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去了一趟丰桥以后,修二不时想起与姐姐和与彻美堂白根的对话,他再也无心创作。吉田那边好像也在继续打探教团的情况。今天他本打算要去一趟艺苑画廊,可下了电车之后,他却改变了主意。
他本想去见见千塚,不露声色地确认画商白根的话的真伪。可无论怎么说,探问自己画的价格还是让他有些畏缩。“我听说你正以这样的价格把我的画卖给花房先生,这是真的吗?”——自己是无法当面跟千塚如此对质的。无论怎么变换措辞,问题的内容都不会变化。若是假以巧妙的措辞,问题的重点就会模糊,如此一来就不会从千塚那里得到明确的答案。
此时他在大脑中浮现出R报社学艺部的阿辻。阿辻是资深美术记者,通晓画坛的事情。和他就能安心确认这传言的真伪了,他也肯定会毫无顾忌地告诉自己。自己想起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千塚会以每号二十万的价格把自己的画卖给花房行长,这背后果然隐藏着什么秘密。若是自己的画摆在这里,充其量也就是每号一万日元的价码,只对特定的人才会以二十倍的价钱出售,这实在是令他不快。
“选出来摆在这里的画,都是些让顾客们一看就想要的,而有眼光的客人则会看放在后面的画。”千塚为陈列方式解释道。
“能否请您告诉我一下辻先生家里的电话号码?”
“他什么时候到社里呢?”
如此一来就真的是没辙了。最终,他只得托对方帮忙带口信,说若是阿辻到社里的话,请转告他,山边两点左右还会打电话给他,请让他尽量待在座位上等一下。
倘若自己的画真如传言中那样是以每号二十万日元的价钱卖给花房行长的话,千塚一定会责备自己怠慢,可是最近他竟什么都不说。
“对了,听说你为此得坐船去真鹤的海岸转一圈。真好,到时候,只要你方便的话,我也想一起去呢。我啊,想去钓鱼。若说我的兴趣,那就是钓鱼了。那边有很好的钓鱼场,我真想搭便船去好好休闲一下。”千塚兴奋地说,“我平时也没有空闲,根本就没时间专门备船去钓鱼,所以这真是个好机会。你也可以先在那边转一圈,找处合适的地方写写生。趁这个时间,我也可以悠悠地垂钓一下。我啊,虽然也时常会去东京湾的码头钓鱼,不过从没坐船钓过呢。真想去真鹤试试。反正普陀洛教团那边会专门为你派船的,他们肯定会由着我们。带我一起去吧。”他一口气说道。
“是吗?倘若教团真让我来画的话,我也想大干一场。”
“可教团没跟我说啊。已经内定是我了吗?”
“先不谈这个。”千塚把茶杯放在修二面前,说道,“真鹤的普陀洛教团终于正式决定让你来画壁画了。虽然专供花房先生那边的画也要画,不过当前你最好还是专心地应付这边吧。”
他所说的怎么样,既像是在询问修二摆在眼前的画作陈列情况如何,又似在问着修二本身的情况。
修二于是用附近的公用电话往报社打去。阿辻不在,时间太早了。
“嗯……”修二礼节性地瞧了一眼画,“加进新画了啊。”他无关痛痒地说了一句。实际上,哪幅画都没有让他喜欢。
修二不禁切实感到了自己的画以每号二十万的价格卖给花房行长是一件多么离谱的事。这些中级画家都远是自己的前辈,成名已久,其中还有深受瞩望的画家,他们都是一旦参展必会受到报纸热评的流行画家。修二根本不能和他们相提并论。
“怎么样?”千塚朝修二说道。
“辻先生的家里没有电话,他讨厌别人往他家打电话。”
阿辻上班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是上午,有时则是下午两三点左右才出现,也有时甚至傍晚才露面。
“没事,花房行长也说了,希望你能把普陀洛教的工作放在第一位。毕竟自上一代教主以来,他们银行就与教团保持着密切的关系。他觉得比起他自己的兴趣,还是教团的利益更重要。”
走进艺苑画廊的陈列厅时,恰巧遇上千塚让员工们更换展画。画廊里摆放的都是些中级画家的作品,是面向外行的,中间还穿插着一些“艺术品”,一般是不写价格的,不过这即将挂上去的画框的背面却贴着价格标签。大体上是每号四五万日元。
修二的脚不知不觉间朝艺苑画廊迈去。他并不是去见千塚,而是去看看最近都有些什么样的画在艺苑画廊里展览。艺苑画廊经常会改换陈列。看新画只是此时的一个借口,其实他是想确认一下都有些什么级别的画家,并且又是以何种价格展出来的。如果再跟千塚不动声色地聊聊天的话,说不定还会侦查到点什么呢。
“是吗?那就拜托了。”千塚把视线转向别处,漫不经心地答道。
“如果决定下来我就做,可是这样一来,您不就对不住花房先生了吗?”
修二到这里来是为了确认自己的画究竟是不是以传闻中的价格来出售,可一旦到了这节骨眼上,他却连拐弯抹角地问问都做不到。说到自己的画作,无论是什么样的措辞他都说不出口。
“这边请。”千塚说着把修二往屋里请,于是两人便走进了那间办公室般的房间。千塚摆好煎茶的器具,然后把暖水瓶里的开水倒入小茶壶招待修二。千塚只有在面对本店重要的画家时才会这么做。跟从前修二无论拿多少画来他都置之不理的时候相比,这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听说已内定了。”千塚点点头,“毕竟那边有钱。壁画可是一项硕大的工程,对方一定很激动,你的作品也会流传后世。花房先生那边我会设法让他等等的,你只需专心准备壁画就是。”千塚为修二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