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秋宗修不是犯人喽!”,警视厅侦察第一科科长野村冬卫以平静的语调向中冈警察问道。
“我并非完全肯定。对于解散侦察总部我没有意见,但我以为应该继续侦察。”
“说说你的根据吧!”
野村把手指交叉在一起,两只手按在摆着一枝桃花的圆桌上。二月十八日案件发生之后,恰值第十天。在场的有第一股长永濑,侦察总部的高田,此外德田警察也在座。
“首先一点,指纹留在可以挪动的瓶子上,这总使人感到是什么人摆的疑阵。第二,由于秋宗过去曾居住在经堂,因此说他是准备返回犯罪现场,这缺乏说服力。第三是精神失常的人是否真能够有计划地进行犯罪。第四,他拜访公害省的目的是要解决蓝色的水的问题,可这蓝色的水到底是什么,至今还是一个谜。此外,还有突然失明和晕船,这种现象仅仅归结为精神病,恐怕有些武断,因此应当查明原因。”
中冈振振有词地说。
“高田警长的意见呢?”野村把视线转向高田。
“侦察总部当中没有人对于秋宗犯罪一事持有疑义。根据来到东京的安高恭二的亲戚陈述,秋宗修曾捕过一次鲻鱼,这在地方报纸上有报道,称作‘奇异火焰鱼群’,而结果他惨遭失败。秋宗修对于破坏捕鲻的人就是安高恭二这一点深信不疑,曾到县警察局对安高提出指控。但是由于证据不足,安高被释放了。紧接着,秋宗养殖的章鱼又全部死亡。秋宗修遭受到不可挽回的沉重打击。他可能认为,章鱼死亡是由于对安高提出指控以后对方所进行的报复。恰在这时,安高恭二来到东京担任警卫,这件事更加深了对他的怀疑。可是根据县水产试验场的调查,死亡的章鱼和养殖水域的水质都未发现异常,结果是原因不明。因此,秋宗修的蓝色的水不过是在失去一切希望之后精神失常者的一种呓语。即使在他精神失常之后,想要谋杀安高的意图仍然作为唯一的想法遗留在他的脑子里。我认为这种解释十分合理。”
高田并不想掩饰他的讽剌。背景已经查清,犯人也已经逮捕。精神病这一范畴有时就包括这种人,他们具有无法解释的特殊能力,所以认为秋宗巧妙地进行谋杀,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唯有中冈对于结束侦察还持有异议。
“那么,突然失明和晕船应当怎样解释呢?”
“关于这一点,已经附上了专家的意见。据了解,四国石油公司的青江科长曾接受安高希望在陆地上工作的请求,为他在东京找到了警卫的工作。安高来到东京以后,看到故乡的报纸,了解到秋宗已经精神失常。这时他想到秋宗修可能把破坏捕鲻甚至章鱼死亡都归罪自己,以精神失常做为掩护进行报复,因此安高感到十分害怕。由于这种恐惧情绪不断发展,最后终于引起了精神病,虽然还不是抑郁症,但与此十分相似。广意上的抑郁妄想往往因各种抑郁而发生。——例如最明显的有这种例子,监狱中往往容易发生一种称作甘塞氏症候群的假痴呆和诈病。当向患者提出‘狗有几条腿’这种问题时,他回答说有六条或八条。对于猴子有几只耳朵这种问题,回答是三只。患者本人当然不会不知道正确的答案,但却故意做出错误的答复。据说这是因为他们有一种内心机理,希望被视作傻瓜,被人看成疯子,于是就可以因此逃脱罪责,解除拘禁。这样就出现了伪呆痴和诈病。问题在于这种甘塞氏症候群并不是患者有意识地错误回答,而是由于某种心理机理无意识之中做出的回答。开始是伪装,但不知不觉之中却真的患了精神病。就象总喊狼来了的孩子,不久之后狼就真的来了一样。”
高田看了中冈一眼,俨然是说你中冈就是这样的小孩子。
“现在假定强迫观念和压抑对此产生作用,于是害怕看见某种东西,不愿意看见某种东西。其结果导致突然失明。安高的强迫观念就是秋宗的报复。东西摆的不整齐,他就会发很大的脾气,这是因为他非常紧张,经常密切地监视着报复者的踪迹。由于这种紧张情绪不断发展,最后终于怕看,不愿意看,以至视网膜上虽然明明可以看得见,但脑神经却拒绝接受映像。由于眼睛不过是一个镜头,所以如果大脑拒绝接受,结果只能是什么也看不到。有时有些孩子眼睛看不到东西,说不出话,据说这也是同样的道理。解剖并未发现失明。因此只能这样认识才能解释得通。再有关于晕船,也可以解释为同样的因素产生的作用。由于眼睛看不见,所以失去平衡感觉,发生一系列身体症状。”
“有些道理。原来是由于精神性产生的突然失明……”
由于急于结束案件,所以野村也认为高田的推理具有说服力。
“警长的意见很值得认真考虑。但如果归结于精神性,那么几乎大部分现象都可以照此处理了。”
“老病又发作了!”德田感到心里很不是滋味。由于中冈不懂礼貌,缺乏合作性,很使人头痛。只要他持有疑虑,那么无论是处长也好,科长也好,他总是寸步不让。中冈这样做,德田也有时感到痛快。也只有中冈这样的人才会在大学毕业之后志愿到侦察一科来工作,而且还不打算离开这里。德田是手把着手把侦察技术教给中冈的,他很喜欢中冈。但是这次中冈却很没有分寸。如果把解剖无所发现的失明和晕船摆到面前,那就等于是自己给自己挖陷阱。
“那么,也许,”高田好象正在瞄准某种猎物似的,声音变得很低,“你打算今后要查清突然失明和晕船的原因喽!”
“我只是说应该查清。”
“要是没有把握,最好不要晔众取宠。”
高田的声音虽然很低,他的眼睛却闪着光。
“我并不是打算哗众取宠才这样说的。要不然的话,我查出来给您看。”
德田注视着毫无表情的中冈,大吃一惊,心里想,“你到底上了高田的圈套!”
“稍等一下。德田的意见怎么样?”
野村也不愿让中冈下这种没有把握的赌注。
“说起来,对警长的意见我是七三开地赞成。”
什么七三开,简直是全面拥护。
“那么,中冈,”野村的声音很严肃,“说说你内心的考虑吧!”
“我对精神性的突然失明和晕船抱有怀疑。安高是膀乍腰粗的汉子,能够殴打两个司机。很难设想他会仅仅因为害怕报复就闭起眼睛。另外就是安高恭二邻屋出现的蟑螂坟地。蟑螂这种昆虫一般情况下不会轻易死去。但在以前的租房人搬出去而且是在房东扫除了之后,蟑螂却死在一处,形成坟地,我感到有种很不平常的东西。”
“所谓蟑螂的坟地是指……”
高田撇了撇嘴。德田感到他那神态简直象一头牛在暗笑。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另有犯人,突然失明和晕船的原因是凶手制造的。对吗?”
“我这样认为。”
中冈沉静地回答了野村提出的问题。
“但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我想不出会有什么药能够使人失明而解剖又发现不了。”
野村用和蔼的语气说道。尽管由于犯人患有精神失常,因而他对于侦察总部提出的秋宗谋杀的意见也感到一缕不安,但是总体看来没有漏洞。与此相反,中冈提出的异议却缺乏现实性。至于说到蟑螂的坟地中隐藏着某种秘密,野村也禁不住感到不安。
“只有追查,才能搞清楚是否有什么秘密。”
“原来这样。既然这样坚持,那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野村不再想说服了。中冈的眼睛里充满着一种黯淡的光芒,显得十分固执。这使人感到似乎不是死骸而是活的蟑螂在爬动。
野村心中暗自思忖:既然干就干到底!中冈是个难得的侦探。只有中冈能敢于一个人顶住侦察总部的意见。正因为如此,他是个很有才干的人。不过,他还缺乏合作精神。孤身只影,坚持到底,这很可能使他自己作茧自缚。
就象武士决斗前扔出手套那样,高田的脸上充满必胜的信心。
“中冈,怎么样?”走到外面之后,德田问他。
“还能怎么样呢?”中冈冷淡地回答。
“你很有把握吧?”
“没有。”
“没有?”德田大吃一惊,“要是没有把握,警长可要大发雷霆呀!”
“不是已经在大发雷霆了吗?”
“不是这样,他会怒火冲天的,可不仅仅是这个样子。”
“没关系,我就自认为自己到了非洲。”
中冈竖起了外衣的领子,苦笑了一下。
“没有把握,为什么还那么不冷静?你总不致于准备这样闹一场之后辞职改行吧!”
德田担心地转了转短粗的脖子。中冈在世田谷郊外有所三千多平方米的大公馆。虽说是公馆,但房子已经摇摇欲墜,破破烂烂。不过仅院落就有三千多平方米。院落荒芜,甚至可能住着狐狸。但如果卖掉,价格总要超出一亿日元,当然可以说是一所大公馆。中冈只有一个亲人,那就是原来上大学的妹妹,可是去年已经吞安眠药自杀了,所以中冈现在是毫无牵挂。和警长大吵一场然后辞去警察职务是极容易的事。
“我没这种打算。之所以按捺不住,那是因为侦察工作过于想当然。刚刚派人到县警察局去就已经闭幕了,对于突然失明、晕船、蟑螂的坟场和蓝色的水这些问题,居然视而不见。”
“问题就在这里。你这回得要把它查清。我说清楚,我可没这种能力。”
“出趟差,去欣赏欣赏大海。”
中冈把视线转向浑浊的天空,说道。
“你可倒轻松。说到大海,我倒想起来了。关于上次漂流到领海以外的溺死尸体,听说海上保安部又来了公文,查询结果。”
德田显得阴郁地说。——那是去年十月七日,第三管区巡逻艇在房总海面领海以外海域中打捞了一具溺死尸体。大约死后经过了将近十天,尸体已经支离破碎,只能认清是具男尸,不过在尸体脖子上系着一条毛巾,毛巾边上有一个★的商标。然而,这唯一的证据却又在打捞尸体的过程中丢失了,只是将这一商标的形状通知了警视厅,要求以它为线索查明身分。中冈和德田接受命令以后曾通报警察厅查对1商标毛巾的制造厂,直至现在没有进展。
“咱们怎么管得了这些事情呢!对不对?”
德田也望着天空说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