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十二月就过了大半。平安夜那天,梁筝上午在宿舍睡到快十点才醒。
她迷迷糊糊从蚊帐里钻出个脑袋,看到冯茜站在镜子前化妆,“你要出门啊?”
冯茜一边半眯着眼睛对着镜子夹睫毛,一边道:“对啊,今天晚上有活动,我得早点过去部门看看。”
梁筝从床上坐起来,懵了一会儿,看到对面两张床也没人了,问道:“小雨和钟钟呢?”
“小雨约会去了呗,钟钟应该去图书馆了吧。”
梁筝坐在床边懵了一会儿,“几点了啊。”
她伸手去枕头底下摸手机,迷迷糊糊的,摸了半天才摸到。
冯茜化好妆,拿着卷发棒在弄头发,问梁筝,“晚上你要过来玩不?学生会堂,我给你留一袋包装精美的苹果。”
“算了吧,我最近吃苹果都吃烦了。”梁筝将手机开机看了眼时间,发现还没到十点,索性又重新躺回床上。
冯茜道:“平安夜的苹果,能一样吗?”
梁筝平躺在床上玩手机,说着,“又不是男朋友送的,有什么不一样。”
冯茜回头笑,问:“听你这口气,是想谈恋爱了?”
梁筝刷着微博,漫不经心道:“我没有啊,一天天读书都要累死了,还谈什么恋爱啊。”
冯茜说:“那你是没遇到喜欢的人,遇到了可就不一定了。”
今天学生会那边搞平安夜活动,还挺热闹。
梁筝在宿舍躺到十一点,去浴室洗头洗澡。准备出门吃饭的时候,手机响了。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接电话,“阿姨。”
周语织那头有点吵,像是在外面,问着:“筝筝,你现在在学校不?”
“在呢,怎么了阿姨?”梁筝将宿舍门关过来,转身往楼下走。
周语织道:“今天平安夜,没什么事吧?我快要到你学校了,咱们先在外面吃个饭,下午你陪我去逛逛超市。”
梁筝脚步顿了下来,站在楼梯间边上,问着:“您到哪儿了?”
周语织道:“快到你学校门口了,估计十来分钟,你现在可以收拾着出来了。”
梁筝点了点头,“嗯,那我现在去校门口等您,您开车慢点。”
“好,那我先挂了。”
梁筝自从暑假来了北京,开学到现在,周末没事都要去周阿姨家吃饭的,今天平安夜,自然也要过去。
从宿舍楼出来,外面寒风簌簌,路上来来往往的同学走路都不自觉缩着肩膀,说话间呼出的气息都冒着白色的寒气。
梁筝往校门口走,顺手将羽绒服帽子拉起来戴上。
今天真的冷,出来这会儿,手都要冻僵掉了。
梁筝到校门口的时候,周阿姨还没来,她过了马路,去学校对面的奶茶店买了两杯热奶茶。
买完奶茶出来,周阿姨刚好到,她看见她,在对面路边按了下喇叭。车窗降下来,周语织笑着喊一声,“筝筝。”
梁筝左右望望无车,小跑过去。
上了车,周语织就笑,“等久了吗?”
“还好,我也刚出来。”梁筝把手里一杯奶茶递给周语织,“您喝这个吗?我只要五分糖的,还家奶茶还不错的。”
周语织笑着接过,低头喝了一口,“嗯,好喝。果然还是我们筝筝贴心。”
梁筝眼睛弯弯的,也笑了。
两个人先去商场吃了午饭,然后就去负一层逛超市。
超市里很有过圣诞的气氛,连收银员和柜员们都戴着红色的圣诞帽,很是喜庆。
周语织推了个车,一边挑选食材一边和梁筝说:“今晚吃烤火□□,不过我也没做过,在网上找了个看着还算简单的食谱,回去照着做,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吃。”
梁筝嘴巴甜甜的,说:“您做的都好吃。”
周语织就喜欢梁筝这小甜嘴,她被逗笑了,抬手戳了下梁筝额头,“你这丫头,嘴巴抹蜜了吧。”
梁筝一本正经地讲,“哪有,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周语织笑得开怀,弯身去看货架上的那一排水果汁,“筝筝,喝橙汁还是葡萄汁,还是苹果汁?”
梁筝也弯腰去看,指着紫色的透明果汁桶,“葡萄汁吧。”
“行。”周语织拎起那桶葡萄果汁,放进推车里,“再去看看别的。”
两个人在超市逛了将近一个小时,大包小包地结完账,到家的时候快三点。
梁筝拎着东西往厨房走,问着:“阿姨,这些菜要不要放到冰箱里啊?”
周语织在外面停车,回道:“没事,就放在流理台上,我等会儿来收拾。”
“好的。”梁筝一边应着,一边走进厨房。
谁知刚走到厨房门口,就看到周煦手里拿着罐啤酒,从里面出来。
周煦也看到她,两个人目光撞上。梁筝望着周煦那双淡漠的眼,一下就想到那天晚上在书房,他毫不掩饰对她的厌烦。
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她几乎是立刻侧过身,贴到厨房门边上,给周煦让开路。
周煦也没看她,径直从她旁边走过,出了厨房。
“咦,你今天没出门啊?”周语织拎着停好车,拎着东西进来,就看到自己儿子从厨房出来,顺口问了句。
周煦嗯了声,径直上楼去了。
父子俩一个德行,周语织也懒得搭理他,她高兴地走进厨房,“筝筝,今晚要做大菜,得要你来帮我忙。”
梁筝正在流理台那儿整理食材,她弯着眼笑,道:“那肯定的。”
她将手里的彩椒放下,一边解着羽绒服拉链,一边往外走,“阿姨,我先上楼换件衣服就下来。”
“行,你去吧。”
家里暖气足,不像外面冷。
梁筝上楼换了身舒适的家居服,将长发随意绑了个俏皮的丸子,一边挽袖子一边下楼去厨房帮周阿姨做菜。
因为时间充裕,梁筝和周阿姨在厨房一边聊天,一边慢条斯理地准备食材。
两个人什么都聊,周语织同梁筝讲:“要说阿煦性格像他爸爸吧,也不完全像。他是真的从小就这性子,对谁都冷冰冰的,而且这毛病越长大越严重。我有时候都觉得这儿子性格怎么这么讨厌啊。心性儿高,眼界高,眼光也高,谁也看不上,谁也不放在眼里。”
梁筝切着菜,心想,周煦的确是够高傲的。她已经感受到了。
不过,优秀成他那个样子,长得又那么帅,高傲也有高傲的资本。
平安夜的晚餐吃得格外丰盛,梁筝不会喝酒,喝了好喝的葡萄汁。
周叔叔话不多,周煦更是话少得可怜。
好在梁筝和周语织很投缘,两个人一直讲话,平安夜这餐气氛倒也不错。
吃完饭,梁筝帮着周阿姨收拾厨房。
中途周阿姨把周煦喊进来,使唤他去扔垃圾。
周煦扔完垃圾回来,在客厅和父亲坐了一会儿,便上楼去了。
周语织和梁筝收拾好厨房出来,见儿子又没了人影,不大高兴地问:“阿煦呢?又上去了?”
“嗯。”周爸爸点下头,说:“他那实验数据还没弄好。”
“怎么天天弄那个。”周语织不高兴地皱了皱眉。
换作之前,梁筝听到周阿姨和周叔叔提周煦的事,总会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听。
现在倒不太想听了。就算她之前对周煦有点不该有的想法,自从感觉到周煦挺烦她的那一刻,那点想法就没有了。
她和周煦真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隔着十万八千里,连朋友都不可能做的那种。
她自顾盘腿坐在一旁认认真真布置圣诞树,把五颜六色的小礼盒往圣诞树上挂。
“筝筝,你帮我把咖啡给阿煦端上去一下,他今晚估计又得熬夜。”
梁筝刚布置好圣诞树,正给圣诞树照相呢,周阿姨端着杯咖啡从茶水厅过来。
梁筝都愣了,还没反应过来,周阿姨就将咖啡杯递给她,“我先上楼洗个澡,做了饭总感觉身上有油烟味儿。”
梁筝:“……”
周语织把咖啡给了梁筝,就上楼洗澡去了。
梁筝端着那杯咖啡,坐在圣诞树前,愣了好一会儿。
天知道她现在有多不想去和周煦单独相处。
老实讲,她现在有点怕他。
手里的咖啡烫手得厉害。她真不想去。
梁筝在那儿纠结了半分钟,最后还是认命地从地上起来,端着咖啡上楼去了。
上了三楼,到了周煦房间门口,她又犹豫了几秒,才无声叹了声气,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周煦声音从里面传来,梁筝深吸一口气,这才抬手拧开门。
周煦坐在窗前的书桌前,电脑开着,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打。电脑旁边还放着一个笔记本,记录着一些数据。
梁筝端着咖啡走过去,说:“那个……周阿姨给你煮了咖啡。”
周煦嗯了声,头也没抬,“放这儿吧。”
“哦。”梁筝点了点头,把咖啡放在桌上。
她看了看周煦,想解释那天并不是没有经过允许就随便进他的书房,是征求了周阿姨的同意才进去的。
她张了张嘴,可是看周煦很认真地做事,话到喉咙口又咽回去,怕打扰他。
他本来就嫌她吵。
在他做事的时候出声打扰,估计会更嫌她烦了。
这个人是真的很难伺候。
梁筝突然也有点心烦,她转身就走,结果动作大了点,搁在桌边的手不小心碰到咖啡杯。
咖啡杯被手拂倒,“砰”的一声,里面的咖啡全倒出来。因为咖啡杯离周煦很近,杯子一倒,里面的咖啡几乎全倒在了周煦的衣服和裤子上。电脑也不可幸免,键盘上被洒上了咖啡。
周煦几乎是立刻将电脑推开,站了起来。
梁筝也被这动静吓坏了,她下意识立刻去把杯子扶起来,然后急忙拿纸慌慌张张去擦电脑键盘。
谁知她刚挨到电脑键盘,手腕就被一股大力握住。
她抬起头,望住周煦,“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帮你……”
“出去。”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周煦打断,看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冷。
梁筝整个人僵在那儿,她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周煦冷着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后扔开她手,冷道:“出去。”
梁筝望住他,半晌,才低着声音,道了声,“对不起。”
说完便转头拿起那杯子,迅速往外走了。
梁筝走后,周煦站在书桌前,看着书桌一片狼藉,顿时心烦得不行。
他扯了一大堆纸巾擦桌上的咖啡液体,又将电脑键盘擦了擦。
结果一低头,看到自己白T恤上一大片深色的咖啡,顿时皱紧眉,更加心烦。
周煦本来就很讨厌麻烦,又有挺严重的洁癖,眼下被梁筝搞得一团糟,心情自然糟糕到极点。
他脱了T恤随手扔椅子上,心烦地去浴室洗澡。
十分钟后,周煦从浴室出来,换了一件干净的黑色短袖T恤,和黑色运动长裤。
他走去书桌前,书桌上还有些咖啡液体没擦干净。
他眉头拧得很紧,又扯了几张纸擦桌子。
不过那么大一杯咖啡全倒在桌上,就算擦干净,桌上多少有点痕迹。最重要的是,整个房间都是咖啡浓浓的味道,很久都散不去。
周煦烦得不行,将手里擦桌子的纸巾随手扔桌上,去拿电脑。
结果刚拿起电脑,才发现电脑底部也被漫过去的咖啡打湿了,他手一挨上,手上都沾了咖啡液。
周煦顿时又皱紧眉,烦得低骂了一句。
他扯了张纸擦手,拿起电脑旁边记录实验数据的笔记本,到阳台去了。
阳台外面吹着凛冽的寒风,周煦到外面吹了会儿冷风,心里那股烦躁才稍微压下去。
他坐到靠墙的椅子里,两条长腿随意地椅子前的茶桌上。
外面下着雪,夜越深,雪越大。
周煦坐在那儿,倒也不觉得冷。
他看了会儿雪,低头看他记录的实验数据。
笔记本上都溅到些咖啡。
周煦皱了皱眉,在一组实验数据旁批注了几个数字。
批注完,目光又不自觉落在旁边脏污的咖啡渍上,顿时又心烦起来。
周煦在阳台坐了十来分钟,才起身进屋里去了。
笔记本被他扔在外面茶桌上,雪光映下来,照见上面的两行字。字迹微有些凌乱,但是有峰有棱,力透纸背。
单看字迹和落笔的力度,就能看出写字的人有多心烦。
那两行字写的是——
我从来没有如此厌烦过一个人
她究竟什么时候能别再来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