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四日(周三)桃子到访英一家。
英一打算在津久见的追思会上给大家一个惊喜。
二月二十五日(周四)可可里卡和钉宫到访英一家,商量如何应对柏木等人。
二月二十七日(周六)杉下来电,问候英一。
英一问他东京哪里的酒店适合与人谈事情。
三月一日(周一)桃子、杉下、牧原、沼川四人碰头,讨论同学聚会相关事宜。
三月六日(周六)英一前往东京,下午六点抵达东京王国酒店。
英一晚上十一点到家后遇害。
三月七日(周日)原口多次来电,无人接听。
三月八日(周一)原口发现英一遗体。
武史久久看着这张整理了案发经过的纸页,终于抬起头,伸手去拿啤酒。
“哥哥说要在津久见的追思会上给大家一个惊喜,到底是什么?”
“是啊,真吊人胃口!桃子说,父亲只透露了这是他珍藏已久的材料,别的什么也没说。”
“听他的意思,应该不是不好的内容。”
“是呢。桃子还说,父亲说这话时,笑得像个调皮的孩子,很开心。”
“材料吗……”武史喝了口啤酒,视线又投向手中的纸页,“看样子,过去十多天里,哥哥联系了不少人,而且大多是你的同学。”
“这也挺正常,毕竟马上就要同学聚会了。”真世答道,左手按摩着右手腕。太久没动笔了,她才刚写几行字,手腕就有些疼。
两人正在武史的房间里。从殡仪馆出来后,真世把要回东京的健太送到了车站,然后回到旅馆。她先在自己的房间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再到武史的房间商量接下来的行动计划。真世把今天从同学们那里听到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武史让她在纸上列出一个时间表。她找了支圆珠笔,在武史的奠仪袋背面写下了大致情况。这个空的奠仪袋她差点就扔了。
“和哥哥有过联系的人,名字出现在警方的名单上并不奇怪,可是……”
武史点开自己的手机,调出他从前田那里偷来的“前田名单”,和真世列出的信息做了对比。
“当时碰头的四个人中,牧原和沼川似乎没有和哥哥有过接触,至少暂时没什么证据证明这一点。前田名单上却有牧原的名字,你怎么看?”
“我也觉得很奇怪。说起牧原,有两件事我一直没想通。”
“你说说看。”
“第一件,昨晚守灵夜时,他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说他很想知道父亲有没有就他们的事说过什么。我问他为什么这么问,他说他想知道父亲到底有多关心他们。”
“是挺莫名其妙的,听起来很奇怪!”
“是吧?一般人怎么会想知道这些,更不会在守灵夜这种场合专门来问吧?”
武史望向空中,指尖在桌上敲了几下,然后停下来对真世说:“我猜,牧原可能担心哥哥对你说过些他的事,而且是做出了一些负面的评价,甚至是批评他的话。”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如果是正面评价,他就不会含糊其辞了。也许他对哥哥做过什么亏心事。第二件事是什么?”
真世从身旁的包里拿出来宾登记卡的复印件。
“今天在葬礼上,这位女士出现的时候,我看到前田又打了那个暗号。”真世指了指“森胁敦美”的名字。
“关系那栏写的是‘学生’……是不是那个扎马尾辫的年轻女孩啊?”
“对,”真世一边回答,一边盯着武史的脸,“你记性还挺好。”
“来参加葬礼的话,头发梳成那样不太好。要再往下扎一点儿才合礼仪。”
真世没想到武史也会像个老古董一样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她越来越搞不懂他了。
“这女孩怎么了?”
“我有些好奇,就去跟她打了个招呼,聊了几句。她说她一直和父亲有联系。”
“那你问没问她,他们最近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没问。”
武史不满地皱起了眉头。“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问?”
“对不起,当时没想到。”
“真拿你没办法,后来呢?”
“后来,她反过来向我打听牧原的事,问我牧原有没有来。我说他昨天守灵夜来过了,她听了之后似乎很失望。”
“是吗?”武史抱起胳膊,“听上去她很想见牧原?”
“我也有这种感觉,但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问了。”
武史撇了撇嘴。“真没用!”
“那你说,这种时候该怎么聊?”
“可以试着说,‘我最近要和牧原先生见面,您有什么要转告他的,我可以帮忙’之类的啊。”
“这么说,她就会说实话吗?”
“这种时候不必想这么多,万一能打听到什么,不就赚了吗?以后再有这种事,先试了再说。”
“知道了。”
“森胁敦美……”武史拿起手机看了看,“前田名单上是有这个名字,不过……”
他把屏幕转向真世,真世看到名单上写的不是“森胁”二字,而是片假名读音拼写。
“我也注意到了,为什么是片假名拼写?”
“没错,为什么用了片假名拼写,这个问题很重要。我们先推理一下吧。你觉得森胁敦美为什么想见牧原?说说你的想法。”
“为什么想见他?一般来说,一个女人想见某个男人,多半是因为喜欢那个人。”说着,真世想起了牧原细长的马脸,“不过我觉得森胁应该不是这种情况。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牧原的长相不是很招异性喜欢。”
“不要轻易以貌取人。先不说这个,如果不是这种情况,又会是什么?”
“有事相求?”
“什么事?”
“那我就不知道了。”
“试试这么想吧。你说过牧原在地方银行工作对吧?也就是说,他跟钱打交道。那如果有人想去找他,最大的可能是什么呢?”
“我知道了!”真世啪地拍了下手,“找他谈钱的事!”
“这么分析应该是最合理的。”
“会不会是森胁敦美遇到了金钱上的困难,想找牧原帮忙?”
“有可能,但也许更复杂。”
“复杂?”
武史在手机上操作了几下,把手机放在桌上。没过多久,手机内置扬声器传出声音,有人说了一句“辛苦了”。
“这是什么?”
“嘘!”武史把食指放到嘴唇上,让真世注意听,别说话。
“他们是十点左右来的吧?在这儿待了多久?”这个粗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真世眼前浮现出了木暮那张狐狸脸。
“大概一个多小时。男的先来的,在二楼待了一会儿。女的是十五分钟之后到的。”一个男人回答道。
“男的是被害人的弟弟吧?叫神尾武史什么的。他去二楼干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好像是去了自己的房间。我们总不能一直跟在他身后吧。”
“这种情形下,当然要先跟着,得盯到他走为止。”
“对不起,我下次注意。”
“停!”真世举起了右手。
武史冷笑一声,暂停了录音。“吓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真世满眼困惑,“有一个人是木暮警部吧?他在跟谁说话?”
“你不知道?你见过的啊。”
“什么?在哪儿?”
“昨天,在咱们家。进哥哥书房的时候,门口不是站了个值守警察吗?就是他。”
“这么说这段录音是……”真世看了看手机。
“我们走了以后,木暮来了。这是他和值守警察说话的录音。”
“你怎么录的?”
“离开书房前,我在书架上装了窃听器。我想我们走了以后,木暮他们一定会来。今早我跟值守的警察说落了东西,去书房悄悄取了回来。我刚试着听了一下,果然录到了些好东西。更走运的是,木暮说话时离窃听器还挺近。”
“窃听器?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以前工作的必备品。为了取悦观众,很多时候都要用到这种文明的利器。”
“昨天你不是才说过警察擅自窃听是违法的吗?”
“在别人家里装窃听器当然是违法的,可是在自己家里装,那就另当别论了。接着听,别走神!”说着,武史又开始播放录音。
“被害人的女儿来了以后,两人都干了些什么?”木暮问。
“女的像在找什么东西,应该是被害人的遗物,准备放到棺材里。男的提到了电话传真机,说被人拿走了什么的。”
“他们要电话干什么?”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应该是柿谷。
“想查通话记录吧。今早被害人的女儿不是给你打过电话吗?要你把手机数据给她看。肯定是那个武史指使的。他看不了手机,就想查固定电话。”
“原来是这样,不过他们要通话记录干吗?”
“不知道。那个男的很狡猾,不能掉以轻心。”
“会不会是他们想自己追查凶手?”
“你犯什么傻?两个外行人也想追查凶手?”
“警部不是也说了吗,那个神尾武史很狡猾,我看他不像不懂行的人。向他提供一些信息,让他协助我们破案,不也挺好的?”
“胡说什么呢?遗属当然得配合警方进行调查,但我们也不能因此不考虑后果,主动把信息透露出去,这太荒谬了。而且他们和凶手之间的关系也还没查清。”
“被害人的女儿应该可以信任?让她听听那则电话留言呢?”
“电话留言?”
“就是那则为了父亲银行账户而来电的留言。来电人的身份还不知道,听声音似乎是个年轻女子,可能是被害人女儿的朋友呢。”
“有来电显示,身份很快就能查清。也许她也去了守灵夜或葬礼。这是目前为止最重要的一个线索。谁都不能透露,被害人的女儿也不行。”
武史再次按下暂停键,问真世:“怎么样?”
“警方居然现在还在怀疑我们啊!”
“这是他们的工作。先不说这个,没有听到什么关键信息吗?”
“那个电话留言?”
“没错。他们刚说,还不清楚来电人的身份,来电显示上虽然有电话号码,但没有姓名。不过这人都留言了,不可能自己是谁都不说。真世,如果是你给别人留言,你会怎么自报家门?”
“就简单报一下姓名吧,类似‘我是神尾,打扰了’这样。”
“你会补充说‘神’是神仙的神,‘尾’是尾巴的尾吗?”
“不会吧,我觉得对方应该知道——啊,原来如此!”真世拍了一下膝盖,“打电话的人应该就是森胁敦美。她留言的时候只说了自己是森胁。听的人如果不认识她,便无法确定是哪两个字,所以前田名单里才会用片假名拼写标注。”
“我觉得这样分析没错。森胁给哥哥打了电话,但没接通,就留了言,说自己是为了父亲银行账户的事而来电。”
“所以她才想见在银行工作的牧原。”真世右手握拳,猛击了一下左手掌心,“嗯,感觉很多地方都能对上了。”
“我们来简单假设一下,”武史竖起了食指,“森胁敦美的父亲做生意失败了,资金周转困难,敦美就想找人帮忙。她先去找了哥哥,哥哥听了她的情况之后,想到牧原,就联系了他。”
“有道理,牧原在银行工作,也许还可以去找贷款专员帮忙。”
“可是牧原拒绝了哥哥的请求。”
“拒绝了?”
“他只不过是地方银行的一个职员,很多事都办不了,即便老师来找也无能为力。他要是都这么说了,哥哥也只能作罢。但牧原一直记着这件事,很在意哥哥会怎么看他。昔日的恩师放低姿态找自己帮忙,自己却无情地拒绝了,老师会不会对自己不满,觉得自己冷酷无情呢?所以守灵夜的时候,他才会问你哥哥有没有说过他什么。”
“真了不起!”真世鼓起了掌,“推理得太精彩了,所有地方都能自圆其说。”
武史面无表情道:“这不是推理,纯属空想而已。我只是想说,这种情况是很可能存在的。但不能因为可以自圆其说,就断定它一定正确。”
“但你刚才说的确实也解释了前田名单上为什么会有牧原的名字。”
如果英一联系过牧原,手机里一定有记录。
武史双肘支在桌上,十指交握。
“森胁敦美想见牧原,应该是为了钱的事,而且和她父亲的银行账户有关。但不一定像我们推断的那样,只是单纯地请求资金援助。如果那是一起更为复杂的金钱纠纷,连哥哥也被卷入其中呢?现在还远不到鼓掌欢呼的时候。”
真世突然坐直了身子。“你是说,这些可能与案情有关?”
“没有理由排除这种可能。木暮也说了,这个线索很重要。”
真世从侧面看着武史,他锐利的眼神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真世完全不了解森胁敦美。她看起来不像坏人,但仅凭外表就下这样的结论,实在太轻率。至于牧原,真世觉得自己还是了解一些的。她知道牧原十分敬重英一,如果他真的和案件有什么关系……这个世界恐怕就没有什么是值得信任的了。
武史接着播放录音。
“那两个人还做了什么?”听上去,木暮像在质问值守警察。
“女的把钢笔和眼镜放进包里后,两人低声说了一会儿话,说的什么没听清,他们好像也不想让人听到……”
“即使听不全,总该听到几个词吧?”
“好像说到了‘盗窃’‘伪造现场’之类的。”
“什么?真的吗?”
“应该是吧。”
“那很可能说的是凶手刻意破坏室内现场的事。”柿谷说,“那个神尾武史果然不是一般人。他已经看出了这不是单纯的入室行窃、意外杀人案,凶手一开始就是蓄意谋杀。”
“哼!那也没有多了不起,只要是个推理迷,都能注意到这些疑点。这类套路他应该也不陌生,听说他以前还当过魔术师。其他还说了什么?”
“他们看着书架上的书和档案,像在缅怀被害人,但具体聊了什么听不清楚。女的还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
“之后呢?”
“他们在房间里看了看,没过多久就走了。”
“只从房间里拿走了钢笔、眼镜,还有一本书?”
“应该是。”
“知道了。辛苦。”
武史按下暂停键。“人家把我归到推理迷里面了。”
“他们好像知道你以前是个魔术师。”
“他们应该调查过我在惠比寿的店。这些事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我之前也说过,警方也认为这不是一起盗窃案,而是有计划的谋杀。”
“而且我的同学是嫌疑人?”
“还是重大嫌疑人!”武史说得很干脆。
真世双手紧握到一起。这时,手机收到了健太的信息:“已回到东京。主持守灵夜和葬礼,你辛苦了。有事随时联系,我马上就赶过去。注意身体。”
真世稍微想了一会儿,回复道:“这么忙还特地赶来,谢谢你。工作加油哦,再联系。”
“是健太发来的?”
“嗯。叔叔,你都跟他聊了些什么?”
“想知道?”
“想。”
“给多少钱?”
真世震惊得不知说什么好。“又来了?你适可而止吧!”
武史哼笑两声,说:“他是个认真、诚实的人,这没错。”
“真的吗?你真的这么想?”
“问题是,过犹不及。”
“这又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说他过于认真和诚实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不如先说到这儿吧。”
真世敲了敲桌子。“喂,话别只说一半啊。”
“又不是我开的头。”武史站了起来,“吃晚饭去吧。”
“叔叔,今晚起你就自己付钱吧。”真世抬起头,瞪他了一眼。
“你说什么?”
“你忘了吗?我们早就谈好了,我只付两天的住宿费,还有到第三天中午为止的餐费。”
武史表情痛苦地掰着手指数了数。“今天都第三天了啊!”他自言自语似的小声嘟囔着,走近衣橱,从里面拿出了上衣。
“要出去吗?”
“是的。”
“去哪儿?”
“便利店。我去买晚饭,自己出钱的话,吃便利店的就够了。餐厅太贵了。”说完,武史披上外衣,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