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们不说话，雷致远缓和下来道：“再说，应浩不是一个人在努力，祝愿肯定也会在天上保佑着他，同时，她也在看着我们。”
董事们无端地后背一凉，陈董看着雷致远说道：“你别吓唬我们。”
“我算吓唬你们吗？我们都是跟着祝愿出来的，不是跟着应顺尧，你们总不能全部都失忆了吧？”
陈董牙根咬了咬，看了眼其他人。
其他人纷纷挪开视线。
陈董说道：“我没忘记，大家都不会忘记，但是时代变了，祝愿去世已经十几年了，我们总不能为了她，不顾自己的老婆孩子吧？”
他们走到今天，有钱有权，早就没有什么初心了，只想维持现有的生活。
雷致远这些年在董事会也见证了这几个元老级董事的畏缩以及爱势贪财，他啪地一声狠狠地拍了下桌面，随即指着会议室的门，说道：“你们去看看外面，去听听外面的声音，多少行业老总对祝愿所遭遇的感到唏嘘，多少师兄师姐以及同窗好友为祝愿打抱不平，多少网民为她感到不值，你们这些祝愿曾经最要好的朋友竟然对这件事情无动于衷，如此冷血，这是赤裸裸的真相，我们所有人都活在应顺尧的谎言里，我们所有人都在成全他的自私自利，这样一个集团负责人，如此可怕，你们还想留着他！你们觉得华星还有未来吗！”
雷致远是真动怒了。
说他墙头草也好，说他在关键时刻选择最有利的战队也好，但是他确实真正感觉到被欺骗的恨意。
他仍然记得一年前见到应浩时的场景，内敛，锋芒毕露，而在这些外表下，这个孩子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心里有多少的恨意才能如此坚持地走到今天。
他这一巴掌拍下去非常用力。
剩余的董事被吓到了，愣怔住了。
几秒后。
他们渐渐回过神。
接着才发现，从事情发展至今，他们一直担心的只有华星怎么样，应顺尧怎么样，从没去思考过这件事情本身，忽略这一场骗局的险恶用心。雷致远掐着腰指着他们道：“梁坤当初怎么下台的，大家清楚吧？应顺尧说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不过就是要踢走梁坤给那个私生子让位，老宋跟老江怎么离开岗位的，大家也不陌生吧？别等到刀架在你们的脖子上才知道害怕，你们现在不站队不出手，等应浩上来，第一个收拾就是你们！”
他把话直接撂开了说，也懒得跟他们再弯弯绕绕。
几位董事脸色终于变了。
尤其是陈董，听见收拾二字，仿佛看到一身是血躺在自己跟前的祝愿，她正望着自己。
他下意识地往后靠着椅背上。
这时。
袁从严的手机正巧响起。
几个人视线扫过去，看着袁从严，袁从严笑笑，拿起手机，看了眼号码接了，那头秘书着急地说了几句话。
袁从严说道：“好的。”
他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回桌面上，看着他们几个，说道：“华星Bright原先预定的车主已经全部退款，而现有的车主组成了地区队，向华星索要说法以及担保。”
“包括其他系列的新能源汽车以及一部分的燃油车车主。”
他的话刚说完。
陈董等人倒吸一口气。
袁从严接着道：“只要东方完全崛起，华星无路可逃，造成的损失，各位承担吗？”
承担？承担个屁。
华星股票下跌已经让他们焦头烂额了，还要应付这些车主吗？顿时，一个个都慌了神。此时，他们急需一个人来处理这些事情。
陈董刷地抬起头，道：“我们这就去找应顺尧。”
袁从严看着他笑道，“辛苦陈董了。”
陈董不想再说什么了，拉开椅子站起身。其他几个人也跟着他起身，雷致远看一眼袁从严说道：“这几天，袁董辛苦了。”
袁从严微微一笑，从容不迫，“雷董才辛苦，接下来还需要雷董多多帮忙。”
雷致远看着袁从严，心想，难怪应顺尧当初把袁从严直接调离华星总部，扔去其他分部近十几年。
应顺尧早料到袁从严会坏他的事吧。
袁从严也能忍。
他回到总部后，干的都是一些跑腿的工作，一个堂堂元老级的人物在外面风光，实际在公司只拥有个闲职。在应顺尧那儿多少有点忍辱负重。
他估计也是为了今天。
雷致远点头：“我会的，希望好人有好报。”
他最后这话话里有话，大意是希望应浩上位后，袁从严替他美言几句。
袁从严含笑，“当然。”
雷致远转身离去。
*
夜深。
几辆轿车开到滨海花园108号门口，保姆看到车辆的车牌号，记起雇主的嘱咐，立即开了门。
雷致远带着陈董林董萧董还有董晖四个人进门。
应顺尧跟应涵还有陈菲都在客厅里候着，看到他们来，立即招呼：“这几天辛苦你们了。”
雷致远看着陈菲看着应涵再看看应顺尧的嘴脸，他笑了笑，说道：“确实辛苦，集团如今情况不乐观，东方锋芒毕露，不少投资者打算转投东方，甚至连ZY都惊动，各大银行争先上门给东方提供资金链。”
应顺尧脸色巨变，他说道：“华星是打不倒的。”
雷致远微笑，几个人落座。
陈菲上前帮忙倒茶，几个人看着陈菲，眼眸微微犀利。雷致远更是直接推开那杯茶，陈菲的手一顿，她脸色有些发白，只能坐了回去。
在这群人面前，陈菲是第一次被落了面子，她咬了咬牙，让自己忍下来。应涵看母亲被这样对待，想发怒又不敢发怒，只能忍着。因为应顺尧说过，这些人都是忠于他的，只要他们还支持。
他就倒不了。
应顺尧当然也看到他们对陈菲的态度，他也没立即发难于他们，现如今最重要并不是这件事情，再说，他们会迁怒陈菲也是理所当然。应顺尧说道：“先不说别的，我打算把整个故事变一变。”
说着。
他从一旁拿出好几份A4纸，递给他们。
雷致远率先拿过来，一看，他眼眸微冷。
应顺尧一边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一边说道：“这个故事需要你们作证，你们是祝愿的好友也是她的同学，你们只要稍微透露一下，当初是祝愿主动追的我，甚至在我表明我有喜欢的人的情况下，她还非要勾引我并且用公司作为要挟，非要跟我结婚，我迫于无奈只能假意骗她，我也守了她九年，她去世了我才在一场车祸中被陈菲所救，最后旧情复燃，而应涵依旧不是我的亲生儿子，我们可以再次拿出DNA的鉴定书，我这里有一份，媒体发布的那张，是应浩跟我的，只是名字换成应涵的而已，何况应浩原来就叫应涵，我这里还有当初跟祝愿商量名字的细节。”
轰隆隆。
雷致远等人只觉得脊背发凉，冷汗直冒。
整个故事一翻转，祝愿这个已经去世的人就会被媒体拿出来鞭尸，受到舆论的击打，那些为她说话的人只会觉得她仗势欺人。然而跟她熟悉的，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她性格单纯，天真，只知道扑在研发上，当初跟她出来的人如今没有一个人过得不好的，她早早就让所有人持有华星的股份。
那些年华星能那么快起来，也是因为车企界一些大佬的拉拔，因为她从不吝啬跟这些车企大佬们分享她的研发成果。
只要是国产车的公司，买她的专利基本不怎么花钱。愿意分享使得她的人缘非常好，这也是华星这几年进入腐败却依旧蒸蒸日上的原因，因为受她帮助的那些大佬们时不时地也会跟华星分享一些投资方向。
华星集团才能扩大到如今这样的规模，而这次舆论为什么能把应顺尧逼到不敢出门，就是因为很多人为祝愿发声。
然而应顺尧这一招可谓是极其恶毒。
他们几个人如果真的违背事实的真相对外修改故事过程，魔改祝愿的性格，他们几个就是成了应顺尧的枪支。
那么应浩的反扑就会更厉害，毕竟他突破了续航里程，他有实力，他到时会直接斗垮华星。
不行。
绝对不行。
幸好他们几个人提前通了气，现在才不至于乱了手脚，或者一个迷惑被应顺尧得逞。雷致远紧捏着纸张，说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应浩要隐忍这几年，有了实力才披露这个真相，这个骗局。”
应顺尧一听，放下茶杯，看着雷致远，“你什么意思？”
雷致远微微一笑，说道：“如果今天应浩没有这个实力，他没有突破续航里程，东方没有做起来，今天你修改的这个故事一定会很蛊惑人，蛊惑我们替你卖这个命，给你撒这个慌，替你编造这个谎言，昧着良心说出那些违背真相的话。”
“但是很可惜，应顺尧，你注定要失败了，我们都看中了应浩的实力，还有他带起来的东方，而你呢？你除了这一身的虚伪我们看不到你半点闪光点，你被淘汰了。”
说完。
他第一个撕掉手中这个故事。
陈董看到他撕，紧接着第二个撕，其余三个董事也一起撕了，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董晖说道：“太恶心了，我以为我这把年纪了，应该会很淡定的，但是我还是被应顺尧你给恶心到了。”
“你们！”应顺尧刷地站起来，指着他们，“这么多年，我给了你们多少好处，你们做的那些事情我不知道吗？”
“你死了就没人知道了。”林董听见这话，立即炸毛着反驳。
“林树严！”应顺尧面容微微扭曲。
雷致远笑着拿出手机，对应顺尧道：“幸好一直通话中，我相信应浩会录下来的，放给所有媒体知道，你应顺尧还有这样的阴谋。”
他手中的黑色手机正在通话。
名字是应浩。
应顺尧不敢置信。
应涵冲过去想要抢走雷致远的手机。
那头。
一道低沉的嗓音传来，带着冷笑。
“应顺尧，幸会。”
他不再喊爸爸，一声应顺尧就把他钉在柱子上。应顺尧跌坐回了沙发，应涵被另外两位董事拉住。
应涵气急了就开始打他们。
幸好有保镖，冲了进来，拦住了应涵，他拳脚确实不错，需要三个保镖才压制住，狠狠地把他的头撞到墙壁上。
陈菲疯狂尖叫，抱着头，冲过去扒拉他们。
陈董拿出一份文件放在应顺尧的跟前，说道：“签吧，签了以后好好去当个普通人。”
应顺尧愣怔地看着文件，股权转让书，是应涵的，也有他的。他瞪着陈董，陈董笑道：“二选一，没打算让你一无所有，看你是想保你儿子还是保你自己。”
刷地一下。
陈菲跟应涵往这边看来。
应顺尧看着转让书，摇摇了摇头。
雷致远把手机放在应顺尧的耳边，应浩低沉的声音漫不经心地传过来：“不签，今晚这场大戏明天就上映，一定会非常精彩，应导自导自演的一出戏评分一定很高。”
应顺尧这辈子从没这么害怕过，他的儿子让他害怕，应顺尧一把拿过笔，看着这两份股权书，应涵大喊了声，“爸！”
陈菲也是往他这儿爬。
他们母子俩的意思很明显。
应顺尧没搭理他们的话，在应涵那一份上签下自己的姓名。他这一签，陈菲跌坐在地上浑身发凉。
没了，什么都没了。
应涵也不敢置信地看着应顺尧，最后，他还是保全了自己。接着，保镖压着应涵来到茶几旁，按着他。
应涵握紧笔，转头看着应顺尧。
他满眼恨意。
大难临头，他看清了应顺尧自私的嘴脸。
他被迫签下了名字。
他跟母亲谋划多年，自以为能吃下那个女人所创造的一切，如今全部成为了泡影，而这个父亲，给了他的又逼着他收回去。
应顺尧该死。
该死啊。
陈董把两份股权书收起来，保镖也松了应涵，应涵跌坐在地上，陈菲爬过来，抱住了儿子，无声地盯着应顺尧。
雷致远挂断跟应浩的通话，冷冷地看一眼应顺尧，转身便走。陈董四个人跟上，出了门，陈董脸色有些难看。
“雷致远，你跟应浩正在通话，我们几个都不知道，我们被你摆了一道。”
他们完全不知道雷致远手机正跟应浩通话，他们刚刚也不是没有犹疑的，若是说错了话，他们都惨了。
雷致远看他们一眼，他说道：“你们以为是我这么安排的吗？”
陈董一愣。
随后后背发凉。
“难道是应浩？”
雷致远笑笑：“恭喜我们，都过关了。”
陈董停住脚步，神色惊恐。
应浩今年几岁？
他就有这样的谋略跟手段。
他用这通电话来试探他们啊。
试探啊。
林董半天才出声道：“幸好我们站在了他这一边。”
否则未来会如何。
恐怕难以预测。
*
公寓里。
孟浅浅捧着书看着沙发扶手上的男人，他刚刚挂断了跟雷致远的通话。孟浅浅也听到了应顺尧改编的那个故事，那是个多么可怕的人，可怕到令人浑身发冷，明明有这么多证据跟人证，他居然还要改故事，泼脏水，篡改真相，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应浩母亲的身上，这样的人真的是应浩的父亲吗？
她放下书，正准备说话。
应浩却抬起脚狠狠地踹了下跟前的单人圆椅，圆椅被踹倒，在地面上滚动了一下。孟浅浅刷地起身，膝盖跪在沙发上，看着他。
应浩眼眸阴冷。
他低头点燃一根烟，指尖捏着，好几次似要捏断。
他肯定不好受。
可能他有预感应顺尧会自救，也预感到应顺尧会很无耻，但是他可能没料到亲耳听到父亲这样谋划怎么泼母亲脏水，他这种痛苦。孟浅浅跪直了，抱住他的腰，应浩垂眸，咬着烟看着怀里的女人。
他微微低头，拿下嘴里的烟垂放在一旁，下巴抵着她的头顶，道：“浅浅，我庆幸我外公外婆没有参与这件事情。”
孟浅浅手臂收紧，搂紧他的腰，他的腰劲瘦有力，“嗯，幸好他们不知情。”
“不，他们知情，只是他们没有参与，我不让，袁叔也不让。”他嗓音很低，指尖转着烟，烟灰在半空中跳跃，他说：“外公外婆也一直在忍，在装，这几年他们给我妈扫墓，对外公外婆都是一种折磨，他们这辈子过得坦坦荡荡，顺顺利利，从没想过会遇上这样的恶魔。”
孟浅浅在这一瞬间万分心疼他。
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心疼到恍惚。
她抬起头看着他道：“为什么你还要保留他的股份，趁着这个机会全部拿走不是正好？”
应浩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低声道：“不，应顺尧这么多年铺的网太大了，很多人都对他马首是瞻，集团里还有很多不是我妈的人，这些人要用，就得先保应顺尧，华星现在重创，我若是上去处理，得先安外，内不能乱。”
“不到万不得已，我要留下华星。”
孟浅浅懂了。
她也觉得神奇，自己竟然听懂了，或许做人事久了慢慢就懂得这些用人的手段。她很惊讶，但也知道自己在成长了。
她说道：“感觉多少有点便宜他。”
应浩薄唇贴着她唇瓣道，“先让他以为保住了，再失去，才更有趣。”
孟浅浅一顿，“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应浩：“是啊。”
他含住她的嘴唇。
他的唇瓣冰凉，而她的温热，一下子便让他也觉得温暖起来，那些痛苦也渐渐远消散，他抱紧她的腰。
他何其有幸，能拥有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