,所以只会疯狂嫉妒。
一如当年一样,对于这场四人的修罗场,她心境没有起伏,她自己的车前挡风被砸坏了一点,所以坐顾延礼的车回来。
男人单手握着方向盘,气场压得很低,姜酒侧头盯了他一会儿,打了个哈欠:“顾总今天怎么不开心啊?”
男人薄唇抿了抿:“你能不能说话正经一点?”
她又没出言调戏他,怎么就不正经了呢?姜酒内心吐槽片刻,她懒得再搭腔,靠在窗边打了会儿盹,堵车间隙,顾延礼反倒主动探身过来。
他的拇指在她脸颊上摩挲片刻,有些好奇:“姜酒,你的胆子就那么大吗?有人砸车,你坐里面一点儿都不觉得害怕?”
姜酒反应过来他是在关心她,便压低了声音:“这不是有你来救我吗?我背后有依靠,当然不害怕。”
她做出安心的样子,靠着男人的肩膀耍赖似的倒下去,到底被他托着下巴亲吻了起来,车喇叭‘滴’一声被误按,姜酒吓一跳,笑着坐回去。
车子继续行驶,顾延礼又问她还加不加班了,带着她去一家私厨吃饭,两个人难得有这样的静谧的相处时刻,感觉还挺像真正的恋人。
…
吃饭的间隙,郑子逸频频抬头打量裴熙,二人在一家高档的西餐厅里,却都食不知味,各自有繁重的心事。
“裴小姐,是那男的有眼无珠,我替你…”郑子逸话说到一半便被打断。
裴熙的语调并不温柔的打断他:“我的事儿用不着你管,你也别总来烦我,你看不惯姜酒就去教训她,给我发语音做什么?”
如果不是郑子逸那个语音,顾延礼也不会知道这个事情,特地赶过去,明明她好不容易才装可怜把男人叫过来接她的…
裴熙一瞬间又好像回到了丑小鸭般屈辱的学生时代,但明明此时两个人的身份已然颠倒,为什么还是…
“裴小姐,我真的很喜欢你,我爱你,自从我见你第一面开始,你就成了我的女神…真的,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求你别讨厌我。”
对面郑子逸手足无措的表白中,裴熙喝了口酒,懒洋洋勾了下手指:“那你告诉我,我是不是比姜酒更有魅力?”
她活在虚幻的攀比中,早就忘了真爱是什么感觉,裴熙是看不上郑子逸的,这男人内里空荡只是一副皮囊,但那又怎样?
至少他为她倾倒,深深的爱着她,她要做一只高高在上的凤凰,就需要收集爱意来妆点羽翼的辉煌。
…
姜酒在顾延礼别墅后院开辟了一片地,里面种得蔬菜会随着季节变化,冬天的时候还会搭起暖棚,人总会在成年后回想起童年,用那些美化过的记忆温暖心房,而她回忆的方式就是种菜。
十四岁前和小叔生活在山村时,姜酒就时常在地里忙碌,小叔秦小文双腿行动不便,只能坐着轮椅活动,就在旁边指挥着她。
当时未见得有多乐意,现在却又恋恋不忘,闻着这熟悉的泥土与蔬菜的气息,就鼻子发酸,心里堵得慌,也没个地方疏解。
姜酒拿着两把香菜走出来,去厨房交给吴嫂:“晚上包香菜馅饺子吃吧?新摘下来的菜味道足,另外这一把子您拿回家尝尝。”
顾延礼在外头听见了:“我不喜欢香菜。”
姜酒就笑:“不喜欢就不吃,我叫吴嫂只给我包。”
她瞧见他眉头微皱,才又找补了几句,哄男人说要把花园的地都开拓出来,专种他喜欢的菜,小番茄西红柿大白菜,要什么有什么。”
“你到底要把我的花园祸害成什么样,下一步是用泳池养鸭子吗?”顾延礼随手把宣传册扔在桌上,他心情好,也不生气,只是调侃了一句。
姜酒这次是真笑了:“也不是不可以啊。”
她手上还沾着泥,便想着上楼清洗,一转头瞧见拐角有个人,稍微反应了一下才打招呼:“周院长来了?”
“是啊,姜小姐好,咱们去年见过。”周院长有些苍老的面颊上微微泛起笑意,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姜小姐又漂亮了。”
…
年轻女子穿着淡色家居长裙,光脚踩在毛绒拖鞋里,上面的一截脚踝白皙纤细,柔软的长发披散在背后,随着上楼的动作轻轻摆动。
周院长的目光在那背影上停留片刻,才慢慢走回客厅,笑着抱歉:“对不起,顾总,你家太大,卫生间不太好找。”
“是我的疏忽,下次找人带你去。”顾延礼对她很尊重。
周院长当初捡到周雨落时,还是福利院的一个社工,如今她已经成了院长,瘦瘦小小的一个中年女人,头发花白,看着比实际年龄大很多。
“一转眼雨落已经去了三年…你最后一次出差前,她其实已经觉得不舒服,怕耽误你工作一直忍着,那孩子刚出生就被人扔在街上,发高烧把身体都烧坏了,我以为好好替她保养着就可以,谁知道她心脏还有问题?”
一提起以前的事情,周院长就忍不住抹眼泪:“她忽然晕倒,被送到医院后还清醒了半个小时,一直强撑着等你,到最后眼睛都还没闭上。”
这样的细节,周院长每次来都会讲,于是顾延礼又被拉回三年前的那个冬夜,就好像他从来都没能从那个夜晚走出过似的。
他低着头脑袋发闷,内心的躁郁被激起来,发泄不出去,下意识抄起一个杯子要往地下掷,看清是姜酒常用的那个青瓷茶杯,又轻轻放下。
周院长在对面一直看着他:“顾总,雨落那孩子从始至终只爱过你一个男人,你即便爱上别的女人,也要偶尔想想她,我怕…她在地下孤单。”
“不会的,我这辈子只想着她就够了。”顾延礼手撑着头低声说。
“那…姜小姐呢?”周院长朝楼梯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顾延礼没察觉,他略微迟疑:“她只是雨落的替身,不提也罢。”
…
“她只是雨落的替身,不提也罢。”
姜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凑巧听到这句话,但毕竟是有关于她的讨论,这会儿出去难免尴尬,她便挑挑眉,打算反身回去。
肩膀却被人拍了拍,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周院长站在后面,这院长走起路来连声音都没有,有些神出鬼没。
姜酒不喜欢别人不经同意触碰她,她没说话,但明显有些恼,只盯着对面的人瞧,倒要看看这人什么意思。
周院长神色不变,笑着说道:“顾总出去接电话了,我也该走了,只是还有一件东西没有拿,顾总交代我到三楼取,姜小姐可以带我上去吗?”
姜酒一般不去三楼,因为那里有供奉周雨落牌位的房间,她性格谨慎,只肯领着那周院长到三楼的拐角,远远的指了一下房门。
…
晚间的时候,外头下着点儿下雨,顾延礼从外面回来,沉着脸直接问:“姜酒,你是不是扔掉了雨落的遗物?”
他身上被雨淋透,手中还拿着一个脏兮兮的芭比娃娃:“这娃娃一直是放在三楼房间里的,你告诉我,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外面的垃圾堆上!”
“我没办法告诉你,因为我也不知道。”姜酒靠在楼梯的栏杆上,她今天很累,刚刚睡了一小会儿便被叫起来,面色也是冷的。
“不止一个人看到你今天上了三楼,不是你还有谁?你嫉妒雨落在我心里的位置,觉得把她的东西扔掉,我就会忘记她。”
“我从不干那种龌龊事,倒是周院长今天去过那房间,我是为了给她引路才上去的,只到了楼梯口就停住了。”
顾延礼却不信,他冷笑了一声:“周院长知道我思念雨落,三年前亲自送了这娃娃过来,让我睹物思人,她又有什么理由要拿走扔掉?”
“谁知道呢?估计是为了陷害某个人吧。”姜酒若有所思。
她的样子太过云淡风轻,男人又觉得她是故意用话语诱导他,猛地一下将桌子掀翻,当着她的面打了从雨廷传媒撤资的电话,上楼去了。
躲在暗处的佣人们纷纷跑出来,蹲在地上打扫残局,姜酒跟着一起捡了几个杯子的碎片,拼凑起来正好是那只青瓷茶杯,她要了个塑料袋装上。
外头的雨势有些大,她找管家借了件雨衣,寻思了一会儿,又跟人家借车:“不好意思哈,我的车被砸了,现在正放在店里修,我就借一晚上,明天肯定给你送回来。”
管家领着她去车库,忍了半天才劝:“延礼少爷就那么个脾气,他小时候遭遇的事情不好,也挺可怜的,姜小姐千万不要生气,等他气消了…”
“这车驾驶位好窄,坐着不觉得憋屈吗?”姜酒围着车子转了几圈,又探身进去瞧,人家根本就没有听他絮叨这些话,注意力早就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