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我对六岁的健一变得有点神经质。对这位小孩的存在,我应该和泰子疏远一些。但是,这件事我是无法办到的。
只因为我深爱着泰子。我看她一个人辛苦地生活着,真是无法舍弃对她的感情。我一面防着健一,一面还是一如往昔,常到泰子家去。
一直都没向泰子说及健一的事。例如:秋千一事、拿菜刀一事、自门外锁住我、馒头的事。细想一下,却又像是小孩子的恶作剧。把这些事情看成有意的,也许是由于我的疑心病吧!
“健一近来对你比较好了吧?”
不知情的泰子常常这样说,我又不敢去否定它。泰子一定认为,我和健一等待她回来的时间里,以她为共同的焦点,我们之间一定会变得亲近些。
但是,我却对健一向我下毒手一事,耿耿于怀。
我对他开始有了警戒。
平常,他并没有任何特别的表示。因为,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孩,他总是很天真地玩着。也很少出去,整天泡在家里。所以,我们两人常常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健一那方面,我感觉到他似乎已不在乎我的存在了。从开始到这个家走动也快半年了,我的存在他应当不再觉得任何稀奇了吧!
但是,我总是由心底警戒这小孩。
平时他并不对我表示关心,只是一个人独自游玩。但是,当我的警戒心松弛时,总会突然感受到他对我的“杀意”。
在此,我没有时间在叨絮一些例子,现在就进入最后的部分吧!
泰子家没有瓦斯,也没有电锅,用的是古老的灶,这种灶是以木材当燃料。
木材买来,还必须用柴刀劈开。这工作就由健一来负责。六岁的小孩,虽然帮不上大忙,但是很喜欢帮母亲做事。于是他母亲就把大的木片劈开,再由他以柴刀劈小。
那把柴刀有点像武士刀,细细长长的,还有刀柄,比起一般的柴刀轻。我也常常看见健一用这把柴刀劈木片。
我认为这太危险了,为此事向泰子说了很多次。
“他手脚十分敏捷,从来不曾受伤。”泰子笑着说。
他洗盘子、劈柴,若和其他小孩相比,这孩子是不一样。她也这样说。或许是泰子不常在家,男孩子自然而然就会这样子也说不定。
发生事情的那晚上,也是泰子回来的较晚。我八点来,一直到九点,泰子仍未回来。
大体上说来,保险费的结帐,通常在月初及月底较忙,不但款项要收齐,要整理的卡片也很多。
若不见到泰子,我是不会离开的,也许这已成一种习惯。就好像和泰子谈谈天,是一种必要的事。而她对我是否会来,似乎也在她的预感之中,所以她往往会买些东西回来。所以,一旦来到泰子家见不到她,我是不会离开的。否则,泰子会失望的。为了不让泰子失望,即使二、三个小时,我也会等下去。
那天晚上,已过了九点,但泰子仍未回来。
我正想出去接她,但是因为白天工作的疲劳,我不知不觉睡着了。
那天晚上,健一自行铺被睡觉,睡前看了些图画书或什么的,书已掉在枕头边;背着我,静静地睡着了。
睡梦中,忽地醒来,已近子夜十一点,泰子一向很少这么晚了还不回来,所以在昏暗中,我想起身,到外面去接她,我就起来了。
我有点便意,于是来到洗手间,蹲了几分钟。之后,我打开门,正要出来。
洗手间正位在小房间的隔壁,和后门相通,厨房的灯光已经关上,只有洗手间内仍点着一个小小的灯泡。
我打开门出去的刹那,看到健一站在黑暗的厨房门口,我吓了一大跳。
在灯光依稀中,我看到健一的手中,握着那把细长的柴刀。
他突然站立在我面前,目露凶光,一句话也不说。
我已忘了他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当时在我的意识里,那是一名手持凶器的男人,打开厕所的门走出去的瞬间,我直觉到敌人正要袭击我。
我的恐怖是用笔墨难以形容的。我的浑身血气都往上冲,那瞬间,为了保护我自己,从正面扑向那个手中握有利器的黑影。
我在无意识中用力勒住小杀手的头部。
我以杀人未遂的嫌疑犯之名被警察逮捕。
当时健一倒了下来,尚未恢复意识。回到家的泰子,立刻叫医生来予以紧急急救,终于恢复了。
她一直恳求医生竭力救救她的孩子,同时她也尽力哀求医生不要报警,但是医生唯恐发生万一,所以先行报案了。
警方询问我,为何要杀害这名六岁的孩子,但是,我无法详细说明。这么小的孩子,对我怀有杀意,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明才好。一旦我说出我的想法,一定会被人讥笑的。一个是六岁的孩子;一个是三十六岁的大人。这之间所发生的,又如何解说?
警方问我,是否十分厌恶这小孩?
但是事情的发生并非如此,我是百般的讨好他,这样的苦心已费了一段相当的时期。但是,警方是不会了解的。
就‘杀意’的这点,警官是无从了解的,六岁的小孩绝不可能有那种意识的。
警方从别的角度来盘问我,这下子被解释为:我为了和泰子在一起,而企图杀害阻碍我们的小孩。
再怎么解释也是没有用的。不只是警察,世上的每个人都不会相信我的。常情告诉他们,我是一个为了和情妇私通,而杀掉碍手碍脚的小孩的人。
每天早上、晚上,我均被带出看守所,警方仍以先入为主的常识为理由,逼我承认。
但是我一概否认了。我说我不是憎恨健一,只是怕他,可是和事实不合。因此,开始对我的精神状态发生了怀疑。
数日以来的拘禁;反覆执拗的审问;着实把我激怒了。为什么不能理解呢?这样不说出我的经验,是无法了解的。于是:我叫了起来。
“为什么我要怕他?只因为我曾经干了这样的事。”
警察为之哑然,脸色大变。我继续说:“这是我小时候的经验。每天、每晚都有一个男人来我寡居的母亲那里,他就是我父亲的哥哥,也是我的伯父。我对伯父的到来,讨厌得不得了。似乎他的到来会使我母亲蒙上不清不白的罪名,所以我恨这位伯父。”
“所以,你干什么了?”警官怀疑地问我。
“于是我杀了伯父!”我脸色苍白地叫了。
“伯父当时在堤岸的尖端钓鱼,我也随伴而行,伯父钓鱼的地方是堤岸尖端的危险地带。在他脚下;有一条旧的绳缆,那是用来系住小船用的,长长的横置一旁。我站在伯父的后面,悄悄地拉住绳缆,当伯父的脚快接触到绳缆的时候,我便使出全身的力气,把绳子往上拉。正向后而立的伯父稍稍动了一下,忽然间脚就绊住了拉上来的绳子,于是像木偶般;掉入了他深爱的海洋中。我的母亲,以及世界上所有的人,完全不知道我曾作了这样的事。他们万万不会想到一个七岁的小孩,会作出这种事。于是,就以伯父在钓鱼中,一不小心坠落海里,溺死为由,结束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