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周氏和张德福刚要离开,一群侍卫围住他们的架势,着实让二人一惊。
张德福下意识摸摸身后背着的玩意。
他家是三代不能进京,但他把丹书铁券背过来,就是以防今日,违背了祖训,还被皇家抓到,总得留自家个小命。
李敬当面表明身份,既是来自豫王府的侍卫,周氏和张德福悄悄松口气,但很快就又提心吊胆。
张德福:“大人明鉴,我们都是良民啊,绝没有旁的念头!”
李敬耳朵隆隆片刻,他顿了顿,客气道:“若没有猜错,二位是周夫人,和张老爷吧?”
周氏和张德福第一次被叫夫人老爷,浑身和蚂蚁爬似的。
周氏道:“大人为何知晓我们……”
她住了嘴,豫王爷这身份,成亲前,定是调查过皖南的底细,知道他们没什么奇怪的。
不过,周氏没料到的是,大婚第一日,裴诠和平安回豫王府时,因平安那一回眸,他就让人查进京的路引里,果然有皖南的张氏夫妇。
才有今日李敬守株待兔。
李敬拱手行了一礼,道:“王爷素来知道王妃在皖南有养父母,最近府上大喜,没能请养父母观礼,实属王府规矩不周。”
张德福没见过这么文绉绉说话的,道:“哪里哪里。”
李敬又说:“还请二位去公府和王妃叙旧。”
周氏和张德福难免心动,须臾,周氏却冷静下来,说:“还是不了。”
李敬不解:“为何不想见?”
周氏轻轻一叹:“大人还没有孩子吧。”
若见了面,哪怕一面,就怕走不了了,而他们此生,无法留在京畿地区。
李敬确实打光棍,不过王爷命令在先,无论如何,都得先留下张家养父母,他说:“干站着不是事,不如先移步,同在下去吃杯茶。”
…
永国公府内。
裴诠在前院与岳丈、舅哥应酬,过了垂花门的后宅,大小丫鬟纷纷奔走:“二姑娘回来啦!”
听雨阁里,薛常安翻着手中《留侯世家》,红叶催促:“三姑娘,二姑娘回来了,咱快去瞧瞧。”
薛常安纠正:“叫王妃。”
红叶:“是是,王妃娘娘回来了,不去看看么?”
薛常安目光从书上挪开:“急什么,现在肯定在春蘅院那边和母亲说话呢,等等再说。”
红叶不说话了,她刻意等了等,果然,薛常安手里书久久没翻一下页。
她偷偷笑了下,又问:“这回行了吗?”
薛常安这才放下书:“走吧。”
春蘅院中,冯夫人握住平安的手,量她手腕,又捧着娇儿的脸颊:“这几天过得还习惯吗?”
母亲手是暖和的,平安蹭蹭她的手心,道:“习惯。”
冯夫人想起平安婚前看避火图,是半分不羞,她关心:“房事也顺利?”
这回,平安缓缓眨了一下眼睛,不多时,一抹霞云在她白玉似的耳垂上,晕染开了。
其余便也无需多言。
冯夫人又喜又唏嘘,说了好一会儿体己话,虽是不舍,也得放平安和姊妹叙旧。
平安走了后,冯夫人问起彩芝,彩芝交代了王府的情况:“就差王爷库房了。”
冯夫人:“王府还好呢。咱们公府立身建府几十年,当年多少刁仆,几代人跟着公府,根系错杂。”
“想从他们手里拿权,他们有得是法子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可恶得很。”
若不是秦老夫人,公府至今都尾大不掉。
彩芝:“是,所以绿菊和冯全家的,都在外院,里头就我和青莲、朱棠、如意盯着。”
正是四个陪嫁一等丫鬟。
冯夫人拍拍她的手:“好孩子。”
彩芝说:“劳太太挂心,好在王爷对王妃宽厚,待咱公府过去的人,也一样宽厚。”
冯夫人回想起,刚刚在仪门处,王爷眉眼冷淡,一手却始终牵着平安。
他的指节,扣着她的,紧紧相连,以至于冯夫人不得不松手。
自古嫁皇子,大多是利益牵连,皇子对皇子妃纵有宠爱,也不过浮云朝露。
冯夫人却直觉,豫王对她家平安,不会是那样。
那或许是她这辈子,也曾想象过的夫妻模样。
…
前院正堂。
裴诠坐于上首,刘公公居右伺候,薛瀚、薛铸和薛镐坐在官帽椅上,几人同裴诠说了两句,便无话可说。
实在是,王爷性子沉冷,薛家三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薛瀚正搜肠刮肚,却见裴诠放下手中茶盏,他语气冷淡,问薛镐:“禁卫军如何?”
薛镐能打破祖制进禁卫军,就是豫王的安排,过问也正常。
薛镐打起精神:“回王爷,一切都好。”
裴诠视线一挪,看向薛瀚。
薛瀚在官场多年,哪能看不出其中暗示,他立时起来,叫走大儿子,道:“我和铸哥儿还有事,先出去一下。”
堂上只剩裴诠和薛镐。
薛镐汗颜,虽然说豫王是自己二妹夫,但是,他哪敢以舅哥自居。
他正疑惑豫王为何独独留自己,裴诠发话了:“搜府的事,做过吗?”
禁卫军是京军,也管那起子抄家查案的事,至于豫王为何问,薛镐虽不明所以,还是应到:“是。”
下一刻,裴诠说:“下午,由你搜查刑部尚书赵进昌的府邸。”
刑部赵尚书,太子党,也是太子党在朝中唯一的二品大员,他的嫡长子在太康十八年十一月,尚了玉琴郡主。
薛镐突的抬头,他看着裴诠微寒的目光,方明白,这是豫王给自己的命令!
薛镐读书笨了点,不代表他在其他事不灵活,从前他没见识,遇一次豫王都胆战心惊,如今在禁卫军摸爬滚打,他敏锐许多。
他立刻行以下臣之礼:“卑职领命,定会仔仔细细搜查赵府!”
话音刚落,刘公公上前一步,从褡裢取出一样东西,递给薛镐。
是个破旧的布老虎娃娃,上面还沾了泥土痕迹。
薛镐瞧它眼熟,却一时认不出来。
刘公公善意提醒:“二爷,这是王妃小时候的玩具,在拐子那找来的。”
一句话,便让薛镐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拐子?那个国公府找了好多年、恨了好多年的拐子?
他嘴唇嗫嚅,好一会儿,才接过布老虎,他隐约记起来了,这个布老虎,是冯夫人在扬州的娘家送来的。
只此一个,绝无第二个了。
刘公公低头说:“薛二爷还记得么,几个月前,薛二爷拦截到玉琴郡主传递的消息。”
薛镐:“那卷佛经?”
刘公公:“是,佛经是玉琴叫心腹不要轻举妄动,后来,王府暗卫拿捏住那个心腹,总算顺藤摸瓜,找到那个拐子。”
这才有了手上这个蒙尘多年的布老虎。
不过当时,大婚在前,不必徒生波折,也需要一个好时机,便压到如今。
薛镐还有很多话要问,譬如拐子是谁,怎么找到人的,布老虎怎么跟玉琴有关的,等等。
但他脑子一根筋也有个好处,就是这些问题,都被他抛下,只问一个:“是要拿它做什么?”
裴诠看着薛镐。
从前,他并不太看得起薛家,但薛镐资质尚可,最重要的是他疼爱平安。
而这件事,只有让薛家人做,才永绝后患。
裴诠点到为止地说了一句:“它将是你在赵府找到的。”
薛镐藏起布老虎,郑重道:“卑职领命。”
…
春荇院内,薛常安见到了平安。
想起平安出嫁那天,自己的失态,薛常安有些难为情,只是不上脸,还好平安也没提,她就好受多了。
姐妹两一边说话,一边下象棋,突的,平安用一招怕炮,把薛常安的将军堵得没路。
薛常安:“什么,我输了?”
在她惊讶的时候,面前,出现一根嫩白的手指。
平安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摇了两下,她一脸乖巧:“下局,我让你一步。”
薛常安:“……”
不对啊,以前是她让平安的!她耍性子似的,道:“不要,我才不要你让呢。”
青莲在外头道:“王妃娘娘,前面摆饭了。”
回门饭摆到前院,一家子八个人都来了。
秦老夫人从怡德院过来,她给裴诠和平安见礼,裴诠让彩芝雪芝扶住老夫人,道了声:“老太君客气。”
冯夫人瞧在眼里,愈发满意,王爷性情是冷的,但没有对薛家摆架子。
平安也道:“祖母。”
她仔细看秦老夫人,没瘦。
殊不知秦老夫人也在端详她,几不可查地松口气。
因礼制,平安和王爷坐于上首,薛家其他人按照辈分,一一往下坐,直到薛常安和薛镐、薛铸这儿。
冯夫人因早上心情沉重,如今心情大好,两级反转,胃口反而没那么好,只吃了几口菜,米饭没怎么吃。
这桌上,吃得第二少的,却不是秦老夫人,而是薛镐,他显得心不在焉,不过没人留意到。
一顿饭和乐融融吃完,有丫鬟抱着临江仙的食盒,进门:“太太,这是临江仙送来的。”
依王爷和临江仙的关系,临江仙自会凑趣添喜。
琥珀接过食盒打开,里头分上下两层,盛着八碗银耳山药莲子甜羹,饭后吃正合适。
甜香让平安轻轻翕动鼻子。
冯夫人乐了:“王妃要吃吗,来,快摆上吧!”
平安点点头,颈间璎珞垂坠的流苏玉坠碰到桌上,“叮”的一声。
裴诠看了一眼,示意彩芝:“摘下璎珞。”
彩芝:“是。”
它是玉琴送的,彩芝早就想摘了,她素手将璎珞转交给青莲,那边,雪芝琥珀几人已经把甜羹拿出来。
沉默许久的刘公公道:“劳姑娘验一下。”
彩芝:“是。”
豫王身份特殊,需要十分讲究,外面的东西吃之前,都得验一下有没有毒,这事从前是刘公公做,如今是交给王妃身边人。
薛瀚和秦老夫人都清楚的,示意琥珀雪芝稍等。
彩芝打开银针包,她拿出一根雪亮的银针,方挽起袖子,准备一一验过碗里的甜羹。
突的,她手上的银针变黑了。
众目睽睽之下,彩芝脸色刷的煞白,她忍住没将银针丢到地上,而是放到桌上,她碰到的银针部分,全黑了!
雪芝率先反应过来:“有毒!”
冯夫人:“什么?”
裴诠牵着平安起身,后退两步。
薛瀚惊惶,养气功夫破功,他喊人:“快护驾!那临江仙的跑堂走了没?”
这是下意识以为甜羹有毒,要找临江仙的跑堂。
秦老夫人咳了声:“彩芝并未碰到甜羹。”
不是甜羹的毒。
冯夫人捏着心口衣裳:“那是哪里的毒?”
彩芝回过神,道:“我刚刚碰了璎珞,那璎珞是玉琴郡主送的!”
“铛”的一声,青莲包着手帕,拿在手里的璎珞掉了。
平安微微蹙眉,怔怔地看着璎珞。
怕家里姑娘受惊,秦老夫人对雪芝道:“带姑娘下去吧。”
平安和薛常安出了前厅,有丫鬟打水回去,平安回过头,那璎珞泡在水里,彩芝再以新银针一探,银针又变黑了。
屋中,冯夫人想到不久前平安戴了璎珞,她猛地站起身:“请大夫给平安彩芝看!”
她今日吃得少,眼前一黑,险些倒下,薛瀚赶紧扶住冯夫人,好在缓了过来。
秦老夫人道:“莫要自乱阵脚,雪芝,你去请大夫。”
裴诠道:“去王府请林老太医。”
刘公公解下王府令牌,递给雪芝。
雪芝:“是。”
裴诠眸光微动,道:“本王去宫里。”
家里需要秦老夫人主持大局,她道:“劳烦王爷。”
…
一辆马车从赵府,驶到皇宫西华门。
玉琴迈下马车,她已听说今日薛家发生的事,却步伐款款,神色如常。
因为她知道,她没有在璎珞上做手脚,璎珞有毒,是豫王府编弄的。
但她不认也得认,豫王做事周密,她争辩下去,会有更多不利于自己的证据,反弄得一身泥淖。
至于认下来,玉琴并不担心,又没死人,左右不过和薛家、豫王府彻底撕破脸皮。
还有皇祖母站自己,终会轻轻放下。
到东宫,玉慧也在,太子妃李氏焦灼:“这毒怎么回事?”
玉琴道:“母亲,毒不是我下的,哪有人会在自己送的东西上下毒?”
李氏相信玉琴,难免担心:“是这个道理,但豫王进宫了,要小事闹大,我怕豫王要找你麻烦。”
一旁,玉慧听着心寒,当初她被玉琴嫁祸,即使会丢了郡主封号,母亲还是让自己认错。
同样的事落到玉琴身上,母亲却怕玉琴被冤枉!
玉慧冷笑:“姐姐,铁证如山,你从前不也偷过薛家的兔子么,你不会怕了吧?”
李氏:“你怎么跟你姐姐这么说话?”
玉琴笑玉慧:“一个璎珞而已,经手那么多人,我怕什么。”
她便说:“母亲,且回皇叔祖,璎珞确实是我送的,却不知哪个环节出错,容我回去,好好查一下下人。”
李氏顿时不慌了,千错万错,是底下的人胆敢动手脚,关玉琴什么事?
她放心了,打发太监:“去兴华殿,就说:赵府中有人手脚不干净,日后必定查明白了,给豫王府和薛家一个交代。”
一盏茶的功夫,那太监匆匆回来:“不好了,豫王殿下说:既是如此,便搜查赵府!”
李氏:“什么,他怎么敢?”
刑部赵尚书是太子党大官,豫王该不会要拿赵尚书开刀?
玉琴方反应过来。
如果她还未出嫁,豫王想搜查东宫,是万万不能的,但现在,险些中毒的王爷派人搜查臣子府上,便顺理成章!
果然,太监道:“陛下允了!”
玉琴忽的深深皱眉。
她上回动了兔子,在元太妃的太寿宫被软禁时,她始终以为,等自己出嫁,豫王就拿自己没辙。
那之后也相安无事,她警惕了两个月,以为此事过了,没想到等她心防放松,却在这等她呢。
可见豫王心思之缜密深重。
她心情突的变差了,有种聪明反被聪明误的荒谬感。
李氏又慌了:“怎么个事,怎么陛下就答应了?会不会连累东宫?”
玉琴缓了下情绪,说:“无妨。公爹为人谨慎,豫王想找父亲的错处,也只会徒劳而返。”
李氏:“对,赵进昌又不蠢,豫王大张旗鼓搜赵府,定是什么都找不到的。”
玉琴手一抖,手上茶盏摔碎,不对,她被混淆了,裴诠的目的,从来就不是扳倒东宫!
她站起身:“我要去见皇祖母!”
少见玉琴这般失态,李氏大吃一惊:“不是说没什么大事吗?”
玉慧才不管其他,玉琴遇难就是她的幸事,她幸灾乐祸:“没用了,现在知道怕了吧?那禁卫军早去了!”
与此同时,薛镐领着禁卫军,团团围住赵府,赵府的门子搓手:“军爷,这是?”
薛镐拿出圣旨,高声道:“陛下有令,府上或藏匿毒杀豫王殿下的逆党!”
门子:“这怎么可能?”
不等门子反应过来,禁卫军从各个方向,闯入赵府,一时,赵府人人自危。
薛镐面色严肃,他的手心,汗水几乎浸湿手上剑柄。
豫王殿下比公府更快找出,当年平安被拐的真相,就是和玉琴有关,通知到他这儿,是在一个时辰前。
他也想知道,平安为何走丢十年,又为何失去小时候的记忆。
一年前,他总觉得能找回平安,就是他迄今为止的人生里,做得最大、最好的一件事。
但自从找回平安,一个个契机下,他不再是京中那个无所事事,遭人耻笑的纨绔。
他当然能为平安失去的十年,讨个说法。
突的,薛镐踹开一扇门,丫鬟惊叫,赵家长子怒斥:“这是玉琴郡主的居所!”
意思是做人留一线,郡主到底是皇女。
薛镐没听,他翻箱倒柜,在众多丫鬟和赵家子女眼中,他翻出一个破旧的布老虎。
…
兴华殿内。
螭龙戏珠香炉中,袅袅烟雾盘旋,龙涎香的味道,华贵而沉重。
殿内豫王与万宣帝在对弈,隔着一扇门,周公公侯在外头。
周公公知道豫王殿下要搜查赵府,找投毒之人,可是,等赵家反应过来,就会推一个下人出来认领,无伤根基。
怕是豫王要在赵府找太子殿下的过错,但除非找出太子殿下通敌的证据,不然,只会和过去一样。
周公公记得,他的干爹曾叹:陛下与豫王胜似父子。
然而,天家真父子都无情,何况血缘薄的呢?周公公正感慨,外头有人来了。
报信的太监神色堪称奇怪。
周公公压低声音:“不会真找到太子殿下天大的错处了吧?”
太监:“不是太子殿下,是玉琴郡主……”
“巧合的是,是薛镐进赵府搜寻。他没找到下毒之人,却找到,薛家二姑娘十一年前失踪的布老虎,叫薛镐认了出来,真奇怪。”
周公公算万宣帝半个心腹,薛家二姑娘当年是被送回乡下,还是被拐,他当然清楚。
只一瞬,他就明白,豫王殿下的布局是直指玉琴!
玉琴许是与薛家平安被拐有关。
周公公进内大殿通报消息时,他感到一阵心惊,原来,豫王殿下迂回设计,一环扣一环,竟不为政治博弈。
而是为了薛家二姑娘的一个公道。
…
玉琴到凤仪宫时,张皇后刚对完私账,最近皇女出嫁,皇子娶妻,公中支出不少。
好在五年前,豫王的外祖元老将军打退北方的瓦剌,北方安宁了五年,才让国库越发充盈,国家富足,后宫的一应用度也十分宽松。
张皇后问嬷嬷:“玉慧是什么时候出嫁?”
嬷嬷:“小郡主在今年的九月呢。”
张皇后道:“玉慧也才十六,玉琴等到十八才出嫁,怎太子妃就不能把玉慧留到十八。”
天家家事,嬷嬷但笑不语。
人心是肉长的,难免有偏心,这也是张皇后疼宠玉慧的缘故,可惜这孩子性情爽直,爱憎分明,容易被当枪使。
正好,东宫的女眷来了。
李氏三言两语说了事由,又抱怨:“母后,玉琴聪慧,怎么会在自己送的东西上下毒?现下可好,不知道的以为陛下要抄赵家,赵家多丢人啊!”
张皇后心中又气又无奈。
自秋狩刺杀,张皇后出招,以布衣逼万宣帝回忆潜邸时候的刻苦和心酸,放过莽撞的太子,她就让太子撤了在万宣帝那边的耳目。
她自己更是低调,半点不敢再消磨与万宣帝的情谊。
二十年了,不是在乡下的时候了,当年一个撒泼打滚就能了事,如今哪能这么做?
所以直到李氏来找她,她才知道,豫王去找万宣帝,也才知道,东宫根本没有收敛,而是继续从兴华殿搜取消息!
张皇后告诉自己,眼下不是训斥东宫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
她看向玉琴:“让赵家推个人出来就是,有什么难的。”
玉琴形容委屈:“孙女怕豫王府拿十一年前,薛家平安被拐的事做文章。”
李氏第一个不明白:“你怕这个?那关你什么事?”
玉琴:“十一年前,我曾在一个拐子手里,意外买过一个小女童。”
那年上元节,灯火辉煌,街上人声如潮,八岁的玉琴揣着手炉,坐在东宫的轿子里,她撩起帘子,百无聊赖地看着大街。
她不想回东宫,因为东宫里,有一个蠢妹妹。
只要她说一句嫡庶有别,就能让玉慧不动脑子出手,去欺辱太子良娣的两个女儿,实在愚蠢,长得还丑。
她想,有一个新妹妹就好了,要漂亮的,可爱的,和薛家那个小仙童似的,她就很好。
她好想有那样的妹妹,她会买小兔子送给她玩的。
想着,玉琴对抬轿的人道:“去薛家。”
然后她正好看见了,一个形容紧张诡异的人,怀里抱着昏睡过去的女童,女童穿着一身银红衣裳,扎着两撮头发,面颊雪白中透着粉嫩。
实在可爱得令人心软,却正是小平安。
玉琴心内一喜,叫身边的嬷嬷:“拦住那个人!”
十一年后的凤仪宫,玉琴擦起了眼泪,声泪俱下道:
“当年,我不知道她就是薛家平安,直到第二日封城,我才晓得的,但也才发现,薛平安又走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