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又一具尸体

钟志诚很不喜欢这个姓赵的警察,尽管这个人说得头头是道,尽管他明白这个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履行职责,但仍然觉得把郑秋雨的死、黎正的受伤和他前妻陈影的失踪全部归结在小林身上不仅武断,而且莫名其妙。他对这个警察自以为是的分析,一个字都不信。像小林这种会为台湾的烂电视剧流眼泪,连自己的身份证号都记不清的小糊涂虫,怎么可能去杀人?这个姓赵的,根本不了解她!

“你感觉怎么样?”他懒得再听赵城说话,低头问躺在长沙发上的黎正。后者的肩膀上中了一枪,但伤不重,其实只是擦破了皮,医生已经给他敷过药了。

“不太舒服。”黎正微闭双眼,看上去有点疲倦。

“那当然,刚刚受了伤嘛,不过,我没想到张医生居然带着整套设备不算,连麻醉剂都带着。”钟志诚笑道。

“听老杜说,他到哪里都这样,可能是职业习惯吧。”

“嗯,也许吧。”钟志诚笑了笑,又问:“Linda在哪里?”

“她现在去厨房了,我让她去给我弄点吃的。”黎正也笑笑。

“对了,我刚刚一直想问你,不是让你别到大厅来吗,你为什么会在那时候突然跑过来?”

“我收到一条短信,是冒充警察发来的,说已经抓到了凶手,让我到大厅去认人。显然这是个圈套。我已经把这个号码提供给警方了。”黎正道。

“呃咳”―船舱里响起一声装模作样的咳嗽,那是赵城的声音。钟志诚知道这个人又要发言了,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钟先生。”果然,赵城开了口。

钟志诚无奈地转过身。

“还有什么要问的,赵警官?”

“你最后一次看见你的前妻是什么时候?”

钟志诚想了想道:

“上星期。”

“上星期?这么说,你在这条船上,没看见过你的前妻?”

“是的。”

“你只接过她打来的电话?”

“对。”钟志诚现在有点怀疑,陈影也许根本就不在这条船上,但如果是这样,她又在哪里?陈影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赵城把目光转向躺在沙发上的黎正。

“黎先生,你又是什么时候接到陈影的电话的?”

“在仪式开始前大约40分钟,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黎正虚弱地说。

“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说有事要跟我谈,让我在甲板上等她,但我去了,她却没来,我打她的电话又一直没人接。”

“你知道她要跟你说什么吗?”

钟志诚道:

“她在电话里说,有人要杀黎正。关于这点,我已经告诉了Joe。”他看看黎正,以便与之达成共识,但忽然发现黎正在偷偷向他使眼色。

什么事,Joe?他用眼神问黎正。这时赵城正好转过身去。

“钟先生,你那个电话的内容我已经听过了,我想知道你接到这个电话后,有没有在这条船上找过她?”赵城问道。

那个柜子!看那个柜子!黎正在用眼神告诉他。

他朝那个沙发对面的大柜子望去,差点惊掉半条命。他看见柜子下方露出很小的一截绿色布料,颜色跟小林的“青虫服”一模一样。难道她在柜子里?对了,带她去见警察的时候,她披上了她的绿外套,她说她冷。她真的在柜子里?她怎么进去的?

“钟先生?”赵城见他不答话,转过身来。

“哦,那个,那个,我当然找过。”钟志诚朝那个柜子踱过去,不动声色地靠在柜子上挡住了那截衣服。“我找过。”他定了定神后答道,一抬眼,发现黎正在朝他笑。谢谢。他用眼神回应。

“这条船很大,你都找过了吗?”

现在得尽快把这个讨厌的警察打发走。

“当然还没有,船很大嘛……咦,Joe,你看上去脸色很不好,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他故作担忧地望着黎正。

后者马上心领神会。

“嗯,我觉得伤口很痛,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头也开始痛起来。”黎正痛苦地伸出那只未受伤的手按住额头。

“你看……赵警官,要不先让他休息会儿?”钟志诚问赵城。这时,他听到背后的柜子里响起一阵声。小林!你可别现在跑出来!你一出来,这个混蛋警察马上就会以谋杀罪名把你逮捕!

叽叽嘎嘎……又一阵响动。

为了掩盖柜子里的声音,他心慌意乱地大声对赵城说:“警官!讯问案情也得看病人的实际情况吧!他现在需要休息!”

黎正紧闭双眼,仰起头发出一声轻轻的呻吟。

赵城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了两下。

“好吧,我过会儿再来。”最后,他终于作出了让步,但在出门的时候,又回头对黎正说:“也许她还会再来袭击你,我会安排人守在你门口。”

“谢谢。”黎正道。

赵城一走,钟志诚立刻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身后的柜门。他本以为出现在他面前的会是受了惊吓的小漫画家,但谁知,却多了一个人。他看见小林跟陈影一起并排躺在柜子里,小林似乎神智不清,眼睛紧闭,身子扭来扭去,手还无意识地抓着陈影的黑色风衣,而陈影……

“志诚!是她吗?”黎正在他身后轻声问道。

“Joe……”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到底怎么了?”

他打开柜门,闪在了一边。

“陈影!她、她、她……”黎正惊恐地捂住了嘴。

“死了。”钟志诚说。

黎正怔怔地望着着柜子里的两个女人。

“另一个呢?”

“还活着。”

“你真冷静,志诚。”黎正不知所措地说。

“发生的事太多,我都麻木了。”钟志诚把小林从柜子里抱了出来,朝黎正所在的沙发走去,“你让一让。”他蛮横地对黎正说。

“喂,我也受伤了。”

“那我总不能把她扔在地板上吧?让一让,让一让。反正你有专门的医生照顾。”钟志诚不由分说地把小林放到了黎正的身边。黎正很不情愿地让出了一小块地盘。

“亲爱的,亲爱的……醒醒,醒醒!”钟志诚蹲在小林的身边,推她,摇她,叫她。

小林哼了一声。钟志诚发现她的脖子上多了一条珍珠项链。他清楚地记得,在大厅的灯熄灭之前,她的脖子上什么都没有。

“志诚,你是不是应该,应该先看一下……那一位?”黎正仍然盯着躺在大柜子里的陈影。

“Joe,我得先照顾活人。”钟志诚焦躁地答道,他又推了下小林:“信文,信文!”

小林又哼了一声。

“项链很眼熟。”黎正忽然说。

“什么项链?”钟志诚问道。

“那好像是陈影的项链,以前我看到过。难道信文为了这条项链,出手杀了陈影?”黎正小声嘀咕。

钟志诚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只是随便说说。如果我真的怀疑她,就不会帮你了。不过,那真的是陈影的项链。我相信她不会偷,一个身上连一件装饰物都没有,既不化妆又不擦香水的女人,应该不会偷别人的项链。也许是别人给她戴上的。但那个警察可不会这么想。他既不像你那么了解她,也不像我那么了解女人。”黎正用尚未受伤的左手挡住眼睛,避免直视柜子里的尸体。

黎正的话有道理。钟志诚当机立断马上动手解下了小林脖子上的项链,可这次,他更加意外,他发现她的脖颈上有一条明显的勒痕。有人勒过她?他的心好像被人用脚踢了一下,有点痛有点急又有点慌。

“信文!醒醒!醒醒!”他猛烈地摇撼着她,见她还不醒,情急之下,他伸手在她脸上掴了一下,打完后,他有点心虚。

“你这是touch!她只会睡得更熟。”黎正不以为然地说。

我从来没打过女人!钟志诚想争辩,但这时,他想起一件事。看来,只有这个办法了。如果这办法还不能叫醒你,那就只好真的揍你了,信文。

他找来两个沙发靠垫放在他跟小林的脑袋旁边,这可以阻挡声音的传播,他可不希望客舱外面的人听见他的叫声。等一切安排就绪,他对着小林大叫:“林信文!着火了!林信文!着火了!”

小林猛地睁开了眼睛。

“着火了?”她立刻直起身子,惊慌失措地问。

“你醒啦!”钟志诚惊喜万分。

但他没高兴多久,几乎就在他说话的同时,客舱外传来警察的敲门声。

“钟先生,黎先生,可不可以谈谈?”是赵城的声音。

钟志诚跟黎正面面相觑,一时没了主意。

“我接到消息,我知道她在里面。”赵城的口气得意扬扬。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小林嘀咕了一句,钟志诚不知道她是否已经恢复了意识,但看她的表情,似乎还在梦游。

客舱里安静了两秒钟。

“志诚,开门吧。这个客舱没有第二扇门,我们只有面对警方。”最后黎正打破了沉默。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钟志诚颓然地想。他握住小林的手,想安慰她几句。他实在不忍心把她交给警方。但还没等他开口,她就说了一句让他大跌眼镜的话。

“谁说这里没有第二扇门?”小林道。

“你说什么?”

“如果它曾经是幽灵船的话,每个客舱都有第二扇门,幽灵船里有秘道……”小林的神情好像在说梦话,说完还打了个哈欠。

“砰砰砰”,客舱外面又响起一阵敲门声。

“两位,开门吧。”赵城的声音里似乎还带着笑。

钟志诚看看黎正。

“怎么办?”他轻声问。

“还是开门吧,看她的样子还没醒。”黎正道。

钟志诚又看了一眼小林,此时她已经勉强站了起来,但身子还有点晃。她开始伸手在客舱的四壁兀自摸索起来,口中还念念有词。钟志诚很想问问她在干什么,可耳边又传来恼人的敲门声。

砰砰砰!砰砰砰!

“黎先生,钟先生,开开门,再不开,我们可要硬闯了!”赵城的口气严厉起来。

“开门吧,志诚,总要面对的。”黎正也有点心急了。

“可她说这里有第二道门。”对小林的说法,钟志诚虽然也半信半疑,但看见她如此认真地在地上摸索,心里又不免升起了希望。

“谁知道她在说什么!快开门!你别忘了,这里还有具尸体!”黎正焦躁地嚷了一句。

砰砰砰!砰砰砰!

钟志诚回头看了一眼小林。她正跪在黎正的沙发旁边,双手伏地,眼睛盯着地板,仿佛在倾听什么,又仿佛在发呆。唉,看来是没戏了,所谓第二道门,大概只是她自己的胡思乱想吧。钟志诚心里叹了口气,终于下了决心。好吧,信文,面对警察,希望你能镇静点,我会替你想办法的,不过,你肯定得受点苦。

他走过去,打开了门。

赵城和两个警察一起闯了进来。

“人呢?”一进门,赵城就皱起了眉头。

钟志诚很意外他会这么问,他想回答,人不是在那儿吗?可一回头,却发现沙发旁边空空如也,黎正则满脸困惑地看着他。她上哪儿去了?他用眼神问黎正。鬼才知道。黎正也用眼神回答他。钟志诚像赵城一样,开始在客舱里东张西望起来。奇怪,她到底上哪儿去了?为什么他什么声音都没听见?

“人呢?”赵城气急败坏地朝钟志诚吼道。

“头儿!这儿有具尸体。”一个小警察发现了柜子里的陈影,紧张地叫了一声。

“我们也是才发现她的。她就是我的前妻,陈影。”钟志诚道。

他瞥了一眼陈影的尸体,心不自觉地抽了一下。她的死,他不是不难过,只是刚刚小林在这里,他刻意回避了这份感情。虽然他跟她在一起时,痛苦多过幸福,值得回忆的东西也不多,但是,他永远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她在T台上表演时的情景,那时的她就像玫瑰花一样娇艳。他想,若不是结婚后偶然发现她过去的照片,若不是知道她曾经做过如此彻底的整容,自己后来也不会对她如此冷淡。不管她怎么解释,他都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侮辱和欺骗―现在想起发现真相的那个晚上,他仍心有余悸。有谁会相信,陈影曾经是个男人!

他想,如果不是因为这点,他也不会急于要跟她离婚,也不会为了偿付她提出的离婚条件,脑袋发昏把自己的所有财产都投在那项现在看来注定要失败的生意上。其实离婚后,他已经身无分文,还欠着黎正一大笔钱,这一切全拜陈影所赐。而她却口口声声说她爱他。

法医模样的警察用戴着手套的手拨开陈影的头发,又检查了她的头颈、脸和手指,干巴巴地说:

“可能是触电。”

“触电?”赵城道。

“很典型的触电症状,时间不长。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可以带走吗?”另一个小警察问赵城。

赵城厌烦地朝后挥了挥手。

两个警察把尸体小心翼翼地搬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黑色塑料袋,抬了出去。

“林信文上哪儿去了?”他们走后,赵城问钟志诚。

“你不是说她不是林信文吗?”他反问道。

赵城瞪了他一眼,道:

“那么就叫她X小姐。她在哪里?”

“我也想知道。”他环顾四周后,说道:“不过,我可以肯定,她不在这里。”

赵城斜睨了他一眼,问道:“钟先生,你是什么时候认识这位X小姐的?”

“今年的3月。”

“在哪里?”

“在电视大楼,出版部郑秋雨的办公室。”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钟志诚不喜欢赵城问话的口气,但还是作了回答。

“当时,她因为出版的事正在跟郑秋雨吵架。她吵不过郑秋雨,就一气之下用笔画了幅漫画,正好被我看见。”他现在想起那幅漫画仍想笑。他早就认识郑秋雨了,但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把女强人郑秋雨画成玛丽莲?梦露的模样,站在通风口,双手压住前面的裙子。

后来他才知道,小林画了一本普及性知识的漫画《嘿咻小事记》,销量极好,于是郑秋雨约她画第二本,但不曾想小画家一口回绝。他进门的时候,两人正为这事争得不可开交。

“这本书被我们邻居看见了,他跑去问我爸妈是不是我画的。我爸妈都气死了!我爸还问我是不是就为了自己想找男朋友才不肯跟他们住!”小林气愤地说。

“难道你不是吗?”郑秋雨反问她。

“当然不是。我哪有男朋友!”

“那你为什么不跟你父母住?”

“我想一个人安静地画画。他们那里总是闹哄哄的,每天吃饭都一大桌人。买螃蟹一人一只,每次都要买10只以上……这我不是跟你说过吗?现在好了,我的事人人都知道了,大家都以为我……”

“呵呵,大家都以为你是这方面的行家是不是?这有什么,你又不是未成年人,你已经24岁了,”郑秋雨笑逐颜开,“信文,至少书卖得很好,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们还要加印10万册。我们这个星期就会给你打稿费,亲爱的,等你看到那个数字就不会唧唧歪歪了。”

“加印10万册!真的会有那么多人看吗?”小林好像快哭了。

“真的。”

“可是……”

“想想看,《花花公子》的老板为什么会赚翻了?还不是一样的道理。最精彩的是,你还编了故事!给性穿上了一件纯洁得体的外衣。这样买书的人,也不会太尴尬,哦,下一本,我们得好好合计一下,再来点新鲜的。”郑秋雨用圆珠笔敲着下巴,兴致勃勃地说。

小林“嚯”的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

“算了吧,没有什么第二本!从今天起,我只画爱情故事!”

“那也行啊!”郑秋雨眼睛一亮,“画点带突破性的爱情故事吧,有了上一本的基础,这一本一定没问题。我们的宣传会同时跟进,性感迷人的女漫画家,对了,到时候还得给你多拍几张照,放心,我会找最专业的摄影师……”

“照片!对了,我还忘了说了!你干吗登我的照片!别人不认识,我爸妈可认识我!”小林更生气了。

“别人怎么会不认识你?”郑秋雨突然问道。

“我从小跟着他们走南闯北变魔术,老是转学转学,谁记得我啊!大学我又是在新加坡念的,我根本没有本地的同学朋友!”小林没好气地说。

郑秋雨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头写起文案来。

“照片也是为你打名气。你长得不错,干吗不让人看?我还帮你约了档电视节目,让你做嘉宾,明天下午三点,记得先去弄弄头发!”郑秋雨冷冰冰地说。

“又是为了宣传那本书!我不去!”小林怒道。

“三点。不要忘了。”郑秋雨头也不抬。

钟志诚现在仍然记得小林当时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模样。接着,她就随手拿起笔画了张郑版玛丽莲?梦露丢在郑秋雨的面前。

“你想靠性感赚钱,你自己去好了!”她狠狠甩出这句话后便拿着包走出了办公室。后来是他主动追上了她,跟着她上了电梯,假装劝架,成功地跟她搭上了话。只不过他当时这么做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是想说服她参加那个电视访问,因为那是他的节目。他自己也没想到,后来会渐渐被她吸引,并一发不可收拾。

“钟先生,你有没有见过她的父母?”赵城问道。

“见过一次。”

“什么时候?”

“大概今年的4月初吧。我们一起吃了顿饭。”钟志诚道。

那次经历他现在想想都觉得尴尬,他之所以会被请去跟小林父母共进午餐,是因为那天早晨小林出门给他买早点时忘了关门,结果他一睁开眼就看见一个身材高大,面容严厉的中年人站在床边瞪着他,那表情,起初让他以为对方要打劫,后来一对话才知道原来那人就是小林的爸爸―魔术师林月山。

“在哪儿吃的饭?”赵城问。

“在信文家附近的一家饭店。”

“当时饭桌上,除了你和X小姐、自称她父母的两个人以外,还有谁?”

“还有信文的两个叔叔,他们都是杂技团的。”

“他们叫什么?”

“我不知道。”钟志诚心里不耐烦地想,谁跟对方的大人吃饭,会一一打听人家亲戚的名字。

赵城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

“钟先生,听说你跟你前妻在不久前离婚了。”

钟志诚心头微微一震,但还是马上作了回答。

“是的。”他道。

“听说你们的感情长期不和,是不是这样?”

这混蛋一定是去调查过了,动作可真快。

“对,我们结婚半年就分居了。”他口气冷淡地说。

“为什么?可以说说理由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悠闲地靠在沙发上的黎正,后者先前一直在东张西望寻找小林的踪迹,现在则充满好奇地看着他,听到这个问题,手里拿的矿泉水也停在了半空中。不错,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秘密,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起过,当然现在,也不一定非要说。

“因为我们婚前了解得不够,草率结婚后才发现彼此并不适合。”他平静地说。

“怎么不适合?是因为他曾经是男人?”赵城走到他身后问道。

“噗”的一声,黎正把一口水吐了出来。

钟志诚赶紧躲开。

“她是男人?”黎正怪叫一声。

“嗯……可能是。”钟志诚含糊其辞,心底的火山却快爆发了。他真想一拳朝那个一语道破天机的臭警察揍过去。这个混蛋知道得还真多!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你又是什么时候认识你前妻的?”赵城看出了他的尴尬和愤怒,颇为得意地笑了笑,朝后退了两步,故意跟他错开了距离。

“5年前。”他没好气地答道。

“那时她从事的是什么行业?”

“她是模特。”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做化妆师的?”

“一结婚就不干模特了。”回忆跟陈影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是钟志诚最不愿意做的事。现在每次想起自己曾经跟陈影如此亲热,他就觉得恶心。尽管陈影无数次向他示好,要求他原谅,他也知道陈影始终爱他,但确实无法接受。

“他是男人你怎么会不知道?”黎正在一旁插嘴。刚才的消息令他惊魂未定,又有些兴奋。钟志诚已经看出他的嘴角有向上弯的趋势,低吼道:

“闭嘴!当初你还不是夸她是鲜花一朵?”

“我没跟她走得那么近。她居然是男人……你怎么会一开始没发现?”黎正抬头看着他,露出景仰的表情,说道:“我真是败给你了。”

钟志诚扭头故意不看黎正,免得自己忍不住真的一拳打过去。

“还有什么问题?”他不耐烦地问赵城。

“暂时没有了,我还会继续调查。另外,我会马上派人彻底搜查这条船,在检查结束前,请你们不要离开船舱。”赵城漠然地说。

“警官,请问……”黎正突然开了口。

赵城正好走到舱门口,听到他的话便转过身来。

“什么事?”赵城问道。

“为什么不把船开回岸边?”黎正问道。

赵城神色严峻地分别看看他们两个,稍作停顿后才回答:

“因为怕凶手会溜走。”

“可是到了岸上不是可以找更多的警察来办这案?我相信凶手应该就在船上,但是你们只有三个人,人手是不是也太少了?”黎正提出质疑。

不错,钟志诚也觉得奇怪,按理说案件发生后,应该立刻把船开回岸边,然后再充分动用警力对整条船和船上的客人进行逐一排查。可是,为什么现在事情过去已经有段时间了,船还停在海上?

“你们没看电视新闻?”赵城问道。

“没有。”钟志诚看看黎正。

“我当然更没有,哪有空看电视?”黎正道。

赵城把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平静地说:

“今天下午4点开始,几乎每个区的超市都收到一封匿名信,信的内容一模一样,说在该超市安放了炸弹。晚上7点,我们已经封锁了部分大卖场。现在所有警力都扑在那件事上了。”

这真是个爆炸新闻!也就是说,到了岸上,警方没有多余的警力来办这案子,得等那边的任务结束后才能分出警力来支援这里。

“每个区的超市?”钟志诚注意到了这几个字。

“是啊,”赵城清了下喉咙,“有个混蛋写信给超市,说他在超市安放了炸弹。我们已经在其中两家超市找到了三枚炸弹。到底在多少家超市,能找到多少枚炸弹,我们还不清楚。有些超市检查后并没有发现有炸弹,所以,罪犯也可能说了谎。”

“真是没想到……”黎正愕然地回头看看钟志诚。

“按照对方的要求,”赵城的声音盖住了黎正后面想说的话,“我们已经在8点半电视新闻的时候,播放了部分大卖场被封锁的消息。你们没看吗?”

“早知道有这样的新闻我当然会看!”黎正道。

“罪犯的目的何在?有没有提出条件?”钟志诚问道。

赵城摇了摇头。

“没有。他没有说他想要什么。光看那封信,好像纯粹是闹着玩。”

“这是个惊天大案,警官。”钟志诚道。

“所以我们要全力以赴。其实……”赵城迟疑了下,才说:“我们也不是全无线索。”

“怎么说?”钟志诚问。

“我们已经掌握了安放炸弹的时间和人。”

“人?你指的是超市监控录像里的模糊人影吗?”黎正问。

赵城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如果在所有超市的录像里找到同一个人的话,那应该可以确定他最后那枚炸弹是什么时候放的。”钟志诚指出。

“不错。是一个人干的,”赵城笑了笑,似乎很欣赏他的推理,“我们大概可以肯定,所有炸弹都是同一个人在今天放的。最后那枚炸弹的放置时间应该是今天晚上7点55分。”

“那就是说,7点55分时,他还在本市。考虑到他有可能会逃跑,你们应该已经封锁了海陆空的所有线路了吧?”钟志诚猜测。

赵城又点点头。

“是的,全部封锁。但是,我们还是发现了一个漏洞。”赵城竖起了一根手指。

“什么漏洞?”钟志诚紧张地问道。

“我们查了7点55分之后所有能够离开本市的交通线路,飞机、火车、长途汽车、船。发现一个问题。在8点之后,只有一艘船离开过港口,”赵城有意识地稍作停顿,“就是这条,玛丽亚号。”

船舱里静得可怕。

“你认为他上了这条船?”最后是钟志诚打破了沉默。

“只是怀疑。”

“他为什么不可能搭飞机、坐长途汽车,或者乘火车?”钟志诚问。

“难道最后投放炸弹的位置是在F区的家乐福超市?”黎正道,“船在8点10分起航,那家超市离码头不过一站路的距离,对罪犯来说,放好炸弹后立刻上船,的确是捷径。

“对,就在那家超市。”赵城答道。

“可是,它只是离码头最近的超市。也许他知道你们会这么想,故意把最后一站选择在那里,其实,他却是乘长途汽车逃跑的。”钟志诚提出了另一种可能。

赵城笑了笑,道:“飞机可以在另一头拦截,火车和汽车可以在任何一站让它停下作检查,只有海,我们没办法,因为海太大了。”赵城盯着钟志诚,眼睛里射出凌厉的光,“尤其是如果海上有人接应,凶手又是个游泳健将的话。我们的把握就更小了。”

钟志诚再次从赵城的话里听出了令他恼火的言外之意。

“什么游泳健将?请说明白点。”

“监控录像显示罪犯是女人。”

“那又怎么样?”

“你的X小姐,真名叫卓云,今年26岁,10年前她曾经是全国游泳冠军,4年前,她因跟丈夫发生纠纷,纵火烧了夫家的房子,因此在警局留下了案底。她被判了两年。出狱后就不知所踪。”赵城语速很快地说道。

“丈夫!”钟志诚叫出声来。

“不错。她结过婚,但案发后不久就离了。”

“不,不可能!”他本能地嚷起来。

“船靠岸后,我会把她前夫的地址给你,她前夫也是个运动员。幸亏她的案子没有给对方造成太大的损失,要不然也不会判那么轻。”

他还想据理力争,但他忽然想到,小林的确是游泳健将,因为她可以在深水里游得很快,他还曾经叫她美人鱼。而且,小林还特别怕火,每次听到新闻里说到火灾,她都会被吓得浑身发抖,她以前跟他说,那是因为她小时候经历过一场可怕的火灾差点丢了性命。难道她是在说谎?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她曾经制造过一场纵火案?她在骗他,这可能吗?

他第一次在她家过夜的晚上,他们曾经聊起过各自以前的恋情。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告诉他,她曾经暗恋过她爸爸的徒弟,一个会变魔术的英俊小伙子。她想了对方两年,一直没跟对方说过。后来那男孩离开她爸爸,去了国外,她才写信向对方表明了心迹,但对方没给她回信,几个月后,他给她爸爸寄来了自己跟女朋友的合照,这事让她伤心了好一阵。

“我就谈过这一次恋爱,而且还是我一个人谈的。”她说。

他永远记得当时她说这话时的神情,半是羞涩,半是骄傲,又多多少少带点伤感。黑暗中,他回头看她,发现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盯着他看,一只小手则抓住了他的一跟手指……

不,她不会骗他!他决不相信她会骗她,而且……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

“警官,我可以肯定她没结过婚。”他有些犹豫,因为这话题让他难堪,但是在这种时候,不说也不行。

“哦?”赵城看着他。

“因为……因为我们在一起时,她还是个处女。”

赵城听了他的话,连眉毛也没抬一下。

“我相信,她绝对没结过婚。我相信。”钟志诚又补充了一句。

“现在有一种整容术,叫处女膜再造术。”赵城道。

这句话差点把钟志诚噎住。

“真是信口雌黄!”他气得发抖。

赵城温和地朝他笑了笑。

“我这里有她的资料,5分钟前才传来的,如果你想看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

钟志诚怔住了,现在他的脑子有点糊涂,脚底却吹来阵阵冷风。

赵城望着他,脸上现出一种对一切了如指掌,上帝般的表情。

“我知道你跟女性交往的时候,一向都比较轻率。呵呵。不过现在有人死了,这就不是你一个人痛苦的事了。”赵城拍了下他的肩走出了客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