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包间的门却被谁一脚踹开了,紧接着就有人走了进来。摁住权钝狠揍的两个家伙立刻住了手,控制住他身体的力道也瞬间消失瓦解了。
当权钝从尘封的记忆库里梳理出了大师兄的影子,另一个人的影子却依旧没有具体的指向,那就是梦中他救下的那个女乞丐。虽然权钝知道那只不过是南柯一梦,女乞丐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于现实之中,只是自己有点儿神经质罢了。但是,冥冥中他觉得这个女乞丐也应该有一个具体的指向。
这个梦中人物的影子具体会指向现实中的谁呢?
权钝继续在记忆库中翻找,同样想把女乞丐的影子也与记忆中某个人的影子完全重合起来。这样,他做的这场弥天大梦也就有了一个更加合理的存在感。
但是,权钝把记忆库里所有的东西几乎都翻找了个遍,仍旧没有找到可以跟女乞丐重合的影子。
权钝不禁哑然失笑,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闲得有点儿蛋疼了。只不过是做了一场白日梦而已,至于这么自己跟自己在这事儿上较劲儿吗?
不过,权钝的潜意识里却开始关心起了大师兄这样一个小人物的命运。他觉得有必要打电话给包世根,问问大师兄还在街面上继续游荡没有。也许大师兄已经在这个世界里消失了。
权钝知道,包世根他们把大师兄这几个流浪汉弄到荒郊野岭扔掉绝不是一次两次,而是无数次。可是没过几天,大师兄他们总会风餐露宿地回到镇上,继续在街面上过着虱子一样的寄生日子。
流浪汉也是有着很深的眷恋情怀的,尽管他们没有归宿也没有故乡。
权钝鬼使神差地继续跟一场白日梦较起了真儿,他打开手机,手机里接连响起几声短信的提示音他也顾不上看。
包世根的电话倒是一下子就拨通了。
如今的包世根早就不在城管队里上班了,而是在包世奎的手底下当了个项目经理,也算是人模狗样地发财了。包世根也不住在乡下,举家搬迁到城里住下了。就是包世菊从外地回来,也不会再到乡下来,直接到城里包世根的家里。所以权钝跟包世菊谋面的机会几乎也没有了。
自从包世根举家搬到城里去以后,权钝跟包世根就几乎没有了任何往来,不过包世根的电话号码他还是有的。包世根却没有权钝的电话号码。电话接通后,包世根在电话里问:“哪位?”
权钝说:“我,权老二,你妹夫。”
权钝一直用这样的方式跟包世根开玩笑。包世根也很受用权钝跟他开这种玩笑。虽然包世根一直不看好权钝跟包世菊的关系,可是他很看好权钝的仪表和长相,觉得权钝搁哪儿都是一个挺撑门面的货。他甚至很乐意权钝喊他大舅子。
包世根一听是权钝的电话,呵呵笑道:“权老二嗦!你咋个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喃?”
“问你个事情。”
“说嘛。”
“原先街上的那个大师兄还在不在喃?”
“哪个大师兄哦?”
“就是捡垃圾吃的那个大师兄啊。”
“哦,那个讨口子(乞丐)嗦?在啊!去年我看到他都还在捡渣渣的嘛。今年就不晓得了,多半应该还在哦。你咋个突然想起问这么一个人喃?”
“呵呵……也没有啥子特别的意思,就是突然想起这个人来了。”
“毛病!你咋个没有突然想起问一下世菊喃?倒把一个流浪汉想起了。”
“世菊不是名花有主了的嘛,我还想她咋子喃?不道德噻。”
“你晓得个球!世菊遭甩了,那个瓜娃子现在跟一个富婆在一起裹了。世菊已经回来了。”
“回来好久了?她咋个没有给我打电话喃?”
“你神的嗦?世菊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你又不是不晓得?她好意思给你打电话嗦?你娃也是,薄情寡义的,再咋个你娃原先也喊过我一段时间大舅子的噻,现在搞得一年到头都没有一个电话,当真就这么生疏了嗦?”
包世根说话还是那么直截了当,不遮遮掩掩转弯抹角的。权钝喜欢的就是包世根这个性格。直!
权钝呵呵笑道:“是你生疏我了哈。你咋个倒打一耙喃?好了挂了。”
包世根却在电话里说:“记得给世菊打个电话,算老子求你,鬼娃娃,神戳戳的!”
临了包世根还没忘记在电话里骂了一句口头禅。
权钝的心里已经开始波涛涌动了,他必须得立马挂断电话。所以包世根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现在他再也没有心情去梳理流浪汉大师兄的线索,他的脑子里开始浮现包世菊的影子。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以为又是巫芷茜打进来的,一看号码,却是王传子的,接了,王传子开门见山地就在电话里说:“老二,今晚上还是过来陪我喝酒哈。早点儿。”
权钝一听头都大了,说:“干爹,你那儿耗子太多了,我昨晚上根本就没有睡成瞌睡……”
话刚说到一半,王传子就在电话那端说:“老子晓得你昨晚上遭耗子整惨了,我今天特别赶场在猫贩子手上买了一只猫回来,今晚上保证你清静嘛!要得没有嘛?”
权钝一听王传子居然买了一只猫,条件反射似的立刻问道:“买的啥子颜色的猫哦?”
“黑猫,猫贩子说别鼠(会捉老鼠)得很。”
一听说是黑猫,权钝立马把它跟梦里出现的那只黑猫重合在了一起。事情真的有那么巧?
权钝感到惊讶不已。难道这个白日梦真的是在暗示或者隐喻什么?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百度一下周公解梦了。这也太凑巧了一点儿。
他在电话里停顿的片刻,王传子继续在电话里说:“我把堂屋又给你打整了一遍,保证干净嘛……”
权钝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只好硬着头皮说:“好,好,我考虑一下,你不要紧到(一直)说了。”
“考虑个球,今天黑(今晚上)必须过来。老子把那瓶放了二十几年的老窖拿出来喝!听到没有?”说完王传子已经把电话给挂了。
权钝突然觉得王传子给他打电话的口气比任何时候都牛,底气也比谁的都足。他这样的人,是谁给他壮的胆?以前王传子说话可从来不是用这样的口气的,以前王传子跟人说话,谦和得都有点儿卑微了。
权钝觉得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有点儿意思了,捏着手机不禁发了一下愣,哑然失笑。
过后权钝看了一下手机的短信,每条短信都是拨打他手机号的反馈信息,其中巫芷茜拨了七次他的电话号码。小女子真够任性的。唯独没有邱晓宇拨打过电话的信息反馈回来,也就是说邱晓宇没有拨打过权钝的电话。这让权钝的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丝失落的情绪。当他意识到心里滋生出的这股情绪时,不禁暗自嘲笑了自己一回。
他又想起了包世菊。
包世菊正失恋呢!
权钝在考虑有没有必要给包世菊打一个电话,想了想还是算了。他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毕竟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一点儿。
脑子里正在乱糟糟地想一些事情,巫芷茜的电话就打进来了。权钝皱了下眉毛,还是接了。
“挂我电话,关机!权老二,你好大的臭架子?我就这么惹你讨厌哇?”
“我最后提醒你一次,你再叫‘权老二’,直接拉黑。”权钝很不耐烦地威胁起了巫芷茜。
听权钝口气这么生硬,巫芷茜果然一下子就变得老实了,愣了片刻,在电话里说:“你咋子了,权……老同学?火气这么大?”
权钝没心思跟巫芷茜瞎扯,说:“没有咋子,刚起床。说,啥子事?”
“出来喝茶。”巫芷茜说。
“没有空。”权钝说。他已经很烦巫芷茜打着喝茶的借口找他说事儿了。
这时巫芷茜却像是捂住嘴在跟权钝说悄悄话一般,说:“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出来喝茶好些。是奎哥叫我约的你。你关机把他都惹毛了。你要是不出来的话,多半今天晚上他就要带人去找你干爹了。我这会儿都是在厕所里跟你打电话,当着奎哥的面,我还不敢这样子跟你打电话。”
权钝一听,觉得这个事情的确还挺严重的。因为包世奎这家伙的手段他是比较了解的。这家伙现在不仅在官道上混得风生水起的,黑道更是他呼风唤雨的根源所在。这家伙心狠手辣着呢。
权钝略加思索地朝电话里的巫芷茜说:“那你过来接我吧。”说完挂了电话。
权钝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必要蹚这浑水,心里有点儿抱怨起王传子来了。
王传子这家伙手里究竟有什么宝贝让包世奎给惦记上了?权钝有些整不明白了。
巫芷茜来得还真是利索,权钝穿戴整齐洗漱一番,出现在机耕道旁,巫芷茜的捷豹跑车也刚好赶到。权钝也不多说,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
巫芷茜在前面将车掉了头,朝权钝问:“你怎么睡到现在,看看都几点了?”
权钝说:“两点半,不迟噻。”
“不迟?你昨晚上没睡觉?半夜偷牛去了嗦?”
“还真的一个通宵都没有睡。”权钝说。
“还真的偷牛去了?”
“打麻将。”权钝撒了个谎。
“你睡觉也不该关机噻,你把奎哥都惹毛了知不知道?”巫芷茜有些抱怨地说。
“我关机和他有啥子关系?扯淡。”权钝不屑地说。
“奎哥以为你是在躲他噻。”
“我用得着躲他吗?我又不欠他一分一毛的债务。”
巫芷茜却说:“你不知道,奎哥现在的脾气一般人是摸不透的。一会儿你见到他最好还是拍着点儿他。他现在混得这么有头有脸的,被人捧惯了。人的脾气都是被捧出来的。”
“那是你们跟他有瓜葛才捧他惯他,我跟他是人不求人一般大,用得着捧着他?扯神(扯淡)嗦?”权钝仍旧露出一丝不屑。
“你不信我的话就算了。”巫芷茜对权钝露出的不屑有点儿无可奈何。
巫芷茜直接把权钝带到了一家高档会所,包世奎在一个私密性很好的包间里候着权钝。这回包世奎的做派又是另一番光景,他的身边多了两个陌生的年轻小伙子,没有坐,而是一左一右站在包世奎坐的沙发后面。
这就很有点儿黑社会老大的气场了。
权钝和巫芷茜进来的时候,包世奎还戴着一副墨镜,脸上的表情冷冰冰的。
权钝很随意地在包世奎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屋子里的气场并没有令他露怯。他盯着包世奎脸上的墨镜,似笑非笑地和墨镜后的那双眼睛对视着。
权钝已经打好主意要跟包世奎摊牌,让包世奎以后不要再通过他来索要王传子手上的东西,他不想搅和进这场所谓的交易中。尽管这里面或许根本就构不成任何所谓的交易。
两个人隔着两片黑漆漆的镜片对视了片刻,包世奎动了动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率先开口说话了:“权老二,我奎娃书读得不多,但是,我知道三十六计里有一计……”
“哪计?”权钝问。
“先礼后兵。”包世奎说。
权钝笑道:“奎哥,整错了,先礼后兵不是三十六计。”
“我没跟你摆三十六计的龙门阵。”包世奎不耐烦地说。他觉得权钝不顺着他的话说,反而在这儿跟他玩文化是有点儿故意不给他面子。
“我也不想跟你摆‘先礼后兵’的龙门阵。”权钝果然是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包世奎。两个人一上来就针尖对麦芒地有点儿擦枪走火的意思了。
站在包世奎身后的两个年轻小伙子也有点儿摸不清状况了,他们没有料到权钝会这么强势地和包世奎对话。
巫芷茜更是露出一脸的吃惊。她在路上叮嘱权钝的话算是白说了。
包世奎更没有想到权钝不仅不给他面子,而且会赶在他的前面和他翻脸。这小子是不是吃枪药了?这是包世奎自混成大老板以来头一回遇到的事情。
他透过墨镜足足盯了权钝有七八秒钟,说:“权老二,你啥子意思?”
权钝说:“我的意思很简单,今天我来,说实话不是怕你,而是给你面子,下一回可能我就没有这么空闲了。再说,你这茶的档次太高,我怕回请不起你。还有就是,我干爹手上有没有你想要的东西我真的不晓得。你要买啥子古董宝贝,玩啥子收藏,你直接去找我干爹。我晓得你奎哥现在缺的不是钱,是层次,哦不对,是档次。但是,奎哥,我真的想跟你说句不大中听的话——钱,是买不到档次的,尽管你奎哥现在确实很有钱。话我说清楚了,可以走了嘛?”
权钝说完起身就要离开,可是包世奎却陡然间站了起来,朝身边的两个年轻小伙子说道:“给老子抖他狗日的,妈的,还莫得王法了嗦?”
两个小伙子果然如狼似虎地上去,一左一右一下子就将权钝薅住。权钝本来是要反抗的,可是这两小子却是练过擒拿的主,权钝根本没来得及使上力气,就已经被两小子死死地摁在了沙发上,动弹不得。
被摁在沙发上的权钝还要挣扎,左边的腰眼上已经挨了重重的一拳。权钝哎哟地闷哼了一声,背心又被手肘重重地撞击了一下。
权钝生平第一次挨这么狠的揍,有点儿承受不住地又哎哟了一声。
就在这时,包间的门却被谁一脚踹开了,紧接着就有人走了进来。摁住权钝狠揍的两个家伙立刻住了手,控制住他身体的力道也瞬间消失瓦解了。
权钝艰难地从沙发里翻过身,却看见梁川正用一把手枪死死地抵在一个小子的后脑勺上。
梁川的个子比两个小子足足高出了半个头,杵在那儿如同巨灵神下凡一般。
而林静秋同时也出现在包间里。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权钝感到有点儿发蒙,身上的剧烈疼痛此时也暂时被忘得九霄云外。
包世奎更是没有搞清楚是什么状况,他愣在原地,看着权钝。
林静秋上来将权钝扶起来,然后用很平静的声音朝梁川说:“我们走。”又用极度轻蔑的眼神瞟了包世奎一眼。
权钝被林静秋搀扶着走出了包间。随之包间里传出包世奎摔碎茶具的声音。
权钝直接被林静秋搀扶上了一辆黑色的克莱斯勒300C的后座上,梁川麻利地拉开驾驶室的门坐进车内打燃了引擎。
“需不需要上医院?”林静秋简洁地问。
权钝故作坚强地咧嘴笑了下,说:“不用,我皮厚肉烂,没受内伤。”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
林静秋想了一下,说:“我现在也不好直接送你回去,要不我在这儿附近打个车,让梁川陪你回去?”
权钝却说:“一会儿就在路边把我放下来,我自己打车回去,不用麻烦你们了。”
“这不行,我不放心。”林静秋说。
权钝笑了笑,正式看了坐在身边的林静秋一眼。眼前的这个女人有着一般女人无法企及的气场。没有经过任何修饰的五官透着一股天生丽质的高贵气质。
权钝甚至都被林静秋身上渗透出的美好气场搞得有点儿震撼了。又突然联想起白日梦里林静秋被客串的角色,立马就觉得梦里的那个桥段被设计得简直是太落入俗套了。这谁他妈导演的?丢人啊!
权钝有点儿脸红了。
权钝这时突然想起了邱晓宇,说道:“等一下……”于是他欠起身要摸手机,肋骨间一股酸疼传递出来,弄得他有点儿龇牙咧嘴,连抬手都困难。
林静秋说:“你要摸手机是吗?”
权钝点头,示意自己左边的裤口袋。
林静秋却是坐在权钝右边的,要从他左边掏手机,就得把身子朝权钝的胸口匍匐过去。当林静秋匍匐着身子帮他在左边的裤子里掏手机的时候,权钝紧张得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