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峋腿长,骑她自行车非常憋屈,伸不开腿,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平常十几分钟的路,硬生生骑了半个小时。
拐进长平街的时候,还碰见了熟人。
郑思涵在附近奶茶店找了份兼职,这会儿赶着上班,自行车蹬得风风火火,唰一下就从季峋唐果身边骑走了。
走了五十米,又一个猛刹车,甩头往回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我他妈……”她嘀咕了声,扬声打了招呼,“hi,唐果!班长。”
唐果抓着季峋的腰,探出头看她,丝毫没觉得不妥,笑眯眯,“诶,思涵~”
季峋骑到郑思涵旁边,一条腿支地停了下来,给俩人说话的机会,冲郑思涵点了点头,摸了手机出来,顺便回个消息。
平常季峋眼睛里头看不见人,碰上跟他打招呼,他能“嗯”一声都很给面子了,这会儿真叫她受宠若惊。郑思涵目光在两个人身上巡了一遍,看唐果,“你俩……?”不会吧……
伏地魔配赵灵儿啊!这简直是魔配。
郑思涵想起那天停电季峋被人亲了的事,一个班的人都在猜是谁,猜了半个班的人谁也没猜到唐果头上去。
为什么?谁都知道季峋对这种可爱型的不感冒,甚至抵触。
后来季峋又反口说没有,讲台上呼吁男生给同桌帮忙,下台的时候,特意去给唐果搬了桌子,看着是以身作则,只是现在她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唐果解释:“季峋帮我补数学。”
郑思涵一副“我懂”的表情,“哦哦,那你……好好学!”郑思涵又看了一眼季峋,越看越觉得魔幻。
“那我先走了,我去兼职,快迟到了。”说完急火火蹬着自行车走了,“班长再见!”
季峋不咸不淡“嗯”了声,端着一副拽得二五八万的架势。收了手机,看了看旁边的早餐店,问唐果,“吃饭没有?”
唐果举了举手里的袋子,“我带了。”
季峋点了点头,刚想说他去买点儿东西吃,就听见唐果又说:“也带了你的。”
季峋挑了挑眉,架子也不端了,笑了,“算你有良心。”
唐果歪了歪头,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难道自己以前没良心吗?
她是多么有良心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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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峋的表姑姑平常是不在书店的,只楼上楼下各两个年轻店员看店。
唐果一进门,被一团白色撞了个踉跄,是只猫,她蹲下身揉了揉它脑袋,叫了声,“福娃”。
小白猫冲她龇牙哈气,被季峋眼疾手快提着后脖颈拎走了。扔在了柜台上,食指指了指它,“老实点儿。”
福娃怂成一团,抬着脑袋偷偷瞄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明明季峋也没怎么着过它,但它一直就怕季峋。
唐果无情地嘲笑了它。“咦,怂娃!”
季峋扭过头来看她,“还笑?不长记性,上回都差点儿挠你,还逗它。”
“我也不知道它这么记仇呀!”唐果视力不太好,倒也不近视,就是光太强太弱的时候,看不清东西。
有一回天阴,福娃瘫在楼梯拐角睡觉,唐果没瞅见,不小心踩了它尾巴,后来每回见她都炸毛。这都快一年没见了,竟然还记着。
福娃原先是流浪猫,天天趴在书店玻璃门前的矮沿上晒太阳,路过的人会喂喂它,店里两个姑娘看它小可怜,就总是给它放吃的,下雨了给它搭小房子,久而久之,它就“登堂入室”起来,起初只在门边活动,再后来试探着往里走,没人斥责它,它就大胆起来。
现在已经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地在店里头走来走去了,巡视领地一样,累了就趴在柜台上睡觉,四仰八叉地瘫着,极其恣意。
季峋的表姑姑也挺喜欢它,只是平常也不在家,没办法照顾它,就带去体检打疫苗,放在店里养着。后来门店装修的时候,还在门上绘了两只猫咪,贴了温馨提示,表示店里有猫咪,提醒恐猫人士免得误入引起纠纷。
福娃挺乖的,不怕生,也不主动招惹人。白天几乎都在睡觉,基本都瘫在收银台上,睡得叫都叫不醒,结账的时候,一些大胆的客人还会撸它几把,它都不带动的。
唐果远远冲福娃挥了挥手,上楼去了。
季峋跟在她身后,阁楼的楼梯是木板,踩起来咣咣响,唐果都是轻手轻脚走,季峋才不管,每一脚都踩得旁若无人。
唐果扭头想看一眼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他低头在看手机,没注意到她停了步子,直直往她身上撞,唐果为了躲他,脚下没踩稳,季峋才回了神,一把拎住她后衣领,“看路!”
唐果惊魂未定,拍着胸口控诉他,“我撞你你叫我看路,你撞我还叫我看路,你怎么这么恶霸呢!”
季峋哼笑了声,“你第一天知道?”
那倒也是,唐果点点头,认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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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大集会,街上很多人,书店里阁楼上座位都满了。
店里提供餐食和饮料,二楼是消费区,点了餐或饮料的都在二楼,所以也不用担心吃东西影响到别人。不过店里提供的都是西式快餐和茶点,季峋从来不吃的,唐果偶尔会吃点甜点,别的也不爱吃。
唐果把早餐摆出来,季峋毫不客气地拿了一份过去,一边咬着三明治,一边招了招手,“书先拿出来,我看一下你专项题做怎么样。”
唐果把自己书包拉链拉开,一本一本往外掏书的时候,季峋就猜到,自己让她带什么,她压根儿没记住。他“啧”了声,“笨死算了,两句话都记不住,你是金鱼吗?七秒记忆?”
都说吃人嘴软,他倒好,不仅不软,还对她人身攻击。唐果一边咬三明治一边腹诽,季峋就不是人,是狗,大狼狗,又凶又爱叫。
她把书递过去的时候,季峋接过去,垂着眼眸翻看的同时,还不忘补一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偷偷在心里骂我。骂我也没用,改变不了你笨的事实。”
唐果:“……”还没完了。
他三两下就翻完了,点点头,评价,“很好,十道函数题,全军覆没。我真是太佩服你了,完美避开所有正确答案。这几道选择题,你脚趾头选出来的?”
唐果就差当场表演一个哭给他看,三明治也不咬了,就盯着他,眼睛里都有水花了,倔强地撑着。不敢相信自己做错完了。
季峋撩着眼皮看了她一眼,吓一跳,堪堪把剩下的话憋了回去,轻“咳”了声,语气一百八十度转弯,“你这动不动就哭的毛病得改改,我又不是真的骂你。这,爱之深,责之切,懂不懂?”
唐果眨了下眼,季峋又循循善诱:“我对你不好吗?幼儿园是不是我罩着你。”
唐果在心里反驳,可除了他那也没人欺负她了。
“你被高年级堵着要钱,是不是我替你揍的他们?”
那倒是。
“初中那个傻逼老师冤枉你偷东西,是不是我替你出的头?”
那倒也是。
唐果忍不住回忆起来。
渠镇一中是真的乱,那会儿爸爸妈妈都忙得很,就把她送去乡下了,头一天进学校就碰上打群架,她被堵在角落里不敢动,还是门卫大叔把她拉出来的。
他们班是大哥大大姐大们聚集地,唐果是转校生,初二才转过去,最开始被排挤,一群抱团小姐妹说她偷东西,闹到老师那里,那老师随便问了几个学生,就说让她赶紧把偷的东西还回去然后检讨错误承诺以后不再犯。长那么大,第一回体会百口莫辩的感觉,气得一直哭,只会说自己没有偷了。
那天季峋从外面打球回来,走到半路就听说了这事,谁不知道唐果这是被人整了,但那小团体的女老大家里是土大款,有钱嚣张,向来目中无人,老师全不放眼里,老师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免得闹大了不好收拾。
唐果站在教室门口挨训,脸上火辣辣的,又屈辱又憋屈,可从小哪见过这种无耻事,气得脸通红也说不出几句反驳的话。
季峋抓了个人问,然后踢桌子踹凳子地往那女生边儿上去了,手按在桌子上,俯身问,“丢了什么?”
沈慧茵被季峋吓了一跳,唰一下站了起来,半晌才觉得没面子,又坐下来,昂着下巴,信誓旦旦,“我舅舅送我的古驰手表,放桌子上没了。在唐果桌洞里找到了。大家可都看见的,就在她书包内袋里,我可没冤枉她。”
季峋一下子气笑了,初中生的老套小把戏,听这一句话差不多就明白了。八成是她找人把东西塞进去的,然后再趁着人多嚷嚷两句东西丢了,装模作样满屋子找,说不定还私自翻了别人东西。
“是吗?”季峋倏忽敛了笑,压低了眉毛看她,表情冻得人打颤。
沈慧茵被季峋看得有点儿心虚,更有点儿怵他,皱了皱眉,“季峋你管那么宽干嘛?有你什么事儿啊?”
“我再问你一遍,到底他妈的是不是?”季峋猛地拍了下桌子吼了声,一屋子人都安静下来。
“是,就是,谁来都是,要么你叫她退学,要么你叫我退学,不然这事儿没完。”沈慧茵也来了脾气。
季峋点点头,得亏自己不打女生,不然早一拳抡过去了,“行,警察来了也请你保持住这个态度。”他直了身,灌了一口水压火,然后偏头又看她,“好心跟你提个醒,一,唐果不差那块儿破表的钱,二,她家公安世家,你想进警局被特殊关照的话尽管闹大点儿。三,关不关我的事儿不用你管,我想管,那就关我的事儿。”
季峋平常不惹事,但他说话,再横的人都听,几个男生也站了起来,“沈慧茵你收敛点儿啊!峋哥给你面子,你别不要脸。”
沈慧茵摔了书本,骂骂咧咧地出教室去了。
中二期,又是大姐大,面子大过天,不管心里多怕,脸上总是横的。
出了教室,看见唐果,阴阳怪气“嘁”了声。气得唐果差点儿哭出来。
季峋把球丢给后排男生,擦了擦脸出去了,地中海男老师还在“苦口婆心”劝唐果:做错事没关系,要勇于承认勇于改正错误,承认了,写个检讨书,保证以后不再犯,就不追究了,不然闹大了,名声也不好听。
唐果就差把心挖出来了,第N次辩解,“老师我没有拿别人东西,我也不知道那东西为什么在我书包里……”
话没说完,季峋拽着她把她拽走了,一边低声跟她说:“跟傻逼废什么话。”一边抬头跟地中海说:“监控坏着,满屋子没一个人看见唐果拿了她东西,你叫她承认什么?那是不是我把我东西塞您办公室,再过去翻一遍,我也能说你偷我的东西了?”
地中海气得拿指头戳他头上,“季峋你眼里有没有老师?你就这么跟老师说话?”
季峋不耐烦地拨开他手,“您倒是有点儿老师样。”
最后结果是全请家长。
那天唐果妈妈和唐果爸爸都去了,唐果爸爸是老特警,一身正气,看人自带三分威慑,唐果妈妈又在部门当领导,气势迫人,两个人往那里一坐,地中海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好声好气地递了水。
唐果人在教室,还在生闷气,季峋在她旁边转笔,转了第八百遍后,终于忍不住“哎”了声,唐果扭头看他,眼睛红红的,他递了张纸给她,“你哭什么?她骂你你就骂回去,她敢打你你就还手,打不过我帮你,有什么可哭的?”
唐果抽抽噎噎,“我……我想哭就哭,你……管我。我还……还不能哭了。”
季峋笑了声,“你也就搁我这儿硬气了,人欺负你的时候你怎么哑巴了。”
唐果说不过他,赌气背过身去,面对着墙,拿个背对着他。心里其实是感激他的,就是觉得没面子。从小到大被宠大的,重话都没得过几句,碰上这种事也只有傻眼的份儿。
后来老师把沈慧茵还有一群女生都叫过去了,唐果爸妈都不是好说话的,两个人一唱一和,一人唱白脸一人□□脸,一哄一吓的,几个人就招架不住了,纷纷招了。
据说唐果爸爸发了火,把几个女生吓够呛,最后全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回来的。
瞧见她们哭了,唐果才不哭了。顺心了。
因为这件事,地中海都被调走了,校长亲自给唐果道了歉。几个女生挨个儿过来给唐果说对不起,然后全部被送回家教育了,虽然没几天就又回来了,但总归后来没人敢招惹唐果了。
……
“你中考后暑假……”
唐果回过神来,脸唰一下红了,过去捂他嘴,“好了,别说了,你对我超级超级好。”
她实在不忍心回忆这件事,因为这个,她高一一年都没好意思主动找过季峋一次。
要不是今年又分一个班,她说不定和他还是不说话。
季峋笑了,“你知道就好。”
洗脑成功。他也吃完了,擦了擦手,勾了勾手指,叫她过去,“坐我边儿上,我给你讲题。”
唐果“哦”了声,乖乖挪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