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一个白昼,和?甄朱熟知的夏天时间仿佛差不多,今天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挂在头顶,是中午,现在应该过去?了五六个小时,傍晚的时间,天还是很亮,但太阳开始西沉,远处的天边,暮色也渐渐浓重起来,天空从原本的蔚蓝,渐渐变成了青紫,大片大片的云朵,也化作了金紫玫瑰的晚霞,落日的影子里,不断有归穴的翼龙群在天边掠过,壮丽无边,美的惊心动?魄,仿佛一副梦中的画面?。
但是甄朱却没有半点?欣赏落日的心情。
她筋疲力尽地坐在一处水潭岸边,洗着几个刚从近旁树上摘下来的看起来像是苹果的野果。
那小家伙,因为刚开始她以为是只鸵鸟,姑且叫它小鸵吧,长了两排平的牙齿,磨牙粗大,所以应该是只对她没什么威胁的食草兽。路上甄朱见它吃过这种果子,现在她肚子饿的不行,也就跟它摘了几个用?以充饥。
她咬了一口,果子的滋味还可以,酸酸甜甜,汁水丰富。
她吃完了几个野果,终于觉得力气恢复了些,借着静止的水面?,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倒影。
水面?照出?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自己的脸,身上的衣裳,也是那套她最早的从前在梦中醒来时和?黑猫对话?穿的睡衣,纯棉,松松垮垮,只到?大腿,从大腿往下,光溜溜一片毫无保护,脚也赤着,没有鞋,刚才一路走到?这里,尽管已经非常小心,但露在外的腿上已经多了好几道锯齿型的细细刮痕,渗出?殷红的血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被?什么植物给刮破的。
她的脚也破了,流着血,隐隐地作痛。
湖水异常清冽,她洗了把脸,又洗了洗腿脚,检查了下伤口,虽然看起来并不严重,但她并不敢掉以轻心。
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找到?能保护自己腿脚不再受伤,以便?接下来能够继续走路的东西,然后?再在天黑之前,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先过一夜。她从地上站了起来,环顾四周,看见不远处有一株巨大的接近一层楼房高的芭蕉似的树,叶片看起来又厚又韧,于是走了过去?,正在奋力拔着叶片,忽然,就在身后?不远之处的山谷口,传来了一声响彻谷地的嗥吼之声,这声音又大,又沉,充满了愤怒的威慑之感?,久久地回荡在山谷里,惊的原本游荡在附近的几只食草龙四下逃窜,转眼跑了个无影无踪。
大火过后?,甄朱就一直没再见到?过玛莎的踪影,她猜测玛莎应该是被?那场大火给烧死了。其余人,渐渐仿佛也明白了一个道理,纣对他们没有兴趣,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她,在他的眼中,她是这片大陆上最珍贵的东西,他们不止一次地从远处看到?,傍晚夕阳西下的时候,年?轻的纣时常和?她一起坐在半山洞口的那块石头上,看着他们对面?脚下的这片大湖。
这有什么好看,他们并不知道,但他和?她一坐,往往就能坐很久,有时候,那个女?人还会发出?一种他们此前从没听过的声音,这声音是连续的,起伏的,悦耳的,他似乎非常喜欢听,每每这种时候,他的神色显得非常的愉悦,他看着她的目光里也,也充满了温柔和?呵护。
对着她,他的身上看不到?半点?通常都会有的凶暴和?戾气,和?平常那个令他们甘心俯伏臣服的大陆之王,更是截然不同。
他们的中间,也在慢慢地以千百年?来形成的特有的方式在流传着一个讯息,从前那个因为仗着年?轻漂亮而受到?争相追求的跋扈的玛莎,其实也从那场大火中幸存了下来,但是不久之后?,她的尸体却在一处山谷口被?发现了,死状凄惨,有不少人就在附近,亲眼看到?,杀死了玛莎的,就是纣。
当时玛莎显得非常恐惧,瑟瑟发抖,不断地乞求,然而无论他怎么乞求,当他意?识到?面?前的纣是不会放过她的时候,又从地上爬起来转身逃走,但是纣却异常凶狠,他将玛莎抓住,一口就咬住了全身上下最为脆弱的后?颈,在她痛苦又无助的挣扎之中,咔嚓一声咬断,玛莎倒了下去?,还没死透在地上痉挛着的时候,纣就站在一旁,用?冷漠无情的目光盯着他,直到?她停止痉挛,完全死去?,这才转身离开。
整个过程里,那个因为受到?特殊庇护而被?许多同类侧目以对的呆头呆脑的小驼,当时就在旁边,显得非常激愤,嗷嗷地叫个不停,仿佛恨不得也冲上去?咬上一口玛莎似的。
等到?小驼跟随纣威严的身影,一前一后?离开时候,因为目睹了这场类似于惩戒性?质的猎杀的恐惧的他们只能猜测,一定是玛莎不顾纣的意?愿想要伤害小驼,惹怒了纣,这才导致了被?纣杀死的悲惨结局。
当然也有传说,据说有人曾看到?,在那场大火发生?之前,玛莎曾试图攻击深受纣喜爱的那个她,或许纣对玛莎施加的杀死她的惩戒,应该就是来自于她曾遭到?的对待。
但是不管怎样,反正从那之后?,这片陆地上的所有的人们,都牢牢记住了一件事,那个陪伴在纣身边的她,是他们绝对不能动?的一个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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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刚被?雨水浇灭不久,湖水随着四面?八方汹涌注入的溪流而变得再次盈满的起初那些天里,对面?山谷中的这片湖泊,水体还十分的浑浊,一眼望去?,全都是黄泥和?被?无数水流带入湖中的黑色的草木灰烬,但是,才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大湖就用?他宽广的胸怀容纳了一切,现在,湖水已经恢复了当初的澄净,蔚蓝一片,倒映晴空,美丽无比。
夕阳渐渐坠下了湖面?,将远处的湖水染红,天际,有翼龙掠过晴空,湖边,幸存下来的巨大的蜥脚龙又聚了回来,悠闲地在水边漫步,三三两两的龙,趁着这白天的最后?一片日光,在岸边饮水,跑动?,原本焦黑的土地上,也冒出?了一层青翠的颜色,在每一个潮湿而温暖的白天,疯狂地生?长蔓延。
到?处都是到?处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夕阳收回了他最后?一道绚丽的光线,湖边渐渐变得沉寂了下来,白天结束了。
甄朱靠在纣的身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转身回到?住的那个山洞里。纣跟着她起身,走了进去?。
里面?有些暗,甄朱用?保存的火种烧了一堆火,火光跳跃,驱散了昏暗,也映亮了纣伴在她身边的身影。
大火过后?,这段时间,甄朱一直忙于重建自己的家园,生?活也比之前也更辛苦了些,因为附近那些原本随手可得的野果树都已经被?烧光,地上可食用?的野菜也没有来得及长出?来,但是她却丝毫没觉得苦。
纣对她的好,无法?用?言语来描述。他让她高高地坐在他的肩上,每天不辞辛苦,穿过那片现在已经被?夷为平地的银杏林,带着她来到?没有被?大火烧过的地方,早出?晚归,为的就是能够带回她喜欢吃的果子。
生?活比以前艰苦了些,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新的发现的乐趣?就是这段时间里,和?纣一起,她走了许多之前没有到?过的纣能用?他双脚丈量的宽广领地,领略这片大陆梦幻般的美景,两个月过去?了,前方还有许许多多的未知在等待着他们,她的心里,充满了欣喜感?觉,就如同前两世?的所有遗憾,在这个世?界里,在纣的身边,竟然奇迹般地得到?了圆满。
原始的世?界,简单的相伴,每天只为口腹而劳作,她却感?到?十分幸福。
不但如此,她知道,他和?她在一起,也是幸福的。
那天被?纣安全地带出?火海后?,她的身上留了许多被?树木刮伤的大大小小的伤口,那些小擦伤,现在早已经痊愈了,只剩左边胳膊上,还有一道最深的伤口。
纣为她处理伤口,现在这道伤口也已经结疤,痊愈,温柔地对待她。
纣不知道和?别人在一起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也没有兴趣。
他或许也不知道什么是爱,但这无关紧要。
他只知道自己喜欢她,想要每天,每夜,时时刻刻,都和?她在一起。
他喜欢她对自己做的每一件事,他也希望她喜欢自己对她做的每一件事。在他们今后?所剩的或许漫长,或许有限的日子里,这将成为他非常有兴趣不断去?探索发现的一项重要的内容。
他们没有自己的后?代,小驼就像是他们的孩子,从那场大火过后?,纣仿佛也改变了对小驼的态度,他开始真正地接纳了小驼,因为他知道,小驼对于他的小东西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而他并不会影响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和?重要性?。
许多年?后?,纣成为了这片大陆真正的王者,没有谁敢在他的面?前挑衅,当他发怒的时候,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绕道而行,为他让开前进的道路。
甄朱知道,有一天她一定会先于纣离去?的。这个世?界里占了统治地位的他们,除去?夭折、疾病,或者被?捕猎,一直活下去?的话?,他们的寿命,可以长两百年?。
她知道自己会日渐老去?,而对于纣来说,现在不过是他漫长盛年?期的开始,他强壮,无敌,活到?自然给给予他的生?命的终点?,并不是问题。
甄朱不想去?考虑这种关于生?死的命题,但她知道,事实是,没有谁是可以避免这种问题。
分别的日子终于还是来临了。
她还没来得及老去?,有一天,先就无声无息地感?染了一场疾病。病来的很快,尽管她一直在努力用?自己身体里的抗体来和?疾病斗争,但最后?,她还是没能扛过去?,在纣的怀里,轻轻地哼着他喜欢的曲调,依依不舍,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在她生?病后?的这段时间里,纣日日夜夜,时刻陪伴在她的身边。他知道她很痛苦,却一直在他面?前微笑,这让他更加难过,他变得焦躁无比,但是他却无能为力,只能为她带回更多的她喜欢吃的新鲜果子,没日没夜地抱着她,走来走去?,希冀这能为她减少痛苦,让她好起来。
但是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在最后?一刻,她还是死在了他的怀抱里。
她的哼曲声停止了,那双美丽的眼睛也慢慢地闭上了,身体渐渐变的冰冷,无论他怎么呼唤,她再也不会睁开眼睛,更不会对着他笑,或者唱歌,跳舞给他看了。
当纣意?识到?她真的抛弃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他紧紧地抱着她,走了出?去?,朝天怒声大吼,将那些战战兢兢聚集在附近的所有人都赶走,这其中也包括了小驼。
小驼也不能留在这里。这里只能属于他和?那只许多年?前他偶然从山谷口捡回来,没有杀死,然后?一直养到?了现在的小东西。
赶走了所有的外人,纣搬了许多巨石进入山洞,将他和?她一起住了许多年?的这个地方的洞口用?巨石完全地封闭了起来,周围陷入了黑暗,他回到?了她的身边,将她如同宝贝般地轻轻抱起,紧紧地搂在怀里,不吃不喝,只是不停地抱着她,再也没有破洞而出?。
又过去?了许多年?,在这片大陆之上,新的王者不断出?现,又不断地被?更加年?轻强壮的首领所取代,但是那个曾经的王者,不知道来自哪里,却曾叱咤大陆,勇悍无敌,甚至带领许多人从那场令许多人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的野火中逃出?生?天的纣,在这个世?界里,却变成了一个难以磨灭的传说。
他曾经的禁地,如今草木青青,蓊蓊郁郁,那个被?巨石封住的洞口,也已经被?疯狂蔓延的野草所埋没,看不出?半点?的往日痕迹。
但是至今,还是没有谁,哪怕是后?来的王者,胆敢靠近这片地方。
最后?一刻,他抱着她,走出?洞穴,朝着远方,发出?的那一声仿佛撕裂穹苍的怒吼之声,至今仿佛还回荡在这片山谷之中。
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谁看到?过他的身影了。
一个统治这片大陆的人,和?他身边的一个女?人,曾在这里生?活过,留下了他们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