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中午,姜矜结束工作后,给谢容与拨通电话,“我们一起吃午饭,你有时间吗?”
姜矜在拨这一通电话之前便可以肯定谢容与一定有时间。
高盛每天都尽职尽责把谢容与的私人行程表发给她,今天午休,谢容与没安排工作。
“当然有时间。”
对于姜矜的盛情邀约谢容与丝毫不诧异,这几个月,一向高傲矜持的姜小姐变得出乎意料的热情和主动。
除了邀请他一起吃午饭外,暗地里她还在准备年假旅行。
还有一个月才到年假,谢容与现在已经开始期待。
吃饭的地方是一家会所,姜矜和谢容与在这里都留有自己的私人包厢。
这一次是去姜矜自己的包厢。
她已经提前跟经理打过招呼,预订了谢容与喜欢的饭菜。
姜矜今天心情不错,林母的病情报告出来,她的肿瘤良性,在经过初级治疗后,她就可以转院回云城,这样,林逾白也可以跟她一起回去。
她虽然喜欢常常看看林逾白,但不意味着她喜欢他在眼前晃来晃去打扰她的生活。
包厢在顶楼,走廊安静静谧,土耳其玉石地板蕴藏着内敛雅致的光晕,他们一步步往包厢处走。
这个属于姜矜的私人包厢,谢容与还没来过。
不过他已经能想象出这里是什么样子。
依照姜矜一贯的喜好,内里一定有一张茶案,有一台古筝,焚香炉里一定燃着幽幽沉香。
装饰的内敛而雅致。
距离包厢还有一步之遥,手机铃声急促响起。
谢容与垂眸掩住神色,淡淡说:“矜矜,是你的手机。”
刚刚,他看清包厢名字——林下风致。
林逾白的“林”。
姜矜没注意到谢容与的神色变化,她从包里翻出手机,看到来电名时,心弦莫名有些紧绷。
她接听电话,“喂。”顿了顿,感受到谢容与若有似无的注视。
她声音发寒,说:“我在准备和我的丈夫吃饭,有什么事情你简短说。”
会所经理本来想据实告知,但一听姜矜口风,瞬间明白有些话不能明目张胆说出来。
他说:“姜总,您那个包厢在装修,暂时不能在里面吃饭,要不然您换一个地方,去杏霭流玉怎么样?”
谢容与听见了经理的话,他微微一笑,看了看一门之隔的地方,温文尔雅说:“换一个地方也很好。”
姜矜接完电话,脑子里多了一种猜测。
这个包间里很可能有人,那个人就是林逾白。
谢容与伸手去牵住姜矜的手,握住她指尖的那一瞬,他微微抬眼,“矜矜?”
他又伸手去触她额头,“冷吗?”
姜矜缓缓摇头,克制住不往包厢看,“没事儿,可能太饿了。”
她挽住谢容与手臂,强撑笑意,“我们去吃饭吧。”
她拉着谢容与的手,快走几步,直到跟那间包厢远远隔开,她才像终于呼吸到氧气般松了口气。
林下风致是她的包厢,每年只在九月末才装修翻新,这个时间不可能被装修。
电话里,经理说了谎。
经理应该听出她的口风,知道有些话不能当着谢容与的面讲。
所以,姜矜猜测,她的包厢里一定出现什么出乎意料却又不能让谢容与知道的事情。
唯一的可能性是——林逾白在她的包厢里。
他在她的包厢里做什么?
他到底想做什么!
姜矜闭了闭眼睛,尽力保持平静,脸上不漏端倪。
她的情绪太过紧绷,控制住自己的神情便已经竭尽全力,以至于,她没发现,谢容与的态度也已经悄然改变。
他何其通透,她能看透的事情难道他看不透?
在谢容与的包厢里,他们吃了一顿平静的午餐,吃完饭,姜矜后之后觉感受到这顿饭吃得太安静。
她心底藏事,所以没多说话,谢容与为什么也这么沉默。
不仅沉默,面色隐隐透着几分冷清。
坐在他身侧,牵住他的手,姜矜轻柔询问:“要去我的休息室看一看吗?”
她察觉到某些事情在隐隐超出控制,姜矜不愿意顺其自然发展,她想做些什么尽力挽回。
多做一点事总是好的。
谢容与笑了,好整以暇问:“你的休息室有什么好东西?”
姜矜靠在他身上,手指漫不经心在他胸膛画圈,故作亲热说:“有一张七位数的床,睡着很舒服,你要不要试一试?”
谢容与眼睫颤了颤,说了句好。
姜矜的休息室有上百平,赶得上普通人家的住所。
她的床是个有名的意大利牌子,阔大而柔软,走进来之后,姜矜邀请谢容与一起午睡。
她说:“我准备了你的换洗衣服,隔壁就是浴室,洗漱的话也是很方便。”
谢容与坐在边塌上,平静说:“有心了。”
“你不开心?”姜矜抿唇。
“没有,只是有点累。”他不想多谈。
姜矜走过来,站在边塌前,垂眸望着谢容与,笑了笑说:“在你这里,我是不是没有一点信誉可言?”
“有时候连我都觉得自己很过分。”姜矜坐在床上,姿态端雅,背脊笔直,雪白裙摆没有一丝褶皱。
她轻声道:“我说过要跟过去一刀两断,但过去的事情总是打断平静的生活。”
姜矜已经猜到谢容与态度转变的原因。
她能猜到自己包厢有人,他未必猜不到。
再者说,“林下风致”的“林”也确实碍眼。
说完话,姜矜微微垂眸,整个人透着一种故作坚强的柔弱。
谢容与抬眼,眼眸微动,望着她。
“你愿意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跟过去切割吗?”姜矜说:“我的生活里再也不会有其他的痕迹,我的包厢里也不会再有其他人,我的心里只会有你,好吗?”
谢容与微微颔首,没再多说,只道:“好。”
于是,姜矜站起身,走到他身前,抬手轻扶他下颌,俯身在他唇上吻了下。
她睫毛纤长浓密,阳光下如同覆金,闪闪发光。
这是她做得姿态最低的事情。
林逾白都没这种待遇。
谢容与再次为她妥协。
她那么骄傲,做到这一步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他伸手搂过她腰肢,使她坐在他腿上,侧脸吻住她的唇。
窗帘没有拉上,阳光肆无忌惮透床而入,姜矜感觉自己要在阳光中融化,却又似乎要在灼热中灰飞烟灭。
事后,姜矜在浴室简单洗漱一番,穿上裙子出来,谢容与指了指桌上的手机,“有人打电话。”
姜矜对接电话这件事出现应激反应。
她拢起头发挽起来,先揽住谢容与肩膀亲了亲他,而后就坐在他身边接电话。
谢容与知道她的用意。
她想用这种方法证明她的清白。
来电人是林逾白,好在她给他的备注是姜堰。
姜矜眼眸微缩,她故作淡定接起电话,“怎么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道就不靠着谢容与接电话了。
她敢肯定,他已经看到来电人备注。
林逾白道:“我愿意为你拍电影,我到办公室跟你商量这件事?”
“不用,我现在很忙,没空听电影安排,你去找孟逾。”
林逾白笑了笑,“你心虚什么…”话没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他抿抿唇,看向曲致礼,“麻烦曲助理带我进去。”
曲致礼一脸为难,“谢先生在里面,您……”
林逾白轻声说:“求你了。”
挂断电话,姜矜跟谢容与若无其事说,“我想投资一部电影,姜堰来找我商量这件事。”
谢容与揽过她肩膀,淡淡一笑,“我知道了。”
姜矜没看出他的异常,稍微放下心。
姜矜又接了个工作电话,她侧脸亲了下谢容与,温柔说:“我先出去处理下工作,你先在这里休息。”
“嗯。”谢容与应了声。
望着姜矜的背影消失在休息室,谢容与缓慢垂眸。
那个备注“姜堰”的人声音却不像姜堰,真是有意思。
在办公室,姜矜接了两通工作电话,曲致礼送来文件要她签名。
刚翻到签名页,办公室门开了。
林逾白沉默立在门后,一步步向她走过来。
姜矜放下笔,望向曲致礼。
曲致礼摸了摸鼻子,“林先生在外面等了很久。”
姜矜声音微冷,“你是越来越不称职了。”
林逾白扯了扯唇,“倒不必怪曲助理,你的所有门上密码我都知道,他拦不住我。”
姜矜抿了抿唇,“来做什么呢?”
因为谢容与就在里面休息室,她声音放得很低。
林逾白笑了笑,“不是要投资我的电影吗?我来给你看看剧本。”
这是他刚刚在电话里就说过的事情。
姜矜轻轻颔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你拿过来吧,我一会儿就看。”
她不想林逾白在这里呆的太久。
“我没拿剧本过来,不如直接说给你听。”林逾白莞尔道。
不待姜矜说话,林逾白便开口,“这个小说讲的是一对青梅竹马的爱情故事,男主和女主都出身世家,男主的爸爸官到部委,女主的伯父是男主爷爷的下级,他们一起长大,院前院后,感情非常好……这个小说应是纯爱治愈风,可能还是恐怖片。”
不止姜矜,连曲致礼都听出来这个故事在映射谁。
姜矜勾了勾唇,“你故意的?”
“为什么?”林逾白笑了,心底隐隐有种畅快感觉,“不是你非要投资我的电影吗?这样的内容难道不是为你量身打造?”
姜矜明白了,“青梅竹马,官宦世家,院前院后,你是故意要我难堪。”
她淡笑,想了想,抬眼说:“这怎么是恐怖片呢?这是十足的青春回忆片啊。”
“只是青春吗?难道没有爱情?”林逾白抿唇轻声。
姜矜慢条斯理道:“我不觉得十几岁的女孩子谈恋爱会有什么爱情,最起码,对你没有。”
“没有你总是去云城找我?没有你找一个跟我这么像的替身?”
曲致礼忽然,“咳咳咳。”
姜矜瞟他,“有病就去治!”
“替身。”一道清润的声音从背后传出,谢容与从屏风后走出来。
姜矜不动声色,转眸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道:“怎么出来了?”
林逾白缓慢抬眸,望着那个矜贵清冷的男人,微微含笑,“不错,谢先生,您的妻子确实把您当做替身。”
“姜矜,我说得对吗?”
姜矜抬眼,“你在说什么胡话。”
林逾白唇角勾起,看向曲致礼,“曲助理,我说得难道是假话吗?”
姜矜重重扣了下紫檀办公桌,轻喝,“曲致礼,把这个胡言乱语的人拉出去!”
曲致礼在姜矜身边那么久,还没见她这么失态过。
“姜矜。”谢容与缓步走到办公桌前,眼神淡淡望着姜矜,慢条斯理问:“我是谁的替身?”
姜矜微微笑了笑,“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不要听别人胡言乱语。”
谢容与望向林逾白。
林逾白对上他视线,笑起来,道:“谢先生,上次见面的时候我说了谎话,我不是林孟缇,我是林逾白。”
他微笑道:“我是被姜小姐害得家破人亡的初恋。”
姜矜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她被林逾白将了一军。
姜矜父母去世得早,自小在祖父身边长大。
老爷子商场沉浮多年,晚年最喜欢的人便是姜矜。
他用十六个字形容这个唯一的孙女——少年持重,神思机敏,静水流深,可堪大用。
但此刻,在京旭集团CEO办公室中,面对着林逾白和谢容与两个男人时,她只觉得怒不可遏。
她微微眯起眼睛,“林逾白,想想你的母亲,你的家族,你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林逾白唇色泛白,拳头紧紧握起。
姜矜可以看到他细微颤抖的肩膀。
谢容与恰如其分开口,温和道:“林先生,不要紧,你把你想说的说出来。姜矜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
林逾白深呼一口气,看向他,“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去了你就明白了。”
“林逾白,你是当我死了么?”姜矜声音低冷。
林逾白不吭声,看向谢容与那边,带些祈求,“谢先生,我们走吧。”
谢容与发现这位林先生似乎很怕姜矜。
他回望一眼姜矜,“希望我去吗?”
姜矜抿唇,道:“不管你看到什么,我都希望你保持理性,我们的合作该进行还是要进行。”
谢容与一点话都不想跟她说。
他刚要抬步走,姜矜又几步追过来,她仰眸望他,“就算我把你当替身,但我没有绿你。”
谢容与:……
他叹口气,告诉林逾白,“林先生,我们走吧。”
他们走了之后,曲致礼赶紧表忠心,“Boss,我们有最一流的安保,只要您开口,我保证他们走不出京旭大厦的大门!”
姜矜看他,“我还想多活几年,你让我静静。”
她撑起额头,缓了缓,又道:“帮我联系寰宇国际陆总。”
她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一谢容与从项目撤资,她也不至于没有还手之力。
汀江华府。
从入户大堂做电梯直达24层。
谢容与微哂,“林先生对这里轻车熟路。”
林逾白回眸,抿唇说:“这套房子以前属于林家,后来被姜矜买下来。”
谢容与没再说什么。
终于走到门前停下,望着谢容与,林逾白道:“谢先生,我要给你看得东西就藏在这座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