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9日

年轻人恢复真快!到第三天的时候,月金都已经半靠起来了。任何时候我们看到他,他都是笑眯眯的。脸似乎还是没有知觉,看样子面瘫是避免不了了。

老二心里依旧觉得不舒服,几次跟我说:老头也就算了,小孩子,还没结婚,相貌还是很重要的。我宽慰他:“相貌再重要,还能有命重要吗?你不要对自己的手术要求提太高。”

正说着话,老二手机响,我听他说:“插管!我马上到!”转头对我说,“月金突然窒息了,我过去看看!”奔出去。

我想了想,也跟着奔出去。

老二站在病房里对护士喊:“快给他插管,快给他插!”

护士说:“不行。要家属签字。不然谁负责?”

老二喊:“我负责我负责!你插呀!”

护士依旧坚持,“不行。我们领导讲的,没有家属签字坚决不做任何措施。不然讲不清。”

老二急了,一面按月金的胸一面大喊:“月金爸爸呢?!护士长呢!!!!”

邻床的人说:“哎呀!他家老头子从不出门的!就是刚才小伙子跟他爸爸说他自己一个人可以了,让他爸爸去给他妈发个电报,说自己手术很好,老头才出去的。这可怎么好!!!”

月金的脸已经变成猪肝紫。

美小护一路狂奔过来,到了床前,一把推开护士,麻利地将管子松开,撬开月金的嘴,将管子硬性插进月金的喉咙,打开机器。

“送ICU!”

我们的心都悬在嗓子口。

美小护吩咐:“把监视器拿来。”

监视器接上后,心跳趋于零。

老二说,打强心针,接起搏机。

一应措施做下。

完全没有反应。

月金的脸色已经趋于雪白。

全场傻眼。

美小护,一拳一拳打在月金的胸上,大喊:“你呼吸呀!你呼吸呀!”忍不住泪流满面。

老二脸色和月金一样煞白。

老二掉头急走回病区,我一看情势不对,赶紧跟上。

他忍着无比的愤怒,几近将那个护士吃掉的眼神看着她说:“你真的很不适合干这一行。”

死鱼脸护士一脸无所谓,“关我什么事?他一直都好好的,他爸爸老是三分钟两分钟就叫我们。现在出事了,他爸爸倒不在了。家属不签字不能上呼吸机,这个是规定呀!我不过是照章办事。”

我低喝一声:“你不要说话了,出去吧!”

今天是极其沮丧的一天。

你没办法忍受一个鲜活的生命从你面前就这样消失。尤其是这个男孩曾经给你唱过歌,这个男孩问你他出院后会影响泡妞吗?

我们不忍心看到月金的爹悲痛欲绝的脸和他不敢相信的神态。他问我们:“我走的时候他都好好的。怎么回来就这样了?”我们答不出。因为我们也不明白。

月金爹趴在月金的病床上,久久不肯离开。

我静静陪了他一会儿,不知该说什么。月金爹说:“大夫,你忙你的去吧!我一个人在这歇会儿。不耽误你工作了。”

我离开病房,去了休息室的更衣间。换好衣服,关了灯,我站在门边,黑暗让我觉得安全。我可以尽情挥发自己的伤感。

休息室的门开了,灯亮了。谁进来我也没看。

外面也是悄无声息。

该走了,我拉开门。正要出去,看见一脸颓废和悲伤的老二四仰八叉地仰面朝天躺在会议桌的一边。

今天悲伤的,不止我一个。我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安慰他。

门开了,进来的是美小护。

她轻轻走到桌边,摸了摸老二的脑袋。老二睁开眼,无助地看着她。

她一句话不说,静静地将老二的头揽在胸前。温柔地摸他的头。在他背上拍拍。

老二突然用力将头埋进美小护的衣襟。

我赶紧把门关上。

我没有偷窥的癖好,虽然很精彩。

在这样的时刻,这两个人竟然……

压抑得很,没什么声音。

我在小房间里很难捱。这时间。

两人怎么能办这么长?他们什么时候完?

好不容易安静了。我又门缝里看看,唉,他们也不走人。我还是不能出门。

完了完了,第二轮又开始了。天哪!他们今天晚上难道不回家了吗?

我的寻呼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捂都捂不住。

两人停了动静转头看更衣室。

寻呼机又响,是急救中心。可能需要帮忙。

我拉开门,故作镇定地指指门外说:“那个,急救中心呼我,你们忙,不打扰了。”

穿着白裙子的美小护坐在老二的腿上。

我仓皇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