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懊悔,他当年收她为徒之前,查过她的全部底细,他知道她有一个劣迹斑斑的已和母亲离婚的父亲,他以为那关鹏飞已远走他乡不会再回来,他以为人们崇他为神而他的确掌控了一切,可他还是低估了,人心,现实,它们血淋淋地展现在他的面前,他想逃避也无用,它们狠狠撞击他的神经,它们告诉他现实——他终究没能保护她——做为她的师父。
燕归来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手也冰冷,冷到无法给她温度。
他便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动作尽量地轻柔,生怕吵醒了她,他就这么静静看着她,在这个寒冷寂静的冬夜,只有葡萄糖水落下的点滴声,依稀可闻。
“如果你愿意……”不知多久,他忽然开口,迟疑着,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不管沉睡中的女孩是否能听到,“也许……如果……当然你不愿意更好,我是说如果……有可能……你可以住到……我那里去……”
除了把她放在自己身边,他一时间真的想不出更好的保护她的办法。
除了自己,他不相信任何人。
被窝中埋着的人微微动了动,不知是否听懂了,眉间舒缓不少,浓黑的睫毛抖动着,也许正做着一场关于来年春天的梦。
那些冻雪下的种子,沉埋多少年华,终有一天,要开出盛世的花。
“而且……”他垂下眼,用一种连自己也听不到的声音,缓缓地说道——“我离开后,那里都是你的了。”
“师父,我再也不乱跑了,对不起……”梦中的女孩口齿不清地呢喃着,“我不想离开你,也不想被你讨厌,我喜欢你,师父,我喜欢你,我爱你……盈盈,你说我会不会把师父吓跑呢,呜,我真怕连他的徒儿都做不成了,可是我不说出来我会疯的,呜……盈盈你不要被大风吹跑啊,颜可?颜可你在哪里,颜可你个混蛋怎么变成大树了!呜,师父呢,师父你真的不要我了?你们都不要我了?别丢下我一个人啊……呜……师父……”
她不安地挣扎着,手掌的伤口再次渗出血丝,额头细密的汗珠一层接一层,床边沉默的男人俯下身去,轻轻搂住她,“我在这里,”他低下头,“别怕。”他说。
可是,你终要独立为一人。
如果无法独挡一面,那么他离去后,她开出的花儿再美,他也无力保护她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想,他宁可她是一朵不起眼的花,甚至是一棵草。
起码,那可以保证她平安地长大。
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就是某人这样的。
只睡了一个晚上,关小熙就逃下床,重新活蹦乱跳了,不顾燕归来的抗议,当天就把自己的衣服行李兴冲冲往燕归来的别墅搬,燕归来对她因手掌受伤而“行动不便”的借口痛恨万分,不得已,只能帮她搬东西。
“你多大了关小熙!”
额头青筋暴跳的中华黑客会站长左手抱着一个超大号维尼熊抱枕,右手拎着一袋言情小说口袋本,咬牙切齿地从楼道口走出来,愤怒地把这些玩意儿丢进车子后备箱,好似它们在他身旁多停留一秒,都是一种精神折磨。
“可是,我不能没有抱枕,不然我晚上睡不着啊……”
迎来某人无辜的一双大眼。
“你……”好好好,真是他教出来的好徒弟。
“难道师父想让我换个抱枕?”毫不遮掩的赤果果的目光开始上上下下打量可怜的中华黑客会站长。
“你够了没有!”为什么,世上要有女人这种生物……
中华黑客会站长愤恨地甩手上楼,继续帮她搬东西,上帝啊……希望这是最后一趟了……
而他的徒弟幸福地笑着,像一朵灿烂的食人花。
关鹏飞入室斗殴一案,燕归来早已拜托给了他在警局和律师事务所的朋友去接手处理,相信他们不会让这个罪孽累累的男人逃过法网,而关小熙的母亲,住院修养,也无大碍,为了女儿的安全,很干脆地把关小熙托付给了燕归来照顾。
稳重,踏实,靠得住,除了脸太臭,不善言辞,一切无可挑剔——这是关母对女儿这个“英语老师”的印象总结。
而一个小时后,已整理完房间的某人兴高采烈地在客厅沙发上打滚。
这里,她终于顺理成章住到这里来了。
燕归来说,以后,她可以把这里当做家。
虽然,他很想把她的房间从这块地上划出去……
“好好吃饭,不许挑食,医生说你低血糖。”
“唔,好的……”
“以后不许通宵了,每晚12点准时睡觉。”
“可是师父你还没睡啊,我想和你……”
“这几天你的手注意别沾水,别乱动,如果你不想再缝一次针。”
“好的,师父……可是我洗澡怎么办……”
咣当!筷子摔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