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雪前耻

    白越的房子就在山脚下,是一幢非常普通的四合院,院内有一棵不知道长了多少年头的榕树。

    白越一直拉着我走到树荫下,方才用无喜无悲的声音开口道:“知道了这一切,你是不是很失望?我在外界勉强算得上强者,可在族中是废物一般的存在。”

    自从进入了白家的地界,白越的状态就一直有一种说不出的萎靡,连带自称都变得分外平和。

    白家以杀人为生,对子嗣后代的教育永远只有一条,以强者为尊,弱者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白越生于白家,长于白家,对于白家的行为方式没有半点异议,但在我看来,这样只为变强而活着,未免太过于可怜可悲。

    感觉到白越的失落,我走到他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放轻松些,你可是天下第一!你若这般垂头丧气,那被你打败的那些人还要不要活了?而且一〇九又怎么了?不过区区一百来人,回头努力超越了便是!”

    微风习习,树影婆娑,阳光透过重重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

    白越站在树下,用无喜无悲的声音对我道:“哪有那么容易……白家天资出众者如过江之鲫,天纵奇才者更不在少数,就算我拼了命地练,不惜一切地学,到头来依旧是无用之功。我在取得进步的时候,旁人也一样没有停歇。”

    我记得曾经在话本子看上过一则龟兔赛跑的故事,乌龟和兔子比试跑步,谁先跑到森林的尽头就算谁赢。兔子天生就比乌龟跑得快,从一开始便超过了乌龟一大截,眼看胜券在握,兔子却先睡了一会儿,它觉得就算自己睡醒了,乌龟也不一定追得上它。可乌龟一直在一刻不停地爬行,等兔子醒来的时候,它已经到终点了。

    那个故事本来是告诉世人,虚心使人进步,什么时候都不能小看他人。可当时我看完那个故事的时候,就一直在想,如果兔子没有睡觉的话,就算乌龟拼了命地往前爬,也不可能超越兔子吧。如今,白越在白家,便是类似乌龟这样的存在,而他前面还有一百多只天赋过人还非常努力的兔子,这种情况下乌龟想要赢过兔子几乎难于登天。

    但输赢诚可贵,生命价更高,是以我仔细斟酌了一下,确定四周没人后,便压低了声音对他道:“要不……咱们逃了吧!不要去管什么杀手之位的争夺了。”

    白越果断摇头:“不可能。但凡白家子孙一旦逃离家族,本家就会放出追杀令,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他们一样有办法将人寻出来就地格杀。白家决不允许家中有懦夫存在,更不会容忍有懦夫外逃。”

    我神情凝重,道:“所以要想活命,你就必须要在杀手之位的争夺战中胜出?”

    白越纠正道:“不只是胜出,一定要拿下第一。”

    他求胜之心如此之重,不由得让我有些费解,我问道:“为何一定要拿第一?”

    白越抬眸看着我,语气淡淡的:“原因有两个,其一是我必须拿到首胜,才能拥有自己的名字,而我母亲的尸身才能从乱葬岗迁出入土为安。其二是我已经连续两次是末位,父亲他……白瑜他觉得我丢了他的脸,如果这次不能拿到首胜得到家族的重视,他必不会再让我存活于世。”

    我怔了好半晌,方才不敢置信地开口道:“为何会如此?”

    许是多年心事无人可诉,又许是因为方才白瑜的态度太过冷漠,白越沉默良久,终是对我缓缓道明了一切。

    白越说,白家的家主虽武功极高,但因为身份尊贵,白家在外又树敌太多的缘故,每一任家主身边都安排有许多誓死效忠的暗卫,他的母亲月箩便是白瑜身边的暗卫之一。

    与白越如今的暗淡所不同的是,白瑜自幼便极为聪颖,琴棋书画信手拈来,武功剑法一看即会,第一次参加杀手之位的争夺,便打败了许多比他年长凶悍的族人,一举夺得了首位,拥有了自己的名字,而那时候的他不过刚刚八岁。

    白家从来不缺天才,但无人能掩盖白瑜的光芒。自那之后,白瑜开始正式接触族中的任务,旁人都是从简单到困难,唯独白瑜初次任务便选择了困难最大的特级任务。

    彼时白瑜年纪小,又没有任何外出任务的经验,所有人都道他是在找死,家族中那些看好他的长老更是三番五次地劝他放弃任务。

    可白瑜没有听从任何人的话,一人一马一剑,便毅然离开了族地。

    没有人知道白瑜经历了什么,众人只知一月后白瑜归来,手里提着任务对象的人头。

    那个数十年间耗费了白家无数人力物力都没有杀掉的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被白瑜解决了,这个消息顿时让整个白家一片哗然。白瑜用自己的实力,证明给所有人看。

    之后三年,白瑜依旧只挑最困难的任务做,甚至还在白家危难之际,说服了白家放弃当初的族地,将本家迁移到世人皆不熟悉的沙漠深处,自此白家才得以保全。

    寻常人家十一岁的少年或许还在学堂念着一些道理粗浅的书,而白瑜已经众望所归地坐上了白家的家主之位。

    月箩便是在这时被送到了白瑜身旁,听从他的命令,保护他的安危,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

    其他暗卫年纪都颇大,唯有月箩跟白瑜年纪差不多大小,是以平时闲来无事,白瑜得空便会指点一下月箩的武功,或者与她说一会儿话。

    对于白瑜而言,月箩不过是他打发时间的一点小消遣,跟逗猫遛狗没有什么差别。可那样强大优秀的白瑜,几乎没有任何女子能够忽略他的魅力,两人越是长大,月箩便越是对白瑜敬若神明。

    在月箩看来,白瑜不仅是她的主人,还是她心中最明亮的一缕光。但月箩也明白,像白瑜那样骄傲的人,是她永远不可能触及的存在,所以在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月箩也并没有在白瑜面前表现出来。

    暗卫应该是无情无欲只知晓听从命令的存在,一旦被他人知晓她对主人动了情,那她就只有死路一条。月箩不怕死,却怕此生再不能陪伴他保护他。

    待白瑜过了十七岁,白家便渐渐开始着急白瑜的婚事,白家在白瑜的带领下比之前强盛了数倍,若白瑜能诞下同样优秀的子嗣,白家必定会再上一层楼。

    当长老们带着各色妙龄女子的画像前来找白瑜的时候,持剑站在白瑜身后的月箩情绪少见外露,在回答长老提问的时候,竟回答错了两三处。

    若非白瑜帮她找了借口,说她前些日子外出任务受伤未愈,她很有可能会被送去执法堂问罪。

    待到长老离去,白瑜便直接对她道明了原因。他保下她,是因为她的武功在暗卫中是拔尖的,这些年对他也最为忠诚,他需要这样一把用着趁手的刀。

    他说,他不管这把刀对主人有什么想法,他只要这把刀锋利好用。

    仅此而已。

    也是那时,月箩方才知晓,白瑜早就知道了她的小心思。只是在他眼中,她代表的只是一把好用的武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月箩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姑娘,她知道自己的处境和地位,所以为了能留在白瑜身边,她一直在不断努力使自己变强。

    白瑜及冠那年,他成亲了,从此月箩便多了一个需要保护的女主人。白瑜的夫人是楼兰女王最疼爱的小女儿卡米拉,有西域第一美人之誉,连中原那不可一世的皇帝都曾被她的容貌所倾倒。除了容貌,卡米拉还是当世有名的才女,她精通西域和中原各地语言,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最关键的是她还有治世之才,楼兰女王颁发的诸多政令都是出自她之手。

    就当世人都以为卡米拉一定会继承楼兰的王位成为下一任女王的时候,她却放弃了所有的荣华富贵,甘愿和白瑜一起离开。

    卡米拉嫁给白瑜是因为爱情,而白瑜想娶卡米拉也是同样的原因。

    在白瑜看来,卡米拉是这世间唯一能理解他想法的姑娘,美人易得,知音却举世难寻。

    像白瑜这样的人,要么不动情,一动情便是一生。

    可白家干的是杀手的营生,这些年死在白瑜手上的人可谓不计其数,众人先前无法拿白瑜如何,是因为白瑜没有弱点,可如今他有了心爱的女人,卡米拉便成了最好的众矢之的。

    两人新婚第三个年头,卡米拉终于有了孩子,身体却在一日一日衰竭,白瑜费尽周折终于查出卡米拉是中了苗疆的金蚕蛊。

    要解金蚕蛊,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到下蛊人,让他引出蛊虫,此蛊方才能解。但给卡米拉下蛊的人对白瑜恨之入骨,待下蛊成功便自尽而亡,等白瑜找到他的时候,他坟头上的草都快有一人高了。

    金蚕蛊无解,卡米拉母子都危在旦夕,但白瑜始终不肯放弃希望。他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将族里收藏的所有关于苗疆蛊毒的书籍都翻了个遍,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一试的办法。

    双生蛊,一蛊生时,一蛊亡。

    用直白的话来说,就是以命换命。但这换命还有特定条件,必须是有血缘关系之人方可。卡米拉心地善良,根本不会接受这样的救命之法,所以白瑜私底下找到了月箩,他问月箩,愿不愿意为他而死。

    月箩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白瑜告诉她,他要救卡米拉母子的性命,需要月箩怀他的孩子,到时候等胎儿成形,他会给月箩和孩子种下双生蛊,用他们的命去给卡米拉母子续命。

    若是月箩自己,她不会有半点犹豫,可若是孩子……

    白瑜看出了月箩的犹豫,顿了顿,又改了说辞,只说能救卡米拉就好,月箩方才点头同意。

    彼时卡米拉已经怀孕两月,白瑜用了秘法,很快也让月箩受孕。

    月箩母子的安危事关卡米拉母子的安危,是以那段时间白瑜对月箩几乎算得上是百依百顺。

    月箩知道自己会死,她唯一的心愿便是能留下孩子。可到了卡米拉临产之际,白瑜用药让她提前生产,而他拿出的蛊虫也是双数。

    月箩喜欢白瑜,喜欢到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但是孩子何辜?

    关键时刻,月箩见局势危急,索性吞下了两只蛊虫。

    白越无法,大人与孩子只能二选一,他想选卡米拉。而另外一边,卡米拉已经知道了白瑜的打算,也拼着最后的力气,想将生机留给孩子。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白瑜迫不得已只能选择救孩子。

    卡米拉的孩子先出生,月箩的孩子后出生,前者是白瑜心爱的女子所生,后者却是他根本没考虑过的孩子,若非白家严禁屠杀子嗣后代,白瑜根本不会让月箩的孩子活过第二天。

    白瑜将卡米拉的孩子自幼带在身边亲自抚养教导,只要他会的都倾囊教授。后来等孩子再大一点,他便助其在杀手之争中取得了首位,给孩子取名为白晟。

    晟者,光明,兴盛。白晟天资不如白瑜,但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出色人物,如今白家所有人都将他当成下一任的家主继承人。

    而与威风八面的白晟所不同的是,白越出生后,月箩便死去了,白瑜对他极是厌恶,所以便将他扔去和奴隶一起生活,若非白越后来小小年纪便显现出了他的武学天赋被白家注意到了,否则直到现在他依旧还在和奴隶一样做最脏最累的活。

    重回白家本家以后,白越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起初他也想过要努力上进,这样父亲就可能注意到自己,改变对自己的看法。

    可他送给白瑜东西,会被白瑜当着面丢掉,他唤白瑜父亲,会被白瑜命下人掌嘴,甚至族中稍微给他安排好一些的衣食住行,也会被白瑜强行让人换成最差的待遇。

    再大一些,白越知道白瑜不待见自己,便渐渐不再想要亲近他,只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渴望过父亲的关注和好感。

    那会儿白晟也长大了,白晟是在白瑜身边长大的,也十分清楚自己父母辈的纠葛,他对白越的厌恶比白瑜更甚。他认为,若不是因为白瑜和月箩,他的母亲兴许到现在还活着,他父亲也不会整日饮酒思念亡母。

    族中有规定不能互相残杀,却没有规定双方之间不能比试切磋。白越学武的时间本就晚于白晟,更何况白晟还是白瑜亲自教导的,两人比试几乎就是白越被单方面虐打。

    若白越偶尔爆发那么一下,也会被一旁观战的白瑜出手压制下来,白瑜不会允许白越有任何伤害白晟的机会。

    那天,白越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面无表情地说:“每一次白晟来找我的时候,我都在想,如果可以换掉这全身的血,如果我不是那个人的儿子,那该有多好。”

    父与子,兄与弟,原本应该是多么亲密的关系。

    放在白越父子之间,亲密半点没有,仇恨却无休无止。

    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我的公子会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虽然他没有过去的记忆,但身上的气息是一模一样的,我可以肯定他便是我要找的人。至于为何他出现在五百年之前,又为何能与我在五百年后相遇,这个问题无解,暂时我也没空去想。

    眼下我唯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拥抱他。我环住他的腰身,将脸埋进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温声对他道:“公子,我会对你好的,比所有人都好。你想赢,我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帮你赢,你想走,我也会二话不说地跟你走,我愿意陪着你去做一切你想要做的事情。所以,不要再难过了……”

    白越身子僵硬得厉害,良久,我才感觉他将脸埋在了我的肩头,说道:“你连本公子都打不过,还想帮本公子赢?”

    感受到肩膀有温暖的湿意,我搂住他腰的手缓缓往上,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公子,哭吧,我不会笑话你的。”

    在我话音落地的瞬间,白越一张嘴,狠狠地咬在了我的肩头。

    “嗷!!!”

    在我的惨叫声中,白越恼羞成怒道:“胡说八道,本公子不过趴在你肩头帮你吹落叶,你哪只眼睛看见本公子哭了?!”

    其实,我很想说,公子你脸上还挂着泪呢!

    但是,我不敢……

    次日,天刚蒙蒙亮,我便听到庭院之中隐隐有刀剑之声传来。

    妖的听觉都甚为灵敏,我一听到那声音,便立即从床上翻身而起,直奔刀剑声音传来之处。

    从找到白越,到跟他回白家,这一路上我一直都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总是会害怕一眨眼他便再度消失了。

    是以从房间到庭院的路上,我几乎是用上了我最快的速度。好在当我赶到的时候,白越并没有消失或受伤,我在屋中听到的那些声音,皆来自于他手中的剑。

    彼时朝阳渐渐升高,柔和的金光驱散了黑暗,让世间重归光明,天地间又重新亮堂了起来。

    白越手中的剑舞动极快,笼罩在初升的霞光之中,几乎与光融为一体。

    “公子好剑法!公子真棒!公子……”

    为了鼓励他清早练剑,再加上我想凸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我便学着折子戏里那些为心上人打气加油的姑娘一般,为他鼓掌喝彩。

    不料我才刚开口,表扬鼓励的话还没说几句,下一刻白越的剑便横在了我颈侧。

    晶莹的汗珠从他额角滚落,让他原本清俊的五官染上了几许诱人的湿意,只可惜佳人虽秀色可餐,但说话的语气依旧如冰雪般寒冷?:“要么闭嘴!要么滚!”

    我有些惊讶,又有些开心:“咦,居然没有要么死这个选项了!这说明公子是认可我的存在,不再想要杀我了吗?”

    白越的剑又往我的脖子贴近了几分,说道:“你也是习武之人,你难道不知道练剑之时切忌被打扰?”

    冰凉的剑刃触及皮肤,我立马便缩了缩脖子,抱紧了距离我最近的一棵梧桐树,说道:“那我就在一旁看着,保证不出声。”

    许是见我打定了主意不走,白越也拿我没辙,他思索片刻,方才面无表情地对我道:“再敢发出声音,休怪本公子不客气。”

    说罢,他便一个纵身折回了空地,接着刚才的剑招继续往下练。我见他再无驱赶之意,也欢喜地应了一声,便坐到了一旁的凉亭里单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其实对于剑法武功之类的,我倒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如果练剑之人是我心爱的公子,我便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阳光、绿树、练剑的少年,原本一切都那么宁静美好,可很快便有不速之客打破了这片惬意的气氛。最靠头的是一个头戴玉冠白衣胜雪的少年,腰佩长剑容貌俊美,看上去和白越有三分相似,一脸倨傲的神情一看就十分不好惹。

    少年身后一左一右分别跟着的是昨天的蓝衣男子和褐衣男子,再往后就是十来个腰悬长剑身着深色服饰的奴仆。

    从察觉到几人的气息开始,白越便停止了练剑,快步走到了我跟前对我道:“跟我走。”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对于这几个脸上写满“找碴”的家伙,我也不屑于理会。

    是以我拍了拍裙摆上的落叶,便准备和白越离开。

    我们的本意是避而不见,可偏偏那几人见我们打算走,还以为我们是惧怕他们,嗓门比较大的蓝衣男子便足尖一点,直接跃到了我们身前,持剑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一〇九,你昨天不是嚣张得很吗?怎么今天一见我们就想溜,这么快就当回了缩头乌龟?”

    白越止步,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吼道?:“滚开,我现在没空搭理你们。”

    就算是面对排名比自己靠前的人,白越的态度依旧没有半点软化的迹象。

    蓝衣男子一听这话就怒了,拔剑便想向白越面门刺去,骂道:“一〇九,你找死!”

    白越拔剑,我也跟着拔剑。至于二打一羞不羞耻这种问题,我压根没考虑过,我只是想着,谁企图伤我心上人,就必须要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

    而原本还在一旁看热闹的少年和褐衣男子,见我也加入了战局,当即也不再迟疑,拔剑便向我刺来。我们才刚占据上风没多久,便又开始被压着打。

    换句话来说,应该是白越单方面被压着打,他们根本就没将我放在眼里。

    尤其是那白衣少年,剑招尤为狠辣,每一招都是冲着白越要害去的。

    白越以一敌三力有不逮,不到片刻身上便被割了数道伤口。鲜血渐渐浸透了白越的锦衣,白衣少年身上却依旧纤尘不染,他一边游刃有余地阻隔我的攻击,一边继续从容地在白越身上制造伤口,傲慢的姿态犹如成竹在胸的猫在戏弄无路可逃的鼠。

    “我原本以为你这废物出去了一趟,回来多少有点长进,没想到还是弱得一塌糊涂。”

    白越眸色一寒,招式越发凌厉。

    少年不见半点惊慌,唇边嘲讽的笑意愈深?:“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你怎么不干脆死在外面?也免得继续让我白家蒙羞。”

    眼见白越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多,我心中一急,便准备不管不顾地先杀进去再说。可白越在察觉到我的举动后,厉声喝止道?:“别过来!”

    尽管此时我已心急如焚,但那是属于白越的战斗,他若不想让我参与,我便只能尊重他的选择。但为了以防万一,在我撤出战斗圈的时候,顺手用了点妖法,一只手一个把蓝衣男子和褐衣男子强行拖出了战局。

    这两人似乎没料到就这么一晃神的工夫,我就把他们弄了出来,脸色都十分难看。

    我松开他们,义正严词地道:“你们这么着急回去,难不成是担心你们那个少主虚有其表,会被我家公子打死吗?”

    此话一出,这两人脸色就更难看了,本就脾气火暴的蓝衣男子语气凶狠地道:“少主怎么可能会打不过那个废物?”

    我持剑拦在他们身前,说道:“那是公子选择的战斗,在结果没出来之前,你们若敢往前踏出一步,就休怪我不客气!”

    我不能干预白越他们的战斗,但至少可以帮他减轻一部分压力。

    一想到我是在靠自己的双手保护自己的男人,我就觉得豪气万丈信心百倍。

    蓝衣男子还欲再说什么,白衣少年先一步开口道:“你们无须过来,收拾这种废物,本少主绰绰有余。”

    少年说罢,这两人果然收了剑,在我虎视眈眈的目光中,走到了一旁。

    蓝衣男子见我一副谨慎的模样,不屑地冷哼道:“那种差劲的男人也值得你这样紧张?”

    我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喜欢,你管得着吗!”

    顿了顿,见蓝衣男子依旧神色不善,我想到一种可能,急忙双手环胸,与他们拉开了一些距离,神色警惕地道:“你方才说这样的话,是在妒忌公子有我这样容貌与智慧并存的姑娘喜欢吗?你想都别想,我的心和我的人都是属于我家公子的。”

    蓝衣男子额角青筋暴起,粗俗地叫道:“老子又没有恋童癖,怎么可能喜欢你这种没胸没屁股的臭丫头?”

    如果说先前我还觉得他坏的等级还不算太过,待他此话一出,我便觉得这人彻底没救了。

    像我这样美貌的姑娘他都能昧着良心挑出毛病,显然不仅是坏透了,而且眼睛还有毛病。

    眼看着白越和那少年开始战成一团,我赶紧咽下了想要反驳的话,回头继续紧盯战局,那才是我应该关心的重点。

    除了时刻关注白越的安危,我还暗自记下那少年的武功招式,毕竟半年后的比试两人注定还会再次交手。多了解对手,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从少年的容貌,以及蓝衣男子和褐衣男子对他毕恭毕敬的态度来看,我几乎可以确定他便是白越同父异母的亲兄弟,白晟。

    只是在亲眼见到他之前,我没想到他会这样让人讨厌。

    白家有规定,非比试期间,族中子弟不得自相残杀,他却似乎没有半点顾忌,越打下手便越狠。白越一招出错,便被他一剑刺向了腰腹,饶是白越已用最快的速度闪开,依旧被那剑刺中了。白晟见刺中白越,便铆足了劲儿,一下将白越死死地用剑钉在了墙上。

    “公子!”

    我顿时大骇,不顾一切地冲上前。

    白晟松开手中的剑,接过蓝衣男子递过的手绢擦了擦手,随后将手绢丢在了白越的脸上,冷笑道:“今天先饶你这条贱命,半年后的比试之日,便是你的死期。”

    我看着白越身上的伤,又心疼又愤怒,提着剑便要跟这三个王八蛋拼了,白越却在此时拉住了我的裙摆:“我的事,我自己来解决。”

    我担心一旦大力扯他伤口会更严重,只好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白越见我不动,便抬眸看向白瑜,目光无喜无悲,宛若波澜不惊的死海,谁也看不穿那无法言说的深沉。他缓缓说道:“白晟,半年后,我一定会拿下第一的位置,届时你将永远被我踩在脚底。”

    对此,白晟的评价是:“痴心妄想,就和你那想吃天鹅肉的贱人娘一样。”

    他此话一出,原本情绪还算平静的白越立马拔下了插在腰间的长剑向他掷了过去,厉声呵斥:“不准你侮辱我娘!”

    只可惜他用尽全力投掷的一剑,还未到白晟面前便被褐衣男子弹指用小石头打偏了。

    剑失去了准头,重重地砸在石板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自取其辱。”

    说罢,白晟便带着他的一众狗腿绝尘而去。

    “公子……”

    我小心翼翼地拿着纱布和药靠近白越,说道:“我先帮你上药吧,我们还有半年时间。”

    白越捂着伤口,红色的血从他的指缝不断渗出,浸透了他的衣裳。

    他没有抬头,只是怔怔地看着地面,过了好一会儿,才用极轻的声音对我道:“叶兮,帮我……”

    我立马上前,手脚麻利地拉开了他的衣襟,准备给他上药。

    谁知我刚碰到白越,他便一把抓住我的手说道?:“叶兮,帮我变强!我想要比白晟强,比这里的任何人都强!”

    少年的眼中没有半点颓然,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倔强和坚韧。

    那是战斗的火焰,不死不休。那也是生平第一次,公子放下了一切戒备和骄傲,向我求助。

    我想也未想,便反握住他的手,重重点头:“我会倾我一切,助公子达成所愿。”

    只要是公子的愿望,叶兮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之后为了能节省时间,快速帮白越养好伤,我忍着撕心裂肺的疼,强行从原身上拔了几根人参须加进了他每日内服外敷的药里。

    事实证明,千年人参的疗效果然名不虚传,不过短短三天时间,白越身上的伤势便都好了。

    我担心白越会怀疑如此严重的伤势为何会好得这么快,我甚至还想好了借口,假如他问的话,我就说是我在心中祷告,神才降下了奇迹。

    但好在此时白越一心一意都只想着变强,根本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一有力气下床,他便迫不及待地带我寻了一处偏僻的地方,打算继续钻研剑招。

    待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后,白越看着我的眼睛,神情格外认真地问我道:“你觉得白晟的武功和本公子比如何?”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当天两人交手的场景,沉吟道:“单论出招的速度,你比他快,论内力你不及他,而且他的剑法好像比你的也更精妙。”

    白越点了点头,说道:“他从小就由家主亲自教导,所学所看皆是最上乘的心法武功,我是后来才学的,且内功心法、所学剑法皆是白家最普通的那种。”

    我对他竖起大拇指,惊叹道:“就这样你还能从他手底下走一百回合,不容易啊。”

    但说完以后,我的心情也随之沉重起来。如果将事物之间的差距比喻成河流的话,那么高深的心法、剑法和普通的心法、剑法之间的差距起码隔了数千条黄河。

    是以每当有大门派开始招弟子,江湖子弟便会蜂拥而至,谁都希望自己的起点能高出别人一截。武学基础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打好,后期想要弥补再学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既然是棵歪脖子树,就别再妄想自己会蜕变成参天大树了。

    总而言之,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容乐观,白越不仅资质比白晟差很多,就连学的武功都是云泥之别,要想半年后赢他,无异于痴人说梦。

    我想了想,开口建议道:“我们要不要提前去预订一口大棺材,能两个人并排躺进去的那种,到时候别人替我们收尸也方便。”

    我知道要白越放弃比试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所以我唯一能想到的最好结局就是,我的心上人若战死了,我就陪着他一起长眠。

    可听到如此情深义重的话,白越没有半点感动,反而用十分嫌弃的眼神白了我一眼,说道:“这么没出息的话亏你也说得出口。”

    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问道:“难不成公子有什么方法可以速成神功?”

    白越摇了摇头,我方才燃起的那点希望之光又瞬间熄灭了。

    顿了顿,白越又道:“其实幼年时本公子和白瑜交手,我赢他的次数比较多。但后来,我生了一场大病,资质便大不如从前了。”

    我觉得十分奇怪,问道:“什么大病?病因是什么?为什么会影响到练武的资质?”

    白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在我被人从奴隶区接回白家的第二年,我爹……白瑜他在大年三十赐了我一碗汤……喝过那碗汤后,我就大病了一场,在那期间我爹还给我扎过几针。等来年开春我能下地走动的时候,就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脚的灵活度、反应力都大不如从前了。”

    我脱口而出道:“那你之前为什么没跟我说……”

    白越没有回答,我思及他之前跟我说过的前因后果,顿时恍然大悟。白越并不是白瑜在意的孩子,当他的光辉会挡住白晟前进的路时,白瑜就毫不犹豫地扼杀了他的天分。

    白越没有拒绝那碗汤,没有拒绝后来白瑜的施针,大抵是因为他对父亲还有着依赖和信任,他不相信父亲当真一点也不在意他。

    结果却是他赌输了,白瑜心里从来没有把他当过自己的孩子。

    从来没有。

    尽管如此,白越对于父亲还是没有彻底失望,他还是渴望着父亲能有一点点在意他。

    这也是他之前一直不曾提过这点的真正原因。可一年又一年,无论他如何努力,白瑜都始终漠视他的存在,他也就渐渐死了心。

    直到这一次,白瑜当真放纵白晟来羞辱他,并宣告半年后就是他的死期,白越方才对这父子之情彻底绝望了。

    我是集天地灵气而生的,并没有父母兄弟,但行走人间这么多年,就连我都会渴望家人亲情,更何况本身就有父亲兄弟的白越。所有的安慰在他这些年所受的伤害前,都是苍白无力的,所以我直接走过去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白越耳根一红,当即便想抽离,结结巴巴道?:“你……你干吗?!”

    我摁住他的脉搏,肃然道:“公子别动,我帮你检查一下,看你这种情况还有没有救。”

    白越听我这么一说,便停止了挣扎,但白玉般的耳垂还是红得厉害。他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道:“你是真的会医术?还是想借这个名头玷污本公子的玉体?”

    其实凭良心讲,我并不懂医术,但我可以通过妖气查探白越的身体情况。

    听他说到白瑜幼年替他扎过针,我便有不好的猜想,而结果果然不出我意料。

    缓缓收回手,我有些心疼地开口道:“公子,奇经八脉中,你任督二脉原本是一片畅通,可后来皆被人用银针强行封堵了,且现在银针深入血肉之中,很难弄出来。”

    白越原本微红的脸,顿时变得一片苍白。我一看他的神情,便知晓他应该是知道了真相,他的父亲亲自替他扎的针,毁掉了他起码八成的武学天赋。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银针几乎和白越的血肉融为了一体,对于这样的情况,就算是再高明的神医恐怕也束手无策。不过好在,我是妖非人。

    所以我再一次拉住了白越的手,以郑重的语气对他道:“我可以帮你将那些银针逼出体外,并且在这过程中,我会废掉你的武功。”

    白越问道:“你的意思是,一旦能成功打通任督二脉,我便要一切重新开始练吗?”

    我点了点头:“以你现在所学的武功,根本不是白晟他们的对手,要想赢过他们,唯一的办法便是如此。”

    白越微微蹙眉:“但这么短时间,要想找到更高深的心法和剑谱,也不是什么易事。”

    我拍了拍胸口,自信地道:“这个你放心,我有办法。”

    想当初在地下宫殿的时候,闲来没事我都会去藏书阁里看书,我本意是想看一些香艳的话本子之类的,可宫殿里面收藏的就只有高深的武功和心法,当然其中也有五百年后的白越所练的武功。

    那会儿我特别想要打败白越,便将他的武功记得格外牢固,只可惜我虽然都背了下来,却无法理解其中要义,便始终无用武之地。

    如今若白越要从头开始,那些武功便正好派上了用场。

    我原本以为,只是听我这么说说,白越并不会相信,毕竟疏通经脉和废掉武功,前者有生命危险,后者有可能让他成为废人。但白越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我,说:“那便开始吧。”

    见他如此爽快,我反倒有些惊讶了:“公子……你信我?”

    内心暖暖的,感动的情绪不断上涌。然后下一刻,白越便让那些情绪烟消云散了。

    他说:“本公子要是出了事,你焉能独活?”

    我张了张嘴,竟无以反驳。如果白越不能参加比试,就会被白家判定为输,那么他本人,以及被他带来的我,都没有活路。如果他去参加比试,一旦输了,我们还是会死。

    要想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是绝望而死,还是涅槃重生?成败在此一举。

    多亏我精湛的技术和过人的智慧,最终我们还是成功了。

    重新将银针逼出体外,打通任督二脉,需要忍受非常人能忍受的痛苦,好在白越咬紧牙关挺了过来。在看过我默写出来的武功心法后,对于第二步废除武功,他也没有半点犹豫。

    时间本来就非常紧,所以之后为了帮助他快些恢复,我也忍着巨大的痛苦,含泪从原身上削下了一大块参片,悄悄加进了给他疗伤的药中。

    这一次因为削下的部分太多,白越恢复得特别快,之后半年,他一直在山中潜心苦练,而我则因为元气大伤,在床上整整昏睡了半年。但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半年后,当我醒转,白越也再度归来的时候,他整个人便发生了让人刮目相看的变化。

    如盛夏的骄阳,如黑夜的皓月,光芒万丈,熠熠生辉,再无一物可遮挡他的光芒。

    更让我觉得惊讶的是,他居然变得更好看了!

    他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变得优雅自信,就连五官都比过去精致了许多。

    他只往那里一站,便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我急匆匆地跑到他跟前,从头到脚将他仔细打量了好几遍,羞涩地道?:“要是咱们女儿长得像你,将来就算脾气差点,也不愁找婆家了。”

    白越伸手将我推开,慢条斯理地道:“你口水快滴到我身上了。”

    我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嘴角,说道:“没有啊。”

    白越轻轻扯了扯嘴角,嘲笑道?:“还是和之前一样蠢,说什么你都信,看来是如假包换的本尊没错了。”

    我:“……”

    刚过辰时,山顶上便传来了三声巨大的钟响。

    白越敛了神色,语气淡淡地道:“比试要开始了。”

    我们原本就住在山脚,要上山的话还得花上一段时间,是以早饭都没来得及吃,我们便向山顶匆匆赶去。待我们到的时候,宫殿前面的空地上已经密密麻麻地站了几百号人,身为家主的白瑜和一众长老坐在宫殿外围的高处,方便看清场中一切。最外围一圈是统一穿着的侍女侍卫。

    需要参加比试的白家杀手按照名单逐一上去抽签决定对手。

    白晟是第一个抽签的,抽完他便从容向后走去,差不多在与白越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用力撞了撞白越的肩膀,然后抬手在脖子旁做了一个“咔嚓”的动作,冷笑道:“白越,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你终于可以下去和你的贱人娘团聚了,是不是很开心?”

    我原本以为白越会怒不可遏反唇相讥,谁料从头到尾白越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白晟自恃身份高贵,见得不到回应,便傲气十足地走开了。

    白越本就情绪内敛,我担心他心里憋着事儿会影响比赛状态,便忍痛将私藏许久舍不得吃掉的松子糖悄悄塞了一块在他手里,说道?:“公子,生气的话就先吃点糖,一会儿咱们台上收拾他。”

    这会儿日头渐高,松子糖已经有些化了,我想到白越的洁癖,便讪笑着想将糖拿回来,说道:“我忘了,公子一般不吃旁人的食物……”

    白越嘴角微翘,扬手便将松子糖丢进了口中,笑道:“谁说的本公子不吃?我不搭理他,是因为对将死之人没什么好说的。”

    还是熟悉的傲慢,但这一次他并非虚张声势,而是带着云淡风轻的从容。

    见他如此,我悬着的心便渐渐落了下来。

    我的公子从不屑于说谎,他说有把握,我便信心百倍。但后来我忽然想到,那颗松子糖已经被我藏了很久了,有可能会坏掉,万一他比试到一半忽然拉肚子,我们就全完了。

    然而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去找点什么止泻解毒的药时,比试正式开始了。

    “咚、咚、咚”

    三声鼓响,第一场要比试的人已经跳上了擂台。

    白越是在第五场,然而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意外,抽到和白越过招的人,便是当天那个对他极尽嘲讽的蓝衣男子。

    蓝衣男子的排位是十七,所用武器是一把铁骨伞,伞开成盾,伞合成刀,伞骨还可以抽出来当武器。轮到他和白越对战的时候,擂台上下所有人都一致认为白越死定了,有人知道我是被白越带回来的,甚至还劝我尽早先准备好棺材。

    可结果让所有人都失望了。当两人上台以后,白越仅用一招,便用剑贯穿了蓝衣男子的伞,顺便也贯穿了他的胸膛。战局结束如此之快,并不让众人意外,但让他们震惊的是,败的是蓝衣男子,活着的居然是白越这个排行最末之人。

    就连高高在上的白家众长老也都大感吃惊,纷纷感叹道:“不过半年时间,一〇九居然这样强了?而且他的武功路数跟以前截然不同了。”

    各种议论纷纷钻入我耳中,越发让我为白越骄傲。

    众人只看到他如今的实力大增,却唯有我知晓,这样强大的背后究竟藏了多少痛苦和血泪。

    从擂台上下来以后,白越的神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既看不出惊喜也看不到释然,那样平静的感觉就好像刚从郊外散步归来一样,让人觉得一切理应如此。

    接下来的战斗一场接着一场,但每一战白越都是一招制敌,唯有在对上排行第四的褐衣男子时,方没那么顺畅容易。

    那一战结束在十个回合以内,最后白越胜,褐衣男子重伤。

    看到先前的战斗结果,有许多人认为白越的胜利纯属意外,认为就只有一招绝招,只要破了那一招,他便再无胜算。可当他光明正大完美击败褐衣男子后,所有人看他的神情便多了一些畏惧和惊呆。

    毕竟排行第四的褐衣男子实力之强是有目共睹的,可就连他都输了,众人还怎么会不明白白越的真正实力如何。

    前三的决战翌日举行。

    当天晚上,白越的小屋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白家的家主,白越的父亲白瑜,居然亲自来了。他来的时候似乎不想让人知晓,身上还披着厚厚的斗篷,且一现身便杀气腾腾地持剑刺向了白越。

    我那会儿还在专注地啃着烤红薯,压根没来得及反应,便见白越和他爹斗成了一团。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两人方才分开,白越毫发无伤,白瑜的右手臂却被割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他拿着剑,鲜血顺着剑尖不住地滴落在地。

    月华似水,白瑜和白越站在庭院的两侧,几乎一样的容貌,一样淡漠的神情,明明是血缘最亲近的父子,可关系更像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白瑜没有去管手臂的伤口,只是看着白越,冷声开口道:“你若能束手就擒,我可考虑留你全尸。”

    白越嘴角轻扬,露出一抹讥诮的笑?:“你是担心明日白晟打不过我,才想置我于死地吧。”

    他说这话时,不是带着疑问,而是肯定。

    白瑜没有否认,眸中冷意愈甚,说道:“是又如何?早知道有朝一日你会恢复,并且打算再次抢走晟儿的位置,早在多年前,我就应该杀了你。”

    一切诚如我当时所想。

    尽管白越和白晟都是白瑜的孩子,但前者在他心中不过是尘埃草芥,唯有后者才是他的心头肉。为了保住白晟第一的位置,他甚至不惜亲自前来杀掉白越。

    或许是曾经的眼泪都流干了,又或许是他早就对父子亲情没有了半点期待,这样的话我听着都觉得万分难过,可白越脸上的神情依旧淡淡的,看不到任何伤心难过。

    他就这样面无表情地沉默着,好半晌我才听他再度开口道:“你杀不了我,白晟就更无可能。但如果你愿意将我母亲尸骨埋葬的位置告诉我,我可以考虑放白晟一条生路。”

    白瑜轻轻笑了笑,笑声中带着嘲讽:“尸骨?那贱人死后就被我挫骨扬灰了。至于你……如果你敢伤晟儿性命,我也会让你和那贱人一个下场。”

    说罢,白瑜便转身离去。

    白越站在原地,握剑的手不停地颤抖。

    他仰面向天,努力将眼中的泪意逼了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他嗓音喑哑地开口道:“为什么,我要是他的孩子?!为什么,不管我怎么努力,他眼里都只有白晟?!为什么……他就那么希望我死?!”

    我无言以答,也无从安慰。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上前紧紧抱住了他,一遍又一遍地对他说:“公子,我会陪着你的,在我眼里,你比世间的一切都重要。其他人怎么想的,我没有能力改变,但对我来说,你便是一切,是我的快乐,也是我的希望。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快乐无忧地活着,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生也一起,死也一起。”

    我在心底暗暗下了决定,如果这一次白家的人还要再伤害他,哪怕拼着妖怪的身份暴露,我也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我失而复得的珍宝,宁死也要守护的少年,绝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他。

    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白越才反手拥住我,用极轻的声音问我道:“为什么是我?”

    我靠在他颈侧蹭了蹭,温声道:“因为我心悦你,宁死不悔。”

    这是当初他对我表白的话。

    这亦是我最想对他说的话。

    白越没有回答,只是抱着我的手,又握紧了几分。

    那天晚上,我原本打算不眠不休陪着他宽慰他,可许是他的怀抱太让我安心,后来我居然就这样靠在他的怀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我恍惚记得,在睡着之前,我的公子似乎在我的耳旁悄悄说了一句:“我会为了你,成为更好的人。”

    次日一睁开眼,我便缠着他想要再听一遍那句话。可已经恢复常态的白越红着脸,就是不承认说过那句话,反而说那是我臆想出来的,委实让我无语又无奈。

    三声鼓响之后,前三的比试便开始了。

    白越在战胜了去年的第二排名后,便正式和白晟对上了。

    擂台之上,白晟的神情再无以往的傲慢,但说出来的话,一如既往可恶:“今日我便送你去和你那贱人娘团聚!”

    白越缓缓拔剑,道:“求之不得。”

    话音一落,两人迅速战成了一团。

    这一战也是至今为止最激烈的一战,两人整整打了数百回合,方才分出了胜负。

    结果,白越胜,白晟败。

    白越最后的一剑,原本可以直接取白晟的性命,但他刻意避开了白晟的要害。

    见此情景,王座之上的白瑜松了口气。

    但白晟心中不甘,说道:“没有人能在半年之内变得这么强,白越你究竟使了什么妖法?我不服!”

    这不仅是白晟的心声,也是许多白家人的心声。

    白家都崇敬强者,但白越的强大已超出了众人的想象。

    白瑜本就不喜白越抢了白晟的风头,当即便命令众人道:“白越的力量来得诡异,众人听令,先将白越押入牢房,待查明真相再做处理。”

    虽然白越胜了,他依旧没办法得到白家人的承认。

    众人无不听从白瑜的命令,一则是因为乃是家主之令不可不遵,二则是因为众人无法接受一直排名最末的人,忽然之间实力便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嫉妒,是凡人皆有的劣根性。然而就在众人打算动手的同时,我也冲到了白越身旁,与他并肩而战。当时我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能让白越的努力白费,更不能让白越受伤。

    所以战斗一开始,我便妖力全开根本没给白越动手的机会,将连带白瑜在内的所有白家人,都狠狠教训了一顿。

    待到所有人都毫无反抗之力后,我才恶声恶气地开口道:“白越天赋本来就高,之前一直不显眼,皆是因为被人用银针封住了任督二脉。我替他打通了任督二脉,又废了他的武功让他重新练的。如今他光明正大获得了第一,你们凭什么就不承认了?而且他也是白家人,他越强大,对白家不是越有利吗?”

    若说我前半段的话,对于白家人而言并没有什么说服力,那么最后一句,却戳在了众多白家当权者的心坎里。

    白越是白家人,他越强,就代表了白家越强。

    这对白家而言,确实有百利而无一害。是以也不管白瑜是何表情,那些唯利是图的长老便先一步表态了:“咳,方才只是误会,一〇九……不,白越既然已经获胜,从今起他便是白家杀手榜第一。”

    比试的结果终于揭晓,我也松了一口气。

    当时我满心欢喜只为白越得到了白家人的认可,却没有想过,白家人之所以会承认白越,皆是因为我的缘故。相对于力量变强的白越,他们更好奇我那以一敌众的力量究竟来自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