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后,任霏起身开门,迎面而来的气压让她下意识后退几步。
站在正中间的男子戴着眼镜,年过半百看上去依旧精神抖擞,拉拢下来的嘴角格外狰狞,令人不寒而栗。
“怎么回事,敲这么久才开门?”
任霏尴尬赔笑,只道刚才接了个电话不太方便,侧身让他们进来。
江岚茵腾出沙发的位置,端来倒满热水的纸杯,摆在桌上。
来人是刘义的叔叔刘道全,新闻部副主任,加上他和台长是小学同学的关系,还有那张唬得人高兴又会拍马屁的嘴,台里人人见了他都要畏惧三分。
“我简单介绍下,这是我请来的律师,旁边那位是他的助理。”
“律师?”案件发生到现在不过才一个小时,两个律师的出现令任霏手足无措,“刘主任,今天本就是一场误会,咱们私下解决就好了。”
刘道全转着手上榔头大的佛珠,轻蔑地哼笑:
“我侄子现在躺在医院,伤得很严重,医生说有可能截肢。涉及赔偿问题,我带两位律师朋友了解情况,这是情理之中吧?”
季恩珮攒着团火,哼笑蔑视道:
“你侄子摸女孩子屁股也是情理之中?别逗了,一个只会性骚扰的败类而已,有什么好维护的。”
任霏心中暗叫不妙,她狠狠瞪过去,堵住一时堵不住一世,只好交代江岚茵:
“先带珮珮出去,我跟刘老师说几句话。”
“好。”
江岚茵拉着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人拖出去。
办公室的门关上,她们探不清状况。正是下班时间,走廊上来往尽是同事。
曾经受过欺负的女同胞看到她们主动打招呼,还对季恩珮今天的自卫行为赞不绝口。
等人走后,季恩珮高兴地哼着歌,更觉自己有理了。
“岚茵姐姐你看,有很多人支持我呢!”
“支持你打人可不是什么正能量。”
江岚茵拉着她到旁边的椅子坐下。
夕阳透过巍峨的大楼中央,落在她们身上,捎去了一天燥热气息。
“其实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并非要靠暴力。你有想过事情闹大后的结果吗?”
“我当时在气头上,不想轻易放过败类,考虑不了那么多,”季恩珮愤愤道:“我倒是觉得自己下手轻了呢,如果事件重演,哼,一定会打爆他的猪头。”
江岚茵劝说不动,看到她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不由好奇道:
“你做事向来这么……直率吗?”
“还好吧,”季恩珮可能觉得撒谎不对,吐吐舌头改口:“我只是有一点点心直口快,我哥说我这叫做事不过脑子,经常不顾后果变得冲动。”
“你哥?”
季恩珮可爱漂亮,刚才电话里那道稳重成熟的声音,想来她哥哥也差不到哪里去。
不过如果是她认识的那个“季”,就难说了。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高中时候开家长会,都是我哥去的,他对我很好,”季恩珮挑挑眉,兴致盎然,“我哥超帅的,等下介绍你认识。”
目光落在江岚茵身后,救星来得及时,季恩珮飞扑过去,挽着男人的胳膊,习惯了撒娇:
“哥,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多惨啊。”
男人嘴角挂着笑,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有些心不在焉:“我看你生龙活虎,就是没吃亏了。”
而后他转头,定定地望向江岚茵,不疾不徐又字正腔圆:
“江老师,你好。”
江岚茵的表情很不自然,她想逃离,两只脚却不听使唤地僵硬。
季恩珮偷笑,“我就说我哥很帅吧,很多女孩子第一次见到他,都是岚茵姐姐这个反应。”
男人脸上闪过稍纵即逝的慌乱,厉声辟谣:“别胡说,根本没有的事。”
“夸你帅还要凶我。”
他停在江岚茵面前,像是初次相遇那般不失礼数:
“我是珮珮的哥哥,季听肆。”
说起来,季听肆这是第二次跟她自报家门了。
第一次,是在南溪小镇的民宿,他站在人后不显眼的位置,随波逐流地自我介绍轮到他时,一双上扬勾人的双眸噙着深情,停在江岚茵身上。
像是专门对着她讲的。
江岚茵从不记刚认识不久人的名字,但那次,却是历历在目。
季恩珮察觉到他们之间若有若无的眼神交流,嘴巴逐渐张大,眼里全是兴奋:
“你们认识?”
“不认识。”
“认……”
撞进瞳眸里疏离的温度,季听肆了然于胸,改口圆说:
“江老师很有名,知道她不足为奇吧。”
“没有啊,”季恩珮皱着眉,心直口快:“你对电视节目向来不感兴趣。”
季听肆抿着唇,笑声像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你那么贪玩,怎么会在意我有没有留意电视节目。”
“我重温《幸福列车》去年的节目,你说我整天躺在家里摆烂,催我赶紧出去找工作,不过说来也奇怪,你那时候居然反常地问我名……”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奈何季恩珮只顾着说,忽略了哥哥脸上的窘迫。
就在她快要全盘托出时,季听肆搭在妹妹肩上的手用了点力,赶忙转移话题:
“江老师在电话里说你把同事打伤了,究竟是什么情况?”
话音刚落,栏目总监办公室的门锁“啪嗒”一声打破对话,接着就看到任霏面露歉意地讨好。
而为首那个更是傲睨一切。
季听肆双商高又过目不忘,只一眼就想到那个人是谁。
刘道全却不同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巨额赔偿,看到季恩珮旁边站着一个不好惹的男人,刚平复下来的怒气又被挑起:
“请个男人来我就怕了,跟你说,这件事私下不按我说的办法解决,就别怪我欺负小孩子。”
“火气这么大啊刘主任,”季听肆比刘道全高两个头,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让人望而生畏,他笑得像只狐狸,漫不经心:“前两年您儿子融资图书馆,因为场地和办理手续问题,我爸爸帮了不少忙,刘主任贵人多忘事,不会这么快不记得了吧?”
“你爸爸?”提到实质性的事件,刘道全恍然明白过来,“你是季家的人?”
“承蒙刘主任还记得。”
季家有四个儿子。
老大季梵是个书画商人,成熟稳重混迹商圈,眼里除了艺术,对家族生意向来不感兴趣。
老二季琛,现任生产部副经理,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性格内向很少与人往来,也从不出风头跟人置气。
老三季沥,在清和集团挂名,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整日不学无术,隔三差五登顶八卦周刊。
所以面前这个……
“原来是阿肆呀,这么久不见变化太大,我都认不出来了。”
刘道全的转变太过明显,这招善用的套近乎更是屡见不鲜。
“哪里哪里,”季听肆笑容温和,却是暗里藏刀,“我妹妹刚来电视台上班,以后还要多仰仗您的关照,今天闹了这档子事,是我们季家不懂规矩在先了。”
妹妹?
这件事发生后他没做调查,还以为是跟从前一样的纠纷。
刘道全僵在脸上的笑容,像是打了肉毒杆菌的后遗症,久久合不上嘴。
有哥哥撑腰,季恩珮腰板更直了。
如果今天闹事是其他人,刘道全还能把责任追究到底,可若是季家……
他只知道,季听肆是家族精心培养,清和集团未来的接班人,季家人最护短,媒体杂志关于他的访谈又寥寥无几。
若今天害怕季家势力草草了事,日后他怎么抬得起头。所以这种情况下,还是以静制动为妙。
“阿肆,无论对错在谁,我侄子现在重伤躺在医院,看在你爸爸曾经帮过我的面子上,我可以退让一步。”
“退什么退,需要你退嘛!明明是我吃亏在先。”
季听肆任由妹妹当面顶撞,待她把情绪发泄完,才一脸宠溺又面带歉意道:
“不好意思,珮珮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我爸爸对她的教育方式又比较溺爱,就养成了心直口快的性子,您别介意。”
四面八方看热闹的视线投向这边,刘道全尴尬配合道:“女孩子是该宠。”
修长手指从米色冲锋衣口袋中掏出两根细支烟,因他的话稍作停顿后,垂下手递给他。
“关于赔偿一事,还是由我亲自去趟医院方显诚意。”
“阿肆这么大度,倒显得伯父我小肚鸡肠了。”
刘道全客客气气地摊开手掌,做了个“请”的手势。
季听肆眸色淡然,轻笑道:“我还有点事,稍后会跟上刘主任的车。”
表面温和有礼,做起事来处处跟你撇清关系,再笨的人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看破不说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刘道全不再搭话,留下医院的名字后离开。
任霏见不需要自己出面,离开前交代江岚茵:“麻烦你跟着珮珮,晚点给我回个电话。”
“你怎么不去了?”
她不懂,刚才还紧张得束手无策的人,怎么突然之间变得漠然。
任霏晃了晃手机,“临时有约。”
人刚走开两步,季听肆立在原地,习惯使然地脱口而出:
“大嫂,谢谢你照顾珮珮。”
大嫂?任霏!
不能怪江岚茵刚知道,她转到电视节目,担任主持人不过一年半的时间,对直属上司的私事从不打听。
但是为什么自从和季听肆发生交集后,身边的人三三两两都会跟季家扯上关系呢。
尤其是,她之前还信誓旦旦地发誓,从此以后在宁城看到季听肆,会躲得远远的。
现在这种情况,不是自相矛盾了。
任霏双手插在藏青色西装口袋里,头也不回,语气疏离又强硬:
“回去劝劝你大哥,赶紧把离婚协议签了,对大家都有好处。”
“好的大嫂。”
等人回到办公室,玻璃门隔断内外声音后,季恩珮使劲儿扯了下旁边人的袖子:
“哥,离婚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还替他们做主了。”
“我只是说好的,没答应一定会。”
听到这句话的江岚茵眉头微皱,想到了假期那段不愉快的回忆。
季听肆看了下腕表的指针方向,喃喃道:
“不用麻烦江老师跑一趟了,我跟着珮珮去处理这件事就行。”
显然,江岚茵并未把他的话听进去。
在打车软件下了一单,她握着手机朝二人摆手:
“我的车再有两个路口到,我们医院见。”
那副疾走如飞的样子,像是身后跟了个债主。
季恩珮盯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在拐角处,才用胳膊顶了下旁边的人,问:
“哥,你得罪岚茵姐姐了?”
作者有话要说:阿肆:跟老婆见面三次还要做自我介绍,谁能有我惨T_T
姩姩:??
阿肆:(嬉皮笑脸)不惨不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