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拓从收到聂九罗那条阅后即焚30340;信息开始讲起。
聂九罗还好,不属于动不动就发问型，但事涉自己时，难免要多了解一下。
她第一个问题是：“把我装箱子里了？就是装陈福30340;那个？”
得了炎拓确认之后,内心颇有点不平：居然跟陈福用过同一个箱子。
但又不好说什么,总不能要求炎拓做到一客一换吧。
接着往下听，听到是吕现给她救治，第二个问题来了：“这个吕现，多大了？”
炎拓：“二十七八吧。”
“才二十七八,就能当医生了？”
炎拓说她：“你还没到二十七八,不已经是个艺术‘家’了吗？”
聂九罗：“这可不一样。”
医生30340;资历和经验很重要,属于熬年头、越老越吃香型,常听说天才画手、天才雕塑家，听说过天才医生没有？
炎拓说：“吕现这样30340;，要是在正经大医院做事呢，这个年纪,当主治医生都不够格,但反正是‘违规操作’,他早几年就各种操刀了。再说了，人家好歹把你救回来了。”
聂九罗轻咬了下嘴唇：“没给他配个……女护士什么30340;？”
她不是傻子,醒来30340;时候,躺在刘长喜家30340;床上，身上穿30340;是新睡衣,简言之，从前30340;那一套,包括贴身30340;,都没了。
炎拓轻咳了两声,掌心有点微烫,他蜷回手，又挪了下身子，说：“配了。”
说完了，拿过杯子喝水，以示自己嘴很忙，暂时没空答话。
聂九罗没再问，把掌心那团塑料膜捻得哧啦响，末了说了句：“你继续说。”
谢天谢地，一杯水都快被他喝完了。
炎拓放下水杯，接着说后来30340;事。
林伶这一节，原本想略过了不说，再一想，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而且聂九罗是个外人，从旁观者30340;角度看问题，或许能提供点新思路，所以也拣关键30340;跟她说了。
聂九罗果然很感兴趣，问他：“有纸笔吗，我记一下。”
书买得多，书店给附赠了本子，笔也是现成30340;，炎拓都递了给她，聂九罗拣了本厚实30340;雕塑书当垫板，本子摊开，垂下头，写下“林伶”两个字。
炎拓有点出神地看她，于他而言，这是很新奇30340;体验，他头一次有了和人“共同”商量事情30340;感觉——从前和林伶也有过，但林伶30340;性子，还是太过依赖别人了，多半聊着聊着，就成了他一人主导。
聂九罗30340;头发挺长，因着低头写字，软软堆拂在被角，很柔很顺。
她沉吟了会：“林伶是林喜柔领养30340;？从哪儿领来30340;？”
炎拓摇头：“不知道，也没处去打听。林伶被领养30340;时候，太小了，只记得老家是在很穷30340;乡下。”
一个地枭，干嘛要去乡下领养一个小女孩呢？
聂九罗：“这个林伶，有什么不一样30340;地方吗？”
“就目前看来，没有，真就是一个普通人。”
“她还逃过一次？”
“没错，那时候她发现林姨不少诡异30340;地方，心里很害怕，逃过一次。没两天就被抓回来了，林姨还发了好大脾气。”
聂九罗看他：“你背后也叫她‘林姨’？”
在她看来，炎拓当林喜柔30340;面这么叫可以理解，毕竟要掩饰嘛，但背后就大可不必了：炎拓30340;所作所为，明显都是针对她30340;，甚至还打听过“怎么杀死地枭”。
炎拓说：“就这么叫吧，也别当面背后两个称呼了，万一没注意当她面说溜嘴了，或者梦话30340;时候说多了，那可怎么办。”
也对，聂九罗在林伶30340;名字旁写下“第一次逃跑”几个字，又问：“那然后呢，她没再跑过？”
“没跑过了，一是不敢，二是那之后，她30340;行动就受限制，出门总会有人跟着，有时候是紧跟，有时候是那种……”
炎拓斟酌了一下怎么说才合适：“那种，你没看见人，但心里知道，有人在暗处盯着。”
聂九罗“哈”了一声：“你觉得，林喜柔是对你好，还是对林伶好？”
炎拓实事求是：“我。”
聂九罗：“但是你没她重要。”
没她重要？
自己没林伶重要？
炎拓一时没拧过弯来：凭良心说，只看表相，林喜柔对他是真不错，这么些年，林伶挨过耳光，挨过骂，他完全没有。
聂九罗说：“我说30340;是‘重要’。林伶跑了之后，没两天就被找回来了，你被板牙囚禁了两周，才被救了出去。”
“接下来，林伶就生活在某种程度30340;监视之中，而你相对自由，还能到处跑——给人30340;感觉，林喜柔没了你没关系，没了林伶很要命。”
炎拓仔细琢磨了一下她30340;话，喃喃了句：“以前真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以前他只是觉得，林喜柔收养林伶必有原因，重要不重要什么30340;，从没想过。
聂九罗：“那是因为在你30340;观念中，重要等于关爱，一个人对你重要，你就会自然而然去关爱她。但林喜柔偏偏对林伶不那么好，还比不上对你，所以你忽略了。”
说着，在“林伶”30340;名字边引出一个箭头，写下“林喜柔”三个字，然后反方向打了个箭头回去，标注“逼婚”。
她有点想不明白：“林伶既然对她这么重要，她为什么还要急着把人嫁出去呢？”
炎拓纠正她：“现在哪有‘嫁出去’30340;那种概念？基本上，嫁了也还可以经常见，而且以我们这头30340;身家，多半是把女婿招进来。”
聂九罗看炎拓：“那也就是说，对她重要30340;林伶，依然还会在她身边。只是让林伶结个婚而已？结婚了……多了个男人，有什么不一样吗？”
炎拓随口应了句：“结婚了，组建家庭，然后就生孩子呗。”
话刚说完，心头蓦地升起异样30340;感觉。
结婚了就生孩子？林喜柔急着想让林伶生孩子？
聂九罗也怔住了，不过不是因为林伶，而是突然想起上回去兴坝子乡采风，司机老钱给她讲30340;那个……关于小媳妇30340;故事。
——那个小媳妇几乎被烧成了喘着残气30340;一截木炭，气若游丝地说，没给这家留个后、不甘心，要看着老二续弦生子……
——老钱巴拉巴拉地说，聂小姐，这个事，逻辑上说不通啊，为什么非要给这家留个后？这也太良心了吧。还有啊，妖怪补元气，随便拣一个补呗，何必非得拿自家人下手？
一股子没法名状30340;寒意自心头升起，聂九罗觉得自己就快想到什么了，但仓促间难以理顺。
炎拓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聂九罗回过神来：“我有没有给你讲过……兴坝子乡附近，一个小媳妇30340;故事？”
炎拓想岔了：“被狗牙害了30340;那个？”
不是不是，聂九罗端起杯子喝了两口，然后定了定神：“比那早得多了，得追溯到解放前，不是，清末30340;时候吧。”
听完小媳妇30340;故事，夜已经很深了，好在有暖气，倒不是特别冷，加湿器里30340;水眼看着要见底，喷口处氤氲出30340;水雾小了很多。
炎拓沉默着坐了会，伸手去拿聂九罗手中30340;纸笔：“给我，你是说，那个小媳妇是地枭是吗？”
聂九罗不敢下定论：“只是有这个怀疑……”
炎拓打断她：“没事，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好了。这里有道时间线，首先，是老大在大沼泽里失踪了，老二去找，没找着，却带回了小媳妇，小媳妇30340;身上，还穿着老大30340;裤子，而这裤子浸水一洗、全是血对吧。”
聂九罗嗯了一声，侧身看炎拓在本子上写画，炎拓见她动作费劲，略抬起身，把坐着30340;椅子往床头挪了挪。
“老大肯定是死了，而且多半是死在小媳妇手上30340;，然后，她嫁给了老二。过了一两年，肚皮没动静，这可以理解，地枭和人是不同30340;物种，不大可能生得出后代来。再然后，小媳妇遭了天灾，被天火烧，她要吃人补充元气，村里那么多人她都不去动，偏偏选中了老二，一定有原因……”
他一边说，一边写，写到这里，打了个长长30340;反箭头，反转回老大那里：“会不会是因为，她先吃了老大，奠定了一个什么基础，而老二和老大有最近30340;亲缘，所以其它人对她没意义，只有老二才是最好30340;补药？”
补药？
聂九罗30340;认知中，补药是类似西洋参、冬虫夏草、何首乌等等，头一次听到，人是补药30340;说法。
她有点犯恶心：“那，为什么非要等到……”
炎拓猜到她想说什么了：“因为老二如果没后代，这补药也就断在老二这里了，所以她得忍，忍了一年多，忍到老二有后才动手，这样才……”
他顿了一下，觉得这词用在这儿不合适，但一时又找不到更好30340;说法：“这样才……可持续发展吧。”
“叮”30340;一声长响，是加湿器没了水，炎拓起身过去关机，然后拎下水箱出去加水。
聂九罗拿起本子，看炎拓刚画下30340;那张时间顺序图，越看越觉得头皮发麻，她往前翻回自己总结30340;、关于林伶30340;那页，对比着看。
加湿器重新启动，显见是水足，大蓬30340;白雾突突外涌。
炎拓坐回椅子上：“怎么说？”
聂九罗若有所思：“这里头，好像有个可以套用30340;模式。”
她给炎拓看自己刚刚写下30340;一行字。
【老大——gt;老二——gt;老二后代】
“那个林喜柔，最早是什么时候出现30340;？”
炎拓回想了一下：“我看过我妈留下来30340;日记，最早明确提到她，是在我出生之后，九三年底，那时候，她叫李双秀，是我爸为我妈找来30340;小保姆，我爸还给她安插了一个假身份，说她是李二狗30340;妹妹。”
又补充说明：“我爸最早是开矿场30340;，李二狗是他30340;员工，偷了矿上30340;钱跑了，一直没找着——把她说成是李二狗30340;妹妹，大概是觉得反正李二狗失踪了，找不着人来对证。”
“但是，我反复把日记看了很多遍之后，注意到一个时间节点，1992年9月16日。”
说到这儿，他沉默下来。
聂九罗没说话，直觉事情越往前推、日子越具体，似乎就越沉重。
炎拓说：“那天，我妈去矿上给我爸送饭，中午30340;时候，旷工突然都跑出来了，说是矿底下有鬼，当时，李二狗刚偷了钱跑路，我爸怀疑所谓矿底下30340;鬼，就是李二狗。他身手不错，胆子又大，为了在旷工面前逞威风，就单枪匹马下去捉鬼。”
聂九罗有点紧张：“然后呢？”
虽说她明知道炎拓30340;父亲炎还山后来是得了癌症死30340;，听到这种情节，还是免不了有些发憷。
炎拓笑笑：“没然后，后来就上来了，跟大家说，下头什么都没有。但就是从这一天开始，我妈30340;日记里，就经常会提到我爸30340;一些很细微30340;变化，老实说，单看其中某一篇，不会察觉到，必须连起来看。所以我一直觉得，林喜柔30340;出现，最早可以追溯到我爸那次下矿。”
他觉得自己有点偏题了：“你刚提到模式，什么模式？”
聂九罗反应过来：“我是在想，林伶可以套入这个模式中30340;哪个人物。依照她30340;年龄，她只可能是老二，或者老二30340;后代。”
“我假设她是老二，那么在她之前，一定还有个老大，和她有极其亲密30340;血缘关系，要么是父女，要么是兄妹。所以，林喜柔绝对不是无缘无故收养林伶30340;，她是根据老大30340;亲缘关系，顺藤摸瓜找上门30340;，林伶就是她30340;补药。”
“但是因为林伶当时还小，林喜柔又不急着用，于是就养在了身边。”
炎拓一下子全明白了：“养在身边，好好照料，但绝对不能丢失——所以林伶第一次逃跑，林姨大发雷霆，那之后就半限制了她30340;自由，一切，都是怕再把林伶给弄丢了。而她急着催婚……”
聂九罗接口：“急着催婚，就是要确保后继有药吧。小媳妇被烧成那样，都不肯动老二，就是怕吃完这口就没那口了——你说林伶突然强烈地想逃，我只能说，女人30340;直觉很准，她真是感觉到很不对劲了。”
“而之前所谓30340;半夜有人进房猥亵，与其说是男人，我更愿意猜是林喜柔。她也不是猥亵，只是去看看自己30340;补药长得怎么样了，长势好不好、熟不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