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没说什么,他仍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战斗督察长对着他那一动不动的背瞧了一会。
“那么,晚安,先生,”他终于这样说,然后朝门口走。
安东尼转过身来。
“等一会儿,战斗。”
督察长听他的话停了下来,安东尼离开窗口,他掏出一支香烟,燃上,一边抽烟,一边说:
“你似乎对斯坦因斯这件事很感兴趣,是吗?”
“我还不至于那样,先生,只是觉得不寻常而已。”
“你以为那个人是在他被发现的地方打死的,或者是在别处打死,事后移到那里的?”
“我以为他是在别处给人打死,然后他的尸首是用车子载到那里的。”
“我也这样想。”安东尼说。
他说的语气很重,所以侦探长机敏的抬头瞧着他。
“你有什么想法吗?先生?你知道是谁把他载到那里吗?”
“知道。”安东尼说。“就是我。”
对方仍保持绝对不动声色的镇定态度,安东尼感到有些困惑。
“我不得不承认,你听到这些惊人的消息都处之泰然,”他说。
“‘不要表露感情’,这是有一次我学到的处世原则,我发现到很有用。”
“你的确遵照着这个原则行事,”安东尼说。“我从来没见你发过脾气。那么,你想听听那件事的始末吗?”
“请讲吧,凯德先生。”
安东尼拉过两把椅子。两人便坐下来。然后,安东尼便把上星期四夜里发生的事述说一遍。
战斗不动声色地听他说。等他讲完时,他的眼睛一闪动,仿佛望着远方。
“你知道吗?先生,”他说。“总有一天,你会有麻烦的。”
“那么,这是第二次了,我不会让你拘留起来吗?”
“我们总是会尽量放任别人的,”战斗督察长说。
“说得很巧妙。”安东尼说。“不把那个名谚说完。”
“先生,我不十分明白的就是,”战斗说。“你为什么现在把这件事完全招认出来。”
“这是有点难以解释的。”安东尼说。“你知道吗?战斗?
我现在对你的能力已经有了极高的评价,在紧要的节骨眼儿上,你总会出现。就拿今天晚上的事来说吧,我觉得我要是把我知道的事保留起来,就是妨碍你的工作。你理应知道所有的事实,我已经尽力而为,到现在为止,我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在今天晚上以前,我不敢担保瑞福太太的为人如何。但是现在已经证明那些信绝对与她没有关系,所以,我认为如果怀疑她是共谋,那就变成很可笑的想法。首先,我替她出的主意不妥当。但是,当时我觉得,她说她一时心血来潮给那个人一些钱使他不公开那些信,那种说法也许有些可信。”
“也许,陪审委员会会的。”战斗说。“陪审委员是不会有想象力的。”
“但是,你就轻易的相信了?”安东尼好奇地望着他说。
“这个——你要知道,凯德先生。我的工作大多都是在这些人当中进行的,我是说,大家称为上层阶级的人。你知道吗,大多数的人总是想知道邻人作何想法。可是,流浪汉和贵族不然——他们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而且毫不在乎别人对他们如何想法。我所说的并不是那些游手好闲的富人,总是喜欢大宴宾客的人,等等。我是指那个多少世代以来,生而有之,而且受过那种教养的人。他们认为,除了他们自己的想法之外,别人的想法都不值一文。我一直都认为上层阶级的人都是一丘之貉——都是勇敢、诚恳,有时候很愚蠢的人。”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训词,战斗。我想,将来有一天你会写你的回忆录,那倒很值得一读呢。”
侦探长听到他的建议,笑了笑,但是,不置一词。
“我倒要问你一件事,”安东尼继续说,“你方才是不是认为我与斯坦因斯那件事有关?我由你的态度可以想到,你有这个想法。”
“很对,我有那样的猜测。但是,没有肯定的迹象可做根据。凯德先生,你的态度很好,你从未有过分疏忽之处。”
“我很高兴听你这么说。”安东尼说。“我有一种感觉,认为自从我遇见你以后,你一直给我布下一些小陷阱。大体而论,我都能设法不至于坠入你的陷阱。但是,我受到的压力是很剧烈的。”
战斗倔强地笑笑。
“先生,那就是对付贼人的办法,欲擒故纵:先放他让他跑来跑去,东转西转。他的精力总有耗尽的时候,到末了,你就擒到手了。”“你是一个很爽快的人,战斗。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擒到我呀?”
“我们‘尽量放任’你的,先生。”督察长引用那个名谚说:“尽量放任”。
“同时,”安东尼说。“我仍然是一个客串助手吗?”
“对了,凯德先生。”
“其实,就是福尔摩斯的华生了!”
“侦探小说大多都是空谈,战斗毫无表情地说。“不过让人看了感到很有趣。”然后,事后想起,又补充一句,“有的时候也是有用的。”。
“怎么有用呢?”安东尼好奇地问。
“那种小说让人有一个普遍的想法,那就是:警察是愚笨的。我们遇到一个外行人犯的罪案时,譬如说人命案,那就实在有用了。”
安东尼默默地对他瞧了几分钟,战斗很安静地坐在那里,偶而眨眨眼,他那安静的方面孔什么表情都没有。不久他站起身来。
“现在去睡觉是没有什么好处的。”他说。“等爵爷一起床,我就要同他讲几句话,现在任何一个人要想离开大厦都可以走。同时,爵爷如果能非正式地邀请他的客人留下来,我就非常感谢他。先生,你要是不反对的话,你要接受他的邀。
请,瑞福太太也要这样。
“你找到那把手枪了吗?”安东尼突然问。
“你是指打死迈可亲王的那把手枪吗?没有,我还没找到。不过,那一定在大厦里面,或者大厦周围的地方。凯德先生,我由你这里得到一个启示,我曾派几个人去到树上找找。假若我能拿到那把手枪,我问这案子就有些进展了。那个东西,还有那一束信。你说其中有一封信上面有‘烟囱大厦’的信头吗?那一定是最后写的一封,在那封信里用密码写着找寻钻石的指示。”
“你对于杀死久塞普的事有什么想法?”
“我想他是一个惯窃;他是受到维克脱王的指使,或者是红手党人雇用的。如果维克脱王和红手党人联手而为,我也不以为奇。那个组织有很多钱,很大的势力,但是在智囊团方面不够强。久塞普的任务是偷那个回忆录——他们不可能知道是在你手中——顺便提一提,那个偶合实在是很奇怪的。”
“我知道。”安东尼说:“想到这个,就觉得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久塞普反而得到的是那些信件,他起初很懊丧。后来看到那张信笺剪下来的片断,便想到一个聪明的法子,自己利用它来勒索那位太太。当然啦,他根本没想到那些信的真正重要的价值。红手党的同志发现到他所做的事,以为他是有意欺骗他们,结果,决定将他处死,他们很喜欢处决叛徒。
那种事有一个很特别的因素,似乎很投其所好。我不明白的就是那把刻有‘维吉尼亚’的手枪。那样的事需要太多的计谋,绝对不是红手党人能想得出的。他们照例喜欢四处张贴他们的红手标记—一为了要使那些背叛他们的人望之丧胆。
他们想不出这样的诡计。我看仿佛维克脱王在这里插了一手。
可是,他的动机是什么,我不知道,看样子那似乎是故意想嫁罪于瑞福太太。而且,在表面上,那样做似乎并无特殊的意义。”
“我曾经有一个想法,”安东尼说。“但是,那并没按照我的计划产生预期的效果。”
他把维吉尼亚认出迈可的事告诉督察长,督察长点点头。
“呵,是的。毫无疑问的,就是他。顺便告诉你,那位老男爵对你备加推崇呢,他谈起你来,很关心的。”
“谢谢他的好意,”安东尼说。“尤其是因为我已经切切实实地告诉他。我一定尽力在下星期三以前找到那个失去的回忆录。”
“你要那样做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呵。”督察长说。
“是——的。你这么想吗:我想大概维克脱王和他的同谋者拿到那些信了。”
督察长点点头“那一天在庞德街由久塞普手中抢去了。那个,完全是计划好的事。是的,他们是得到了。他们把密码译出来,就晓得该往何处找了。”两人正要走出那个房间。
“在这里面吗?”安东尼的头向后一仰说。
“一点儿不错,在这里面。但是,他们还没得到拼命要争取的目标,而且要去找,就要冒很大的险。”
“我想,”安东尼说。“你那机灵的脑袋里已经有一个计划吧?”
战斗没有回答。他表现出特别迟钝,一点儿也不聪明。然后,他慢慢地眨眨眼。
“要我帮忙吗?”安东尼问。
“要的,同时我还要另外一个人帮忙。”
“那是谁呀?”
“瑞福太太。你也许已经注意到了,她是一个特别会计人喜欢的女人。”
“我已经注意到了。”安东尼说。
他瞧瞧表。
“我同意你的说法,现在不必睡了,战斗。在湖里泡泡,再吃一顿丰盛的早餐,才更恰当。”
他轻快地到楼上他的房间去,他一面独自吹着口哨,一面把夜间穿的衣服脱掉,拿一件晨袍和浴巾。”
后来,他突然在梳妆台前面呆下来了,目不转睛地瞧着镜子前面静静地放在那里的一个东西。
过了片刻,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把那东西拿起来,仔细的检查一遍。是的,没错。
那就是那束签着维吉尼亚·瑞福那个名字的信,原封未动,一封也不缺少。
安东尼颓然坐在一把椅上,手里拿着那些信。
“我的脑筋必定是坏了,”他喃喃自语着。“这大厦里发生的事我一点儿也不能了解,这些情怎么会像变戏法似的回来了?谁放到我的梳妆台上的?为什么?”
关于这些贴切的问题,他找不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