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加萨拉之夜

加萨拉笼罩在暮色中。

出入该城镇的大门紧闭。环镇围墙燃着松明,火星飞溅。与亘离开时相比,松明数目增加不少了。大概是强化装备的必要吧。

尽管如此,在“哈涅拉”引发混乱最严重的时期,在贸易之城加萨拉,并没有发生明显的骚乱。城镇依然生气勃勃。其中一个原因是这里总体上比较赋予,很少有那种只能为女神奉献一条性命的穷人吧。

加萨拉多种族杂居,人民致力经商支撑着城市。镇上居民超越了种族樊篱,视自己为加萨拉人。面临危机时,人们都自觉地作为加萨拉市民行动起来。

作为商贸城市,就存在一个悬念:来自北方统一帝国的老神教教义是否更有机会渗透呢?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看,这里更易获悉北方统一帝国的实情。在利利斯那边,牢骚话大有市场,说什么‘哈涅拉’是“女神的阴谋,为着抹黑安卡族的救世主。只有老神教才能拯救世界。”煽动之下,安卡族人头脑发热,酿成非常事态。在这里,北方统一帝国那边现状如何,安卡族人有机会通过逃亡者和商人,接触便是零碎、确实活生生的信息。他们真切了解,在那片奉老神教为国教的土地上,安卡族人并非都过得幸福快乐。

而至关重要的是,这里的警备所有以为硬气的“棘兰卡茨”。这是与利利斯最大的差别。她对于“哈涅拉”的真实性毫不动摇。也不允许镇上的人动摇。为了保卫幻界,如果女神召唤某个人,为何要抗命呢?如果女神召唤的人,是获选肩负使命。荣耀之事,何惧之有?

若仍有诉说不安者,她便一笑了之:

“嘿,不是我夸口哩。女神洞悉一切。那些因不想当人柱、不想死而哭哭啼啼的胆小鬼,才没有机会呢。你这种人根本不予考虑啦,放心吧。”

亘站在瞭望台上。与现世的大楼相比,相当于六层楼左右的高度。亘爬梯上来时,这里的看守给予忠告:

“小朋友,我不知你为何非要爬上去,由得你啦。不过,你一旦上梯子,中途绝不可往下看。”

“好的,明白了。”

“可是,你挺好奇的啊。”

“我喜欢攀高。”

亘听从劝告,中途没有往下看。他顺利上了瞭望台,感觉望风拂面,他伸展开四肢,这才感觉高得晕眩,忙抓稳了扶手,确保安全。

亘身后的看守腰挂绳索,肩挎用敲平的铜板卷成的喇叭筒,双手抱着胳膊。他每五分钟便注视扫视一遍东西南北。一天三班不松懈。这是他们的工作。

加萨拉镇已是万家灯火。旅馆饭店开始传出喧闹声。各家窗户冒出热气,飘来晚饭香味。在达鲁巴巴店,洗脱了长途旅行污垢的达鲁巴巴们,慢悠悠地嚼食饲料。一旁是谈笑风生的水人族,抽着长烟管,某处有人吹响乐器,试试在定音调。是那种十五弦的、琴体圆形的吉他。似乎是流动艺人准备要沿街卖艺乐。

视线若转向城外,满眼就是环绕加萨拉的雄伟草原。散在各处的岩场。一簇簇茂密的小树林。所有一切尽染夕阳余晖,显出一天结束时的安闲。鸟群聚成的黑店横空而去,消失在远处森林之中。

亘深深吸入一口气,两肘搁在扶手上,仰望傍晚的天空。

北方凶星。鲜红、闪亮。也许是暮色苍苍的缘故吧,看不出不祥的味道。伸手从空中摘下来,赠给米娜的话,该是件漂亮的垂饰呢。

亘与星星做起瞪眼游戏,比忍耐力、不眨眼。亘瞪圆双目时,凶星先眨眼了。亘感觉对方投以微笑:认真什么啊,你?

在所诺镇与美鹤分手之后,亘和米娜、基·基玛一起返回加萨拉。用不着多想了。既然注定要成为人柱中的一人,往后就是等待那个时刻而已。既然这样,就在这里等吧——在幻界最初抵达的城市,遇见朋友们的城市、宣誓成为高地卫士的城市。

从所诺过来的路上,米娜不住地哭。基·基玛沉默不语。也许是这个原因吧,达鲁巴巴也无精打采。

亘央求米娜:唱一支歌吧。当初踏上旅程,我们经常在车上摇晃着唱歌的呀。米娜答应了,长处悦耳的歌声。不过,一曲未终,声已哽咽。歌声颤抖着跑了调。

此时,唱起来了。听米娜唱过而朦胧记得的歌,或者,在现世惯唱的歌。

一回到加萨拉,基·基玛便边给达鲁巴巴店帮忙,边参加高地卫士的保卫工作。米娜做了诊所医生的助手。亘又成为卡茨的不下,像基·基玛那样外出监视,或协助整理托利一个人忙不过来的文件。

“近来忙得很,没空理那些文件啦。”

托利开心地赔着不是,显得大大咧咧的样子。他好像有点察觉,眼睛后的目关颇为怪异,却不曾出口发问。

亘一回来,便向卡茨一五一十都作出了报告。他并不想博取同情。“棘兰卡茨”大概也不是那种人。亘只想让最可信赖、最有胆量的卡茨了解一切,以免自己被召去做人柱时,周围发生混乱。

不出所料,卡茨完全无动于衷,就一句“明白”而已。又简单地说:“住旅馆会有所不便吧,你被召时,周围有人说三道四的也麻烦。警备所二楼有个贮物室,你收拾一下住那里也行。却东西的话跟托利说,他给弄。”

“你被召时,”——卡茨说出口时,跟说“你出门时”语气并无区别。另外,从那以后,卡茨再无一语涉及“哈涅拉”或者“人柱”,亘对此颇怀谢意:这就是卡茨式的关照吧。

之所以想登上瞭望台,是想在尽量接近天空处观察北方凶星。我不是害怕……尽管不是完全不怕,但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很想告诉它,也许是个谎言,也许内心是害怕的,自己也不太明白。正因为如此,才想告诉北方凶星。话说出来,心底就踏实了。——亘这样觉得。

自从在所诺偶遇美鹤,到今天己是第八天。美鹤已抵达北大陆了吧。无论如何拼搏,亘都没有法子赶超。二减一等于一,他只想着这一点。不,是努力这样想。因为别无他法了啊。

北方凶星闪烁着。光芒既无变化,亮度也不见衰减。“哈涅拉”尚未结束?什么时候结束?此外只需从幻界再选一人而已,颇费工夫吧。

“咦。”

瞭望台看守喊一声,走向梯子,伸出一只手。

“很难得呀。有情况吗?”

是卡茨上来了。离瞭望台还有三级梯子,卡茨没有去接看守的手,一纵身、轻轻跨过扶手。挂在腰间的黑色皮鞭在夕阳下亮晃晃。不知道皮鞭威力的人,只会认为它是配衣服的,算是一件新奇、刺激的装饰品吧。

“欣赏夕阳啊。我偶尔也想浪漫一下。”

亘离开加萨拉期间,卡茨换了发型。原先的短发型,变成了短“娃娃头”,与她颇般配。全黑色时款皮衣,加有右肘护肘和左手腕的火龙护腕,突出了鲜红部分。

“怎么啦,一副呆样。”卡茨一手叉腰,侧着头,嘲讽似的笑道,“被我迷住了吗?都什么时候啦。”

亘脸红了。的确看入迷了。很不是时候,但卡茨是那么美。亘心想,若非来到幻界,要想结识一位成熟女性,还是个大美人,这机会还早着呢。

卡茨对一起笑的值班男子说:“我跟这孩子说点话,可否借个方便?”

“我很乐意。”值班男子点点头,摘下喇叭筒,递给亘,“那我就把它暂交小朋友啦。”

“好的。我一发现动静,就大声报告。”

“噢,拜托。”

等值班男子下了梯子,卡茨也跟刚才的亘一样,把胳膊肘搁在扶手上。她温情地眯着眼睛,眺望晚霞中的草原。

“你是头一次上来?”

“对。”

“景色很美吧。我最喜欢从这里远眺。”

“我也喜欢。”

“朝霞也很美,即使是雨天、雾天,也有各有情调。”

卡茨晃晃头,扬起额发,手撑扶手,仰望夜空。

“我出生的家乡,是山里的垦荒小村。周围是梯田和稀疏的林子,村里拥挤着简陋的小屋。来到加萨拉,第一次看见这空旷的草原时,简直惊呆了。嗬,世上竟有如此宽大的地方。”

听卡茨说起家乡,可是头一回。是独自一人外出的吗?几岁的时候?是为了明确的目标而出来的?

关于家乡的话没有往下说。卡茨沉默着,亘也不作声地嗬她并排站着。这是心里很舒坦的沉默。

过了好一阵子,卡茨冷不防开腔了:“不是惹恼了我,也不至于那么干。”

这是说谁呢?亘不明白,心想她是生自己的气?

“什么?”

“就那个嘛。”卡茨指指北方凶星。

“闪得很漂亮,想快宝石。它待在那样得高空,不可能把它抓过来教训一番啊。”

卡茨式得说话风格,亘忍不住笑了:“感觉你的鞭子够得着。”

“试试看?”卡茨说着,手按腰间得鞭杆。然后她笑一笑,看着亘,她的眼睛没有笑,认真得有些恐怖。亘得笑容也消失了。

“你,真的做好了思想准备?”

语气与其实说询问,毋宁说是确认。仿佛说,早就知道你的回答。

“噢……应该吧。”

“想得开嘛。”

“也许吧,自己也不清楚,也许是无奈的感觉。”

亘耸耸肩,双手插兜,手指头触到龙笛。

“返回加萨拉途中,曾有一两次想召唤乔佐,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穷追美鹤。乘龙飞翔的话,可达北大陆。不过,即便追上了,也实在没有胜算。美鹤是很厉害的魔导士。”

而且,亘在宝玉的数目上落后。

“那方面都不占上方。心想就这样吧,下了决定,心里就平静了。”

卡茨双手抱肘。她胸部丰满、皮马甲前胸部分鼓鼓地凸起,感觉是压在手腕上面。亘为之夺目,脸又几乎羞红起来。他急急往下说,也是为了掩饰。

“亘幻界选出人柱不一样,并不是在无数人中选一个,是二选一。所以,反而就踏实了吧。”

卡茨无言。她从马甲兜哩取出卷烟和火柴,在傍晚的风中灵巧地点燃。

“而且……虽然没有详谈过,但我最初能来幻界,是朋友——另一个‘旅客’美鹤的成全的。不仅如此,如果没有他来救助,我早已死了:在现世也曾有过一次这种情况。来到幻界又有一次。我得到他的拯救。”

妈妈在家里拧开了煤气阀之时和在托利安卡魔医院几乎被送上断头台之时。

“如果没有他,我早丢了小命。所以,我觉得,如果给他让路——也不妨吧。”

卡茨慢慢抽着香烟,吐出长长的烟雾。然后,她把烟蒂在扶手上揉一下弄灭,手指头玩弄着烟蒂。

“我嘛,”她语气略有变化,目光直直地投向草原,“不想听你那样的辩白。”

亘想争辩说不是辩白,是真心的,但被卡茨的语调所摄,未能插话。

“你不害怕被选为人柱吗?对基·基玛和米娜的痛心也不在乎吗?见不到女神就算了吗?这些我都不打算问。你来到幻界,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如果成了人柱,就实现不了这个目的。我也不打算问你是否这样也无所谓。”

和她挂在腰间的鞭子一样,是直截了当的硬气话。卡茨目标明确地往下说。

“你丢下妈妈在现世。你将再也见不到那位妈妈。她会永远无从得知你的消息。她一直等待不归的你,在孤寂中白白耗去余下的人生。我也完全没想问你,你怎么可以让你妈妈遭这种罪而无动于衷。”

这不正是在问吗?亘的心在痛。

“你很聪明,也很有勇气。”

卡茨夸奖的话里带着怒气。

“所以,无论我要问什么。你都可以应付吧。像刚才那样,你能拿出让人信服的、堂堂正正的回答吧。你原本就有这个必要嘛。因为比起说服别人,你更得说服自己。对你来说,这方面更切实。”

卡茨这才略做停顿,但似乎对亘已别无他话可说了,便沉默下来。

黄昏招来暮色,天空的光亮开始让位于蓝色之夜的幽深。到刚才为止,闪亮的只是北方凶星,但此刻其它星星也纷纷出现了。

以这片天空为背景,卡茨转脸正对着亘,直视亘的眼睛。

“可我呢,还剩下这样一个问题,想问问你。”

亘身子略晃一下,稍稍离开卡茨一点儿。

“你打算对美鹤置之不理?”

“置之不理?”

“就是说,任由他胡作非为?”

亘眨眨眼,不得要领。卡茨想说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呢?”

“也没什么!”卡茨一只手猛拍扶手,“那个叫美鹤的孩子,不是任意妄为吗?你想想看,他都干了什么?他正在干什么?在托利安卡魔医院也好。在所诺镇也好,他运用魔法杀死、杀伤大批人。在所诺镇也好,港口也好,他招来龙卷风,把当地弄成一片废墟。这些你怎么看?”

亘不知所措。他的心被揪了各底朝天,暴露出破绽。

“可、可是……”

“‘可是’什么?”

“托利安卡那时是不得已的。对方是老神教的狂热信徒,他不那样的话,我会被杀调的,美鹤也不能冲破那结界。”

而且、而且……亘在被揪翻的心中左冲右突,寻找辩白之辞。

“他也不光做为害大家的事情。我在马奇巴镇听说,他运用魔法,扑灭了一场大山火。大火再漫延可就不得了。”

不过,他在冲突之中,也想起了美鹤断然拒绝了迪拉·鲁贝西教王的请求——美鹤丢下一句;没空。而且,他追踪了迪拉·鲁贝西的逃亡者,非但没有逮捕逃亡者,反而趁机利用、前往北方。

“他魔法如此高强,在托利安卡魔医院也好所诺镇也好,自可有更稳妥的办法。他肯定能够在不伤人、不毁城镇之下找到前进的方法呀。他为什么没有那样做?”

在卡茨诘问下,亘晃晃身子退后一步。卡茨逼近来。

“我来带你回答吧。这是因为,美鹤那孩子认准,什么幻界之类是不足惜的。只要能抵达命运之塔、面见女神、达到目的,那就从此无关了。再也不会涉足此地。所以,他觉得伤人毁城与己无关。在他所过之处,管它尸堆如山、赤地千里,无所谓。他认为,只需选择快捷的方法,一味前进即可。”

卡茨伸出手,扶着亘的肩头。

“你认可这些做法?你认为这些做法是对的?”

是对……还是不对……那种事情……

“美鹤是我的朋友。”亘小声说。搜遍心底,也只找到这个回答。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你能容忍美鹤的做法吗?”

卡茨像推亘一把似的放开手,背转身。亘摇晃了一下,后背抵住扶手。

“美鹤这孩子,即便到了北方,还会如此炮制。在前进路上有障碍物的话,他会连根拔除打开通道。不惜瓦砾成山、尸横遍地走过去,直指命运之塔。”

“可、可是美鹤他……”亘断断续续地说道,“他太像改变自、自己的命运了,他不惜那么干的呀。他的命运实在太冷酷无情了,他不惜做出任何事情也要改变。他比我迫切得太多、太多……。”

卡茨猛回头,发梢甩动起来,“你是说,那就可以不择手段?那就能容许?为夺回自己遭难失去得东西,可以不管他人死活?再问你一次;你认为那是对的?你允许?”

亘心底里连自尊也没有剩下。他什么也说不上来。

“对现在的我们而言,北方统一帝国的确是威胁。可是,在那个国度里,也生活着许许多多的认。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赞同皇帝的做法。一定有受压迫、受着苦的人。你刚才说过,在托利安卡是不得已,对吧?因为对方是狂热的信徒。如果适用这条理由,无论北方的人遭什么难,都是不得已吧?可以说对方毕竟是敌手啊。”

暮色渐浓不知不觉间已满天星斗。苍穹下,卡茨发怒的双眸,也如一对双子星在闪烁。

“美鹤寻找的最后一颗宝玉,在北方皇帝手上,对吧?美鹤看来很聪明,要以动力船的设计图为饵,与皇帝做交易,以实现自己的目的。美鹤、北方皇帝皆大欢喜。可喜可贺。不过,之后怎样?造出动力船,北方进攻南方。战火骤起,死人无数。这是对的吗?你允许这种事发生?在这里不闻不问,抱头假装不知道?”

亘终于仰望着卡茨。

“卡茨女士,你告诉我怎么办。”

亘还是承受不了,移开视线。卡茨略感失望。

“你还问我?——该问你的心。”

问我的心。答案在我心里——

卡茨仍旧两手扶栏,眺望着远方,说道:“你说美鹤是朋友。可是啊,亘,朋友也好,亲人也好,恋人也好,不对的就是不对的。如果你的心感觉那是错的,你有义务遵从你的心去做。”

卡茨修长的手指握紧着扶手。

“很久以前,我曾经与自己爱的人处于对立面。”

突如其来的自白。垂着头的亘转而看着卡茨。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有一个男子,是个杀人犯。他为自己的欲望而杀了许多人。可因为此人非常狡猾,没有留下明确的证据。他能言善辩,蒙骗周围的人,所以我们抓不到这家伙的尾巴。”

有一次,卡茨他们获得宝贵的机会,布下陷阱等待杀人犯。

“那是空前绝后,不会再有的机会。我的兴奋之情真是难以言表。”

然而,到了上法庭的阶段,卡茨他们被揭发了,理由是设陷阱诱人犯罪的做法违反联邦政府法律。

“争来争去,最终,那个杀人犯被释放了。唉,就那样。的确,我们是以违法的卧底调查抓住他的。因为要给予杀人犯相应的惩罚,只有那个办法。可是,人家说是错的。杀人犯一边嘲笑我们,一边挥手告别牢房。”

然后,不到十日,又有人遇害。抢劫犯潜入商铺,杀害了那一家人。这回是他气数已尽,被当场抓获。

“你猜他怎么了?绞刑。可是,如果他没被释放,就不会有最后的抢劫杀人案了。即便违反了法律,那个时候,那种做法是对的。到了今天我也相信这一点。”

亘猛然醒悟:“那么说……揭发你们的是……”

卡茨点点头:“是波里斯·伦美尔。那时候,他跟我一样,是一名高地卫士。他现在已是舒丁格骑士团游击队的队长。你见过面吧。”

托利说过,卡茨多年前被伦美尔甩了。

“波里斯遵守法律。议会也支持他。警备所的首长们也接受了他的意见。可我——我认为人命关天。我的确是违反了法律了。可并不引为耻。所以,我无论如何不能容忍揭发我的那个人。而他也没有容忍我。”

所以,二人分手了。

“你那时爱伦美尔队长的吧?你们是相爱的吧?”

卡茨转头看着亘,唇边透出一丝微笑。

“是啊。可是,有些事,即使是爱人也不可容忍。直到现在我还认为,他等于杀害了不走运的商铺那家人。他也一如既往,知道今天也认为我做得不对吧。那家伙不是轻易改变信念的。”

可是,直到今天——一定还相爱吧。

“在波里斯看来,我的方法错了。所以他相信自己是正确的。任一方都是真实的。最终,也许只是从哪一方面来看而已。我不退让,波里斯也不退让。我明知他不退让的,因为我比谁都了解他。波里斯也了解我,知道我不会退让。正因为如此,他毫不犹豫地揭发我。因为他知道,只有这个办法可以制止我。”

星光下,火龙护腕隐隐发光。也许是心理作用吧,感觉护腕温热。在利利斯的西斯蒂娜教堂,与戴蒙主教拼死搏斗时,也是这样发热。

“你是‘旅客’也好,可能被选为人柱之一也好,美鹤成为你的竞争对手也好,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是一名高地卫士,既然如此,直至蒙女神召唤为止,直到你生命最后瞬间为止,必须对美鹤穷追不舍。还要声嘶力竭地叫喊、向美鹤呼吁。必须告诉他,他为一己目的的漠然地破坏、践踏的东西的价值,还要告诉他:他错了,你不会原谅他的做法。你必须制止他。”

突然,亘回想起一种令人怀念的美妙心情。在鲁鲁德国营天文台分手时,伦美尔也这样说过。当时他和卡茨一样手搭在亘的肩头,直视着亘的眼睛。

——你是“旅客”。你必须履行你的使命。不要忘记。

——“棘兰”卡茨肯定也持和我一样的意见。她是你的上司。我刚才的话,希望你当作是她的命令。

不一样。卡茨另有想法。因为她直至最终,仍期待亘作为一名高地卫士行动。

你们又擦肩而过。双方都是对的,可正确之下擦身而过。直叫人莞尔,可又为此而伤感。亘感到眼皮发烫。竟然这般错过,可你们,都以同样的目光询问我。

问题在于,是从真实的哪一面来看。而我,要站在哪一边?

亘仰望着卡茨,用力点一点头,卡茨笑了,点点头。

“和我——和我们一起,渡海北上!”

他说,已有计划方案。

“需要的你的力量,帮我们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