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沈遥就看惯了这些亲戚们趋炎附势、落井下石的嘴脸。
亲戚这两个字,在她眼里一直是个贬义词。
她还记得,以前她学习成绩不好,每次期中期末考试成绩一出来,这些人就掐着时间点往她们家跑,往她们家打电话,每次都假惺惺地问上几句和她学习成绩有关的问题,然后不动声色地说起自己儿子或者女儿的学习成绩以此比较。
吴蕙萍每次听完电话,脸色都很不好,连带着看向她的眼神都带着埋怨,像在责怪她的不争气。
那几年,她和吴蕙萍因为这些事起过不少争执,最严重的一次她一个星期都待在同学家里没回来过。
幸好高二那年,她和路照在一起后,成绩也慢慢上去了,偶尔一两次还能搭上二本线末尾。
后来,这些亲戚再也没有打电话来问过。
她正回想着,一阵浓烈的劣质香烟的味道飘散过来,沈遥被这味道呛着了,咳嗽几声回过神。
客厅里仍然像菜市场一般喧闹嘈杂,头顶上大吊扇的杂音此刻都被掩盖得一干二净。
原本干净整洁的茶几上堆满了烟头,花生壳、瓜子屑落得遍地都是。
长辈们翘着腿坐在沙发上说话,一只脚搁在茶几底部上放着,路照站在边儿上帮他们倒着茶水,一句一句地回答着他们的问题。
“小照阿,你爸妈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他们……都过世了。”
“怎么两个都走了,不会是家里有什么传染病之类的吧?前阵子新闻上不是说——”
路照捏紧了茶壶的手柄,喉结一上一下地动,脸色铁青,好一阵,等大家安静下来了,他才回答:“我?身体很健康。”
“你爸妈都不在了,那你有没有别的什么亲戚,到时候你和沈遥结婚总得派一个代表过来呀!”
一群人闹哄哄地就这个问题讨论起来。
路照呆呆地站着,没说话。
看到这样的情形,沈遥气得脸都红了,心里闷着一股气,不上不下。
她这头刚把筷子放下准备去找路照,就被吴蕙萍按住了手。
吴蕙萍摇摇头,安抚她:“没事的,就问几句。你大伯他们有分寸的。况且这些问题以后也都是要解决的,现在你大伯帮我们问了,我?们倒省了心,上次我都不好意思问。”
“这还叫有分寸?他们凭什么像审犯人一样审问我的男朋友,谁给?的权力,”沈遥讽刺地笑了笑,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些端着架子高高在上的亲戚们,“这些人平时也没见对我有多好,现在倒是关心起我来了。我?看他们不是关心我?,而是想要看我?笑话,刚拿钱的时候不是还高高兴兴的,现在——”
“你别说话了,吃饭!”吴蕙萍瞪了她一眼,“路照都没意见,你在这着急什么,这也是一种考验,他要是连这种问题都不愿意回答,以后怎么会对你好!”
沈遥懒得和她争论,拿起桌面上放着的手机,拨通了通讯里的第一个电话号码。
很快,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客厅里原本正在说话的人安静下来。
路照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电话号码,手上一顿,目光紧锁。
沈遥的大伯摆摆手:“那小照你先听电话吧,说不定有要紧事,我?待会再和你谈。”
路照应了声,收回视线,抬起头往沈遥的方向望去。
见他终于看了过来,沈遥朝他挤眉弄眼,脖子拼命往外拧,示意他出门。
路照明白了她的意思,眼底带笑,对在座的人说:“抱歉,那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路照走后没多久,沈遥也随便找了个借口出去。
走出大门,沈遥向左右两边看了看,竟然没看到路照的身影。
就这么一会,他去哪儿了?
他不会是误解她的意思了吧。
夏天的天气又闷又热,沈遥顶着这猛烈的太阳光往前走了几分钟,脚底踩着石子,热气从脚板往上涌,这后背都快被汗浸湿了,这才终于在不远处的商铺前看到了他的背影。
他还拿着手机贴在耳边。
沈遥差点笑出声来,这人装得还挺像模像样的,都出来多久了,还在装呢,真够谨慎的。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正准备吓唬吓唬他。
只是还没走近,就听到路照在向电话那头说着什么。
原来真的是在打电话,还跑了这么远就为了接这一个电话。
沈遥的好奇心勾了起来,停下脚步,侧着耳朵听着,只是还没听上一句完整的话,突然路照转过身来。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在后面,见到她,路照的肩膀猛地缩了缩,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瞳孔骤然放大,几乎是下一秒就把电话挂断了。
沈遥看到他在挂断电话时,手还在微微地抖。
他在……害怕什么?
“沈遥,”路照喉咙动了动,手臂上青筋明显,“你来了多久了?”
沈遥极不满意他的反应,他现在看上去就像是有什么事在瞒着她一样,心虚得不敢看她。
“怎么了?怎么我?一来你就吓成这样,脸都吓白了,额头上都是汗。”
路照摇头,勉强笑了笑,随手擦干额头上的汗:“没什么,可能是外面太热了,我?们进去吧。”
沈遥纹丝不动,目光在他身上一寸寸地打量着,路照不自在地别过脸。
“你刚在和谁打电话?”沈遥声音少有的严肃。
路照下意识地撒谎,说道:“一个朋友。”
沈遥明显不相信,向他伸出手。
看着沈遥伸过来的手,路照不解:“怎么了?”
“把手机给我?。”
路照迟疑了几秒,把手机递到她手里。
沈遥点开通话记录,看了一眼,声音渐弱没了刚才的底气:“你和你叔叔打电话干嘛这么鬼鬼祟祟的,还撒谎骗我??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我?还以为你在和别的女人打电话。”
路照失笑:“你整天乱想些什么呢。”
“谁让你反应那么大,正常人都会这么想。”沈遥撇撇嘴,转移话题,“那你叔叔找你什么事?”
路照脸上没什么表情:“闲聊几句。”
“我?刚刚听到你们说调查什么的,还有什么律师,是公司出了什么事吗?”
路照攥紧了手,上颌牙齿咬紧又松开。
“没什么,只是在聊最近的新闻而已。”
“哦。”
沈遥没有再问下去。
一路上,路照扭过头看了她好几次,嘴角动了动,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
沈约婚礼这天,张锦喻也来了。
不仅她来了,她还把她三岁的女儿可可也带了过来。
距离两人上一次见面,已经快一年了。
这些年里,她们联系得越来越少,张锦喻高考结束后去了外地打工,而沈遥选择了复读,两人似乎就是从高考这条分界线上朝着不同的方向越走越远了。后来同学聚会,两人见了面,只剩下些客套寒暄的话,偶尔打电话也只是聊起关于姚一萌的情况,再无其他。
当年那么要好的三个人,因为生活圈子的不同,就这样慢慢变淡了。
张锦喻从门口走进来的时候,沈遥正忙着招呼客人,安排他们落座。
她静静地在一旁站着没有打扰沈遥,过了一阵,等沈遥忙完了才走过去,在后面喊了她一声。
听到有人喊自己,沈遥猛地转过身,当看到张锦喻的时候,愣了一瞬,惊喜:“锦喻,你来了!”
“我?这不请自来,你不会生气吧。”张锦喻客套地笑了笑,低头看着可可,弯腰帮她整理衣服,“昨天刚好带可可过来看我?妈,听我妈说沈约姐要结婚了,我?想着可能你也回来了,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地过来碰碰运气。”
“你是在怪我没有给?你发请帖对吧。”沈遥开着玩笑,蹲下身去捏了捏可可的脸,又抬头看她,“一年不见,可可都长这么大啦,真可爱,这鼻子嘴巴长得和你真像。”
“别别别,这可千万别像我,像我跟个男人婆似的,好看不到哪儿去。”
沈遥失笑,伸手打她:“去你的,哪儿有人这么说自己的,真是。”
张锦喻指着沈遥,对小孩说:“可可,你还记得沈遥阿姨不,就是上次给你买了好多玩具的,你最喜欢的那只大松鼠就是她买的。”
可可半羞半怯地抬起头看着沈遥,黑黝黝的眼睛盯着她,奶声奶气地喊了声阿姨好。
沈遥听得心都快化了,蹲下身把她抱了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真乖,待会阿姨带你去买漂亮衣服,好不好呀?”
可可眨了眨眼,点头。
闲聊了几句,张锦喻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她:“最近你还有没有去看过一萌?”
“半年前我?和她哥哥一起去过一次。”沈遥想起那天的场景,神色有点不太好,“不过她好像不想见到我,还没说几句话,她就要走。”
张锦喻点头,冷笑了一声:“上个月我?去看她,你知道她对我?说什么吗?她让我?们不要再过去看她了,她说你们两个不就是想来我这炫耀吗,现在看到我在这里坐牢,看到我污头垢面地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在这里活着,你们是不是觉得你们的生活真他妈的精彩!”
沈遥难以置信,指甲掐进掌心的肉:“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张锦喻耸耸肩:“谁知道呢,这几年不知道她在牢里发生了什么,心理已经彻底扭曲了,她还说我们是好姐妹,所以我们倆应该陪她一块儿坐牢,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的。”
沈遥低下头沉默,想说些什么但又说不出来,最后只是叹了叹气。
“算了,今天这么开心的日子,我?们不聊这个了,”张锦喻扭过头看着前面那个高大的背影,伸手戳了戳沈遥的肩膀,“说说你吧,你和路照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
“还不知道,这得看他什么时候求婚。”
张锦喻一脸恨铁不成钢:“我?操,沈遥你他妈都那么多年了,就不能矜持一点!你这话说得,真不怕被人笑话。”
沈遥笑着反驳:“在他面前,我?什么时候矜持过。”
张锦喻啧啧了几声:“那他有没有要娶你的意思,不会又是你一个人在自作多情吧。”
沈遥皱着眉头认真回想:“应该……算有吧。”
说完,她自己都有些不肯定。
晚上,沈遥洗完澡躺在床上,突然想起白天和张锦喻的对话,幽幽地看了一眼穿着浴袍躺在自己旁边的人。
她用脚踢了踢对方的小腿。
路照正看着电脑,抬起头来,笑着问她:“怎么了?”
沈遥把脚搭在他身上:“路照,我?问你件事。”
“你问。”
“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呀?”
路照神色一顿,正在敲击着键盘的手也停了下来。
沈遥见他好像被自己吓到了,半开玩笑地说着,“我?不是在催你,我?只是想知道你大概希望什么时候结婚,我?好有个心理准备,就是……我想做一下人生规划。”
沈遥试探性地问道:“一年内?两年内还是三年内?”
路照沉着一张脸,没出声。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三年还是太早了,那四年、五年?可是那会我?们都快三十了,年纪——”
突然,路照打断她的话:
“沈遥,我?可能没有办法?和你结婚了。”
“…………”
沈遥霎时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声音涩得像生了锈:
“你这话什么意思?”
路照没说话,盯着眼前的电脑。
沈遥把他手里的电脑扔到柜子上,问他:“你把话说清楚,路照你现在把话说清楚!”
对方仍是沉默。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这气氛压抑地像是要吞噬一切。
路照起身,坐在床沿,点了一根烟。沈遥看到烟雾升腾而起,盘旋半空,她弯起嘴角笑了笑,也坐了过去。
“给?我?一根。”她说。
路照看了她一眼,没动。
沈遥把他烟盒拿了过来,两指捏着抽出一根含在嘴里。打火机咔擦一声,烟丝燃烧,沈遥猛地吸了几口,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路照伸手去抚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你这烟太呛了。不适合我?。”沈遥扯了扯嘴角对他笑。
“那就别抽了。”
路照淡淡地说着,想要把她嘴里的烟拿下来,却被沈遥制止住了动作。
“说不定抽着抽着就习惯了呢。”她说。
路照不说话了。
沈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里蓄着泪,她伸手抹开,清了清嗓子说道:
“等这根烟抽完,你把原因告诉我?,行吗?你至少要把话说清楚,不然我……不然我要怎么办,我?这辈子就只想过和你结婚。”
一根烟燃尽,路照转过脸来看着她,云淡风轻地说:
“我?想,你不会愿意嫁给?一个杀人犯。”
作者有话要说:路照没有杀人,大家应该也猜到了。
感觉大家应该不太能接受得了这个剧情,我有想过要不要修改的,但从前文一直开始铺垫,叔叔、男主的身世、还有药物这些,想要修改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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