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最后一场戏
我曾经提到过,卡是那种因为担心幸福过后接踵而来的便是痛苦而害怕幸福的人。所以我们不难猜出,他在确信幸福不会消失的时候比他亲身感受到幸福的时候还要幸福。一切都很顺利,而且马上又可以见到伊珂了,所以当他离开苏纳伊那里,带着两名卫兵步行回卡尔帕拉斯旅馆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很幸福,可幸福感越强,他心里的恐惧感也愈盛,他害怕自己会失去这种幸福感。所以我在提到我的朋友周四下午三点钟左右在房间里写的诗的时候,必须要考虑到他的这种复杂心情。离开裁缝铺回旅馆的路上,卡又看到了那条黑色的狗,这让他想到了这首名为《狗》的诗。四分钟以后,他走进自己的房间写下了这首诗。写诗的时候他既对幸福充满了期待,又害怕会失去幸福,爱情之痛再次传遍了他的全身。在这首诗里,他提到自己小时候是多么害怕狗,还提到了六岁时在“马奇卡公园”玩的时候在后面追他的一条灰狗和一个放狗咬人的坏街坊。之后,卡曾经认为自己之所以这么害怕狗,完全是老天爷对自己童年幸福的一种惩罚。不过他也曾有过这样一种奇怪的想法:在街上踢足球、采桑椹或是收集口香糖里的球星彩画赌着玩,诸如此类的童年乐趣因为那些追他的狗而变得更加有意思了。
得知卡回旅馆之后过了七八分钟,伊珂便去了他的房间。这个时间长度对卡来说正合适,他正在想伊珂知不知道自己回来了,还想着要去给她报信呢。卡第一次没有觉得伊珂迟到,也没来得及想伊珂是不是已经决定要抛弃自己。他们就这样见面了,所以卡觉得异常的幸福。伊珂的脸上也流露出了轻易不会受挫的幸福的表情。卡告诉她一切都很顺利,她也对卡说了同样的话。因为伊珂问起,所以卡告诉她他们马上就会放了“神蓝”,这和其他好消息一样也让伊珂很高兴。他们就像一对幸福的夫妻一样,害怕别人难过,害怕别人不幸福,害怕这些会影响自己的幸福,他们不仅认为一切都会很顺利,他们甚至还作好了准备要把他们所受的痛苦和流的血统统都给忘掉。他们不止一次地拥抱在一起热吻,不过这次他们并没有倒到床上做爱。卡说,等到了伊斯坦布尔,他们只用一天的时间就可以拿到去德国的签证,他在使馆有熟人,所以他们不必为了拿签证马上结婚,等到了法兰克福他们就可以想怎么结婚就怎么结婚了。卡说了很多,从图尔古特先生和卡迪菲可以安排好这里的事情然后去法兰克福,一直说到他们到了法兰克福之后住在哪家旅馆。伊珂也提到了父亲对政治的担忧,她还说有些人为了复仇可能会扔炸弹,让卡不要再上街去了。他们被幸福冲昏了头脑,说了很多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们约好搭头班车一起离开卡尔斯,他们甚至还要手拉手一起看看窗外被冰雪覆盖的山路。
伊珂告诉卡说她已经开始收拾箱子了。卡让她什么东西也别带,不过伊珂的东西太多了,这些东西都是她从小就带在身边的,要是这些东西不在身边的话,她就会觉得少了点什么。当他们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街道时(那只激发起卡创作灵感的狗时隐时现),在卡的再三要求下,伊珂数了数哪些东西是她必须带的:她母亲买的玩具手表,这是她母亲在伊斯坦布尔的时候给她们姐妹俩买的,卡迪菲的那一块已经丢了,所以伊珂觉得这块非常珍贵;她那已故的舅舅从德国给她带来的一件浅蓝色毛衣,这件毛衣是安哥拉羊毛织成的,因为太贴身所以她在卡尔斯根本没法穿;她母亲给她订做的桌布,这是她母亲给她的嫁妆,上面有银丝绣花,第一次用的时候穆赫塔尔就把果酱滴到上面去了,所以她再也没铺过这块桌布;十七个小酒瓶和香水瓶,刚开始的时候她只是随意收集,不过后来这些成了她的护身符,所以她是不会扔掉它们的;她儿时的照片(卡当时非常想看看这些照片),这些照片是她还在襁褓之中时照的;她在伊斯坦布尔的时候和穆赫塔尔一起买的一件黑色晚礼服,这件礼服是天鹅绒的,不过因为后背露的太多所以穆赫塔尔只准她在家穿;一条带花边的绸子披肩,她买这条披肩是想把它披在晚礼服的外面,也是为了说服穆赫塔尔准许她穿晚礼服出去;她的那双仿鹿皮皮鞋,因为害怕卡尔斯的泥会把它弄脏,所以她一直没舍得穿;还有就是一颗很大的玉石吊坠,因为她当时正好带在身边,所以拿出来给卡看了看。
四年后,在卡尔斯市长举办的一次晚宴上,伊珂正好坐在我的对面,我看到她脖子上的黑缎带下就挂着这块吊坠。大家千万不要以为我跑题了,恰恰相反,我刚刚讲到问题的关键:伊珂太美了,她的美不是我或是通过我的描述你们所能想像得到的。在那次晚宴上,我第一次见到伊珂,看到她之后我的心里充满了爱慕和惊讶,脑子一片混乱,就连有关我朋友的那本失踪了的诗集的一段段故事也在那一刻在我的眼前演化成了完全不同的故事。我肯定是那个时候我决定了要写这本书,不过当时我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完全被伊珂的美丽征服了。坐在这样一个绝世美人面前,我感到无所适从,感到自己要被融化,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我心里很清楚,晚宴上这一大群人都在装假,他们只不过是想和我这样一个来卡尔斯的作家说上一两句话或是借此机会中伤他人,所有这些空洞的谈话惟一的目的就是要在众人和我的面前掩盖伊珂的美貌。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爱慕之情噬咬着我的心,我非常害怕这种感觉会演变成爱情。就和我死去的朋友卡一样,我也想和如此美丽的女人一起去品尝爱情,哪怕只一会儿也好!过去我一直认为卡浪费了他最后几年的生命,不过这种想法顷刻之间就发生了转变,我觉得只有和卡一样具有深邃思想的人才能获得这样一个女人的芳心。我能说服伊珂,把她带到伊斯坦布尔去吗?我要告诉她我要和她结婚,我要她做我的情人,我想和她一起死!她的额头很宽,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嘴唇和美琳达的一样动人,我连看都舍不得多看一眼……可她是怎么看我的呢?她和卡一起谈论过我吗?我一口酒都还没喝,可我的心早已飞了。突然,我发现坐在不远处的卡迪菲注视着我。不过现在我必须回到故事里来了。
卡和伊珂站在窗前,卡接过玉石吊坠给伊珂戴在脖子上,然后轻轻地吻了她一下。他什么也没想,只是不停地对伊珂说他们在德国会过上幸福的生活。这时,伊珂看见法泽尔迅速地走进了院子。过了一会儿她便下了楼,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碰到了卡迪菲。卡迪菲肯定是在那儿把“神蓝”获释的好消息告诉了她,然后姐妹俩便回了她们的房间。我不知道她们在里面都说了些什么,都做了些什么。此刻的卡坚信自己一定会获得幸福,他在楼上的房间里充分体会着幸福,满脑子想的都是新的诗,连姐妹俩去了哪儿都顾不上了。
正如后来我通过气象资料得知,当时天气非常晴朗。一整天的时间,太阳把房檐和枝条上挂着的冰溜子都给晒化了。距离天黑还早着呢,不过城里传言四起,说今天晚上路就要通了,戏剧演员的政变也即将结束。多年以后仍然还有人记得当时发生的事情,他们告诉我,这个时候卡尔斯电视台已经开始通知大家晚上去民族剧院欣赏苏纳伊·扎伊姆剧团表演的新戏剧。电视上说,安全部队今晚将会在舞台周围警戒,不会允许任何针对观众的过激行为出现,大家不用买票就可以带上家人一起去欣赏这部具有教育意义的作品。因为考虑到两天前的流血事件可能会让大家对这部新剧敬而远之,所以他们安排了电视台最受欢迎的年轻主持人哈坎·厄兹盖来广播通知。不过这样做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只是给城里增添了几分恐怖的气氛,大街上早早的就已经空无一人了。所有的人都认为民族剧院肯定还会发生暴力事件,所以除了那些昏了头、想亲眼见证会发生什么事的人之外(在这里,我必须要声明,可不能小瞧那些游手好闲的年轻人,不能小瞧那些心情郁闷、有暴力倾向的左派分子,不能小瞧那些热情的、无论如何都要去凑个热闹的、戴着假牙的老年人,也不能小瞧那些非常钦佩苏纳伊的阿塔图尔克主义者),大家都想晚上看电视转播。就在这个时候,苏纳伊又和奥斯曼·努里·乔拉克上校见了一面,他们也觉得今天晚上可能没有人去剧院,所以下令把宗教学校的学生集中起来,用军车把他们拉到剧院来,同时他们还要求从高中、教师之家和政府机关里找到一定数量的教师和职员,让他们穿上夹克打上领带来剧院。
后来有人在裁缝铺里一个满是灰尘的小房间里看到苏纳伊躺到了碎布头、废纸和空纸箱子上面。不过,这并不是因为他喝醉了,而是因为苏纳伊觉得软床会让自己的身体退化,所以多年来他一直习惯于在重要的演出之前躺在粗糙的硬床上睡觉。不过睡觉之前他和妻子又大声讨论了一下还没最终定稿的剧本,然后派军车把她送到了卡尔帕拉斯旅馆,好让她和卡迪菲开始彩排。
一进卡尔帕拉斯旅馆,冯妲·艾塞尔便熟门熟路地径直去了俩姐妹的房间。她用她那尖尖的嗓门很快就和她们聊得热乎了起来。我敢说冯妲·艾塞尔在戏外的演技要更胜一筹,她的眼睛看的是清纯美丽的伊珂,可她心里想的却是卡迪菲今天晚上要扮演的角色。我敢说,从她丈夫的重视程度她也知道这个角色十分重要。二十年来,冯妲扮演的一直是被压迫、被强奸的妇女,她在台上只有一个目的:作为牺牲品去谴责男人们的性欲!她认为结婚、离婚、戴上头巾或是摘掉头巾都只是很平常的一种手段,为的是让女人显得楚楚可怜,更加吸引人。从这一点来看,也许不能说她完全理解了她所扮演的那些宣扬阿塔图尔克主义的角色,但是在有关女主人公的性欲和社会责任的问题上,那些设计角色的男性作家们也绝对没有比她想得更深,想得更细。那些男作家偶尔会给角色设计感性的一面,而冯妲·艾塞尔很自然地就把这种感性渗透到了戏外的真实生活。比如说:进房间没过多久,她就建议卡迪菲解开头发进行彩排。卡迪菲大大方方地解开头发以后,她先是惊叫了一声,然后说道:“你的头发太有光泽、太漂亮了,我都无法移开我的视线了。”她让卡迪菲坐到镜子跟前,用一把云母制成的仿象牙梳子给她梳着头。她一边梳一边对卡迪菲说,舞台上真正的主题不是台词而是演员的形象。她说:“随便他们怎么说吧,你的头发一定会迷死那些男人的!”然后她亲了亲卡迪菲的长发,这让思维有点混乱的卡迪菲顿时觉得舒服了很多。她很聪明,她知道自己已经打动了卡迪菲,接着她便老练地把伊珂的注意力也给引到了这部戏上。随后她从包里掏出一小瓶白兰地,往扎黑黛送过来的茶杯里倒。卡迪菲不愿意喝酒,她便在一旁煽风点火,“今天晚上你就要解开头发了”,听了这话,卡迪菲便哭了起来。见卡迪菲哭了,她便轻轻地吻着卡迪菲的脸颊、脖子和手。接下来,为了逗姐妹俩开心,她把苏纳伊的一部不为人知的杰作——《无辜女招待的内心独白》的剧本读给她们听。不过,这并没有让她们破涕为笑,反而让她们更加伤心了。后来当卡迪菲说“我想练练台词”时,她说“今晚惟一的主题就是你的一头秀发,卡尔斯的男人都会为之倾倒,不仅如此,就连女人们都会既妒又爱,都会想要摸摸你的长发”。她一边说一边往自己和伊珂的杯子里倒了一点点白兰地。她说自己在伊珂的脸上看到了幸福,而在卡迪菲的目光中则看到了勇气和愤怒,她都分不出来姐妹俩谁更漂亮了。冯妲·艾塞尔的这股子兴奋劲一直持续到图尔古特先生进来,他的脸上红一阵青一阵。
“刚刚电视里说戴头巾女孩的领袖卡迪菲将会在今晚的演出中摘掉头巾,”图尔古特先生说,“这是真的吗?”
“我们去看看电视里怎么说的!”伊珂说。
“先生,请允许我进行一下自我介绍,”冯妲·艾塞尔说道,“我就是伟大的戏剧演员、新近崛起的政治人物——苏纳伊·扎伊姆的爱人冯妲·艾塞尔。我首先祝贺您培养出了两个这么优秀的女儿。我希望您不要为卡迪菲勇敢的决定而担忧。”
“可这座城市里那些狂热的宗教分子不会放过我女儿的。”图尔古特先生说。
为了看看电视里是怎么说的,大家一起去了饭厅。冯妲·艾塞尔拉着图尔古特先生的手,以她丈夫的名义,以主宰全城命运的苏纳伊的名义向他保证,一切都会顺利进行的。这时,卡听到饭厅里的嘈杂声下了楼。他从幸福的卡迪菲那儿知道“神蓝”已经被放了。他还没有发问,卡迪菲便告诉他说自己会遵守承诺,会和冯妲女士一起准备好晚上的演出。冯妲·艾塞尔则在一旁用甜言蜜语劝说着图尔古特先生,让他不要阻拦卡迪菲参加演出。饭厅里所有的人都在盯着电视,时而还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这八到十分钟,卡认为也是自己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刻。他幻想着自己是一个快乐大家庭的一分子,他坚信自己一定会获得幸福。时间还不到四点,卡面带微笑,看着伊珂,整个饭厅笼罩在一种很温馨的氛围当中。
就在这时,卡看到法泽尔站在饭厅的门口。为了不扫大家的兴,卡打算先把他带到厨房去,然后听听他想说些什么。不过这个年轻人没让卡碰自己,他站在门口,像是被电视里的某个镜头吸引住似的,惊讶地看着里面这一大群快乐的家伙。卡好不容易才把他给拉到厨房,不过这些没能逃过伊珂的眼睛,于是她也跟着进了厨房。
“‘神蓝’想和您再谈一次,”法泽尔很高兴自己能搅了大家的兴致,“关于某个问题,他的想法有所改变。”
“什么问题?”
“他会告诉你的,马车十分钟后来接你。”说完他便离开了。
卡的心跳开始加快了,不仅因为他今天已经不想再出去了,而且还因为他有点害怕。
“千万别去,”伊珂说出了卡的心里话,“但是他们把车都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都会变得很糟糕的。”
“不,我要去。”卡说。
他一点都不想去,可他为什么要说去呢?老师提的问题,明明不知道答案却还是举了手,没有买真正想要的毛衣而是花同样的钱买了件更差的,类似的事情他以前干过很多次。可能是好奇心在作祟,也可能是因为他害怕幸福。他们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卡迪菲,而是一起回到了房间。卡太希望伊珂能说出某些话或是做出某件创造性的事情,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反悔,留在旅馆里。可当他们站在窗前,朝窗外望去的时候,伊珂只是翻来覆去地重复那几句话:“别去,今天你别出去了,不要让我们的幸福有危险……”
卡就像一个待宰的牺牲品似的一边听她说话,一边望着窗外。马车一进院子,他的心里便咯噔了一下。离开房间时,他没有亲吻伊珂而只是拥抱了她一下。为了避开大厅里的卫兵,他穿过厨房,愤愤地上了马车,躲到了篷布底下。
大家千万不要以为我这样写的目的是为了让读者觉得此次马车之行将会不可避免地改变他的生活,千万不要以为接受“神蓝”的召唤将会是卡生命的转折点。我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卡还有很多机会可以彻底改变他的命运,过上幸福的生活。可很多事情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之后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十分后悔,他甚至想过千百次,要是伊珂当时在房间里能说出合适的理由的话,他可能就不会去“神蓝”那儿了。不过他也不知道伊珂当时应该说个什么样的理由。
我们可能会觉得此刻躲在马车上的卡是个向命运低头的人。他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躲在这儿,他在生自己的气,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他有点冷,他害怕会生病,他也没有指望“神蓝”那儿会有什么好事等着自己。和上次躲在马车里一样,他非常留意街上的动静,但是对于马车会把自己带到哪儿去却根本没在意。
马车停了下来,车夫捅了捅卡,随后卡便从篷布下钻了出来。他压根儿就没想自己到了哪儿,便走进了一栋旧楼房。楼很旧,墙面都已经褪了色,这样的楼卡以前见到过很多。顺着狭窄的楼梯上了两层以后(高兴的时候他还会记得曾经有扇门,门前摆着很多鞋,透过门缝他还看到了一个机灵的小孩),卡进了一间房(房门打开着),在里面他看到了韩黛。
“我决定了,我要保持自己的本色。”韩黛微笑着说道。
“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留在这儿做我想做的事情,我就觉得很幸福,”韩黛说道,“现在我已经不再害怕在梦里会变成另一个人了。”
“可在这儿很危险,不是吗?”卡说。
“是的,可人只有在危险的时候才能专心地面对生活。”韩黛说,“我知道自己不可能专心去做自己不相信的事情,去解开自己的头发。在这儿我能和‘神蓝’先生共同开创事业,我感到很幸福。在这儿您能写出诗来吗?”
卡是两天前在饭桌上认识她的,可现在卡却觉得她很陌生。韩黛,她想把自己和“神蓝”之间的亲密关系表露到什么程度?她打开旁边的房门,卡走了进去。“神蓝”正坐在一台黑白电视机前看着电视。
“我肯定你会来的。”“神蓝”满意地说道。
“可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卡说。
“因为你心存不安。”“神蓝”就像是什么都知道似的说道。
他们彼此厌恶地看着对方。俩人心里都很清楚,此刻的“神蓝”正是得意洋洋,而卡却是懊恼万分。这时韩黛关上门出去了。
“我要你告诉卡迪菲,让她不要参加今晚这场卑鄙的演出。”“神蓝”说道。
“这个消息,你可以通过法泽尔告诉卡迪菲呀?”卡说道,不过从“神蓝”脸上的表情他看出来,“神蓝”并不知道法泽尔是谁。“就是你派去叫我的那个宗教学校的学生。”
“哦,”“神蓝”说道,“可卡迪菲并不把他当回事。除了你,她谁也不当回事。只有从你的口中她才会知道我在这个问题上有多么坚决。也许,她已经决定不摘掉头巾了。至少在看了电视上令人作呕的预报之后,她会作出这样的决定的。”
“我离开旅馆的时候,卡迪菲已经开始彩排了,”说这番话的时候,卡的脸上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喜悦。
“你告诉她,我不同意她这样做!她不是自己作出这样的决定的,她是为了救我才作出这样的选择。她是为了我才同意和政府作交易的,可现在她已经没有必要遵守她的诺言了。”
“我会把这些告诉她的,”卡说道,“不过我可不知道她会怎么做。”
“你想说的是,无论卡迪菲做什么都没有你的责任,是吗?”卡没有说话。“神蓝”接着说道,“如果卡迪菲今晚去参加演出,如果她摘掉头巾,你是要负责任的。做交易的人是你。”
自从来到卡尔斯以后,卡第一次感觉如此的心安理得。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坏人说话就得有个坏人的样子。“他们的确是用你来交易的。”卡试图安抚“神蓝”,盘算着自己怎样才能不激怒“神蓝”,全身而退。
“你把这封信交给她,”“神蓝”递过一个信封说道,“卡迪菲没准会不相信你。”卡接过信封后,“神蓝”接着说道:“那份声明是很多人冒着生命危险商定的,你回到法兰克福以后一定要让汉斯·汉森把它登到报上。”
“一定。”
“神蓝”的眼神告诉卡他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早上被关在死囚牢房里的时候“神蓝”要平静得多,现在他得救了,但他却并没有感觉到幸福,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下半辈子将在愤怒中度过。卡后来才发现,“神蓝”已经察觉到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了。
“你可以在这儿,也可以在你那亲爱的欧洲模仿那些欧洲人,像个寄生虫一样生活下去。”“神蓝”说。
“我只要能幸福就行了。”
“走,你快给我走,”“神蓝”喊道,“你给我记住,只安于幸福的人是不会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