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于丝丝的同桌生活出乎意料的顺利。
见夏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女生,于丝丝更是个识相的姑娘,两人井水不犯河水,除了彼此基本不讲话,一切正常。有时候后桌的楚天阔会发起一些话题,几个人都会参与,于丝丝和陈见夏两个人甚至能聊得热火朝天,像一对好朋友。
然后上课铃打响,她们转过头,继续沉默不言。
陈见夏为自己骄傲——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完美控制情绪和表情的能力,她以前做梦都想要得到。
真高级。
陈见夏是不敢把这种心思讲给任何人听的,即使是李燃。李燃希望她强大些,却不是以这样的面目。
新学期开始的男子篮球联赛在少男少女们潜藏的荷尔蒙上淋油点火,迅速燎原,燎出了无数班级群架。
但联赛的影响对于一班是有限的。高一四次大考,一班的平均分都超过了二班,楚天阔更是稳居学年第一的宝座,这种辉煌好像将一班的气质也牢牢固定在了某个沉重的坐标之上,动弹不得。楚天阔号召大家去操场上给一班男篮加油,教室里依然有十几个人岿然不动,埋头做练习册——虽然这已经比冬天时满教室黑压压一片刻苦的后脑勺要好得很多,可陈见夏站在门口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依然觉得悲哀。
楚天阔号召陈见夏和于丝丝她们都去看一班的训练,给男生们鼓鼓劲,于丝丝带着姑娘们次次响应,陈见夏从没去看过——操场会放大她的形单影只,有时候刚好和于丝丝李真萍她们对站在球场两侧,冲击感实在太强烈。
其实陈见夏习惯独自一人,没觉得少了一个牵手上厕所的女生会有多难受,但架不住别人都觉得她应该难过。
那就入乡随俗吧,偶尔需要的时候,拉下脸来求一个短暂的陪伴,比如余周周。
今天就是需要借陪伴的场合。见夏跑去七班,邀请余周周来看娘家一班的小组赛第一场,一班对二班,世纪之战。
很早以前闲聊天时,李燃便说过对篮球没兴趣。他喜欢踢足球,即使学校条件不足,创造条件也要踢:下课时候踢球容易伤人,他就翘课踢,只可惜队友们大多不敢陪着胡闹,最后只剩下他自己对着空门一脚接一脚地射门。有时候见夏使劲地探出窗外,能窥见操场的一角,看不到李燃,却能看到一只足球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球网。
夜里她洗过澡了之后坐在床沿发短信气他:“可我还是喜欢篮球,我觉得比足球文明。”
“你懂个屁。球类运动除了足球就没有文明的了。篮球的发明本来就是用来发泄男生过剩的精力的。竞争和文明在本质上是互斥的。”
陈见夏哭笑不得。李燃总是能冒出无数歪理邪说,非常不符合他游手好闲坏学生的自身定位,也让她无从反驳。
“互斥的概念还是去年我教你的。”她弱弱地反驳。
“好啊,那我现在去找你,专程谢谢你!”
见夏哑然,看了一眼表,十点整。
“我要睡了。”她慢慢地打字。
李燃好久才回复:“逗你呢。”
他们已经三个月没有单独见过面了。
李燃说许会过生日一起来吃饭,见夏说快考试了我得复习。
李燃说江边的教堂重修了带你去看看,见夏说周末我得陪我妈去表姑家串个门。
秋老虎骇人,她一直穿着单薄的衬衫,围巾已经好久不戴。然而她还会时不时在夜里拿出来,将脸埋进去蹭啊蹭。
见夏觉得这样就够了。她明白他的心意,珍惜他的呵护和理解;他也懂得她的顾虑,两个人默默守护共同的秘密,井水不犯河水,继续着各自的生活,不是很好吗?她还有俞丹、于丝丝、妈妈和弟弟要应付,她只有好好学习,这唯一的一条出路,不可有半步差池。
李燃的脑门上就写着“大错特错”四个字。她输不起。
虽然每一次回绝李燃见面的请求时,心里都会像打鼓一样慌乱,也不知道是在难过什么。
见夏拖到比赛快开始了才去七班找余周周,没想到对方已经和辛锐一起站在门口等了。见夏和辛锐不熟悉,微微一笑点点头。
“怎么这么积极?真够义气。”她轻声对余周周说。
余周周表情有点奇怪,很为难地挠了挠额角:“有人非要我去看他打球。”
“谁?”见夏无比惊讶。什么人能喊动漠不关心的余周周?辛锐在旁边,她也不好多问。
走过去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了。四场比赛同时进行,就数一班和二班的这一场动静大。二班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饮水机的塑料桶,敲得像是村长家要娶儿媳妇。陈见夏和余周周面面相觑,都加快了步伐。
刚挤进观众群,见夏就愣住了。
对面十四班阵营里面个子高高的男生,不是李燃是谁。火红色的发梢在阳光下却仿佛着了火,燎得陈见夏心里滚烫。
但更显眼的,是站在李燃身边笑意盎然地看着赛场的凌翔茜。
陈见夏迅速地退后一小步,让其他同学挡在了自己前面。余周周也和大家一起齐声喊着“一班加油”,没人注意到陈见夏小小的退缩。
穿过一颗颗后脑勺间的缝隙,她看到李燃和凌翔茜时不时亲密地交流,两个人一起伴着热闹的锣鼓声喊“二班加油”,凌翔茜笑得格外明媚,梨涡浅浅,一口小白牙,比正午的阳光还刺眼。
陈见夏愣了一会儿,转头去看一班自己的拉拉队:于丝丝带着几个女生一字排开站在椅子上,扯开了一条简单的红色条幅,上面写着必胜二字,竭力用尖尖的嗓门徒劳地对抗轰隆隆的鼓点。
她忽然间有点喜欢于丝丝了。
同样的场景,陈见夏恨不能躲到锅炉房去刮墙皮,于丝丝却大大方方地唱起了对台戏。白榜、大合唱、凌翔茜的美貌……一轮又一轮的打击,都不能战胜于丝丝。她是这个校园里这正的战士,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这个学校里的每个人都有其乐趣所在。热爱学习的自私鬼们可以无视集体主义的批判,安静坐在位置上读书;张扬的姑娘们可以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笑出一脸阳光;连余周周这样沉默的女生,都可以想打抱不平就打抱不平,想不讲话就沉入海底。
你呢,陈见夏,你是谁?你放出了一头凶猛的野兽,却任由它饿死吗?
她立在喧嚣的赛场之外,面对着孤单单的十字路口——是要转身跑掉,还是站到于丝丝他们身边去?又或者,应该拨通李燃的手机,底气十足地问他,你凭什么当着我的面和凌翔茜勾勾搭搭?
陈见夏茫然地化为一班群众队伍的后防线,隐匿了踪迹。
李燃一个外人,却成功地融入了二班拉拉队的中心,喊什么口号,什么时候喊,都是他主导。楚天阔罚球的时候,二班嘘声一片,造成了很大干扰,一班立刻不高兴地抱怨了起来。
“NBA罚球也一样被嘘,谁让你们自己班拉拉队那么㞞蛋,好意思怪我们?”二班一个男生挑衅,全班哄笑。
“你再说一遍?你说谁㞞?”于丝丝火了,从椅子上跳下来,差点一步迈进场中,被其他人拉住。
反倒是凌翔茜第一个打圆场:“好好比赛,别火气这么大,别吵了!”
于丝丝一个眼刀横过去,皮笑肉不笑:“一班二班的比赛,你算哪个班的,跑这儿来显示什么存在感?”
针对李燃是危险的,针对凌翔茜就安全多了。平时于丝丝再怎么议论凌翔茜,都脱不了妒忌的嫌疑,只有此刻,国仇家恨,民心所向,说什么都正义凛然。于丝丝话一亮出来,一班同学纷纷声援,凌翔茜涨红了脸不知所措,李燃一撸胳膊就要冲过来,也被自己班同学压制住了。
裁判是个刚毕业的体育老师,警示地看了双方一眼,吐掉口中的哨子:“能不能好好比赛?想惹事儿就给你们禁赛了!”
楚天阔连忙从篮板下跑过来,笑容满面地向老师道歉,随后转向于丝丝,用口型表示:冷静点。
于丝丝一下子乖顺了下来,甜甜地笑了,说:“班长放心,不跟他们一般见识。”转头便趁着十四班锣鼓停歇,领着其他人山呼“一班必胜。”
凌翔茜的眼神一直跟着楚天阔的背影,娇艳的脸色瞬间苍白,勉强撑着得体的微笑。
陈见夏盯着凌翔茜的脸看了许久,忽然觉得特别没有意思。她伸出指尖捅了捅人群中的余周周,轻声说:“我有点中暑,想回去了。你接着看吧。”
余周周瞟了一眼对面的李燃,了然。
“多喝水。”
“嗯。”
当透过窗子看到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教学楼走,陈见夏便放下数学错题本,起身去了洗手间,往脸上扑了一捧水,装作也刚从烈日下回来的样子,正好和于丝丝碰上。
“咱班赢了吗?”不知为什么,她主动搭腔,让于丝丝很意外。
于丝丝皱眉:“你没去看?”
“看了”,见夏甩着手,“看到一半中暑了。”
于丝丝看了看见夏微湿的额头,半天才憋出一句:“好了?”
“好了。”
两人在洗手台前面对面站着,很傻。于丝丝率先拧身错开,边低头洗手边说:“十四班下手真黑,咱班长受伤了。”
见夏一惊:“打架了?!”
“嗯。估计不少人都要挨处分,全班都打起来了,混战。先动手的是……李燃,跟咱们两个班都没干系。不过他跑了,老师没抓到他。一群人挂彩,就他没事。”
见夏心口一松,她就是怕李燃惹事。放下心来便朝于丝丝笑了:“你……你没事吧?”
于丝丝一愣,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像是要挤出个笑容,却失败了。
这算是和解的趋势吗?见夏茫茫然走出洗手间,忽然苦笑。
见夏回到班里,在一片低气压中翻出了自己的手机,看到上面唯一的一条短信,是比赛刚开始的时候发的:“你怎么没来看比赛?”
只有一条。她没回,李燃也没像曾经那样炸了毛地追问。
为凌翔茜打架吗?
陈见夏关机,将湿毛巾敷在脸上,轻轻闭上了眼睛,忍住了鼻腔里冲天的酸意。
放学后,陈见夏领着靠墙的小组大扫除,楚天阔坐在座位上对账——一班的联赛之旅提前结束了,但是矿泉水冰激凌和横幅这些东西是花了班费的,他需要计算好了再报给俞丹。
等人渐渐都走光了,见夏才跑过去问:“班长你没事吧?”
“没撞傻,”楚天阔直直眉骨处的绷带,“下次照样考第一。”
见夏乐了:“你在别人面前总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怎么每次轮到我,你就这么大言不惭。”
“我跟你不说瞎话呀。”楚天阔一边数钱一边说。
“为什么?”
楚天阔扬起眉毛看她,笑了,带动伤处有些痛,转瞬变成了龇牙咧嘴。
“你小心点!”见夏连忙道。
这一打岔,刚才的话题就没有继续。
两个人一起锁了门,慢腾腾地往楼下走。
“俞老师怎么什么都没说?我以为咱们都要挨骂。”
“学校正在调查,反正也没出什么事儿,顶多擦破点皮,训一顿也就算了。你忘了吗,咱们这两个班有特权。”
“但是……你今天,不觉得生气吗?”见夏轻声问,“凌翔茜在场边那么高调,却不给你加油,你罚球丢了她还欢呼。”
楚天阔沉默了一会儿,笑了:“那是她自己的班级,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我没说有‘问题’,也没说这样不对,你在偷换概念,”见夏较真了,“我是问你的感受,你不生气吗?”
“既然这样做有道理,我就不生气。我和她本来就不是非常亲近的朋友,比不过自己班同学。”
见夏扭过头,看到楚天阔神色安然,嘴角还噙着笑。
“因为你不喜欢她?”她又问。
这次呛到了楚天阔。
“你怎么了?”他大笑,“吃炸药了?”
“我没怎么,因为我在你面前也不说假话,我当我们是朋友。”
陈见夏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内心有一团无名火,发泄不出来,整个人都放肆了。
楚天阔竟然被这句话打动了。
他们穿过走廊和大厅,站在高高的玻璃幕墙前,太阳已经落下去,晚霞仍然弥漫在远处的楼宇间。
楚天阔忽然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喜不喜欢她。但我猜得出,她今天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她想让我生气,生气了就代表我在乎;而恰恰因为我看出了她的意图来,所以反倒不生气了。”
陈见夏咀嚼着楚天阔这句难得如此真诚的话,脑海中浮现出凌翔茜失落的眼神和失去血色的脸。
然后她想起了李燃。李燃又是为什么呢?是故意做给她看吗?是为了激怒她吗?她实在没本事像楚天阔一样笃定。
“你跟她保持距离,也是因为怕早恋被老师抓吗?”她半是开玩笑地问道。
“也?”楚天阔立刻抓到了这个字眼。
陈见夏脸红了:“你回答问题。”
“不是啊,”楚天阔摇摇头,正了正书包肩带,有些怅然,“我说了我不知道。我面对她,不像面对你这样放松。”
“啊?!”
楚天阔再一次伸出手,弹了她的脑门一下,大大方方地说:“别误会。我可不喜欢你。”
陈见夏立刻满脸通红。
他挂着一脸戏谑的笑意转身走出了大门,留下她一个人半张着嘴巴呆立原地。
楚天阔这个人啊,真是太可怕了。见夏摸摸鼻子,心中充满了崇拜的情绪。他好像总能想清楚自己要什么,选了就不抱怨,至少不曾像陈见夏一样,一边保持着距离,一边又霸道地见不得对方一丁点暖昧的举动。
可我是因为喜欢啊。
见夏刚被抚平的心绪随之涨潮。
因为喜欢才不讲道理的,你不喜欢她,你当然不明白。
楚天阔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幕墙外的大门口,见夏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下来。
“陈见夏你什么意思啊?我可不是第一次看见他对你动手动脚了。”
见夏惊讶地转过身,没找到声音的来源。
“你有新情况就直说,别一天到晚又要见亲戚又要复习功课的,蒙谁呢?当老子是傻逼?”
李燃站在二楼的栏杆边,特别大声地冲她吼。见夏第一反应是转头去看远处的收发室,担心值班老师听到。这个本能的举动让李燃笑得更加讥诮,立刻从栏杆边消失了。
陈见夏火了。
她撒腿就朝楼梯口跑,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台阶,追着李燃的背影冲了过去。
“你还真会倒打一耙,有精力当护花使者,还反过来往我脑袋上扣帽子?我有新情况?那你算什么,旧病复发?”
她连吵架都记得控制音量,万一学校里有人还没走呢?被听到就惨了。
“干你什么事儿?”李燃头也没回,“你又不是我女朋友。”
陈见夏哑火了。
她看着李燃越走越远,有句话到最后也没说出口。
可你送给我围巾的时候,不是这么承诺的啊。你从没说过,北半球夏天的时候,围巾就可以给南半球的别人戴。
她没说。这样追着人要兑现,太没尊严了。
陈见夏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心疼的时候,心是真的会疼的。
陈见夏自己去吃了麦当劳,掉了几滴眼泪,剩了一盒麦乐鸡吃不下,就捧在手里,漫无目的地在商业街上游荡。森马班尼路这些服装店的门口总会有一个年轻女生一边表情木然地拍手一边大声喊着“冬装全场八折两件七折三件折上折……”她背着沉重的书包远远看着,想起王南昱和其他初中同学们。
这样的日子多辛苦,也没什么前途,陈见夏你别想没用的了,得好好念书,知识改变命运。
知识的确改变了她的命运,她上了振华,认识了李燃这个混蛋。
在麦当劳里的时候,她试着写练习册,一道题也做不下去。她窝火又委屈,不想学习,就想吵个明白,偏偏手机没有一丁点动静。
明明不是她的错,明明是他不讲道理……
怪不得老师总说早恋影响成绩。原来不是因为甜蜜,而是因为伤心。
陈见夏快九点了才不情不愿地走回宿舍楼,刚一进门,收发室的女老师就拦住了她。
“你怎么才回来?”对方一脸审视。
陈见夏有点慌:“宿舍太闷,我去麦当劳自习。”
“哦,”女老师放下心,“整栋楼都跳闸了,你附近那几间宿舍水管还爆了。你们不是一共三个女生吗?她们屋有空床,你今天晚上去挤一下。”
陈见夏一个头两个大。郑家姝碎嘴又小心眼,之前似乎还在俞丹面前没少说自己的坏话,每次在走廊里看到她晚归,还总是三八地笑,眉眼都是暧昧和揣测。
一身洗不掉的小县城气质。陈见夏浑然忘记了自己也出身小县城——反正她说的是气质。
她走到自己宿舍,摸出手电看了看,幸好没在床底堆东西,浅浅的一汪水也没造成什么损失。拎着洗漱用品挪动到走廊另一头郑家姝她们的宿舍门口,她刚硬着头皮要敲门,就听见里面隐约传出的说笑声。
“别跟我提她,拿自己当省城人了,瞧不上咱们。我们俞老师还跟我说,外地生要互相照顾,指名道姓说陈见夏心思活,让我多留意。”
什么叫心思活?怎么听着这么不像好话?
见夏胸口剧烈地起伏,敲门的手攥紧了拳头,最后还是垂下来。
“我们俞老师说过喜欢咱们这种朴实的学生,来振华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学习的?我听说陈见夏还当着老师面嫌弃食堂不好吃。怪不得偷别人CD。”
二班的女生立刻惊呼:“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没跟你讲过吗?我不可能没跟你说过!偷的就是我们团支书的。你说好不好玩,她俩现在还坐一桌了!不过我们团支书也是活该,一天天净显摆,就她最懂,最能耐。反正还是咱俩好,我觉得省城的学生都特别浮,不好。”
原来郑家姝不喜欢所有人。陈见夏听着这番小学生水平的诋毁,反倒不怎么生气了。这一天里,于丝丝是第二次和她同病相怜了。
陈见夏彻底没有了求借住的勇气。她折返回自己的宿舍,把洗漱用品从塑料小筐中装进袋子,背着书包下楼,对宿管老师说:“我去我妈妈那边住。”
宿管老师知道陈见夏妈妈和弟弟的情况,点点头:“也对,你自己过去?小心点。”
陈见夏没想去找妈妈和弟弟。弟弟对八中适应不良,天天在家里作闹,打死她也不想去凑热闹。她对省城越来越熟悉,胆子大了,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全部的一千两百元现金,走向铁路局宾馆。她记得上次来找爸爸的时候在大厅看到过电子显示屏上的房价,最便宜的房间188元一晚。
“满房?”陈见夏不敢置信。
“开省代会呢,早满了,”前台的小妹眼皮都不抬,一边翻着《当代歌坛》一边“呸呸”地把瓜子皮吐在桌上,“你去旁边看看吧,有招待所。”
那个招待所陈见夏知道,半地下室,连着大浴池,都是些不正经的人,怎么能住人?她愁眉苦脸地走回去,难道真要去找妈妈?
还没走到门口,就远远看到路灯下杵着一个傻大个。见夏停步,冷着脸问:“你来干嘛?”
“你怎么关机了?”李燃举着手机问。
因为你害我不停解锁查看,十分丢面子,所以我索性关机了,省得挂心。陈见夏腹诽。
李燃继续连珠炮似的问:“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宿舍?”
“干你什么事儿?你又不是我男朋友。”她把这话还了回去,心里十分舒畅。
没想到李燃笑了,特别温柔地说:“我是不是你男朋友,不是取决于你吗?”
千言万语梗在胸口。好像一个重要的决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浮现在她眼前,再容不得迟疑。
她多久没见他了?那双狗一样纯净的眼睛,正带着笑意望着她,将她满腔火烧火燎都浇灭,化成无限的温柔。
楚天阔曾对她讲过一个南方的俗语。食得咸鱼抵得渴。
李燃不是一条任由她戴上摘下的围巾,他是危机四伏,也是她的牵肠挂肚和克服不了的小心眼。
咸鱼站在眼前,无辜地看着她,她是不是应该挂着辘辘饥肠躲开他?
陈见夏还没做好决定,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冲了过去,重重扑进了李燃的怀里。
“我宿舍住不了人了,怎么办?”她抬头看着李燃。
李燃闻言,整个人都僵成了一块咸鱼板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