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如此巧合

权钝一听,心里使劲儿地摇晃了一下,匍匐在青石几上的身子一下直了起来,诧异地朝王传子问道:﹃你说啥子喃?上午还在这周围晃过?﹄

权钝拨通了邱晓宇的电话,让她开车到绕城路的转盘处接他,邱晓宇说她没这义务,权钝说没工夫跟你开玩笑,叫你过来接就过来接。邱晓宇听权钝这么跟她说话,就知道权钝一定是遇到啥难事了,于是挂了电话就朝权钝指定的地点风驰电掣般地赶来。

林静秋让梁川将车停在非机动车道上,等着邱晓宇。

在等邱晓宇的间隙,权钝朝林静秋说:“静秋姐,谢谢你哈。”

林静秋莞尔一笑道:“正好碰上的,举手之劳。”

“对了,你怎么会在那儿?”

“我跟会所的老板很熟,算是朋友吧,所以……”

“懂了,呵呵。”

“对了,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干爹告诉我的。”

林静秋呵呵也笑了一下。

但权钝知道林静秋在他面前撒了谎。她绝对不是刚巧碰上权钝被包世奎揍的。天下没有这么巧的事情。

邱晓宇来得还真是麻利,也就是半个钟点的样子,她驾驶的陆地巡洋舰就出现在了对面的转盘口。刚要摸出手机打权钝的电话问权钝在哪儿,权钝已经拉开车门艰难地从林静秋的车上下来,正好被转盘对面的邱晓宇看见,于是径直驾车转了过来。

而林静秋也招呼着梁川驾车即刻离开了。她似乎不想和邱晓宇照面。

五六七八种疼痛让权钝有些站立不稳,他不得不屈膝蹲在地上。

邱晓宇下了车,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上来搀扶起权钝,颇显焦急地问:“你怎么了?被谁揍了吗?是刚才那辆克莱斯勒里面的人揍的你吗?”

权钝摇头说:“你别瞎猜了,人家是救我的。”

“那是谁揍的你?”

“被几个扒手揍的。我打算挤公交回家,看见有人扒窃,就点了扒手的水(说破了扒手的扒窃行径),断了扒手的财路,几个扒手不服气,就一起上来把我揍了。”

“公交车站那么多人,就没人帮你?”

“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社会有多冷漠,都明哲保身呗!算了,不说了,心寒啊!”权钝编故事撒谎,邱晓宇居然没有听出任何破绽。

“要不送你上医院?”

“上啥子医院?又没有受内伤。”

“那你做出这么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邱晓宇说。

“是真的很疼啊,美女!”权钝苦笑道。

邱晓宇被权钝说的话和做出的痛苦样子逗得扑哧笑了,说:“你究竟是装的还是真的?都搞不懂你了。”边说边把权钝搀扶到了副驾驶位上坐好。

路上,权钝竟然突发奇想地不想回家了,他要直接到干爹王传子家。

权钝觉得他这顿胖揍是因为王传子才挨的,他得找王传子讨说法。

其实权钝的真实想法却并不是这样的,他是担心自己这副样子回到家,会被父母好一阵盘问,而且让他们担惊受怕。与其这样,还不如躲到干爹王传子家里,自己也懒得编谎话来掩盖和搪塞。

另外,他知道恼羞成怒的包世奎一定会亲自上门拜访王传子的。而今天权钝已经领教了包世奎的心狠手辣,觉得这个传说中的人物也不过如此,基本就是一只纸老虎。权钝反而丁点儿也不怵包世奎了。他想守在王传子家,看看包世奎究竟能够黑吃黑蛮横到什么程度。

所以在路上的时候,权钝给权正梁打了个电话,说他今天晚上还是在王传子那儿陪王传子,就不回家了。权正梁居然很爽快地在电话里同意了,并且还叮嘱了权钝两句。

邱晓宇径直将陆地巡洋舰开到王传子家的大门口。四合院的双扇门竟然破例没有关,大开大敞着,王传子也正坐在天井里的石墩上摆弄他的手机。

电信公司居然还真的给王传子牵上网络线路装了无线路由器了。

王传子居然开始学着用智能手机上网了。

看到权钝是被邱晓宇搀扶着下来的,王传子吃了一惊,放下手机拄着棍子迎上来,连声问是怎么回事。

权钝却说:“别大惊小怪的,遭人打了一顿而已。”

“哪个打的你哦?”王传子腾出一只拄棍子的手,边要上来帮着邱晓宇搀扶权钝边问。

权钝继续用同样的谎话糊弄王传子说:“在公交车站挤公交车的时候挨的,点了扒手的水,遭扒手围殴了。”

王传子立刻就教训权钝道:“所以你娃娃就是不懂社会哇?看到扒手摸别个的包包,旁边的人是点不得水(不能说破)的。你是断人家的财路嘛。哪行都有哪行的规矩,人家打你,也说得过去。还算你娃娃运气好,人家没有用刀戳你。”

邱晓宇将权钝搀扶到石墩上坐好,俊挺的脸上已经累出了一层粉色。王传子连声朝邱晓宇客气地道谢,倒弄得邱晓宇很不好意思了,连忙谎称说还有别的事情,开着越野车走了。

看权钝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王传子担心地问:“你真的没有事哦?不要硬装英雄好汉哈!”

权钝试着动了下身子骨,还真疼,眼泪都被疼出来了,说:“你有药酒没有?”

王传子说:“药酒倒是有,就怕给你擦的时候,你娃娃受不了。”

权钝咬牙说道:“快去拿来噻,我大不了嘴巴头咬根棒子骨嘛。”

王传子见权钝这个时候还忘不了说俏皮话,抱怨道:“你娃娃这么油腔滑调的,二天咋得了!”边说边拄着棍子进屋子里去拿药酒去了。

这会儿,权钝果然看见那棵石榴树下拴着一只黑猫。黑猫跟他白日梦里的那只黑猫基本上是一模一样的。

黑猫正蹲在石榴树的根部,用一双蓝莹莹的眼睛安静地看着权钝。

权钝顿时就震了,难道自己做的那场白日梦真的是对现实场景的一种折射,或者,那场白日梦里面充满了现实的隐喻?

他突然有了一种要去街上寻找大师兄的冲动。

王传子拿出的一瓶自制药酒黑漆漆的,显得有点儿脏。他让权钝匍匐在青石几上,然后撩起权钝的衣服,权钝说哪儿疼他就朝哪儿倒药酒,然后就用手在那儿使劲儿地搓使劲儿地揉,疼得权钝嗷嗷直叫唤,就跟杀猪似的。

权钝让王传子手上的力气小点儿,可是王传子却说力道小了药酒揉不进去,必须得使力气。权钝就像砧板上的肉一般,只有任凭王传子处置了,自己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嗷嗷嗷地惨叫。

当王传子终于把权钝身上的痛点用药酒揉了个遍,才有点儿气喘地歇息下来。

权钝继续匍匐在青石几上,只有呻吟的份儿了。

王传子喘了一阵,朝仍旧在呻吟的权钝说道:“别装了,我手上有分寸的,人家没有伤到你的骨头,只是皮肉伤。”

权钝却哀号道:“是真的痛啊!”

王传子说:“痛也活该,谁叫你去乱管闲事的?”

权钝有些无语了。他原本是想把真相和盘托出的,想想又算了。即便对王传子说出真相,王传子也给他报不了仇解不了恨。自认倒霉了。

这时权钝却想起从王传子的嘴里打听大师兄的消息,说:“干爹,你上街赶场的时候,还见到过原先的那个大师兄没有?”

“哪个大师兄?”

“哎呀!就是专门刨垃圾桶里渣滓的那个大师兄啊!”

王传子说道:“你说的是那个神经病讨口子啊?”

“就是他。”

“当然还在。对了,今天上午我好像还看到他在我们这周围晃的嘛。”

权钝一听,心里使劲儿地摇晃了一下,匍匐在青石几上的身子一下直了起来,诧异地朝王传子问道:“你说啥子喃?上午还在这周围晃过?”

王传子却说:“我只是晃到一眼,多半是他。你咋个突然想起问起他来了喃?莫名其妙。”

权钝的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了,自顾自地说道:“会不会有这么巧哦?”

王传子没有整明白权钝说话的意思,问道:“啥子事情会不会又这么巧哦?”

权钝没有理会王传子,而是又看看石榴树下的那只黑猫,黑猫也正看着权钝。

权钝又问:“你这只猫真的是在猫贩子手上买的啊?”

“当真是在猫贩子手上买的。你还不信嗦?说起来巧得很,猫贩子说他还是刚从一个老头手上收到的。猫贩子平时都只有小猫卖,今天真的是太有缘了,我一去就有大猫卖,而我刚好又只想买一只大猫,买回来就晓得逮耗子,哪点儿不对喃?”

权钝听王传子这么说,他的脑子越来越转不过弯来了,喃喃地说道:“难道我做的不是白日梦?”

王传子看着愣在那儿发呆并且自说自话的权钝,说:“你娃娃咋子了?神戳戳的一直看到我买的猫咋子喃?”

权钝依旧自说自话地嘟噜儿道:“咋会偏偏买的是黑猫喃?”

王传子接嘴说道:“你管它白猫黑猫,逮得到耗子的就是好猫噻!”但见权钝仍旧在发呆,警觉地问道:“你娃娃咋个就像是在说鬼话一样喃?权老二,你咋子了?中邪了嗦?”

权钝回过神,见王传子正盯着他,说:“我多半是中邪了。”

王传子被权钝的话搞得云里雾里有点儿找不着北了,担心地问道:“老二,他们没有打到你的脑壳嘛?”

权钝听王传子这么问他,知道自己说的话把王传子给吓着了,笑道:“干爹,你说的啥子哦?你以为我遭打成脑震荡瓜娃子了嗦?”

王传子仍旧不放心地说:“那你一直在那儿说些听都听不懂的话咋子喃?神戳戳的嗦?”

权钝说:“我今天白天补瞌睡的时候,做梦就梦到那个大师兄和这只黑猫了。你说巧不巧嘛?”

“你睡瞌睡沟子(屁股)没有盖严差不多?摆些玄龙门阵来醒我的瞌睡嗦?”王传子朝权钝不满地嚷嚷道。

权钝知道这话对谁说谁也不会信,所以只好对王传子说:“好好好,你不信算了,就算我啥子都没有跟你说。”

“你娃娃今天说话真的神戳戳的,你是不是受啥子刺激了?”王传子问。

权钝半开玩笑地说:“无缘无故地遭人家暴揍了一顿,当然受刺激咯。”

王传子说了句:“老子懒得跟你鬼扯。”边说边提起只剩下半瓶药渣的药酒瓶进了屋。

这时邱晓宇的电话打了过来,权钝以为邱晓宇是特意打电话过来关心安慰他的,心里生出一丝悸动,接通刚喂了一声,邱晓宇却在电话那端用很简洁干练的语气问:“你老实交代,是谁揍的你?”

权钝知道再撒谎也没多大意思了,只好说:“包世奎揍的。”

邱晓宇在电话那边只说了简单的三个字“知道了”,就挂了电话。这三个字寡淡得都能养九九八十一条淡水鱼了,权钝根本从里边品不出丁点儿其他的味道。

权钝颇感失落地嘟噜儿了句:“咋个比我还神戳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