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药

早读铃声响的时候,沈遥和路照才刚刚走进学校大门。

一听铃声响,沈遥整个人都慌了,急忙转过头去看路照。

糟了。

她连累路照迟到了。

上一周,班主任周伟雄才刚刚强调过,谁要是再敢在早读的时候迟到就要在走廊外面罚站一节课,她被罚站倒是无所谓,可不能连累了路照。

她边加快脚步边伸手碰他的胳膊:“路照,铃声响了。”

“我听见了。”

沈遥有点不好意思:“我……对不起,因为我的事让你迟到了。”

路照扭过头看了她一眼,突然想起什么:“昨晚的事,不要对外说。”

沈遥急忙点头:“我知道的,我保证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嗯。”

沈遥和路照来到教室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

他们迟到了将近五分钟。

高一四班门口走廊那已经有不少人被周伟雄罚站在那了。

周伟雄右手拿着高一语文课本在门口那站着,见路照走了过来,抬头看了下墙上的时钟,眼里尽是意外。

他沉着脸走过来在路照面前站定:“路照,你今天怎么回事。”

路照神色淡淡:“今天起晚了。”

沈遥仰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揪紧。

周伟雄显然极不满意他这个答案,话语里难掩失望,声音骤然变大,教室里不少人开始往外看:

“我上周刚强调过不准再迟到!你们是根本当成耳边风了是吗?要是连你们这些尖子生都懒懒散散的,那我们班还成什么样?”

“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路照道歉。

沈遥捏紧了掌心,低下头。

她看到周伟雄骂路照比他骂自己更难受。

“算了,下不为例,路照你先进去。”说着,周伟雄失望地摇了摇头摆手让路照先进去。

沈遥呆呆地跟在路照身后刚想走进去,就被周伟雄叫住了:“沈遥,你走什么走,给我在这站着!我们班的风气就是被你们这些渣滓给带坏的。”

渣滓。

沈遥念了一遍这个词。

周伟雄今天心情异常暴躁,手往边上一指,吼道:“你到那边跟他们并排站着,你看你丢不丢人,那么多人迟到就你一个女的,校服也不穿,穿成这样跟街边那些无所事事的地痞流氓有什么区别!”

沈遥隔着窗户看到路照已经回到座位了,心里一松,正好这会路照也向她的方向望了过来。

沈遥本还想和周伟雄顶撞几句,但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

算了,被他骂就骂吧。只要路照没事就好。

沈遥走到一边站着,等到周伟雄走了之后,她双手撑在栏杆上,仰头看着头顶上的天空,耳边是教室里传来的读书声。

她试图从这五十多个声音里找到属于路照的声音。

路照读书时的语调跟平常说话时一样,总是淡淡的,从容冷静,波澜不惊,但听着格外的吸引人,有种高高在上捉摸不透的高级感。

要是用这把声音说情话,大概没有人能抵挡得住吧。沈遥想。

站了一阵,头又开始胀痛起来,晕晕沉沉的,风一吹,那种感觉更加明显,脚下失重,整个人像是虚虚地踩在游云上。

早读下课铃一响,沈遥强撑着精神回到座位。

叶青青见她回来了,还没等她坐下来就急忙凑了过来,语速快得差点让人听不清楚:

“沈遥,你昨晚到底去了哪?你知不知道隔壁班那个董浩江都快急死了。”

“董贱?”

沈遥意外,这又跟董贱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昨晚他快把我们家的电话打爆了,没隔一阵,他就打电话过来问你有没有联系我,估计他把所有认识你的人的电话都打了一遍。”

沈遥愣住。

叶青青正想继续往下说着,看到窗口的那个人时,戳了戳沈遥的肩膀。

“沈遥,出来。”董浩江在门口喊她。

这么年了,还是第一次听他的声音冷成这样。

不止沈遥扭过了头,路照也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有话就在这说吧,我头痛。”沈遥回他。

“你确定?”

沈遥想了一下,还是走了出去。

不用他说,她都能猜到是什么事。

“我妈昨晚是不是打电话给你了?”沈遥一手撑着走廊的栏杆,歪着头问他。

“嗯,我跟她说你去姚一萌家了。”

沈遥笑了,眼睛弯弯,在他手肘处拍了一下:“谢了,不愧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这招数简直配合得天衣无缝,改天一定请你吃饭。”

“然后我打电话给姚一萌,她说你们一起去唱K,有个跟你顺路的送你回去了,接着我打电话给那个女的,她说她买了包烟出来你就不见了。”董浩江敛住了表情,难得严肃了起来,“沈遥,你昨晚到底去哪了?”

沈遥不耐烦了:“董贱,你管这么多干嘛,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董浩江冷笑了一声,沈遥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就听到他说:“我们班有人看到你坐着他的车来的。”

“所以,沈遥你昨天一整晚都是在他家过的?”

董浩江走了之后,沈遥实在是撑不住了,回到自己的座位倒头就睡。

醒来的时候,头重脚轻,喉咙跟被火烧过一样,咽口唾沫都觉得痛。

她,这难不成真的病了?

沈遥绝望。

她最讨厌生病了,人一病了没了精神不说,还有一大堆忌口的,这不能吃,那也不能吃。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仍然跟着路照,路照点完餐之后,阿姨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沈遥很虚弱地摆了摆手。

路照看着趴在自己对面脸色苍白的沈遥,他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沈遥趴在桌子上,眼看着眼皮子又快合上了,就听到有人问她:

“你不吃饭吗?”

沈遥撇撇嘴,整个人看起来像蔫了的茄子。

她喃喃道:“没胃口。”

“你……怎么了?”路照顿了顿,“是不是感冒了?”

“不知道,”沈遥平日里又黑又亮的双眼没了神气,声音哑哑的,“不知道是感冒还是发烧,喉咙好痛,好难受。”

路照心里一紧,伸手过去探她的额头,脸色阴沉了下来,留下一句话然后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

他说:“你在这等我。”

沈遥趴在桌子上点了点头。

没一会,路照就拿着一袋药走了回来,他跟餐馆的老板要了一杯热水和一份热粥。

沈遥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眼睛合得紧紧的。

他轻声唤她:“沈遥。”

他叫了几声后,沈遥终于睁开了眼,眼里尽是水雾地看着他。

“起来吃药。”路照帮她把药盒拆开,一样样地摆在她跟前,“这个红色的胶囊吃两粒,白色的吃一片,黄色的今晚再吃……”

说完后,他留意到旁边放着的还冒着热气的粥,这才记了起来,连忙补充:

“你还是先吃点东西,空腹不能吃药。”

沈遥看他这认真的样子,嘴角渐渐弯了起来。

原来这人也能够说这么多话的。

路照皱眉:“别看我,快点喝粥。”

“好。”

沈遥虽然脑袋昏昏涨涨的,但总算是有了点精神,拿起粥勺喝了几口。

吃完粥,路照帮她把药的包装纸剥开倒在沈遥的掌心里,沈遥一口全放进嘴里,喝了一口热水仰头一闷,吞咽下去后眉头全皱了起来。

“好苦。”沈遥被这浓烈的苦味呛得五官快揉在了一起。

突然,路照从口袋里拿出一颗棒棒糖放到桌子上。

他有点别扭地转过头,声音里平静无波:

“顺手买的。”

沈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当我还是小孩啊,吃完药还要吃糖。”

路照听得出沈遥是在取笑他,有点难堪,刚想把那根棒棒糖拿回来就被沈遥眼疾手快地抢走了。

“我就是个小孩啊。”

沈遥撕开包装,把棒棒糖含在嘴里,心底一丝丝的甜不断地渗了上来。

沈遥后来回想起来,这辈子她吃过最甜的东西,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路照送给她的五毛一根的水果味的棒棒糖。

吃完药,沈遥想起了什么,对他说:“路照,我下午不去上课了。”

“嗯。”

她解释:“头晕晕的,去教室那也是睡觉,学不了习。”

“嗯。”

“路照,那你……待会儿能送我回家吗?”沈遥怕他不答应,又补充了句,“我家离这不远的,骑车也就十来分钟,不会耽误你上课的,我现在头昏脑涨的,有点不认得路了。”

说到底,她只是想和他再待一会。

“你不认得路,我怎么送你回去。”

沈遥尴尬。

结完账,两人从面馆走了出来,路照问:“你家在哪?”

沈遥说了一个地址。

路照听了点点头,离开了一阵后推着自行车走过来,沈遥这回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坐了上去。

两个人隔着这么近的距离,沈遥闻着他身上那淡淡的沐浴露的香气,想起了他家浴室里那瓶放在地上的沐浴露。

自行车穿行在熟悉的街道,沈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路照大多时候都是沉默着。

车子突然转了个弯,沈遥反射性地就抱住了他的腰,脑袋贴在他的后背上。

路照正骑着车,突然感觉到腰间横上了一双带着体温的手,紧接着后背有什么东西贴了上来。

温温热热的。

路照僵着身子,呼吸些许不稳。

“松手。”

沈遥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甚至搂得更紧了:“我晕车。”

“自行车你也晕?”路照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刚吃了药,头晕,真的。”

路照拿她没办法,最后索性不理她了,任由她抱着。

沈遥偷笑。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路照也弯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