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姐姐。”一声不够,来人再试探地唤一下。

声线如溪谷中河流的潺潺声,带着一星半点的怯意。

元绿姝回神,迷茫的神色转瞬即逝。

她侧首,视线顺过去。

一个穿鲜红高腰襦裙小娘子正在走过来。

四目相对,元绿姝微怔,觉着有几分眼熟。

与此同时,那人上下端详元绿姝。

元绿姝的面容完美无缺映入来人眼帘之中,从此再出不去。

“砰砰。”

富有节奏,徐徐跳动。

“砰砰砰!”

愈来愈快,喷涌湍急。

眼皮接着一跳。

旋即她感应到胸腔内那颗沉寂冰冷的血肉之物在不受控制。

身体蓦地发热,如在慢火上煎煮。

下一刻,小娘子按捺不住笑意,乃至下唇和手指都抽搐了一下。

熏风而过,小娘子的红裙往后飘拂。

“你是?”元绿姝问,单看她穿的绸缎,元绿姝琢磨是今儿赴宴的小娘子。

小娘子清了清嗓子,边靠近元绿姝边自报家门,嫣然道:“姐姐,我叫幼鱼,是永宁侯府的,不小心迷路了。”

说着,小娘子光明正大地盯着元绿姝看,那目光犹如实质,好像马上就会洞穿她。

饶是幼鱼眼神清澈透亮,元绿姝仍觉古怪,心里某个直觉在告诉她。

她像个玩意儿。

从未有一个女子这般看过她。

念及此,元绿姝不太舒坦,亦勾出此刻她不愿在此刻想起的贺兰敏。

贺兰敏的眼神一度和和这个小娘子的眼神类似。

幼鱼似乎也发现自己的失礼,连忙挪开眼,掩饰眸底那抹狂喜,慢声细语解释道:“对不起,姐姐,是我唐突你了......你长得太好看了,我一不小心就看呆了。”

“我还从未见过像姐姐这般漂亮美丽的女子,跟天上的仙子一样。”她低着头,不知是娇羞还是什么,语气倒是格外真诚而喜悦。

还是头一回被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娘子称赞,微妙的情绪叫元绿姝对幼鱼削了一分疏离。

“多谢,我送你去花园。”元绿姝嗓音一如既往的疏冷。

显然,元绿姝并不想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有什么牵扯。

“等等。”幼鱼扬头,耸下眼尾,佯装可怜巴巴道,“姐姐,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

元绿姝道:“元绿姝。”

“元、绿、姝。”幼鱼眨眨眼,望着元绿姝,当着面认真地念元绿姝的名字,一字一顿。

突然,幼鱼如醍醐灌顶,仰首道:“姐姐,你就是那个贺兰敏迎娶的女郎吗?”

元绿姝点头,复而站起来,这才发现这个小娘子比她高不少,肤如璞玉,眼尾啜痣,最重要的是有一对碧色之瞳。

元绿姝眼风微不可察扫过幼鱼的眼睛。

不禁思忖:永宁侯府有这号女郎吗?

但元绿姝也没纠结很久,她不过井底之蛙,不了解的人和事多了去。

更何况她自己心绪万千,根本没精力去顾念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娘子。

“走吧。”

幼鱼当即就不太开心了,“姐姐,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她伸出手,欲碰元绿姝,毫不犹豫展示自己对元绿姝的好感。

元绿姝避开她的热情,“你的亲人会担心的。”

“还有......”元绿姝微顿,与幼鱼撇开关系,划清界限,“不要叫我姐姐,你我非亲非故,我年岁不一定比你大。”

幼鱼握了握落空的手,不答反问:“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幼鱼像是没有听进元绿姝的话,想到什么,她歪头又好奇问:“你年方几何?”

见此,元绿姝只说:“我送你回去。”

“不要,姐姐,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只想和你玩。”幼鱼固执道,有难缠的嫌疑。

元绿姝不懂幼鱼为何如此,她拿这种单纯的小娘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危急关头,突然出现的妙凝小跑过来,气喘吁吁,一脸急色。

妙凝瓮声瓮气道:“娘子。”

“怎么了?”元绿姝问。

妙凝觉察到幼鱼,佯装凑过来与元绿姝咬耳朵,实则将东西掖进元绿姝手中。

元绿姝与妙凝暗中交换一个眼色,捏紧手心纸条,接着对妙凝道:“你送这位小娘子回去。”

说罢,元绿姝转身就走。

妙凝垂首道:“小娘子,奴婢送您。”

幼鱼乜乜斜斜看妙凝一眼。

“等会儿。”“幼鱼”勾着唇道,艳冶和天真的融合完美体现在这张面孔表面。

言讫,幼鱼坐在适才元绿姝坐过的位置,远远注视元绿姝急匆匆离开。

空气中好像还残留元绿姝身上的香味。

幼鱼双手托着脸颊,不经意间闻到这特别的气味。

好香啊。

人也真好看啊,从头到脚比他从前收藏过的任何物件都更合他心意。

幼鱼低头看眼自己的衣裳,想,红色和她很般配。

他今儿是特意混进来,就是看看贺兰敏传闻中的新妇。

百闻不如一见。

如今一睹芳容,难怪贺兰敏要藏着掖着,幼鱼,或者说姜钦玉心道,

想着想着,他碧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掠.夺。

想横刀夺“爱”,怎么办?

但对方丈夫是与他交情不错的贺兰敏。

不过——

正因为是同类,所以姜钦玉才会对元绿姝感兴趣。

没想到一回长安,惊喜不断。

钦玉弯了弯狭长的眼,尾痣赤红,双手已经开始情不自禁地抖起来。

宴会人多,容易混淆视听,所以元绿姝才更容易行动。

待到无人处,元绿姝停足,打开纸条。

纸条上是熟悉的字迹——沈子言所写。

“雉奴,我在偏门等你。”

沈子言,他怎么会来?

看来是恢复记忆了,可是......

元绿姝纵心中有各种思绪纷飞,但眼下也顾不上什么,急忙到偏门与沈子言见面。

去年元绿姝来贺兰府,走的便是西北边的偏门,是以她知晓沈子言说的是哪个偏门。

待元绿姝躲躲闪闪来到不起眼的偏门处,一个骨瘦嶙峋的身影蓦然从葳蕤的花丛中蹦出来。

元绿姝睁大了眼睛,心涌出怅惘。

是活生生的沈子言。

容貌依旧俊逸非凡,可身形肉眼可见地消瘦不少,神色交织着喜悦、悲痛、挫败、落魄等等。

见到元绿姝的那一刻,沈子言双目霎时发亮。

“雉奴。”他如梦初醒,声音难掩悦意。

元绿姝嘴巴一张一合,缓缓出声:“子言。”

两人没有太多时间诉说衷情。

沈子言跨步过来,直言:“我的病已经好了,都想起来了,如今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声音逐渐哽咽,又十分坚定:“我知道你是被迫的,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沈子言此生认定的妻,所以,跟我走,雉奴。”

说着,他试图拉元绿姝的手。

自记起所有,沈子言便痛恨自己无能,又得知元家人消失,沈子言始终不信元绿姝会因为他被冤枉坐牢一事而放弃他。

沈子言马不停蹄赶到元府。

彼时的元府只有一些仆从婢女在定期打扫

沈子言问元绿姝等人去向,仆人们一问三不知。

那一刻,沈子言仿佛失去了三魂六魄,差点一蹶不振,好在有沈母在安慰他,沈子言这才重新振作起来。

耗费家财和无数精力,沈子言终于得知元绿姝嫁人的消息。

这犹如晴天霹雳。

但沈子言坚信元绿姝是被逼的。

为此,他不惜跋山涉水,凭着一腔热血和孤勇来到长安,趁着贺兰老夫人办寿宴进贺兰府,企图带元绿姝走。

元绿姝听言,恍惚一瞬,旋即却后退一步,避开沈子言伸过来的手,收敛情绪,摇首说道:“子言对不住,我......不能和你走,你快回去。”

“我已为人妇,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她冷冷说,声线有点哑。

“不,如果不是贺兰敏插.手,我们早已是夫妻。”沈子言对贺兰敏这个表哥嗤之以鼻,拧紧拳头愤懑道,“贺兰敏不是好人,道貌岸然,种种一切都是他谋划的,你跟着他不会好过。”

沈子言眼眶发酸,“雉奴,你相信我,跟我走,我带你脱离苦海。”

“你要带我逃到哪去?你可曾考虑过后果?子言,不要做傻事,接受事实吧,对你对我都好。”元绿姝发问,旋即苦口婆心劝他。

但沈子言一根筋,执迷不悟。

从得知心爱的女子嫁人的那一刻,沈子言便已疯魔。

这一路走来,沈子言一个书生不知吃了多少苦,马车损坏,不得已徒步而行;途遇暴雨,风寒侵体,身体疲惫不堪;盘缠耗尽,走投无路时,他甚至要放下尊严,险些乞讨。

可即便遭遇这些,沈子言也没有放弃,因为有一个信念在支撑他——和元绿姝见面,带她走!

后来偶遇熟人,得到接济,才堪堪顺利登都。

总言之,狼狈至极。

看着元绿姝疏离冷漠的神情,沈子言心口犹如被千万根针戳刺,疼得厉害。

元绿姝为何这样对他?

他才是元绿姝的夫郎。

回想起曾经与元绿姝相处的美好回忆,他迫切地想要做什么来消除这种恐慌和距离感。

猛地他脑中一热,猛地上前,抱住元绿姝,双臂死死箍住她,令她动弹不得。

元绿姝哪曾想沈子言会如此冒昧,一时无措。

眨眼间,沈子言饱含痛苦、难过、不甘、憋屈、心疼、怜爱等等的眼泪砸在元绿姝肩窝上,瞬间洇湿衣料。

元绿姝回过神,感觉到肩膀湿意,愣住了。

就在元绿姝怔愣之时,静默的空气中传来不紧不慢的足音,以及一道渐渐根深在元绿姝心扉中的声线。

“雉奴,你还要和他搂抱到几时?”贺兰敏笑道,眉目温和,“还不推开他?”

周遭静谧交织成死寂。

元绿姝掀眸,看清来人,呼吸一窒,全身僵硬,面色惊愕。

心思百转千回,元绿姝情急之下竟照着贺兰敏所言推开沈子言,而后踉跄两下,再仰首时,与闲庭信步靠近的贺兰敏对上视线。

只一眼,元绿姝便知贺兰敏动怒了。

他仍然唇边带着熟稔的笑容,略眯的桃花眼湛湛生辉。

即便看到元绿姝照做,贺兰敏温润的眼底也不见任何笑意,只余冷森寒意。

“过来。”他静静睥睨元绿姝,启唇吐字,笑意凉薄。

话音未落,看到贺兰敏的沈子言义无反顾拉住元绿姝手腕。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晚18、21、23没更,就是没更了。

作者行文啰嗦,会努力改正。

祝愿大家身体健康!

①小姜:手痒,想把漂亮“姐姐”据为己有,做成——(还在思考中)

②小贺: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