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一月份,北京的天气一天冷过一天。
那天清早,梁筝起床到客厅,推开窗,才发现外面下雪了。
她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簌簌飘下的雪花。大雪里裹着凛冽的寒风,直往客厅里灌。梁筝忽然觉得,今年的冬天真的太冷了。
她在窗前站了好久,直到周煦从卧室出来,他伸手关了窗,拉她回去,“不冷吗。”
他拉她去沙发前坐下,一手握着她手没有松开,另一手拎起水壶给她倒杯水,“喝点热水。”
梁筝乖乖接过杯子,水还有些烫,她双手抱着杯子暖手,眼睛却是望着窗外,她轻声道:“周煦,你觉不觉得,今年好像特别冷。”
周煦放下水壶,抬头往窗外望了一眼,“有吗?好像每年冬天都挺冷的。”
他侧头看梁筝,抬手碰了碰她的脸,有点凉。
“是不是刚刚在窗前吹太久了。”
他起身要去把暖气调高一点,梁筝连忙拉住他,“我不冷,可能就是刚刚在窗前吹太久了,一会儿就好了。”
她拉着周煦的手,看着他笑,“我去做早餐,你想吃什么。”
周煦搂住她腰,低头吻她,在她唇间低声道:“都可以。”
今天是难得的周末,吃过早饭,梁筝就和周煦出门去家附近的公园玩。
刚下过雪,公园里很多人,在长椅上坐着的老人,堆雪人的小孩儿,手牵手散步的情侣,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格外热闹。
梁筝看到公园门口卖热腾腾的烤红薯,她拉着周煦,“我想吃那个。”
周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笑了下,拉她过去买。
刚出炉的烤红薯,又香又糯,梁筝吃得开心,吃得浑身都暖呼呼的。
她抬手喂周煦吃,“这个比我们上次吃的甜一点,你尝尝。”
周煦低头吃了一点,点头,“是要好吃点。”
梁筝眯眼笑,被周煦牵着在公园里逛了一圈。
梁筝走累,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来。
周煦也过来坐下,拉住她手,侧头看她,“累了?”
梁筝嗯了声,她偏过头,把脑袋枕在周煦肩膀上,她闭着眼睛,感觉到太阳暖烘烘地照在她脸上。
刚下完雪,又出太阳,其实比出门的时候更冷一些。
但是冬日里的阳光太珍贵了,寒冷中夹着一点温暖。
周煦将梁筝的手握着,一直没松开。
他背靠着椅子,微低下头,也闭上眼睛养神。
梁筝就那么靠着周煦,她觉得安心,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她记得自己做了个梦。梦里又回高中毕业那年的暑假,她刚来北京的时候,她从机场出来,第一次见到周煦,他长得可真好看,又高又帅,她从来没见过比他更帅的。
可是他又好高冷,全程冷着脸,她那样开朗的性格都有点害怕和他讲话。好不容易鼓着勇气和他说话了,她热情地给他介绍家乡,邀他去玩,他嫌她吵,总算同她讲了第一句话,说的却是:“安静点。”
她当时就想,自己以后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这个梦又把她拉回到四年前,她才恍然想起,她和周煦都认识四年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
醒来的时候,她仍靠在周煦肩膀上,手仍被他握在掌心。
她抬头看他,周煦在小声讲电话。
周煦低眸看她,和那边说:“我们一会儿就来。”
说完,就挂了电话。
他抬手捏她脸,“睡醒了?”
梁筝嗯了声,“我睡了很久吗?”
“没有,十分钟而已。”
梁筝噢了声,“我还以为我睡了好久,我还做梦了。”
周煦笑,“做什么梦了。”
梁筝笑了笑,“一个很美好的梦。”
初见再不愉快,如今想来却觉得美好极了。因为那一天,她遇见了周煦。
她问:“你刚刚跟谁打电话?”
周煦道:“杨升,喊我们过去吃饭。”
“去哪儿?”
“他家。”
梁筝原本以为今天是什么日子,他们忘记了。到了才知道,是杨升心血来潮,想做饭请大家吃。
他们到的时候,杨升和女朋友正在厨房忙着给大家做菜。
出来开门的时候,手里还拿着锅铲,“卧槽,就差你们俩了!”
梁筝被杨升手里挥舞的锅铲逗笑了,周煦挡开他手,“煮你的饭去。”
“哎呀,马上就好了,你们自己进来啊。”说着就又跑回厨房去了。
梁筝和周煦来得的确是最晚的,进来的时候,杨升的几个室友,秦宋和周祺都已经在围着打牌了。
“哥,你们俩怎么这么慢?”周祺一边出牌一边问。
周煦脱了大衣挂到门边的衣钩上,“我们家远。”
“嫂子,打牌吗?”周祺喊。
梁筝笑了笑,“我不来,你们玩吧,我去看看苗苗。”
梁筝脱了外套,转身去厨房。
苗苗一见她,跟见了救星似的,赶紧喊:“筝筝你可来了,快来帮我一下。”
一边说一边赶杨升出去,“好了好了,你可以出去了,不帮忙就算,还一直帮倒忙。”
梁筝噗地声笑出来,杨升哎呀一声,“行吧行吧,那你们俩慢慢弄,我出去跟他们玩一局。”
杨升去客厅和他们打牌了,梁筝过去,“这个土豆要切吗?”
“对对,让杨升切,他搞了半天才把皮削好。”
梁筝笑,拿上刀,“切丝还是切片?”
“切片。”
两个女孩在厨房里边做饭边聊天。
其实杨升这人,看着不靠谱,还意外挺专一的,大学就谈了苗苗一个,苗苗笑道:“他说毕业就领证,我可去他的吧,谁要那么早嫁给他。”
梁筝笑了笑。
苗苗笑着,捣她一下,“你呢?你和周煦打算什么时候领证啊?”
梁筝低头切菜,仍是笑了笑,没有应声。
梁筝帮苗苗切好菜,苗苗便让她出去休息,一会儿等吃饭。
她从厨房出来,没在客厅见到周煦。
问了杨升,杨升说:“好像在阳台上。”
梁筝去阳台上找周煦,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在讲话。
周祺压着声音,“你就算要和梁筝在一起,也不能不要家人吧?大伯前几天生日,你都没回去。你知不知道你爸多伤心。明明是过生日,他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你妈妈也是,我好几次,都看到她悄悄抹眼泪。哥,你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回周家了?”
周祺的话,一字不差地传进梁筝的耳朵里。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站了好久,才转身,回屋里去。
在杨升家里吃完饭,又坐了一阵,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
回去的路上,梁筝坐在车里,没怎么讲话。
她靠着座椅,一直望着窗外出神。
雪又下起来了,路上的行人都被寒风冻得缩起脖子,行色匆匆。
今年的冬天真冷啊。
周煦见梁筝没怎么讲话,一直在望着窗外,说:“是不是很累?睡会儿吧,回去还有一阵呢。”
梁筝没有应声,她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到家时已经三点多了。
周煦将车停进车库,下了车,牵着梁筝往电梯口走。
梁筝手心很凉,周煦不由蹙眉,“怎么会这么凉?”
车里有暖气,不应该会冷。
周煦抬手摸了摸梁筝的额头,“是不是不舒服?”
梁筝摇下头,“没有。”
电梯下来,周煦牵着她进去,“回去吃点药,好好休息一下。”
梁筝只很轻地嗯了声,没说别的。
到了家里,周煦就去给梁筝找药。
今年大概确实是冷一些,梁筝一个冬感冒了两三次,家里药备了很多。
周煦找来药,又帮她倒水。
梁筝坐在沙发上,她眼睛有些失神地看着茶几上的杯子,好半天,才很轻声地问了句,“你和家里闹翻了吗。”
周煦倒水的动作一顿,他抬眸,看向梁筝。
梁筝也抬头看他。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看着他。
周煦盯着她看了很久,但也什么话都没说。他放下茶壶,端起杯子,拿起茶几上的药,绕过茶几到梁筝面前,把杯子递给她,“先把药吃了。”
梁筝没接,只是执着地看着他,“你们家里人都不喜欢我,对吗?叔叔也不喜欢我,对吗?他也让你和我分手对吗?”
周煦皱了眉。
梁筝又道:“赵小姐确实比我好,她是千金小姐,名门闺秀,她的家世背景能在事业上帮助你,聪明人都会选她。”
周煦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你到底想说什么?”
梁筝看着他,看了好久,她平静地说:“周煦,我们分开吧。”
周煦看着她,什么话也没说。
他只是看着她,一直看着她。
梁筝和他对视了一阵,她还想说点什么,可是好像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她低头把戒指摘下来,放到茶几上。然后便起身,往卧室里走。
她刚走出两步,被周煦拽住手腕。
他拽得很紧,紧到她骨头都觉得疼。
她下意识闭了下眼睛,转过身来,面对他。
周煦眼睛通红,盯着她质问了句,“你认真的吗?”
梁筝仍然平静,她只是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
周煦将她手腕拽得很紧,他眼睛越发红了,“你要把我推给赵闻樱?梁筝,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你这么快就放弃我,我对你而言,是不是真的可有可无?”
梁筝不敢和他对视,她移开视线,望向别处,“我没有要把你推给谁,你想和谁在一起,将来要娶谁都是你自己的事。”
周煦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看了好久,他松开了她的手,忽然笑了一声,“你这么快就要和我撇清关系了?”
梁筝什么话也没说,她转身就走。
“梁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
梁筝脚步顿住。
过了好一阵,她转过身,看着周煦,“我没觉得自己伟大。我就是想分开而已。我觉得很累很辛苦,周煦,你看不出来吗,我和你在一起,已经不开心了。”
梁筝说着,眼泪终于克制不住掉下来,“你为了我,和家里闹翻,没了家人。你觉得我会开心吗?你知道我压力多大吗?你知道我多愧疚吗?你让我怎么坦坦荡荡地和你在一起?”
周煦红着眼看她,嗓音有点哑,“所以你就要放弃我了?”
梁筝看着他,她流着眼泪,轻声说:“周煦,我不快乐了……我们就到这里吧。”
……
冬去春来。
S市的春天来得格外早,三月底的时候,窗外已经是一片明媚春景。
梁筝在电脑上和冯茜聊微信,冯茜问她:“筝筝,你还不回北京吗?”
梁筝回她,“最近所里很忙。”
冯茜:“那你总要回来拍毕业照吧?我们打算五月份底去拍。”
梁筝:“不知道,如果太忙就不回来了。”
她刚发过去,冯茜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筝筝,你怎么回事?为了躲个男人,连毕业照都不回来拍了!”
梁筝愣了下,她低声道:“我没躲。”
“你没躲?和周煦分个手,从北边躲去南边,现在连毕业照都不回来拍了,你说你没躲?”
梁筝一时无话可说。
冯茜听那头没了声,也不再说了,问道:“你现在在上班?”
梁筝嗯了声,“在所里呢。”
“五月底真的不回来啊?”
梁筝没说话。
冯茜又问:“不会等六月份回来拿个毕业证,当天就又飞回去吧?”
“……”
“筝筝,你以后都不打算回北京了吗?”
梁筝很久没说话,她不知道说什么。
冯茜在那边长长叹了声气,“我前几天还看到周煦了,就在理工那边,他和杨升秦宋他们在那边吃饭。”
梁筝哦了声,好半天,才忍不住问了句,“他还好吗?”
冯茜道:“谁知道呢,不过感觉比以前更冷了,我都不敢和他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