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最后一宴

莫兰走进碧月大饭店时,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她刚刚接到司徒云康的电话,他告诉她,叶磊已经到 了。

前一晚,她跟司徒云康商量好,先由司徒云康出面把叶磊接到饭店,然后以莫兰的名义在叶磊家留条,说约他出去谈“照相馆的事”,根据司徒云康的调查,那个神秘人每天中午11点左右都会给叶 磊打电话。

如果他今天打电话过去,发现叶磊不在,他会怎么做?

“我想,他会到叶磊的住处去找人。看见那张字条后,就会迫不及待追到饭店来。”莫兰猜测道。

但司徒云康有点担心。

“他知道你是警察的女朋友,看见是你留的条,会不会识破那是个圈套?”

“可是用你的名义,他就会更加防备。因为你是男人,而且,你身边还有很多你哥的手下。至于我,如果他在局里看见高竞在忙别的,大概就不会想那么多了,而且,我们可以在条子上说,我是要跟叶磊单独见面。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起疑,但是我们可以试试。”莫兰道。

“对,试试也无妨。他很清楚,现在整个世界只有叶磊一个人能指证他,所以他必须牢牢把叶磊看住。我相信他会来的。”司徒云康最终还是说服了自己。

他们就这样商量定了。

莫兰走进饭店时,禁不住朝马路对面望去,悠然书店就在斜对面的一片树荫下。她跟司徒云康特意在今天选择这个地点是有深意的。他们希望司徒雷在天之灵能看见他们抓住杀害他的凶手。

她站在饭店门口望着悠然书店那个让她一见倾心的木制招牌,心里微微一笑道:

“司徒雷,别只顾着跟聂小倩温存,我们今天想替你报仇,你要记得保佑我们,知道吗?”

高竞给莫兰家打了个电话,是乔纳接的。

“她出去了。”乔纳答道。

“她去哪里了?”

“不知道,不过她说会给你发短信。你收到没有?”乔纳问道。

“没有啊。”她给我发过短信?

打完电话,高竞赶忙翻开他的手机,他这才发现,他手机的短信早就满了。他赶紧删短信,一边删,一边怨自己,为什么没发现短信都满了?我到底在干什么?她都主动给我发短信了,我居然都没及时回,她一定认为我在摆臭架子,这可真要命,莫兰,我是冤枉的,我删完马上就给你打电话。

其实,就像过去很多次吵架一样。他刚转身就后悔了。

不管怎么说,司徒雷是救了莫兰的命,她心里难过,想有所表示也是正常的,就算司徒雷的死真的激发了她的好感,那又能怎么样 ?司徒雷都已经死了,还能跟他竞争?活人都竞争不过他,死人还能胜出?他想来想去都觉得这架吵得真没名堂!

他正在删短信,手机忽然响了,是一个负责跟踪周越的警察打来的。

“头儿,周越去了宝通路,直接进了宝通路28弄。”

宝通路28弄,周越去那里干什么?

“继续监视。”他命令道。

“这位是莫小姐,她是我哥的朋友。你应该认识。”司徒云康看见她走进来,连忙站了起来。

“他的朋友?”叶磊困惑地打量着她,目光中充满了戒备。

莫兰朝他笑了笑,温和地说:“上次的事,我很抱歉。”她看见他的拐杖就斜靠在他身后的墙上。

“我刚刚在跟叶磊说我哥的安排,莫小姐,你先点菜。”司徒云康礼貌地招呼她。

“好。”莫兰微微一笑,坐了下来,她拿起桌上那本的红色的菜单,这时她听到司徒云康在对叶磊 说:

“我哥留下一笔钱给他的兄弟们,但他死得太突然了,没具体说明该如何安排和分配。所以今天请你来是想听听你的想法。我知道他很重视你的照相馆,也知道这个照相馆为他做了不少事,但原则上,我打算结束我哥的大部分生意,当然也包括这个照相馆,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想法?你有什么 打算吗?”

叶磊不安地在座位上挪动了下身体。

“照相馆是老板的,如果要关门的话,我也没意见。”他从嘴里挤出一句话。

“你看这样好不好,要么给你一笔安家费,要么给你另开个照相馆,你作个选择。”司徒云康道。

“那···让我想想。”

莫兰抬起头,发现叶磊正呆呆望着窗外。

高竞真是又急又燥,他一连给莫兰打了三个电话,对方都不在服务区,发短信过去,也失败了,再打电话到她家里,乔纳说她没回来,她到底上哪去了?

他决定10分钟后再联络她。

趁这个空,他准备在办公室把案情重新再整理一遍。其实今天一清早,他就已经把案卷通通看过一遍了,还重新看了一遍裴欣言为他恢复的群众利益酒吧的原图。经过跟司徒雷提供给郑恒松的图相比对,他早就发现,司徒雷的图里少了一根柱子,一根镶了镜子的柱子。说起来,这个发现还得感 谢秦芝云。

“···我每次去都在那里照镜子,那天,我进门正想照镜子,一眼就看到了李耀明,然后走过去才看到柱子后面的张···”他去带秦芝云有时候,她曾经对他说过这句话,就是这句话给了他启发,后来他再回去仔细研究那些图片,果然发现酒吧里有一根曾经被他忽略的柱子。它是酒吧的固定位置,搬不走,拆不了,要想毁灭它,只能一烧了之的。秦芝云和赵杏兰都证明,张建民就昏倒在这根柱子旁边。虽然一个说是前面,另一个说是后面,但这只是因为她们两人来自不同的方向,张建民就躺在那根柱子旁边,是毫无疑义的。

“你怎么在这儿?”当时,周越曾经听到李耀明笑着说过这句话,

张建民也听到了,但音乐太吵,他没听清李耀明说了什么,只看见李耀明在向他打手势。

张建民站在镜子的前面,李耀明站顾跟他相隔一米左右的另一根柱子前。李耀明在跟他说他听不懂 的话,在做他看不懂的手势。

反黑组是8点15分冲进酒吧,8点25分,赵杏兰在后门发现李耀明的尸体。

张建民昏倒后不久,秦芝云就从后门走了进来,罗老师看见了她,跟她使眼色,然后带她从前门离开。他们出门的时候,赵杏兰正好从外面进来,她飞奔到后门,看见自己的女儿在李耀明的尸体旁 寻找手机。

如果他们说的都是实话,那么李耀明是在跟谁说话?不可能是秦芝云,因为秦芝云看见他时,他已经死了。也不是张建民,李耀明说的是:“你怎么会在这里”,但李耀明当然知道张建民为什么在那里,因为张建民的位置就是他安排的。那么,他是在跟谁说话?

如果不是以上两个人,那只有一种可能,他是在跟凶手说话。

酒吧里灯光昏暗,李耀明看着张建民,笑着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建民回头,没看见人。

他背后没人。但他背后有镜子。

会不会是,李耀明看到的这个人其实是站在他自己的背后?只不过是镜子让他误以为这个人是站在张建民的背后。这个人,李耀明本来安排他在别的位置,但却发现他站在张建民的背后,他当然会 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假如张建民倒地时,李耀明还活着,会发生什么?第一,他不会对张建民的昏倒无动于衷,至少会上前查看;第二,他会发现他看见的人不过是镜子的反射,他会立刻意识到自己背后有人。所以,张建民倒地的一刹那,是凶手最好的动手时机。

他可以一边在镜子里跟李耀明说话,一边从李耀明背后伸出手来,从前方拿刀不同刺入李耀明的腹部。这样,他就可以把杀人嫌疑嫁祸给躺在他耀明前方的张建民了。

张建民昏倒的时候,音乐还在响,李耀明一定是在音乐声中被杀的,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他的叫声或 别的异常声音。

张建民昏倒的时候,也因为音乐太响,他听不见李耀明在说什么!也就是说,如果李耀明紧接着就被杀,那他死的时候,音乐应该还在响。

枪响后,音乐才停下。

在枪响之前,李耀明是通过对讲机给周越发的行动信号。张建民清醒时,没看见李耀明拿出对讲机发行动信号。他们刚站好位置,张建民就中招了。

······

高竞蓦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这次是监视罗立阳的下属打来的。

“头儿,老罗去了宝通路28弄15号602室,在他来之前,周越刚从那里离开。”

“马上去查一下房主是谁,谁住在那里!如果房主在,要求他协助我们,我马上到。”高竞一边说 。一边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叶磊,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司徒云康笑着问道。

“我想还是重新开一家照相馆吧,我以后还是会干照相的。”叶磊低头看着桌上的筷子,神情呆滞 。

司徒云康点了点头。

“好,我会找人帮你处理好的。”

“谢谢。”叶磊有些尴尬地抬头瞄了司徒云康一眼。

“没事。”司徒云康站起身,说道,“现在莫小姐有点事要问你,希望你能跟她好好合作。”

叶磊脸上再次显出戒备的神情。他望向莫兰:

“你想问我什么?”

莫兰刚想回答,司徒云康的手机响起一阵动听的音乐声。司徒云康翻开手机看了一眼立刻走到她身 边,低声道:“他来了。”

他来了!

莫兰心头一阵兴奋。但她只是克制地“哦”了一声。

司徒云康拍了下她的肩,又坐回到自己的座位。

“他马上到了。”司徒云康为自己倒了杯茶。

莫兰笑了笑,没说话。现在她的心情无比紧张。她不知道来的会是谁。也不知道她猜的这个人对不对!又不知道高竞到底有没有收到她的短信。

虽然司徒云康今天已经包下了整个大饭店,现在这家饭店里的每个客人,都是司徒雷的手下,她进门的时候,还瞥见曾经威胁过她的高原坐在角落里抽烟。但是,她跟司徒云康都不希望通过非法途径为司徒雷报仇。所以,她很希望高竞能在这个人出来不久后及时赶到。

她掏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却发现手机信号很弱。

“我的手机没信号。”她低声对司徒云康说。

“拿我的。”司徒云康把手机放到她面前。

这时,一个充满困惑的声音,从她对面飘过来。

“谁要来?”是叶磊在问他们。

“是你认识的人。”司徒云康答道。

他语音刚落,包房门“丫”地一声被轻轻推开了,莫兰觉得自己的心立刻提到了叹了眼。是谁?会是谁?她看见一个男人的脸出现在门口,接着是上半身,然后是整个身体。

“周大哥!”叶磊亲热地叫了一声。

就在看到那张脸的一刹那,莫兰觉得自己的神经紧张地都快绷断了,直到这个人轻轻在背后关上门,走到他们桌前坐了下来,她才松懈下来。

周越,果然是你!

“你叫什么?”司徒云康注视着周越,回头问莫兰:“他是不是叫周越?”

“对,我是。”周越平静地看了司徒云康一眼,转头问叶磊:“小磊,你还好吗?”

叶磊笑着点点头。

“嗯,司徒先生要给我开家新的照相馆。”他道。

“我恭喜你。”周越道,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杯水就浇在了他脸上。

“混蛋!”司徒云康骂道。

“云康!”莫兰想让她冷静,但她还来得及往下说,坐在座位上的周越就突然拨出手枪,对着司徒云康的肩膀开了一枪。“扑”!又是这又闷又短促的声音!这声音莫兰曾经听见过,就在司徒雷死的那天,她知道那是加了消音器的枪声,后来这声音常常出现在她梦里。

司徒云康中枪了!她在心里惊叫了一声,立刻从座位上跳起来,冲过去扶住了司徒云康。

“云康!你没事吧?”她焦急地问道,她看见司徒云康的西服上有个破洞,一股小小的血液正从里 面涌出来。

她刚想再说话,就看到那把枪已经对准了她的头。

“我一进门就知道中圈套了,知道为什么吗?有几个人我认识。他们一直在看我。呵呵,我知道我只要来了,就等于什么都招了。”周越冷冷地说着,然后抓了把椅子,坐到她跟前,枪仍然指着她 。

“你跑不了的!”司徒云康忍着痛说道,“整个饭店都被我包了,就连服务员都是我们的人。你就算杀了我们,你也跑不了···”

“为什么要让他杀了我们?”莫兰马上打断了他,转而好声好气地对周越说,“你还是可以逃跑的 ,别灰心。”

“莫兰。”司徒云康还企图说些什么,但莫兰再次打断了他:

“别说话。我们可以跟他作个交易。现在,只要保证这个房间里的人能活着出去就行了,你别说话。”她示意他别开口。她知道现在的周越是丧家之犬,如果激怒他,他很可能会狗急跳墙。她不希望司徒云康因此送了性命,为了司徒雷也不能让他死。

“周大哥···这,这是怎么回事?”叶磊惊慌失措地问道。

周越没理会他,而是问莫兰:“你要做什么交易?”

“我可以先给他包扎一下吗?”

周越没表示反对,莫兰连忙起身走到桌边,从包里取出丝巾,又走了回来。她解开了司徒云康的上 衣。

“你要做什么交易,怎么做?”周越再次问道。

莫兰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该怎么说呢?该怎么说呢?

“周大哥···”叶磊又开口了。

“闭嘴!”周越怒冲冲地打断了他,接着他用枪顶了莫兰的肩膀一下,催促道,“快说,你的交易 怎么做的?”

“把叶磊交给警方。”她简短地说,她看见司徒云康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连忙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插嘴。在周越进屋前,她又给高竞发了短信,她希望他能尽快赶到,在这之前,她只能跟这个人打太极拳。务必先把对方的脑子搞乱。

“你说什么?”周越好像没听清,他又问了一遍。

“把叶磊交给警方。”莫兰一边给司徒云康包扎,一边平静地说,“故事可以这么编,司徒云康找到了杀害他哥哥的凶手,于是就通知了你,你来这家饭店是为了抓捕罪犯,罪犯就是叶磊。因为我去过他的照相馆,发现了他的罪行,于是他企图杀我,他射击的时候,司徒保护了我。所以,他就杀死司徒雷的凶手。如果需要目击证人的话,司徒云康随时可以安排几个。”莫兰冷冰冰地注视着周越,说道:“要想活命,必须有牺牲者。但是牺牲我们,救不了你,只有牺牲他,你才可以脱身,而且我们会帮你。这是你现在唯一的生路,你自己考虑吧。”

周越回头朝叶磊望过去。

高竞赶到宝通路28弄15号602室时,正好接到莫兰的短信,“圆明园路85号,碧月大饭店,二楼, 水星坊,凶手到了。快来!”

莫兰在搞什么鬼!圆明园路85号!这是什么地方?凶手怎么会去那里?我该不该马上去?他正在犹 豫,背后有人叫他。

“头儿!”

他转过身。

“已经打听过了,这里住了个残疾人,拄拐杖的。这人中午11点不到被人接走了,后来周越来过。

周越是用钥匙开的门。”

“那老罗呢?”

“他没进门,按了下门铃没人开,就走了。”下属小王递给他一张纸条,“这是在桌子上找到的。

这张纸条上的字差点让高竞脑子充血。他看见上面写着:

“关于照相馆的事,我想跟你单独谈谈,我在圆明园路85号碧月大饭店二楼的水星坊等你。不见不 散,莫兰。”

“小磊,知道我为什么没杀你吗?其实我最该杀的就是你,如果没有你,没人会知道我。”周越用 枪指着莫兰,声音低沉地说。

叶磊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周越。

“因为你长得很像我死去的妻子。我觉得你好像是她的弟弟,我有责任照顾你,我也想照顾你,但现在我跟你们两个都没有缘分。我尽力了。对不起,小磊。”周越抬眼朝莫兰望去,“我觉得她的 计划,很不错。”

“行。”叶磊点点头,“如果这么做可以帮你的话,我没意见,但是在这之前,我可不可以问你个 问题?”

“你问。”

“朱敏是你杀的吗?她是被谋杀的吗?你一直跟我说,那是车祸,是天意,我以前不想问,因为我们还要相处下去,但现在我想知道真相。”叶磊说话有点激动。

周越低头沉思,整个房间寂静一片。

但莫兰却心急如焚。她在心里喊着,高竞,高竞,你到底来了没有?你在干什么?你再不来,云康 就不行了。

她听到周越说:

“对,她是被谋杀的,但不是我干的。”

“可她是因为你而死的!”叶磊的眼泪奔涌而出,“因为她看见你从我这里拿了钱出去,那是司徒老板放在我这里,让你去拿的。因为有个朋友房间失窃,她陪着去报过警,所以她在警察局里见过你,她认出了你,就因为这你才要杀她。不是你下的手,但这有什么区别!”

“闭嘴!如果不是你跟她搞在一起,她不会总到你这里来!也不会看到我!我当初是怎么跟你说的!不能跟她们有任何关系!你他妈的听了吗?不是我害死她的,是你!你这个笨蛋!残废!”周越怒吼着,把一个小茶杯朝叶磊扔过去。

叶磊本能地避开了,他还想说什么,但是他显然不像周越那么会说话,最后他只能咬着嘴唇,气愤又无奈在说:“你杀了她,是你杀了她,你才是真正的杀人犯。”

周越腾地一下站起,冲到叶磊面前,给了他一个耳光。

“妈的,要不是你,我会沦落到今天这地步吗?他们就是用你来下套抓我,知道吗?我在你房间看见了纸条才到了这里,我等于在不打自招!照相馆关门后,警方到处在找你,我该怎么解释,我知道你的行踪!我有你家的钥匙?妈的!对不起,这次只能牺牲你了!”他怒气冲冲地抓着叶磊的头发摇晃了两下,像是还准备打他,但他忽然又快速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好吧,你刚才的主意不错,那么他中枪,怎么解释?”他用枪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司徒云康,问莫 兰。

“误伤。”莫兰瞥了一眼包房的门,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真不知道高竞现在到哪儿了,他是不是 没有收到我的短信?

“误伤?说下去。”

“叶磊企图攻击你,误伤了云康。然后你在跟叶磊的搏斗中,没收了他的枪,所以枪才在你手里。

”她瞥了一眼乌黑的枪口说。

周越笑了笑。

“好主意。不过,我怎么相信你们?没准一出这个门,司徒云康就会改口供,他是律师,他很会说 话。”

那还用说?莫兰心道。

“相信他,才是你唯一的生路。你自己考虑吧。”莫兰冷冷地说,说完她轻声问司徒云康,“你感 觉怎么样?”

“有点冷。”

莫兰把自己的外衣盖在他身上,安慰道:“你要坚持住,为了你哥哥。”

“我明白,谢谢你。”他勉强朝她笑了笑。

莫兰像大姐姐一样拍拍他的头,

“现在应该马上送他去医院。”她对周越说。

后者凑近司徒云康,歪头看了一眼他的伤,笑了笑:

“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这家伙想拖时间!他想让云康失血过多而死!高竞,你在哪里!快来!

“我想知道,我的问题在哪里?而且我还想具体谈谈我们怎么交易。”周越慢悠悠地说。

她真想把椅子抬起来砸到这个人的头上。混蛋,杀人狂!司徒雷,你应该立刻打个雷来劈死他,他 要害死你弟弟!

“快说!”周越用枪又顶了她一下。

好痛啊。

“我说完了,你就送他上医院吗?”她问道。

“行。”

“好,长话短说。群众利益酒吧那次行动,其实是李耀明精心策划准备谋杀他太太的。他跟踪他太太到过照相馆,作了调查,知道他太太参与了卖淫,于是他决定除掉她,一泄心头之恨。如果行动失败,他还能让一直被他太太暗恋的郑恒松丢脸,所以他很乐意这么做。是他提供的线报,是他挑选的人,是他安排好了各人的位置。他知道他太太会从后门进入,所以他安排自己呆在那里,他准 备在那里杀了他太太。”

“他怎么知道那女人会从后门进入?”

该死!还打断我。

“因为他太太在一篇文章里写到过这点。”她不耐烦地说,“我上次离开照相馆后中,叶磊一定向你通风报信了吧,李耀明调查照相馆时,他肯定做了同样的事。”莫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叶磊,他看上去非常虚弱,他把头枕在桌上,好像在发抖,他怎么啦?莫兰脑子里闪过一个疑问,但她还 是接着往下说:

“你知道李耀明已经调查到了照相馆,估计你也揣摩到了李耀明的杀心,尤其是,当他从你那里得知张建民有安眠药过敏症后,仍然指定他配合行动后,你更确定了他对他太太的杀心。”

“错了,我不知道他要杀老婆。”周越道。

“可不可以先送他去医院?我在医院走廊,也可以跟你说这些。”莫兰怒冲冲地问道。

“张建民有这毛病,你怎么知道是我透露给李耀明的?”周越不紧不慢地问道。

“凶手肯定知道张建民有这毛病,不然不会在松鹤楼用带安眠药的调羹给他下药。而这么秘密的事,张建民不会告诉别人,你们局里不知道的话,李耀明一定也不知道。所以我认为告诉李耀明这个信息的人应该就是凶手。我已经得到可靠消息,张建民曾经因为上司为他隐瞒安眠药过敏的事,请上司吃过饭,那是四五年前,那时候你是毒品科的科长,你是他的上司。”

周越呵呵笑,没说话。

“其实张建民说的不错,就是李耀明用针扎倒他的,李耀明一开始指定他,就是为了把他弄昏,到时候他就可以在后门附近杀了他太太了,搞不好,他还想嫁祸张建民,谁知道啊,现在他人都死了,他究竟是怎么设计的,我也不清楚。”

“那么到底是谁杀了李耀明?”

“当然是你。”

“为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句话,可以理解为,他看到他太太出现在那里很惊讶,可要知道,李耀明不会对他老婆说这句话,因为他知道他老婆会去那里。说这句话的人,要不是想影射他太太,就是当时离李耀明很近。我就觉得奇怪了,别人都没听见这句话,就你听见了,为什么?”莫兰不知不觉加快了语速,她实在太担心司徒云康了,“另外,王若琳死的那天,你在她单位门口碰到过她,你有跟踪她的嫌疑,也有人看见你进过照相馆,最重要的是,王若琳被杀时,你拿走了乔纳包里的那个纸包,里面有银行空白存款单据,外面还包着报纸,那是王若琳特别从她朋友那里拿来迷惑你的,你拿到纸包后,非常恼火,在离开茶餐厅不久,就把它扔掉了。我告诉你,我们已经找到了那个捡到纸包的人,他还能认出你,他记性超好,还记得你离开时的路线。云康派人顺着他说的这条路线一路寻找有监控录像的商店,最后终于找到了你的踪影。云康昨天看录像到半夜,你猜他发现了什么,他发现了你翻开那个报纸包的影像,你在背景里,不算清楚,但警方可以通过技术处理,让它变得很清晰。你刚刚不是说要交易吗?我们可以把这盘录像给你,你放我们走,他必须马上去医院!快点决定!你这个杀人犯!还有,去看看你的小牺牲品!他是不是有病!”

这话提醒了周越,他朝叶磊望去,后者脸色苍白,正在簌簌发抖,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滚落下来 。

“叶磊!你怎么啦?”周越皱起了眉头。

叶磊没回答他。

周越忽地一下起身走了过去,他扳开叶磊捏紧的拳头,从里面掏出个小药瓶,扔丰桌上。

“你吃药了?”他瞪着叶磊。

莫兰一惊。叶磊吃药了?他吃了什么药?她伸长脖子,想看清药瓶上的字,但失败了。

“小磊!你吃药了?说!是不是吃药了!”周越推了叶磊一把。

“吃了!”叶磊脱口而出。

“你这笨蛋!你不要命了?”

“快去叫救护车!那人受伤了!”叶磊尖叫一迅捷,声音就象碎落的玻璃。

啊,叶磊!莫兰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被狠狠拧了一把,痛得她眼泪差点掉下来。她觉得自己真对不起叶磊,他只不过是个迫于生存被利用的小孩子。她为什么就不能对他好一点?

“你这笨蛋!你吃了多少!”她看见周越推了下叶磊的头。

“全部!”

“你不要命了!”

“快叫救护车!”叶磊狂叫了一声。

就在这时,包房门“碰”地一下被踢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闪了进来。

“高竞!”莫兰立刻认出了他,他终于来了!司徒云康有救了!但是她还没来得及欢喜,事情就骤 然发生了改变。

就在好呼唤他名字的一刹那,她觉得自己的头发猛得被人朝后扯去。接着,她整个人完全失去平衡地跟着朝后倒,她的腿一路上撞倒了好几张椅子。最后她被一直拉到墙边,一个冷冰冰的东西顶在了她的太阳穴上。她知道那是枪口。

“放开她!”高竞举枪指向了她身后的周越。

“退后!高竞,退后!不然我打死她。”周越的声音就像被机床压过那样,又冷又扁。他在发抖吗 ?他的牙齿在打战?他害怕了?

“去叫救护车!”高竞身后的小警察叫了一声。

话音刚落,门外就挤进来几个脸色惊慌的人。

“二少,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妈的,我操你妈妈的!”其中一个脱了衣服甩在地上,像是要冲进来,被门口的小警察拦住了。

“别添乱!马上去叫救护车!”

“救护车呢?不是刚刚叫了?”那个人手指着周越,咬牙切齿地说,“本来是给这熊蛋叫的,但二少不让我们出手!妈的,你有种出来,我看你能不能走出这个饭店····”

“住嘴!把他带走!他也是你老大的人!”周越踢了一脚叶磊的椅子。

但他的声音立刻被一阵此起彼伏的叫声淹没了。

“救护车!救护车来了!”

司徒云康被人抬了出去,莫兰松了好大一口气,但她马上又不顾一切地叫道:“还有叶磊!叶磊!

他也要救护车!”

周越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叶磊入地,喝道:

“快起来!快去!快滚!”

叶磊好像被推醒了,他摇晃着身子勉强站起来,但他没能挪动一步,就摔了下去,马上有两个小警 察拉着他的脚,把他拖了出去。

外面又是一阵吵嚷,

“谢谢你。”周越在她耳边轻声说。

“不用。”她喘着粗气回答。

周越龇牙笑了笑,目光再次迎向高竞。

“关门!”他命令道。

高竞寒着脸,关上了门。

“你跑不了的,周越。我不会让你伤害她。”高竞手里的枪朝旁边晃了晃,周越的身子也跟着晃了 晃,但马上他又站直了。

“呵,我伤害了又怎么样?对了,你为什么要用枪指着我?”他问道。莫兰感觉他一边问,一边又 在晃身子。他在害怕吗?

“别装糊涂了。你就是警察局的内奸。”高竞一边说,一边朝前走了一步。

“何以见得?”周越的身子又晃了晃,这是第三次了,不,他不是害怕,那是为了什么?莫兰的眼珠朝左边迅速移动一下,她瞥见一片橘黄色,那是个锈着凤凰的桔黄色屏风,屏风后面就是扇窗。

他想干什么?从窗口逃走?怎么逃?对了,他可以躲在屏风后面,先向高竞射击,因为她在他手里,高竞不敢贸然朝里面开枪,然后再从窗口逃走。窗外好像是附近民宅的屋顶,他是个训练有素的警察,也许就像电视里演的,他跳下去后,就可以毫无困难从这家屋顶跳到那家的屋顶,然后不见 踪影。

“放开她!”高竞喝道,他用枪指着周越。

“你说,为什么我就是内奸?”周越像在耍无赖。

莫兰已经顾不上听他们在说什么了,她开始不断给高竞使眼色。高竞,高竞,看我的眼睛!那边有 个屏风!快看我!看我的眼睛!

高竞终于朝她看过来,随后,她发现他朝那个屏风迅速瞥了一眼。

啊,他看见了!那扇窗很大,屏风遮不住它。他应该知道该怎么办!

“好吧,我说。我说了你就放,是不是?”高竞问道。

“对。”周越的身子再次晃了晃,他已经离那个屏风越来越近了。

“你说,李耀明通过对讲机告诉你,他到了。可是他不可能给你发信号,也不可能跟你说那句话。

因为李耀明在张建民昏倒后马上就死了。张建民醒着的时候,他没看到李耀明发信号。是谁跟你通的话?”高竞的目光冷得像监狱的灯。

“谁告诉你李耀明是在张建民晕倒时死的?也许···他没在那时候死···”周越又朝屏风那里移动了一步,这次他的动作很大。

高竞的目光追随着他们。

“你站在李耀明的背后,李耀明看见镜子里的你,以为你是站在张建民的背后,如果张建民倒下时你不动手,你就没机会了,因为他会马上发现那只是一时的错觉,那是面镜子,也会发现你在他身后。所以他才说了那句‘你怎么在这里。’因为···”

“碰!”一声枪响,屏风应声向后倒去,周越被吓了一跳,他本能地朝屏风的方向望去,就在这一瞬间,高竞像旋风一样冲过来用枪顶住了周越的脑袋。

“莫兰快走!”高竞大声命令她。

但周越拉住她头发的手没有丝毫放松。

“你打死我,就等于打死她!”周越阴阴地笑了。

“你跑不了,郑恒松亲自带队,外面已经被包围了。”高竞咬牙切齿地说,“自首吧,你这混蛋!

自首吧!”

“高竞!”

“放开她!”

“你先放过我怎么样?高竞,你忘了我们是朋友?放我一马,那边有扇窗,我可以从那边跳出去,怎么样?”周越拉了下莫兰的头发。

好痛!莫兰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高竞瞥了她一眼,朝周越喊道:

“如果你还是我的朋友,你他妈的就赶快自首!我不想看到你被当场击毙!”

“高竞,想想我太太,想想赵杏兰的老公!”周越急迫地说,“这些官才是真正的混蛋!如果他不是仗着自己有权有势,他怎么能霸占我太太?所以我才会给司徒雷出主意,让他为他们提供女人。

只要拍下照片和录像,就等于掐住了他们的喉咙。我告诉你,我有赵杏兰老公玩女人的录像!你知道他在任期间有几个情妇吗?你不去抓他,倒来抓我?”

“你说的这些我没看见!我只知道你杀人了!杀的是我们自己人!你也收钱了!收的是黑帮的钱!

你他妈的也算警察!”高竞朝他怒吼。

“我也想当个好警察!但是当个好警察就得忍气吞声!不然,升不了职,连老婆被人上了也得忍了,妈的!我跟你说也是白说!你不会明白的!”周越大声回敬。

“行了,周越,还没说够,去牢里说吧!放开她!”高竞叫道。

“除非你放了我!”

“你休想!”高竞忽然用自己的左手握住了周越的枪口,“莫兰,快跑!”

周越没说话,莫兰也没去看他的表情,她只是觉得拉住她头发的那只手忽然松开了。她已经打定主意,一旦脱离这个人的控制就马上跑去捡高竞的枪,然后果断地朝他开枪,这可能是她平生第一次 开枪,不知道会不会失败。

可是,她刚刚离开周越控制范围,就听到“扑扑”两声闷响,这声音差点惊破她的胆。

“高竞!”她失声惊叫。

她顾不得危险,想要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就在这时,又是“乓”一声巨响,有人破窗而入,几乎在同时,她听到“碰碰”两声枪响,接着,她看见周越应声倒地。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她愣在那里,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耳边传来高竞的叫声,她才蓦然惊醒。

“老师!”高竞叫道。

这时莫兰才看清,破窗而入的人正是高竞尊敬的老师罗立阳,此时,他利索地走到周越面前,弯下身子查看他的枪伤。高竞则斜靠在一个摔倒的椅子上,她看见他的腿和手都在冒血,但是他苍 白的脸上却满是惊喜。

“老师!”他又叫了一声。

“高竞!我是怎么教你的!抓犯人的时候,一定要比对方先开枪!你在跟他啰嗦什么!还真指望他 能自首!”罗立阳回头怒喝道。

“老师···老师,你怎么会来的?”高竞傻看着他。

“我看见他去过叶磊的照相馆,我向叶磊打听他,叶磊跟我发火,还把我赶了出来,那时候我就觉得他不对头了,而且他的衣服在吧台上,人不一定在吧台下面。之前我不想管闲事,我讨厌李耀明 。但今天,我跟踪了周越。”

罗立阳从周越身边站起身,朝高竞走过来,蹲下身子,看了一眼他手上的伤问道,“怎么样?”

“没事。老师,你救了我的命,谢谢你。”高竞忍着痛说道。

“不用谢,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小子。”罗立阳用手掌和蔼地拍了拍他的脸,随后起身走过去 打开了房门。

外面的人像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莫兰听不到别人在说什么,她只是紧紧搂着高竞的肩,安慰他:“高竞,他仍然是个好警察,他仍 然是你的好老师。”

“嗯。”

“很疼吧,马上就上医院了,忍一忍。”

高竞又笑着“嗯”了一声,接着,他便倒在她怀里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