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陆稿荐酱肉煨豆腐糖渍橙皮

夏皎:“……咦?”

温崇月闷声笑,夏皎拉着他的手,有点恼又有些羞惭:“……天太黑了,我看不清楚。”

“是的,”温崇月宽容说,“我也经常这样,上次晚上认错了温泉和小虾米。”

夏皎尝试挽回:“看来后真的不能再按眼珠了。”

温崇月颔首:“没错。”

两个人医院中散了一步,郁青真那边也完成缴费。病房里面的红『毛』——朱孟城也醒了,他需要吸氧来缓解头晕的症状,现头脑还晕沉沉的。

郁青真和她说了没几句,外面有护士叫她出来,要和家属聊一聊,而温崇月去卫生间,病房内只有朱孟城。

有护士过来病床旁边的记录本上写东,离开的时候,腿不小心撞了一下放着朱孟城包的椅子。椅子晃了晃,包掉下来,里面『乱』七八糟的东全噼里啪啦落一,夏皎俯身,帮他捡起来。

高中学生的包里不外乎是课本和笔记,这些东都很寻常,算不了什么。夏皎意外的是朱孟城的课本干干净净,笔记本上也清秀的字迹记着整整齐齐的笔记,这些和朱孟城给夏皎的印象完全不同。

她还为朱孟城是个不怎么学习的坏小孩,但这笔记上的字迹干净,解题步骤写得清晰,试卷也是仔细合拢叠一起。

有本笔记摊开,夏皎看到里面铅笔画着的一幅人物肖像,虽然画技有待加强,但她仍旧清晰认出上面的人。

郁青真。

旁边板板正正写着她的名字。

多么熟悉的行为。

夏皎的手轻轻一顿,半晌,若无其装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她将这些东重新放椅子上。

朱孟城还接受吸氧,但他手势认真比划,是个道谢的动作。

他的长头发已经全部剪掉了,包括那些红『色』的方。剃成板寸,干净利索,其实他长很清秀乖巧,只是之前红『毛』+邋里邋遢的形象过于深入人心,叫人感觉他是一个小混混。

现看,也只是一个刚成年的人罢了。

夏皎笑着说没。

郁青真那边的情也处理完了。

夏皎悄悄留意,从郁青真进门,朱孟城的视线没有离开过她。

无郁青真说什么,他都点头。

乖的像鹌鹑,耳朵和脖子都红红的一片。是了,青春期的喜欢怎么可能藏得住。他连和成年人社打交道的经验没有,更没有藏好暗恋的经验。

这件情,夏皎倒是无师自通。

郁青真谢绝了夏皎送她回去的要求,离开的时候,心重重,唉声叹气:“你说这孩子,怎么都成年了,一点儿也不懂?”

夏皎说:“什么?”

“问起来争执原因,”郁青真说,“说是有人开他的玩笑,说他和校外一个姐姐谈恋爱,造谣……嗨,我当是多的,原来是这个,他和人打起来了。砸得头破血流的,你觉着这合适吗?”

夏皎:“呃……”

郁青真说:“我和小红『毛』说,你现成年了,说实话恋爱也不算早恋。你和姐姐谈恋爱也不是什么坏,是谨防上当受骗。”

夏皎:“……呀!”

郁青真耸耸肩:“然后他红着脸让我不要再说了。”

夏皎:“……唔。”

郁青真看她:“今天说话很贵吗?你怎么一个字一个字蹦?”

夏皎郑重说:“我只是忽然想到,当局者『迷』。”

温崇月原本正拿车钥匙,闻言,抬头看了眼夏皎,忽而笑了一下。

夏皎没有意识到来自丈夫的目光。

人步行出了住院部的门,半明半昧,夏皎黑『色』的头发原本扎起来,现有些松了,落了些肩膀上。只是她似乎没有察觉到,而是手随意拢了拢,晚风如许,温崇月看着灯下的妻子,她和自己的同聊着一些有趣的琐,姿态悠闲。

终于察觉到他的视线,夏皎转过脸,看向温崇月,有些茫然。

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看她。

温崇月很难讲通其中关节,喜爱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看她没有理由,只是一种本能,牵动着让他想要视线去追随妻子。像现,没有理由的,他想看着她,牵着她的手,算没有接吻拥抱和更亲密的举止,这样牵着她一路散步也是极好、极舒心愉悦的一件。

不是肉谷欠,胜于欲。

夏皎抬手,茫然『摸』了『摸』脸颊:“有什么脏东吗?”

“没有,”温崇月摇头,“走吧,我的车停那边。”

夏皎转身,又问一遍郁青真:“要不要让崇月送你——”

“哎呀不,”郁青真不为意,“离铁口这么近,又不远,我走过去行了。正好散散步,当锻炼身体。今天麻烦你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啊。”

夏皎不勉强。

回去的车上,夏皎捧着手机,看一些软广或者销售话语的经典案例。和有些客人打交道,光有作品是不够的,还得下功夫好好包装。夏皎看得入『迷』,还是等红绿灯间隙,温崇月停下车子,示意她放下手机:“别看了,光线暗,对眼睛不好。”

夏皎说:“我视力很好。”

温崇月忍着笑:“的确很好,十米之外,人种不分。”

夏皎一下子坐起来:“只是意外……意外!”

“是意外,”温崇月颔首,“我承认夏皎同学视力很好,今天只是一个小小的殊情况——不过,为了避免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能否请夏皎同学现稍微将手机挪远一些,暂时闭上她明亮的眼睛?”

夏皎这才将手机放回去。

温崇月问:“刚才看了些什么?”

绿灯亮,他载着妻子,平稳夜空下穿梭,目的是他们的家。

夏皎说:“一些形容词对销量的影响。”

温崇月说:“比如?”

这样真的像极了提问,学生自己预习过后,老师提问的方式让学生自己思考、总结。

夏皎不讨厌这种方式,有人说爱是分享欲,她颇为认可这一点。她有好多好多的东想要和温崇月分享,包括她刚刚了解到的一些小知识。

比如现。

夏皎说:“有些商品的本质是创造需求,比如说早餐机。很多视频博主它的视频,展示,’瞧啊,它做早餐多方便呀,几分钟可做个早餐饼。’其实不是这样,早餐机的存本身很鸡肋,它甚至不如电饼铛更方便。”

温崇月赞同:“还有吗?”

夏皎一边回忆,一边想:“还有是’多功能’为卖点,最典型的例子是那些宣称又可做沙发又可做床的家具,或者几个凳子和收纳盒拼起来的桌子……”

一直到家,夏皎还讲,不过话题已经换成了衣服,那些层次不穷的形容词。什么“法式”?“桔梗裙”“新中式”,甚至“复古油画感”“艺术家”“水墨气质”“舞感”“富家千金”等等等等,它们量的形容词来描述出一种错觉,那是“你穿上你也是艺术家”“你穿上你也是富家千金”“你穿上后也是江南温婉美人”。图片,标题,都是极力营造一种氛围感。

“这点很重要,”夏皎下了定,“卖花也是这样,’你买了我们的花,你的生活也变得美好’。”

电梯门开了,温崇月一手拎着今天买的菜,另一只手去解锁房门。

温崇月:“这不是坏,皎皎,有一定的科学依据,合理的花朵和植物搭配能够让人精神放松。买花的确不仅仅是为了装饰品而消费,还有背后的精神寄托——像。”

夏皎点头:“对,所我想,下次向客户介绍我作品的时候,也可适当加入一些修饰词语。”

温崇月拎着菜进了厨房:“比如?”

夏皎拿起他的围裙——温崇月身材高,普通的围裙他身上的确有些不太合适,家里面常备的几个围裙还是温崇月找裁缝做的,尺寸,花纹简单,是简单的红黄蓝白四『色』构成的小小不均衡格子。

温崇月俯身,等待着夏皎帮他系好。

夏皎说:“像现,温老师,您现穿的不是围裙,而是蒙德里安风超轻高分子新材料匠人战袍。”

温崇月忍俊不禁:“现学现卖,今晚想吃什么?”

夏皎一脸高深莫测:“想吃法式酸甜口味番茄配级一品蛋,还有春天顶级嫩绿极细叶蔬菜搭配深海宝藏虾之精华精品豆类结晶。”

温崇月颔首:“番茄炒蛋,韭菜虾皮煎豆腐,还有吗?”

夏皎系好了他背后的围裙绳,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后退一步,笑:“没了,剩下的请宇宙界无敌第一贤夫温老师自由发挥。”

“今晚要不要喝碧粳粥?”温崇月问,“今天的豆腐好,再来一个陆稿荐酱肉炖豆腐,一个咸鸭肫?喝汤冬瓜鱼丸汤?”

上海话里有一句骂人的,是“陆稿荐”,因为前只卖生猪肉的店写上“陆稿荐”个字,骂人是猪。苏州的陆稿荐卖酱肉,比巴掌的五花肉,方方正正,酿得『色』泽如樱桃,也是夏天必吃的樱桃肉,适合拿嫩豆腐慢慢小火炖。

夏皎说:“好耶。”

温崇月转过身,俯身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很好,那请天上下独一无二良妻夏同学稍作等待,等我们吃完饭,我再和夏皎同学切身体验、深度切磋白居易之弟的代表作。”

夏皎懵了:“我只知道白居易的代表作是离离原上草,白居易的弟弟是谁,他什么代表作?”

温崇月笑:“自己动手查查看。”

夏皎拿了厨房里面温崇月昨天做好的糖渍橙皮,鲜嫩嫩的橙子盐搓一遍,橙皮去了白『色』的部分,只拿橙黄做。清凉爽口又提神,和红茶一块儿泡着喝很香,也可切成碎碎的,烤饼干的时候加进去。

夏皎还是喜欢直接吃,她是个懒懒的『性』格,不喜欢麻烦。

她含了一块儿放嘴里,开始认真搜“白居易的弟弟”。

很快,网页跳转,显示出答案。

白居易之弟,白行简。

咦,名字蛮好听的。

代表作。

《天阴,阳,交,欢乐赋》

夏皎:“……”

不、愧、是温老师。

的确不愧是温崇月,博采众长,熟读众,学习能力和记忆能力都强,夏皎承认,和温崇月共同探索共同成长这条道路上,前期,因为尺寸的不合适和不适应,夏皎的确尝了不少苦头。但这不要紧,温崇月擅长观察,总能从她的反应中精准无误判断、找到她喜欢的那些点,那些位置。勤奋的老师真真切切贯彻了因材施教这一点,尝到甜头后,夏皎也越来越『迷』恋自己的丈夫,及这种双方都很开心的情。

但是,这不是夏皎被迫疯狂做深蹲的理由。

她的腿都开始疼了。

惨上加惨的是,下一周,夏皎还要去跟着于昙去北京。

温崇月收拾好妻子的行李箱,顺便开始思考给妻子做什么零食,让她路上带着,无聊的时候磨牙。思来想去,还是烤了香喷喷蔓越莓小曲奇,模具是月亮形状的,烤出来也是一枚又一枚的小月亮。

出差前的假期显得如此珍贵,腿酸的夏皎不想辜负春光,只和温崇月一块儿下楼逛了逛。然后发现了温老师的另一个短板——他不太擅长给人拍照片。

夏皎的摄影技术一流,能将水沟拍成尼亚加拉瀑布,能把190+的温崇月拍出来200+的气势,可惜,温崇月拍摄景物的技巧尚可,但拍人物的时候——

夏皎盯着手机屏幕。

她说:“你拍出来的我看上去甚至还不到150。”

“抱歉,”温崇月略带歉意,“下次我单膝跪拍。”

夏皎举起一拳砸他胸口上。

只是傍晚时分,夏皎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夏皎接通:“你好。”

那边人叫出她的名字:“夏皎?”

夏皎认出这个苍老的声音,是每天都来给宋『奶』『奶』买花的老爷爷。

从冬天过后,老爷爷仍旧过来天天买花,只是宋『奶』『奶』没有再出现过,她知道对方体弱,老人也受不了初春的寒气,因此也申请,多送一朵小花。

夏皎开开心心说:“呀,是您。今天想要买花吗?您可直接去店里——”

“我想和你谈谈,”老爷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关于葬礼的花束。”

“我的妻子过了。”

夏皎捏着手机,脑一片空白:“什么?”

“一小时前,”老爷爷说,“正式的葬礼后天举行……我不喜欢他们准备的花朵。念蓉最喜欢你的花,你能接这份工作吗?”

当然可。

夏皎一口答应下来。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夏皎打电话给蓝姐,又和于昙商量,她将这次出差进修的机、包括补贴让给了其他人。征得同意后,夏皎匆匆去和老爷爷见了一面,也见到宋『奶』『奶』的遗容,她看上去很平静,只是静悄悄睡着了。

宋萧哭到眼睛红肿,几乎喘不上气。她是宋『奶』『奶』唯一的儿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外孙,小时候一直由宋『奶』『奶』照料,两人间感情自然非比寻常。夏皎带了白玫瑰过去,宋萧已经哭到几乎昏厥,但见到夏皎的时候,仍旧深深鞠了一躬。

老爷爷镇定接待了夏皎,他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区别,情绪稳定,说话也有条理,还能平静商议着葬礼的一些情。

这让夏皎稍稍松了口气,至少……至少老人没有伤心过度,这样已经很好了。

具体的花艺策划方案,夏皎晚上开始赶工,她没有休息,温崇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花胶炖了滋补的汤水,轻轻搁她桌子旁。

按照计划,次日原本要和温崇月去木渎,现是去不成了,夏皎白天匆匆赶往老爷爷的方,和他商议花的展览。她晚上熬了夜,精神不太好,昨天晚上初步定稿后,爬到床上,枕着温崇月的胸膛,默默流了一儿眼泪。

这种情况下,温崇月不赞成让她独自开车,自己将她送过去。

离得不算远,等夏皎忙完了,他再去接。

回家时,温崇月从信箱里拿到一封信。

他『摸』了『摸』,信封里像是明信片,还有薄薄的纸张。

翻开看信封上的址和落款,温崇月明白了。

这是去云南玩的时候,夏皎一家店里寄出的时光信封。

是那个售卖公益明信片的店,将当时夏皎写完、封好的明信片保存下来,按照约定,春天的时候寄过来。

信封的收件人是温崇月。

是去年秋天的夏皎,写给今年春日的温崇月。

思考到这里,温崇月目光柔和了许多,他不急着立刻拆信,而是回家,坐沙发上,阳光明媚,猫咪慵懒,他没有蛮力破坏信封,裁纸刀仔细裁开。

温崇月抽出了信纸,展开。

娟秀的字迹他面前打开,是当时夏皎认真写上去的。

「崇月:

展信如晤。

写下这封信的时候,你正我的身边看。云南的云朵好低啊,低到好像触手可及,太阳也好,好到让我想要抱一抱你。

不过不可,店老板还,我还是很胆小,不好意思众场合下去拥抱你。

但你看起来真的很好看,好看到让我忍不住买了信纸和明信片,你旁边悄悄写下这样的语句。

说起来真的有些难为情,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写过信。现写信,也不确定自己的格式是否正确。刚才还写废了张信纸,都是你帮我要的……好苦恼。

尤其是现,当你问我“写什么呢”的时候,我只能慌『乱』告诉你,写“寄给朋友的信”,伸手盖住,等你转过身后再偷偷继续写。

我好紧张,幸好你没有追问。

其实这封信不是寄给朋友,是寄给你。

当着你的面撒谎好困难呀,我的手心不争气,冒出了好多好多的汗,希望不要留信纸上。

我记得亲时候,和你说到过,我是一个越是着急越是容易做错的家伙,听起来好失败。

你笑着和我说,说不定化拙为巧,一点小小瑕疵完全影响不了太阳的光辉。

真奇怪,家都说“弄巧成拙”,只有你告诉我,“化拙为巧”,告诉我,太阳光下不意瑕疵。

我一直认为闪婚是很冲动的一件情,两个对彼此不了解的人因为热血上头而仓促敲定伴侣,听起来很危险又很愚蠢。

感谢你,稳稳接住了我所有的冲动。

你让我明白,我所需要的不是一个异『性』,而是一个能够完美沟通、互理解的另一个灵魂。家的含义也非一个房子,而是能托住我所有失落的怀抱。

遇到你之前,我从来都没有想到有人愿意听我讲这么多琐碎又奇怪的情。我那些『乱』七八糟的东,你的聆听下好像都变成了闪闪发光的宝石。

也正因为这样,我想了好久,还是决定告诉你,关于一个我藏了很久的秘密。

我了五年的时间,悄悄仰慕着一个人,又了五年的时间,来说服自己接受对方的确无缘这件。但是我放弃后的第二年,他出现了。

那个人,是你。

最近,我一直思考,是不是要将这件听起来很怪的情藏心里面,毕竟它始终是我的一厢情愿,是我青春期彷徨时候的一点小情绪……听起来还这样难为情,你甚至都不知道这件情,但我想,暗恋一个人应当是不犯法的。

这不丢人。

我们从“认识”到领证甚至不到24小时,时间很短,对不对?你或许认为我们的婚姻很草率。嗯……好吧,我承认,的确有点草率。

这概是我这一生做的最冲动、也是最不后悔的情。

然后悄悄告诉你,其实,十年前的我曾偷偷梦过我们的重逢,只是十年前的我为它真的是一场梦。

我始终感激和你的遇。

关于我写这封信的原因,其实也不是想要和你要什么,更不是展示给你看,‘瞧啊我爱你这么久我好可怜,你后要好好对待我’,不是的,温崇月,温老师,我不向你要那些同情和怜惜,我从不为自己的感情后悔。

或许是今天的阳光很好,很舒适,落你头发上的时候,温柔辉煌,我忽然想要告诉你。

只是想让我藏了这么久的秘密,也能晒一晒太阳。

我爱你。

前的你让我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现的你让我拥有了将它告诉你的勇气。

我爱你,始终如一。

爱你的妻子,

夏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