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红尘深处

戈登堂近旁维多利亚花园的附近,一座看起?来并不十分显眼的红色砖体小?楼,就是京津政要?圈里人人都知道的南陆天津俱乐部的所在。前些天,总统府在北京召开的各省将军督理团会议,就南北问题,在吵吵嚷嚷中拖延了?多日,最后无果而终,并没拿出什么实?际能执行的议案,各省将军督理纷纷离开北京,离张效年五十大?寿的日子?还有十来天,那?些受邀的,有渊源的,或者意欲投石问路的,相继都来了?天津,这里就成了?人情交际和?和?交换情报的最佳场所。

今晚是俱乐部的周末活动日,美酒雪茄,政要?云集,场面一如堂会,热闹无比。

徐致深并没有去跳舞,被几个相识拉到了?包厢里打牌,对面是今天刚来天津的被总统府委任为粤湘赣南方三?省巡阅的的老曹,野心勃勃的实?力派人物,和?张效年表面和?气,实?则暗斗。左右是南陆系同学兼将领。照了?惯例,每人边上自然各自陪了?一个俱乐部的女郎,吞云吐雾中,牌局走了?几圈,他渐渐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开始频频输钱,这一把又输了?。

照规矩,是要?输家边上的女郎洗牌发?牌,徐致深身边的女郎嘟着嘴,故作埋怨,朝他撒娇了?几句,在众人笑声中,伸出涂着鲜红指甲油的双手开始洗牌。

老曹今晚手气好,连赢了?几把,他迷信,能赢最近好运连连风头强劲且以?牌技算计而闻名的徐致深,觉得是个好兆头,搂住边上靠过来投怀送抱的女郎:“徐老弟,老哥哥我今晚就不客气了?,又赢了?你一把,莫怪莫怪。此次府院调停,你立下大?功,前途无量,且老话说的好,情场得意,赌场失意,莫非徐老弟除了?春风得意,最近也?是红鸾星动?”

徐致深边上的友人就笑道:“曹巡阅还真是一语中的!今晚可是名动津门的小?金花登台献唱,徐师长身为亲密友人,不去捧场,只送了?个花篮,人却?来这里,曹巡阅你是天大?的面子?,头一个!”

老曹自然知道张效年对徐致深的知遇之恩,只是对徐致深,却?实?在是欣赏的很,只恨自己?没有合适的女儿或妹子?可以?嫁他,一直以?来有心想要?笼络,哈哈大?笑:“这就是我老曹的不对了?!怎好因为我而冷落了?美人?明晚我老曹赔罪,请徐老弟带我过去,我包下堂会,先自罚三?杯!”

包厢里起?哄打趣声四起?,徐致深笑而不语,又陪打了?两圈,挡开边上那?个给自己?点烟的女郎的手,往她面前丢了?几张和?银元等同的筹码,笑道:“刚才酒喝的有点上头了?,曹巡阅慢慢玩儿,我失陪,先出去一会儿。”

他让人顶替了?自己?的位置,从包厢里出来,到外头交待了?些事,十一点,出了?小?楼的门,独自驾车离开,回到公馆,将近十一点半了?,门房将铁门打开,迎他进来,他下车后,无意回头,见还留着门,就问了?一声。

“薛小?姐晚上和?石公子?出去了?,还没回。”

门房应了?一声。

……

戏唱到了?十点半才结束,石经?纶和?熟人一一道别出来,甄朱终于能走了?,却?发?现因为街窄车多,前头的两辆汽车不小?心起?了?刮擦,双方原本就有嫌隙,一言不合,仗着各自势力,就这么在路上顶起?了?架,后头几十辆汽车堵成了?长队,喇叭声,催促声,叫骂声,乱成了?一锅粥。

石经?纶倒是不急。那?夜月光之下,甄朱在酒店露台上的仰头一望,深深地留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为了?追求她,他甚至想出了?趁着王副官进去后叫人拿小?刀把他汽车轮胎给戳破的招,现在心仪的美人儿就在自己?的边上,他倒巴不得就这么一直堵下去,堵下去,堵到天荒地老,他也?不会觉得腻。

甄朱却?是越来越焦急了?,眼看已经?快十一点了?,现在自己?人还被堵在戏院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虽然讲道理来说,她虽然吃住徐致深,还要?他花钱给自己?看病,但之前,她也?算为他立下一个大?功,不说扯平,不算完全欠他了?,他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她现在和?别人出来,完全轮不到他管。

但是她就是不希望再被他发?现今晚的事。

石经?纶见她一脸的焦急,不住地朝前张望,终于觉得也?是没趣了?,忍不住就把火气撒在了?别人身上,下去赶到事故点,冲着那?两方就是一顿臭骂,对方虽然也?是有头有脸,但哪里敢和?石家公子?叫板,见他冲上来骂人,架也?不吵了?,赶紧赔罪,偃旗息鼓,上车走了?,很快,堵了?些时候的街道,终于变得顺畅了?起?来。

甄朱回到徐公馆,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她在大?门外下了?车,目送石经?纶开车离开,匆匆入内,一眼看见他的汽车停在花园的车位里,客厅里也?亮着灯,心微微一沉,知道他已经?回了?。现在退而求其次,盼他已经?回房间休息,或者人在书房里,这客厅的灯只是德嫂开着的。

到了?大?厅门前,她蹑手蹑脚地上了?台阶,看向门内,却?见他就靠坐在客厅的一张沙发?里,下午出去时的打扮,只是脱了?外套,外套随意地搭在扶手上,他闭目靠在沙发?上,头微微后仰,面带倦色,似乎回来后,就一直这么坐在这里,边上也?不见德嫂。

甄朱屏住呼吸,踮起?脚尖,尽量不发?出响动地朝着楼梯走去,经?过他面前的时候,听到一个声音在一侧耳畔冷冷地响了?起?来:“今晚的戏,很好看,是吧?”

甄朱停住,慢慢转头,见他已经?睁开眼,还那?么靠着,两只眼睛盯着自己?,神色不见怒,语气也?没听出来有什么讥嘲的意思,却?没来由地,让她感到一阵心虚。

反正?他还不知道她能说话了?,她低下头,一声不吭。

徐致深盯着她,目光从她精心梳出的秀气发?型往下,经?过俯垂的面庞,顺着一段被衣领遮住的玉颈,也?不知怎的,就来到了?衣衫也?掩不住的露了?几分玲珑曲线的胸前,定了?一定,立刻挪开。

他的心里,立刻涌出了?一丝针对自己?的强烈的不齿之感。

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当初那?个在徐家深宅里对着自己?时,在他眼里毫无女性魅力可言的丫头片子?,现在怎么就让他留意起?了?不该留意的地方……

今夜他回来,她不在家,听到她又被石经?纶带了?出去看戏,还是去看小?金花的戏,他原本极是不快的,何况,她回的竟然比上次还要?迟。

但是此刻,见她这样垂着个乌溜溜毛茸茸的脑袋,怯怯地站在自己?跟前,仿佛犯了?错的孩子?似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先前积聚出来的所有怒气,慢慢就消散了?。

他揉了?揉眉心,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弯腰抄起?自己?的外套,往楼梯走去。

德嫂闻声,从厨房里出来,喊道:“徐先生,夜宵做好了?,快来吃吧!”

“我不吃了?,给她吃吧!”

他头也?没回,大?步上了?楼梯,身影消失在了?楼梯口的走廊上。

担心了?大?半个晚上的事,居然就这样过去了??

甄朱有点不敢相信,伴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愣在原地,一时还没回过神儿。

德嫂哎了?一声,过来叫甄朱,嘴里说道:“徐先生晚饭都没吃,只喝了?些酒,回来也?很迟了?,很累的样子?,我就说给他煮宵夜,他也?说好,怎么这会儿又不吃了??嗳,也?是辛苦,实?在不容易……”

德嫂在旁叨叨个不停,甄朱再次看了?眼楼梯口,心里忽然又堵了?起?来,哪里还有胃口吃什么宵夜,却?被德嫂强行拉着进了?餐厅,坐了?下去。她低头吃着端上来的东西,一口一口下咽的时候,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因为已经?是深夜,声音听起?来就格外刺耳,连德嫂都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筷子?咣的掉到了?地上,抱怨了?一句,捡起?筷子?,急忙跑出去接了?起?来。

甄朱起?先猜想,会不会又是小?金花打来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虽然她也?不知道徐致深今晚到底去了?哪里,但如果她是小?金花,徐致深没去,要?是他向她解释过内情,她自然不必打来电话,要?是他没向她解释,如果够聪明的话,她也?不应该挑在这个时候打。

以?甄朱的感觉,小?金花并不是愚蠢的人。

她的想法果然得到了?证实?,电话不是小?金花打来的,而是来自塘沽。

对方不知道是什么人,德嫂听了?几句,急忙就跑了?二楼,去敲徐致深的门,很快,他就下来了?,上衣衣角耷在裤腰外,扣子?也?松了?几颗,好像正?准备洗澡的样子?,接起?电话,说了?没两句,神色立刻变得凝重了?起?来,挂了?电话,立刻转身,几步并做一步地上了?二楼,没片刻的功夫,二楼走廊起?的一阵大?步走路的脚步声,甄朱看见他穿了?身军制服,一边系着扣子?,往腰间别着枪套,一边快步下了?楼梯,身影出了?大?厅,伴随着汽车的轰鸣之声,开了?出去。

房子?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甄朱一直在饭厅口,看着他上上下下,等人风似的走了?,望向德嫂。

德嫂解释道:“刚才电话里说塘沽那?边的什么兵站起?了?事儿,两边人打了?起?来,要?□□药库了?,叫徐先生赶紧过去……嗳,但愿没事……”

她显得有点担心,合掌朝天,胡乱拜了?几下。

……

塘沽距离天津卫直线五六十公里,通了?火车,行道却?失修,破烂而颠簸,徐致深开车,一路踩着最大?油门,也?是到了?深夜两点多,才抵达了?兵站。

这里驻扎着南陆的五个师,共计五六万人的军队,除此之外,还有一万多或投奔或招抚过来的地方非正?规军,兵源主要?来自于这些年战乱不断,割据更替频繁的云川两地。徐致深一下车,一个孙姓参谋官就带了?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急匆匆地迎了?上来,向他敬礼,随即报告详情,说是云川两地那?帮泥腿子?兵造反,现在控制了?弹药总库,包围了?刘彦生的第一师营,扬言要?炸掉兵站,刘彦生和?他的部下因为毫无防备,缺乏弹药,顶不住,被迫哑火后收缩退让,被困在了?平地里。弹药库一旦爆炸,后果不堪设想,附近剩下的几个师,却?以?各种理由袖手旁观,地方兵要?求见张效年,他电话张效年宅邸求助,张效年今晚却?恰正?好喝多了?,酒醉不醒,于是刘让这个侥幸突围出来的参谋官向徐致深求救,请他务必领二师尽快前来相助。

“徐长官,我们师长说了?,只要?你能出手相助,给这帮泥腿子?狠狠一个教?训,他必牢记恩德,没齿难忘!”

刘彦生是张效年的长女女婿,手下带的第一师,是早年跟随张起?家的亲兵,原本也?是一支强有力的队伍,只是这些年,因为内部纷争不断,人员走的走,散的散,几乎整个换了?血脉,加上刘彦生此人,除了?对张效年效忠之外,能力平庸,所以?在南陆,一师地位虽然依旧超然,配备也?是最好,但底子?已经?烂了?,战斗力毫无出众之处。

但即便如此,一个配备精良的正?规政府师团竟然会被只有破枪的地方兵以?炸掉弹药库为威胁而困住,也?是令人匪夷所思了?。

“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这些人会起?事?”徐致深一边往兵站去,一边问。

“这个月军饷不够,发?完了?正?规师,到这些人就没了?,给他们打了?白条,他们不干,前几天找刘长官闹事,刘长官就枪毙了?两个头头,然后今晚就……”

参谋擦了?把额头的汗。

徐致深眉头皱了?一皱。

这些地方军,并没有被编入正?规师团,饷银少,承担着几乎全部的修路采矿等军役,还被看不起?,这种情况,由来已久,徐致深从前也?略知一二,只是这毕竟不是他经?手的事,刘彦生被张效年任命为护军使,全权统管兵站,所以?他也?没过问,没想到今晚就出了?这样的意外。

前方远处的夜空里,突然传出一阵枪,响,噼噼啪啪仿佛在爆着豆子?。

“徐师长!您快出手吧!只要?您的二师一上,这帮狗日的泥腿子?,看他们还怎么蹦跶……”

参谋紧张地望着前方。

徐致深皱了?皱眉,朝前快步而去。

孙参谋急忙追了?上去。

数以?万计的地方兵围住了?弹药库和?刘的师营,用作弹药库的大?仓库外,堆积了?高高的用以?防御的工事,前两天被推举出来去和?刘对话的人里,其中就有吴老七,此人原本是川中一个督军的手下,出身袍会,为人讲究义气,作战也?有章法,追随者众,不想去年督军大?败,地盘被占,他听说张效年识人善用,声势也?如日中天,就带着手下一帮人过来投奔,没想到被运到这里,没有番号,没有衔职,待遇恶劣,每天被派去修路采矿,饭食恶劣,前段时间很多人拉肚子?,军医草草应对,有些人甚至活活拉死了?,到了?这个月,原本说好的军饷又变成了?白条,他们自然不干了?,去找护军使刘彦生要?说法,自然无果,起?了?冲突,刘彦生枪毙了?同行的两人,吴老七回来后,见群情愤慨,索性和?心腹策动兵.变,地方军其余人哪个不是心怀怨恨,一呼百应,今夜竟然被他们事成,现在以?弹药库为威胁,要?求张效年现身对话。

徐致深来到仓库外,让孙参谋拿着扩声喇叭高声喊话,不一会儿,里面也?传出吴老七的喇叭扩声:“徐师长,我听说过你的名声,也?佩服你的本事!只是今天这事儿,兄弟们既然已经?做了?,那?就不怕掉脑袋!张督理不来,不给我们这帮被你们叫做泥腿子?兵的兄弟们一个交待,你说什么,都是没用!”

徐致深从孙参谋手里拿过喇叭,高声道:“吴老七,你听着,我知道你和?兄弟们都受了?委屈,只是从前,这事不经?我手,所以?我也?不便开口,现在事情既然落到了?我头上,我就告诉你们,来投奔督理,那?就是督理的兵!在我徐致深的眼里,只有好兵和?孬种,没有穿鞋的和?泥腿子?的区别!欺人太甚,人就要?拼命,这道理没错!只是你们今晚的手段,有些过激了?!张督理并非不通情理的人,否则也?不可能有今天的这样的名望,只是你们之前的诉求,没有及时传达到他面前而已!我可以?以?我的名义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放下武器,退出弹药库,我就去向督理请命,为你们争取到你们应当有的合理的待遇!”

里头沉默了?片刻,吴老七的声音再次传来:“徐师长,兄弟们感激你看得起?!你的话,我是信的!只是今天已经?到了?这分上,就凭你这么一句话,这些剩下的一万多兄弟怎么敢轻易相信?你要?是真有这样的意思,先去请来张督理的手谕,给兄弟们补上该有的,到时候兄弟们自然退出!”

徐致深说道:“督理体察下属,这是他的容人之心,却?不是能被你们这样拿来威胁的!你们现在占领弹药库,就自以?为万无一失?我告诉你们,只要?我下令,我的兵立刻就会把你们困死在这里,你们没有吃喝,能坚持多久?兄弟们抛家弃子?出来当兵打仗,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图的是什么?和?弹药库一起?炸上了?天?我的话就放在这里,你们接不接受,在你们自己?!”

他的语气,已经?带着浓重的自信和?威胁。

对面继续沉默了?许久,吴老七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徐师长,你话说的是漂亮,你人敢不敢过来,和?我们兄弟面对面说话?”

徐致深哈哈大?笑:“有何不敢?我听说你们当中,很多人来自川渝!老子?也?是川人!川人就没有怕死的!”

最后一句话,他是用川音说出来的,说完之后,对面工事后,仿佛发?出了?一阵嗡嗡之声,有人探头出来。

“徐师长!千万不要?上当!这帮人丧心病狂,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一个刘彦生已经?岌岌可危,现在徐致深又要?只身赴险,孙参谋哪里敢放,慌忙过来阻拦。

徐致深将手里的喇叭还给了?他,脱掉帽子?,朝天放空了?配枪后,扔到地上,随即朝着仓库方向大?步而去。

……

他一夜没回,甄朱也?等了?一夜。第二天的早上,依旧没见他回来,甄朱急的不行,德嫂也?很担心,打了?个电话给王副官,放下电话后,喜笑颜开:“没事了?,没事了?!王副官说,昨晚就解除了?危机!徐先生只是留在了?塘沽,亲自处理一些后事,这才耽误了?!说今天就能回呢!”

甄朱听了?,悬了?一夜的心,这才放了?下去,吃了?些东西,终于觉得有些困了?,于是回到房间里,补了?一觉,睡到中午醒来,德嫂却?不见了?人,门房说,她大?女儿这几天原本就生病,男人不在家,不巧娃子?今早也?发?烧,刚才托了?个人来这里叫她,德嫂只好先回去了?,临走前,让他给甄朱传个口信,说要?是晚上她还没回来,徐先生没吃饭,麻烦她帮自己?做一下,徐先生不挑口,吃什么都行。

甄朱点头,答应了?下来。

……

一个下午,就在甄朱的等待里,慢慢地过去了?。

天渐渐黑了?,徐致深没回,甄朱只好自己?去煮了?碗面,吃了?几口,有点吃不下去,收拾了?碗筷,一个人在空荡荡的餐厅里坐了?一会儿,回到房间,一边捧着书本轻声念念有词,一边侧耳听着楼下的动静。

到了?七点多,她懒洋洋地放下书,去洗了?个澡。

八点多,就在她告诉自己?,他今晚应该不会回来,安心读着自己?的书,不必等他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仿佛传来汽车的声音。

她飞快跑到窗边,拉开窗帘,看见铁门打开,夜色里,他的那?辆汽车开着前灯,驶了?进来。

甄朱一颗心立刻跳的飞快,急忙换了?身衣服,匆匆跑了?下去,看见王副官送徐致深回来了?。

他的唇色微微泛着苍白,面庞却?又带着酒潮,进来后,脚步打了?个趔趄,甄朱急忙迎上去,伸手要?扶,他却?已经?站稳了?,从她身边走过,坐到客厅的一张沙发?上,靠了?上去,头往后仰着,微微闭上眼睛。

王副官轻声道:“长官在塘沽和?兄弟们喝酒,被灌醉了?。刚才门房说,德嫂不在家,能不能麻烦你照顾一下长官?”

甄朱立刻点头。

“我没事!靠一会儿就行。你去吧。”

徐致深闭着眼睛,对王副官说道,声音略微有点沙哑。

王副官应了?一声,看了?眼甄朱,向她投来一个含着谢意的目光,这才转身去了?。

……

他一直闭目靠在沙发?上,仿佛睡了?过去。甄朱拿了?干净的毛巾,打了?水,拧干后,轻轻靠过去,给他擦了?擦脸。

他没动,只是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

甄朱胆子?就大?了?些,又仔细地给他擦手,擦完了?左手,正?拧着毛巾要?换右手,电话响了?起?来,响了?两声,徐致深就睁开眼睛,抬手拿起?来电话。

“……是石老弟啊?”

他瞥了?甄朱一眼。

甄朱一下定住,蹲在那?个水盆边上,手里拿着毛巾,看着他和?石经?纶打电话。

因为距离靠的近,她隐隐听到了?那?头的说话声,石经?纶说,明天有他非常看好的一匹马出赛,他刚想起?来,上次和?薛小?姐一起?去看跑马的时候,赢了?钱,觉得薛小?姐是他的幸运星,所以?明天再约她去,他九点来接她。

“哦……”他哦了?一声,“真不巧啊石老弟,明天她和?医生约好要?去复查,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他说完,挂了?电话。

甄朱低头,继续搓了?搓毛巾,拧了?一把。

他不再靠在沙发?背上了?,坐的笔直,看着她:“刚才我擅自做主,没过问你的意思,就帮你推了?石公子?的约会。”

甄朱慢慢地抬起?头,对上他的两道目光。

他眼角泛红,眼睛里隐隐布着醉酒后的红色血丝,一双瞳仁却?黑黢黢的,直直地盯着她。

甄朱和?他对望着。

房子?里安静极了?。

渐渐地,他仿佛感到有些口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当然,要?是你觉得我说错了?,摇个头,我也?是可以?再帮你打回去的……”

他转脸,环顾了?下四周,又慢吞吞地说了?一句话。

没等他说完话,甄朱站了?起?来,把手里的毛巾甩开,双手捧住他的脸,将他压靠在了?沙发?背上,低头亲住了?他的嘴。

四唇相碰,他起?先仿佛浑身僵住,闭着眼睛,仰靠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她跪在他的腿上,低头用温软的唇瓣刷吻着他紧紧闭着的略微干燥的唇,这样被她亲吻了?片刻,她的呼吸渐渐变得娇喘了?,唇瓣就要?离开他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一个反手就将她横抱了?起?来,一语不发?,登上楼梯,朝着二楼他的卧室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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