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温柔

元旦晚会后,学校放了三天假,三中这种不入流的学校对于学生的假期一向是十分大方的,基本上都按照教育局规定的程序走,一般不会出现像一种那样克扣学生假期的情况。

元旦三天假,沈遥在家里呆了两天,哪儿都没有去,一来是没有心情,二是不知道去哪。她倒是想要去找路照,但她想路照或许不会想要见到她。

晚上躺在床上睡觉,好几次她都想起了路照那天为了维护许溪而冰冷看着她的眼神,他说话时那眼神跟刀尖淬了毒似的,硬生生把她的心凿出了一个窟窿。

如果坐在他旁边的是个男的,或许她还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当一个男人在你面前为了维护另外一个女人而对你恶语相向的话,那么这件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难道路照喜欢许溪?

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成形的那一刻,就像埋下了根,沈遥接下来怎么想怎么不对劲。深夜里回想起之前那些片段,越来越觉得确有其事。

元旦第三天,姚一萌和张锦喻热情邀约她去唱K,沈遥一开始拒绝了,但被她们一言一语劝了几句,她又有点心动。

是啊,元旦就该开开心心的,老是这样窝在家里胡思乱想的确太浪费这美好的假期了。

而且这也太不像她一贯的作风。

挂掉电话后,沈遥坐在电脑桌前想了好一会,决定换衣服出门。

当晚,沈遥唱了几首歌后,走到包厢角落里不停地喝酒。

一月寒冬里冰镇的啤酒,一杯下去,整个人霎时就清醒了。

她喝了三瓶纯生,后来被包厢里其他人起哄又喝了半杯白的,那白酒度数高,味道怪异得不行,沈遥本来就喝不惯白酒,仰头闷了一口五官都揉在了一起,胃里火辣辣地疼。

终是熬不住了,还不到十点,她就想回家。她这会儿脑袋又晕又涨,走路走得东倒西歪,姚一萌本来说要送她回去,沈遥摆摆手说不用,让她继续玩。

刚好包厢里有个女的跟她家住的不远,顺道跟她一块儿回去。

走到一家杂货店前,那个女的走进去买了一包烟,出来的时候,发现沈遥不见了。

沈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她沿着那条路一直走一直走,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路照家楼下了。

她站在他家门口的巷子前,仰头看向某处还亮着灯的窗户。

那儿是路照的家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住在这栋楼里。

沈遥站在那定定看了几眼,眼里落满了月亮的光。

夜已深,整条巷子里只有她一个人,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屋里传来猫叫的声音。

沈遥往前走了几步,背靠着墙慢慢蹲了下来。

她从口袋里窸窸窣窣摸出一根烟,咔嚓一声,打火机窜出一条火舌在烟头处舔了一下,烟丝点燃,星星点点的光亮了起来。

她两指夹着烟,眯着眼吸了一口,一根烟还没燃尽,突然转角处传来一阵铁门打开的声音。

沈遥心里咯噔一声响,迅速扭过头。

昏暗的路灯下,路照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他手里提着一个红色的袋子,朝垃圾桶的方向走了过去。

原来他是下来倒垃圾的。

她还以为……

沈遥掸了掸烟灰,笑了一声。

听到声响,路照似才留意到她的存在,转过头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借着微弱的路灯,路照终于看清了她的脸,瞬间瞳孔放大,眉头皱得很紧。

他没预料到沈遥会一身酒气地在这呆着。

她来了多久了?

这个问题在路照的脑子里盘旋。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对视,沈遥刚想朝他挥手,路照就已经扭过头走进门了。

铁门哐当一声被合上,伴随着门闩紧扣的声响,沈遥手里的烟也掉落在地。

夜里风大,沈遥靠着墙蹲了一会后来干脆坐在地上,酒的后劲慢慢跟着上来了,一时脑袋昏昏沉沉,思绪渐渐模糊。

意识模糊中,她好像听见了铁门再次被打开的声音。

***

路照倒完垃圾上了楼,去卫生间把手洗干净,打开台灯继续做刚才没做完的数学作业。

他在纸上写写划划,笔尖摩擦着粗糙的草稿纸,昏黄的灯光映在他的眼睛里点上了一盏灯。

一道极其简单的函数题,他算了将近十分钟还没有得出答案。

他的心乱了。

片刻都静不下来。

他呆呆地坐了一会,木然地看着书本,片刻后他把书本合上,走到窗台前探头往下看。

可惜什么也看不到。

他犹豫了几秒,不知想到了什么,急急忙忙走下去,昏暗的楼道只剩下他走路的声响。

铁门拉开,他从拐角处走出来,直到看到墙角处挨着的沈遥,他才刻意放缓了脚步。

“沈遥。”

他喊她的名字。

没有回应。

他又叫了好几声,对方仍是沉默。

他喉咙动了动,在她面前蹲下,仔仔细细打量着她。

“沈遥。”他伸手碰了碰她的脸。

“嗯?”沈遥眼睛紧紧闭着,眼睫毛动了动,身上的酒气通过风蔓延到四周,这浓烈的酒味让路照不禁皱了皱眉。

他轻声问:“沈遥,你家在哪?”

“……”

“你家里的电话是多少?我打电话让你家里人接你回去。”

“……”

接下来无论他问什么沈遥都没有出声了。

大约是彻底地醉了。

路照无奈,站起身来叹了一口气,眼睛望向远处漆黑的天空,好一会他蹲了下来,一手搂住她的腿弯,将她抱了起来。

沈遥很轻,身上尽是骨头,他低头望了她一眼,不经意间就从她上衣领口处望了进去,看到了她凸起的锁骨以及她胸前起伏的一团。

路照下一秒立刻收回了视线,顺势调整了下姿势。

察觉到动静,沈遥在他怀里蹭了蹭,鼻息打在他的颈间酥酥麻麻的,双手无意识地挂在他的脖子上。

她的手是冰冷的,乍得触上他的皮肤,路照骤不及防被冻了一下。大约是路照身上太暖和了,沈遥的手不安分地从他衣领口伸了进去,逐渐往下探索。

路照身体僵住,眼皮跳了一下,脚下加快速度抱着她往楼上走。

终于上了楼,路照按住她乱动的手,将她抱到床上放下。

床是木床,没有床垫只有硬木板,将她放下的时候还吱呀地响了几声,很刺耳。

也不知道她睡不睡的惯。路照想。

路照直起身来看着躺在她床上的沈遥,她穿着浅黄色的套头针织衫,下身是一条黑色的皮裙,脚上还穿着短款的靴子,中间大腿以下的部分都裸露在外。

这么冷的天,她穿着这么单薄,双腿冰冷得像是刚从冰窟里刚捞出来的一样。

路照叹了叹气,弯腰帮她把靴子脱了下来,右手一伸扯过一旁的被子把她的双腿盖得严实。

沈遥大约还是觉得冷,弓起身子把被子卷成一团,一瞬间让他想起了在街边流浪的小猫小狗。

路照没好气地弯起嘴角。

帮她掖好被角后,路照转身走上楼,在楼梯口那户人家门前站定,轻轻敲了敲门。

很快,门就打开了,一个穿着黄色棉袄的中年妇女从里面走出来,见是他,还觉得有几分意外。

“原来是小照啊,怎么了?”

路照嘴角动了动,问:“周阿姨,你们家现在还有热水吗?”

周阿姨朝厨房里瞄了一眼:“哎,我大女儿洗澡刚好用完了,你要是需要的话,进来坐一会,我现在去给你煮一壶?”

路照想了一会,点头说了声谢谢,走进去在沙发上坐下。

周阿姨边清洗着水壶往里舀水,放在煤气灶上扭转开关,问他:“怎么,家里有亲戚来啦?”

“嗯,她怕冷。”

“不是我说,你们年轻人虽然身体好,可也不能天天冷水洗澡啊。那点煤气钱省不了多少的。”

路照低下头,没出声。

没一会,水煮好了,路照提着一壶热水回到屋里,他倒了一半在脸盆里,然后到水龙头前兑了一点凉水。

他伸手到里面搅了搅,温度正合适。

屋里正好还有一条干净的毛巾,他把毛巾放到里面浸湿,捧着不大的脸盆放到房间的地板上。

他把毛巾扭干,坐在床边,开始帮沈遥擦脸,从额头到嘴角,像对待一件易碎的工艺品,仔仔细细地擦拭着。

大约是觉得舒服,沈遥弯起嘴角嗯了一声,那轻轻柔柔的一声就这样飘到了路照的心里。

这夜,路照坐在书桌前看了一夜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