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证据与证言

五月三十日早上八点二十分,发现枝村幸子遭人勒毙的尸体。

“枝村小姐的房间从二十九日晚上就没关过灯,窗帘里的灯光一直亮到早上。”

大厦里同一层楼的主妇表示。

“她虽然晚睡,可是从来没有开过一整晚的灯。我本来以为是有客人来访,不过,到了早上八点灯还是没关。我不确定她是不是整晚都开着灯,至少从我十一点睡前跟三点起床上厕所,往窗户看到的情形,她应该是开了一整晚的灯。她的房间里没有讲话声,一点声音也没有。我觉得奇怪,到了她家门前按铃,可是没有响应。于是我通知管理员,跟管理员一起进了她的房间。”

“我一接到通知就带着钥匙过去了。”管理员说,“我看到窗帘里的灯开着,那时候大概是早上八点二十分,外头太阳很大。门没上锁,根本不需要钥匙就能打开门。我和横山太太(通知人)一起进了房间,天花板上的吊灯开着,房间里没看到人。我们到处找,终于在客厅沙发旁边发现躺在地上的枝村小姐,而且走近一瞧,她的脖子上缠着一条蓝色丝巾,吓得我们连忙打110报警。

“我的工作不包括夜间巡逻,不知道枝村小姐整晚没关过灯。住户为顾及隐私,反倒不希望晚上有人到处巡逻。不过,最近大厦里开了一间奇怪的夜店,外来访客变多,住户也嫌吵,叫我想想办法。我还在伤脑筋,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一位住在同一层楼名叫小野的酒吧妈妈桑说:“七点十分那时候枝村小姐房里的窗帘是暗的,灯确实关着。我不知道灯是原本就关着,还是曾开过又关,而且后来我就去店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灯。我在半夜十二点半回家,经过她的房间前面,看到里面已经是亮着灯的了。”

警方到现场勘验,发现屋内摆设整齐,没有财物遭窃的迹象。枝村幸子独居,原就难以判断是否有财物损失,但由现场状况分析,强盗杀人的可能性极低。

解剖报告指出,死因为绞杀,死亡时间约为五月二十九日晚间七点至九点。死者身上无明显外伤,只有颈部皮肤留有应为绞杀时造成的轻微擦伤,没有挣扎和遭人性侵痕迹。胃及血液中没有毒物反应,亦即未服用安眠药,根据胃的消化状态,判断死前未进食。血型O型。于窒息时流出鼻血及少量呕吐物。

现场采集到被害人枝村幸子及三枚新残留的指纹,其中两枚为管理员及通知人横山太太,发现地点为大门及其把手,另有一枚指纹随处可见,经检验证实与冈野正一的指纹相符。

另外到处都可采集到佐山道夫的指纹,时间则略为久远。

“我在二十九日晚上八点十五分,从三楼走上四楼的时候,遇到了一位下楼的男子。”

四楼住户里一位名叫岩下的年轻女子指出。

“他下楼的时候神色慌张,我印象很深刻。那个人的年纪三十四五岁,肤色黝黑,身材矮小,戴眼镜而且留长发,穿着黄色运动衫,上面有褐色格纹,下半身是条浅褐色长裤。他故意避开脸,匆匆忙忙下楼,因为四楼有一家夜店,我还以为那里出事了,总觉得有点不安。”

枝村幸子与发型师佐山道夫订婚这消息,不只有部分杂志报道,大厦管理员也知情。警方由管理员口中得知后,随即联络佐山。

佐山由青山赶至案发现场,脸色苍白地望着未婚妻撒手人寰,泪水夺眶而出。

“下楼的可能是我的朋友冈野正一,他常穿有褐色格纹的黄色运动衫和浅褐色长裤……幸子曾说过,冈野他瞒着我,三天两头就往她家里跑。一开始是我有事拜托冈野联络幸子,给了他接近幸子的机会。幸子因为冈野是我的朋友,无所适从,一直没说出口,可是冈野的举止越来越夸张,她终于忍无可忍,才把这件事情讲了出来。

“冈野不断纠缠我的未婚妻,我们就快结婚了,我又听说他的行径怪异,最近正想警告他别轻举妄动。为了让他专注本业,别再痴心妄想,我帮他争取到了A航空的工作机会。他起先接到工作的时候简直是乐不可支,可是一直没有交出满意的作品,反而是不时到幸子家里,或是打电话约她出来,时间跟心力都耗在这上面了。”

冈野正一在二十九日晚上穿的那件衣服左手袖口上,沾有十日元铜币大小的血渍,血型为O型,而冈野的血型为B型,这便成了推测他为凶手的决定性证据。

另他的右手袖口上有些许斑点,经检验得知为干燥后的呕吐物。O型血为被害人的鼻血,呕吐物则由被害人口中流出。由于这些都是被害人遭绞杀时,受压迫所造成的现象,可以想见冈野当时人正在现场。房内并有多处验出他的指纹,而且都是最近才留下的。

冈野没有否认身处“案发现场”。

“我在沙发后面看到枝村幸子小姐倒在地上,不知道她被人杀害,还以为她是身体不舒服昏倒了,马上把她扶了起来。扶起来之后,我才发现她流鼻血,嘴角还吐出了白色液体,袖口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沾上了鼻血跟呕吐物,只是当时我没注意到那么多。我那时候很慌,什么也不记得,不过我确定,幸子小姐在我到之前就已经惨遭毒手了。”

凶器为挂在一旁的蓝色丝巾,属于幸子的物品。凶手或许另有携带凶器,但在发现这条丝巾后改变了心意。

然而,既是以一旁被害人的物品行凶,或许解释为突发状况更为合理,此为冲动性犯罪案例中常见的手法。检方强烈主张此一论点。

“我先生的情绪确实很不稳定,为了工作进度不顺总是心烦气躁。”

冈野正一的妻子和子描述。

“佐山先生介绍了一个A航空观光海报的大案子给他,他也非常投入。最近由于佐山先生帮忙,他开始出现在杂志上,对未来充满希望。可是从另一方面看来,他也因为事出突然,责任感造成了心理上的负担,再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乐于工作,总是处在紧绷的状态。

“为A航空绘制海报这案子的规模庞大,他紧张不已,甚至接近神经衰弱。顺利的话,他将一举成名,否则就是一败涂地,还得忍受有心人士嘲笑,这让他苦不堪言。他生性懦弱且憨厚,因为过于紧张和在意,反而画不出满意的作品。随着截稿期限逼近,他更是心浮气躁,我看着都觉得于心不忍。他画了两幅作品给佐山先生,都遭到A航空退件,佐山先生于是叫他重画一幅,并且延长截稿期限,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我先生为此深深苦恼,饭也不吃,觉也不睡,都在烦恼这件事。他的脸色发黑,气色不佳,目光闪烁,嘴里念念有词,那模样实在非常古怪。我觉得他不需要刻意勉强自己,这只是揠苗助长,但是他认为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何况还要对佐山先生负责。

“二十九日傍晚,公寓管理员通知有来电,他接完电话回来后,说是客户打来约他出去一下。我想这有助转换心情,很开心他能出去走走。是我拿褐色格子的黄色运动衫和浅褐色长裤给他穿的。

“他不到一个半小时就回来了,好像承受了不小的打击。我贸然出口,会问得他发火,也就没开口说话。他整晚愁眉苦脸,我看得出来,那不是作画的苦。隔天早上我发现他的袖口上沾到深褐色的血渍,他没注意到,听我这么一讲,大惊失色,直说走在路上撞到小孩,那是小孩子的鼻血。下午我正想把衣服洗干净的时候,警察就来带走我先生,后来又拿走了那件衬衫。”

冈野的妻子和子如此说着冈野正一与枝村幸子的关系。

“我完全不认识枝村小姐,是听警察讲才知道有这个人,连佐山先生也没跟我提过。

“不过,曾经有这么一件事。在这件案子发生的前一年,他时常在晚上外出,衣服偶尔会飘出香水味,我觉得奇怪,有一天问起了这件事,他解释说那是因为他在咖啡店跟年轻女设计师们交流。我想既然他可以因此排解烦闷,又能激荡新意,也赞成他跟这些人往来。后来,他们可能是解散了,他很少外出,情绪也跟着起伏不定。这话说来好笑,那时候我还以为他暗恋其中一位女性,结果失恋了呢。他那几天浑浑噩噩,总是在唉声叹气,听到警察说明,我才想到那个时期正是枝村小姐和佐山先生发表婚讯的时候。

“佐山先生自那之后非常照顾我丈夫,又请杂志刊登报道推荐,又介绍他不错的工作……我想佐山先生这么做是怜悯他的际遇,出于友情,想帮他争得一席之地,我很感谢,直到现在我还是感激在心。

“他的心情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好转,一切都恢复正常,至于他会情绪不稳,我刚才也说过,是因为他接了超过自己能力的大案子。我没想到,他心情烦闷的原因竟然跟枝村幸子小姐有关。”

——具体而言,冈野正一如何积极接近枝村幸子?

佐山道夫的证词如下。

“幸子告诉过我,她对冈野的态度是同情。因为他是我的朋友,遭遇比我不幸得多,而且他为人老实,个性又消极。她想尽量帮他提升地位,在背后推他一把。她一片好心,冈野却以为她另有其意,我刚才也说过,他偶尔会在晚上走访幸子家,或是约她到外面见面。

“我本来打算要警告他,可是又想到只要婚讯一公布,他就会死心了,何况要警告他,这种话我实在说不出口。没想到公开婚讯不只没收到效果,还适得其反,冈野知道这消息,反认为幸子欺骗了他。我说过,我介绍了一份不错的工作给他,结果他竟然不顾工作,心思都集中在谴责幸子的不是,简直跟发疯了一样。他自以为幸子爱的人是他,气愤地觉得幸子背叛了他。

“冈野逼幸子立刻解除婚约,跟他结婚。幸子问他,你不是结婚了吗?他回答说,我马上就会离婚,你赶快跟佐山解除婚约。

“我们的婚期定在六月十五日,眼看日子一天一天逼近了,幸子还是没有取消的意思。冈野表示既然这样,他活着也没意义,活到这把年纪才谈一次轰轰烈烈的恋爱,他要为爱殉情。我因为担心,以为如果能让他全心投入工作,应该可以阻止这样的行为,也帮他找了工作,结果他后来竟然脸色惨白地对幸子说,他不要一个人走上绝路,就算死也要拖着她一起走。

“我正想该是时候认真解决这问题,幸子就出事了。发生这种事,我真的很懊悔,听说冈野不承认是他杀了幸子,我倒觉得他很可疑。他说幸子在他进房前就已经遭人杀害了,可是现场没有强盗入侵的迹象,我怎么想都觉得那是他的借口,为的是掩饰他在殉情时临阵退缩。不,我没有要说朋友的坏话,我只是从幸子那边听到以上这些事,有感而发罢了。”

——冈野宣称离开幸子家后,立刻在八点二十五分打了通电话给你,你曾接到电话吗?

“是的,那时候确实是五月二十九日晚上八点二十五分。”佐山道夫说。

“我待在青山店自己的房间里,当时正好在跟来访的女客谈事情,就在我去准备咖啡,离开位子的时候,电话响了。那位客人看到我正在忙,帮我接了电话,她告诉我有电话,可是对方没有报上名字。我心想这时间会是谁打来的电话,看了一下时钟,时间是八点二十五分过了一两分钟左右。

“我接过电话,说了声喂,对方不知道为什么不开口。我以为是电话故障,再说了声喂,对方还是不出声,然后就挂断了电话。其实,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冈野打来的电话。我那位客人告诉我,接起电话的时候听到了铜币掉落的声音,对方应该是打公共电话。”

——冈野正一说他打公共电话到你的房间时,有向接电话的女性表明自己是冈野。

“她说对方没有报出自己的名字,我接起电话的时候,也在怀疑到底会是谁打电话来。”

——冈野正一表示那位女性状似亲昵地叫了声“道夫,电话”,以为那是和你关系匪浅的女性友人,所以才没有在电话里把事情讲清楚。

“没这回事,来访的是位优秀的杂志记者。我希望我那间店能受到媒体关注,当时正在跟她商量这件事。她六点半来,接电话的那时候已经差不多要离开了。”

——请问那位女性贵姓大名?

“那是M周刊的福地藤子小姐。她是枝村幸子以前在杂志《女性回廊》担任编辑时认识的朋友,我在幸子的介绍下认识这位小姐。她的眼光独到,我常请教她关于宣传方面的意见,幸子也知道这件事。至于冈野也是通过幸子介绍,由福地小姐在杂志上撰写专文推荐,并且借由那篇报道,让他的声名远播。

“所以说,这么一位杰出的女性,不可能语气轻佻地对着我说‘道夫,电话’。在那通电话后,福地小姐又待了三十分钟,我们才一起出门用餐。”

——也就是说,你在二十九日晚上六点半到九点之间,都跟福地藤子待在青山的店里讨论事情吗?

“对,店里的营业时间到晚上七点,福地小姐在关店前来访,店员在七点半左右几乎都下班走了。”

福地藤子的证词如下。

“那通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在佐山先生的店里跟他谈事情。我六点半到,聊了大约两个半小时。那时候我们正聊到一半,我记得是八点二十五分。我一接起电话,就听到铜币掉落的声音,有个男人问佐山在不在。我问他是哪位,他没回答,只叫我请佐山来接电话。我想他应该是佐山先生的朋友,把来电转给了在远处准备再泡一次咖啡的佐山先生。他接起电话说了声‘喂’,对方好像没有响应,他才说真奇怪,那通电话就挂断了。正当我觉得不解的时候,他回答可能是朋友打电话来约喝酒,又临时改变主意。

“我请他接电话的时候,不可能语气亲昵地说‘道夫,电话’。我最近才认识佐山先生。而且还是通过幸子介绍,当然清楚他们俩的关系跟结婚的事,怎么可能直接叫他‘道夫’。我的作风老派,跟时下的年轻人不同,在工作上,我谨守编辑的分寸。那会不会是冈野情绪太过激动,听错了?

“我跟冈野也是在枝村的介绍下认识。说是介绍,其实是她告诉我有这么一位设计师,问我能不能帮忙在杂志上推荐一下,我因为跟她的交情,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毕竟我们同为编辑,交情很好,她离开《女性回廊》后,也常来找我商量事情。

“我长年在工作上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一看到冈野那样子我就知道,他为人诚恳,但也是个怯懦、容易钻牛角尖的人,那是一种直觉。我不知道他对枝村怀有怎样的感情,不过,像他那种人的个性就是暴躁易怒。

“枝村受佐山先生请求,托我帮忙推荐冈野。我一口答应,见到了冈野,写了一小篇报道,其实我根本不了解他的才能跟实力。既然是枝村和佐山先生推荐,我也就跟着大肆吹捧了一番,冈野因为这样瞬间声名大噪。

“他欣喜若狂,高兴地频频向我道谢。因为他长年在底层打拼,终于得到成名机会,会有这种表现也是理所当然,不过,我后来又想,说不定他就是个本性狂热的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告诉枝村,冈野高兴到简直快发狂了。她却脸色有些忧郁地回答,对啊,那个人比任何人都还懂得感激,满腔热血。我本来以为她也会跟着开心大笑,那反应看起来实在很不寻常。后来有一天我跟她见面,我说到她就快跟佐山先生结婚了,应该忙也忙得很快乐,她却嘀咕说,这本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却遇上不少麻烦。我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吗?她就像是要甩开烦恼似的直摇头说,不,没什么。或许她那时候就是在为了冈野的事发愁,我真该追问她究竟出了什么事。

“冈野那种人确实可能误解枝村的好意,枝村受佐山先生请托,要帮冈野闯出名堂,却让他误以为她这么做不只出于好意,还有其他意思。自恋的男人都可能产生这种错觉,冈野又是个热情的人,对这件事坚信不疑,异常投入。枝村一方面要顾及佐山先生的面子,那又是他的朋友,这就是造成她困扰的麻烦事吧。

“我在二十九日傍晚到佐山先生店里,他希望能让美容院有更进一步的发展,想就此跟我讨论宣传手法。我不只因为跟枝村是朋友,也很欣赏佐山先生的才能,乐意提供有关如何运用媒体的意见。这和冈野的情形不同,我跟冈野不熟,但是我很佩服佐山,不管是他的品位还是技巧,都非常独特且新颖,让我可以放心地推荐他。

“美发界现在对佐山先生抱持反感的态度,与他为敌的人也不少,就连一些大师级的前辈也嫉妒他,到处散播不实谣言。我因为工作关系,清楚美发界的派系斗争,好几年前,美发界就曾因为非主流派造谣,引起轩然大波。那是个女性化的世界,少不了如同后宫女人的勾心斗角和阴谋算计。

“佐山先生独来独往。他不属于任何派系,不自立门派,没有同伴,也没有推举他的后进新生,枝村幸子于是拜托我多多关照他。那一天,我也是基于枝村的期望拜访佐山先生,我们聊得很投入。美容院的营业时间到七点,店员在七点半左右几乎都走了,只剩两三个人还留在店里。

“我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竟然在我跟佐山先生商量事情的时候,枝村遭人痛下毒手。如果这世上有神明显灵,或许可以让我在跟佐山先生讲话的时候莫名心慌,或是有不祥的预感,遗憾的是完全没有这些征兆。未婚妻在那段时间内遇害,我能想象佐山先生该有多么悲伤。”

青山“美发沙龙”员工柳田表示:

“福地藤子小姐在二十九日六点半到店里。这么说或许失礼,她长相像个男人,穿着打扮也偏男性化,非常好认。老师(佐山)那天从早都没踏出过店里一步。美容院七点关店,六点之后就不接客人了,店员几乎都在七点多下班。我七点十分到老师的房间道别,老师那时候正在跟福地小姐聊天,交代我可以让店员下班了,所以几乎所有人都在七点半就走了。离开的时候,不需要特别到老师的房间道别,只不过店内整理需要一点时间,大友雪子和曾根万须子两位女员工(学徒)留到八点才走。”

青山“美发沙龙”员工大友雪子证言:

“我在八点多整理完店里,正要走到老师房间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女性和老师讲话的声音,于是没有向老师道别就走了。店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最后离开的人必须向老师道过晚安才能下班,我们的宿舍就在美容院旁边。”

同店店员曾根万须子:“我跟大友一起离开店里,临走前她去了老师的房间,我站在楼下等。”

×町×丁目(四谷附近)香烟店老板娘梶谷久子指称:

“二十九日晚上接近八点半的时候,一辆从西边开来的出租车停在店门口。有个戴眼镜,穿着褐色格纹的黄色运动衫,三十四五岁的长发男人下车,借用放在店前面的公共电话。他没有翻出什么小手册还是电话簿,直接拨号,一接通就问某某人在吗?他看起来很慌张且激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放下电话,搭上在旁边等候的出租车,往东边去了。因为那个男人的举止实在太诡异了,我记得很清楚。我忘记他说要找谁,好像有报上自己的名字,不过,都被马路上的车声盖过了,听不太清。

“我会来通报是因为在报纸上看到大厦里有女子遇害,不只时间符合,警方逮捕的凶手照片也跟那个人很像。我那家店正好位于大厦往四谷的路上,那时候大概是八点半,我没看时钟,不是很确定。我趁着他打电话的时候,仔细观察过他的五官特征和穿着,那一定是他没错。”

冈野正一接受侦讯。

——你认识福地藤子这位女性吗?

“是,她是M周刊的编辑,曾经帮我撰写报道,我们见过两次面。她是枝村幸子小姐的朋友,她会为我撰文就是接受枝村小姐的委托。”

——你觉得她是怎么样的人?

“一位聪明的女性。”

——二十九日晚上八点二十五分,你打了通电话给佐山,一开始接电话的是名女性,你认为那是谁?

“我不知道,我想那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你觉得福地藤子年纪多大?

“从她那身打扮很难分辨,应该超过三十了吧。”

——你以前听过她讲电话的声音吗?

“没有。”

——简单地说,福地的声音听起来是什么感觉?

“她的声音跟男人一样。”

——你说你在电话里向那位女性表示,请问佐山在吗?我是冈野。你其实没报上自己的名字吧。

“有,我说了,我是冈野。”

——接电话的女性表示对方没有报上姓名。

“她记错了吧。”

——接电话的是福地藤子,她那时候去找佐山,正好在他的房间。你刚才不是说她聪明,记性好吗?

“咦,接电话的是福地小姐吗?”

——福地藤子已经提出证词了。

“我确实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你在电话里听到福地藤子的声音,吓到没说出名字,也不敢告诉佐山自己杀了枝村幸子。

“我打那通电话不是为了告诉佐山说我杀了枝村小姐,我是要通知他,我发现了尸体。”

——你说福地藤子的声音跟男人一样,既然她的声音这么有特色,电话里头应该也听得出来。

“我不知道那是福地小姐的声音,我听到的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你知道那是福地的声音,不敢在电话里坦承犯案。你误以为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并且判断之后接受调查时,无法否认打过电话一事,于是宣称有年轻女子在佐山房内。福地表示,她不曾以亲昵的口吻说出“道夫,电话”。

“不对,我真的听到了,有个年轻女性说了这句话。”

——谎话连篇,不然就是你的精神状态有问题。

“我没有说谎,不过,我的脑子确实是乱成了一团。”

——我告诉你,你说你在枝村幸子住的那栋大厦附近打电话,其实不是,你是在搭出租车回家的途中,停在×町×丁目的香烟店前借用公共电话。香烟店老板娘已经证实了这件事。

“我记得我是在公共电话亭打的电话,也有可能记错了,既然有人作证,或许真的是我错了。我为了A航空的工作心烦,这三四天来精神衰弱,又让枝村小姐的尸体吓得惊慌失措。”

——那时你刚动手杀害枝村幸子,导致情绪激动,神志不清,精神衰弱只是掩人耳目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