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修二去报社造访阿辻。两点多打电话过去时,阿辻说他刚到报社,如果有事的话直接过来就是。
在报社接待室般的前厅里,修二见到了阿辻。
“上次热海分社的那件事给您添麻烦了。”修二向阿辻致谢道。
“这个……数目我不清楚了,十年前似乎搞得很火。初代教主好像已经死了,现在应该是第二代吧?”
——高森前支行长的妻子投河自杀了!地点是目黑川。高森的妻子是什么时候逃出山梨县,跑到东京来的?
“他们有钱吗?”
“有,多亏了您。”
修二差一点叫出声来。他手握着报纸,不禁站起身来。
“美术品?其他还做些什么呢?”
修二接过报纸,鼻子仍能闻到一股油墨的气味。他扫了一眼第一版的标题,似乎没有特别惹眼的新闻。于是他就读了读社会版的交通事故、欺诈事件等等,可阿辻的身影仍未回来。无奈。正当他准备读角落里的一篇报道时,眼前映出了这样一行标题:
说完,阿辻懒洋洋地站起来,走出前厅。
“没错。辻先生很了解嘛。”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你这次又对普陀洛教感兴趣了?”
“是吗?”
这时,一名女孩给阿辻拿来了报纸。
“那就这样,拜托了。”
“不会是艺苑画廊的千塚拉拢你入教吧?”
“辻先生,负责采访目黑警察署的记者是总社的还是分社的?”
“倒也是。毕竟女人投河自杀也不是有意思的新闻,就算警察出具了详细资料,负责写稿子的人也必然会粗枝大叶砍掉不少内容……对了,这是本地区的新闻,应该是城西分社负责。”
“啊,没什么,只是闲来无聊随便看看。”修二把报纸放在了自己的一侧。
“您刚才说那教团曾一时很火,也就是说,现在已经不那么兴盛了?”
“辻先生,我还想深入了解一下普陀洛教,有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小田急?”怎么又是小田急呢?修二想。梅之丘和豪德寺两个车站同时在脑海中闪过。
“辻先生,其实今天我不是为了银行的事情来,而是想请教您件事。”
修二不禁思考起来。为什么她会在那时从山里出来呢?这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高森的妻子究竟是不是自愿去修行的呢?
“我想打听一下。听说昨夜有个人在目黑川投河了。那条报道出自贵社吧?我想见一见撰稿的那位记者。”
“以后会告诉您详情的。”
“您了解普陀洛教的事情吗?”
阿辻想了一会儿:“对了,我想起一个人来,你可以去找他问问。他现在正在做社会部的总编辑。”
“这个教团为什么不为人知?”
修二离开目黑川的桥朝五反田赶去。报社的分社在车站附近,是一座夹在巨大楼群间的寒碜的两层建筑,感觉就要被挤扁了一样。只有那屋顶的牌子很大。
“什么事?”
修二走了五百米左右。一旁挨着长围墙的住家。
“贵报登载说,昨夜在目黑川,有个中年女性投河自尽,今天早晨尸体浮起被发现。这条报道是您写的吗?”
修二双眼紧盯着晚报上刊登的这篇高森妻子投河自杀的报道,弓着背蹲在椅子上。
“晚报已经出来了?”
“谢了。”阿辻立刻打开,浏览起其中的学艺栏来。由于他自己主管这一块,所以他对政治报道和社会报道根本不看一眼,马上就把视线投向了学艺栏。
“普陀洛教?啊,听说过。”阿辻在椅子上欠了欠身体,掏出烟来,“那么,那个普陀洛教怎么了?”
“啊……实际上,我是你们总社的辻先生介绍来的……”
“那我就不清楚了。”
“这个嘛,宗教的事情,我也是一无所知。怎么了?你对普陀洛教的事儿这么感兴趣?”
“辻先生?哪位辻先生?”
“千塚求你画画了吧?你要老这么拖着,那家伙可要生气的。”
“现在还不到时候?”
“这个人我认识。”
医生诊断高森患的是心脏病突发,所以这可能是一种会出现类似心脏病症状的高超毒杀方法。
如此说来,高森在豪德寺附近的旅馆休息时,其实并不是在去普陀洛教团东京支部的途中,而是在回来的路上。高森可能是在支部被投了毒,所以他在回去的途中才感到不舒服,于是闯进了旅馆。
四十分钟后,修二已站在了流经静谧市区的目黑川畔。他向出租车司机打听新闻报道中提到的地点。司机告诉他就在这一带,于是他下了车。
“不是,我只是信口胡说嘛。因为听说普陀洛教的信徒中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人物,一些举足轻重的实业家也会偷偷加入进去。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不过就算千塚成了信徒也毫不奇怪。这就是普陀洛教团的厉害之处。所以,说不定他们是很富有呢。像这样的信徒一定会慷慨捐赠的。”
“也不是,只是想具体了解一下。这个问题该问谁合适呢?”
“你调查光和银行的事情干什么?”
“不清楚……”
“不,我怎么会因这种事来找你打听呢。”
名叫吉田的男子也知道阿辻的名字。看来学艺部的阿辻在整个社内还颇受敬重。
“您好。”
修二总觉得自己从热海去南部町再到西山的一路受到了监视,从离开热海时起他就产生了这种感觉。现在想来,自己离开那弟媳妇的家从坡道上下来时眼前一闪而过的那道黑影,还有闯进西山温泉旅馆热水池的那个来路不明的男子,使他愈发确信了。尽管并不清楚对方的真面目,但他猜测他们很有可能是与普陀洛教有关的人。而出现在山半腰的道场前的那三名男子,似乎也早就预料到自己会上山去见高森妻子。
“对,最近已经不大听见动静了,看来还是因为初代教主去世的缘故。”
“说来实在是丢人,我对那个教团的事情一无所知。我知道它是总部设在真鹤的一个规模相当大的新兴宗教,可它的信徒数量究竟有多少呢?”
“我是你们总社的辻先生介绍来的……”
不一会儿,阿辻就把报纸卷起来递给了修二。
“非常感谢。”
“它的确有一段时间未引起世间的注目了。初代辉煌时它曾大受瞩目,感觉是被过分关注了。不过初代教主的确擅长宣传,一下子笼络了众多的教徒。现在已过了兴盛期,也就没人知道它的实际情况了。”
“我问了一下社会部的副总编,他讲你所说的那种城市可能是光明乡啊。”
“我好歹也算是个报社记者啊,这点事还是知道的。你现在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人。当然,身为一个画家,或许还是不谙世事的好啊。”
“我看了普陀洛教的宣传册子,上面说他们正在把信徒们的理想乡变成现实。好像是分给信徒土地和房子,让他们住在同一地域。那么,他们已经建起这种城市了?”
吉田这才领悟过来。
“他们也是靠信徒的捐助筹钱的吗?”
“听说房子与土地都归信徒所有,好像是该教团的什么特别计划,给人合作社相互扶助的感觉。据说信徒是以低息贷款得到房子和土地的,至于具体情况就不清楚了。”阿辻表示并不十分清楚现在的状况,“普陀洛教团现在在全国似乎有十多万的信徒。第一代教主时期说是有二十多万呢。看来,到了第二代已经大不如前了。”
“全国好像有好几处普陀洛教信徒的住宅区。之所以叫光明,听说是因为普陀洛教的观音经中写有此教义,于是取了这名字。在东京近郊的小田急沿线有一处。”
“这又怎么了?”阿辻斜着眼睛瞥了报道一眼,问修二。
“从那个车站往北有一片五千坪的土地,据说那儿建有普陀洛教团的信徒的房子。土地上盖有一百二十户左右,大约是三年前建起来的……听说那片地原本曾是旧陆军的军用地。”
“不,不是这样的。实际上是这么回事……”
“山梨县那边有她的一个小叔子,他没有来认尸吗?”
她可能的确患有神经官能症。不过,会不会有人以此为借口将她半强制性地带上西山,暂时将她软禁起来呢?
“对,我是……”男子停了下来。由于走得急,他呼呼地喘着气。
“又要麻烦您了,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我现在就去看看。”
“普陀洛教团是把房子廉价卖给信徒还是只让他们居住而已?”
分社职员觉得报道的内容是既然投河自杀,就没有多想,态度也十分冷淡。
报道上并未写她是光和银行前支行长的遗孀,所以修二放下心来。
男子的态度顿时变了,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到柜台旁。“是吗?您就是辻先生打电话说的那位啊……其实写那篇稿子的人叫吉田,他专门负责从警察那儿弄新闻材料,再过一个小时左右他就回来。您要不在这儿等一下?”男子有些尴尬地说道。
“这是早版的。”
修二想,与其在这个没地方坐的报社等,还不如干脆喝杯茶打发时间。这时,迎面快步走来一个圆脸的胖男人。
沿河两岸是十多米宽的道路,但车流量很少。连傍晚时也不过如此,夜里自然会更少。两侧的住房由砖墙、水泥墙筑成,没看见小房子。
“这是晚报。你先在这儿等着读读这个。”
阿辻返了回来。
“过了多摩川后有一站叫相模大野。”
“怎么样,帮上点忙没有?”阿辻的眼神困倦,说是昨晚又喝高了。
修二向一名过路的男人问道:“顺着这条路走,能通到哪儿呢?”
“这些教团也经营什么事业吗?”
“不是,是因为别的事。”
“我那位最了解普陀洛教的朋友也只知道这些,你要不问问其他人?这样吧,过几天我给你找个明白人。找到之后告诉你,你直接去找他问问就是。”
“好的。”年轻男子转过头,环顾一圈说,“吉田君还没有回来。”
“肯定有吧。新兴宗教一旦走运,都会发大财。”
直到自己看到这篇报道后才想起来。当时,即昨日上午时,高森的妻子在不在山上是个问题。新闻报道中并没有明确说明她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假如她早就逃脱的话,南部町的弟媳妇应该会知道。可弟媳妇当时并未阻拦自己去西山,这说明她当时也不知道嫂子失踪了。
“既然是新兴宗教团体,肯定会去做些帮助宣传的事情了。对了,他们可是持有相当多的美术品的。”
四月八日凌晨六时前后,送奶工樱井秀一(18岁)向当地警察署报案称,在目黑区目黑川的河面上发现了一具漂浮的女尸。现场验尸的结果显示,死者已死去约十小时,警方推测死者为前夜九时或十时前后溺死,尸体并无外伤。根据死者随身物品,确定该人为山梨县南巨摩郡南部町梅尾的高森初江。高森女士死前患有重度神经官能症,曾加入西山的宗教团体静养,后逃离教团去向不明。死者并未留下遗书,疑为不堪疾病之苦而自杀。
“东京近郊就这一处吗?”
“对了,年轻人,你老是调查些乱七八糟的,工作不干了啊?”
若是半夜,一定也不用三十分钟。而且半夜时,那个教团支部的附近又那么安静,就算有人把女人塞进车子也不会有目击者。若在这河边停下车把女人推下去,被目击的可能性会更小。
“在读什么呢?那么起劲。”他站在修二的面前问道。
“若是交通不拥挤的话,花不到三十分钟。”
“唔,听说他们正在其他的地方购地,不过,建成的小区就只有这一处。另外,千叶县、静冈县、京都府、北海道等地也有他们的小区。”
“那个第二代教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在哪儿?”
“这么说,警察公布的材料与报道的内容没什么出入咯?因为我在想,会不会由于版面的缘故而压缩原先较长的文章呢?”
现在报纸上称高森的妻子投目黑川自尽。他理不出头绪。溺死包括他杀和自杀。死者可能是从桥上或岸上被推进河里。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他大脑中浮现出的,是山梨县西山的御岳教道场。在山林陡坡上有一座鸟居。三名身强力壮的男人正挡住去路,瞪着眼睛,口称这儿并没有高森的妻子。由于他们的言辞太强横,自己便故意拿出画帖,在他们眼前写生起道场的远景来。三个男子呆住了,默默地望着自己。对方没有权力连自己的写生都要阻止。
“那件案子就这些,再没别的了。”男子生硬地说道。
“千塚?他也是信徒吗?”修二睁大了眼睛。
“那我先替你打个电话吧。最近为了帮你忙,都把我弄得晕头转向的了。”
“没错。”吉田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采访警察的记者?”阿辻凝视着修二,“你的问题也太凌乱了。这也跟普陀洛教团有关系吗?”
修二此前一直隐隐觉得普陀洛教与光和银行之间有关系,而行长今后的态度或许会成为风向标吧。若他的态度变化在很久以后才出现,那就说明从下层传入行长耳朵的速度很慢,但如果变化出现得早,那就表示行长与下层组织的沟通渠道很短。
“豪德寺?”
“当然是靠信徒的捐助了。他们好像还分了会费与特别会费。一般的信徒月月都要缴纳会费,金额并不高。而特别会费,也可以说就是捐赠,有捐五千五万日元的,也有捐一百万二百万的吧。”
推开正门,柜台的对面摆放着四五张桌子,到处都是废纸,比热海分社还杂乱。看到修二,一名年轻的男子从椅子上转过身子,问道:“您有事吗?”看到是一个长头发的男子闯了进来,对方的脸上有些纳闷。
“对不起,请问您是不是吉田先生?”
“那个……”
“是熟人?”
“世田谷的很多地方都能去。沿这条路走一公里左右就会与另一条宽阔的道路交汇,再沿着那条路走,就能到豪德寺车站那边。”
“那是警察提供的报道吗?”
“吉田先生,如果说警察公布的内容都在报道中的话,那我还想再找警察稍微问一下。我该找谁问呢?”
“这个嘛,把案情透露给我的是搜查课一个名叫石田的警官。他长着一张章鱼般的脸。您问问那章鱼或许就明白了。或者我领您一起去的话会更好说话。要不您先找个地方消磨四十来分钟,然后我带您去一趟警察署。我现在正有一个很急的稿子,必须要在明天早报定稿之前赶出来。”
他一面咕哝着,一面朝修二转过脸来。
“我想深入了解一下。”
说到这里,修二忽然想到了一点:“对了,报纸上说,那名妇人是为了治疗神经官能症才加入宗教团体的。这一点恐怕是警方联系了山梨县南部町她的小叔子之后知道的吧?这么说,她的小叔子已认领过尸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