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托在室外吹了许久风的福，叶橙总算意识到今晚一系列事情，包括从饭店离开，带她来东湖山公园。
就是因为觉得她不高兴。
叶橙无奈：“……你哪来的误解，我没有不高兴。”
顾青李不说话。
“好吧，确实是有点。”她被看得心虚，捏着指头和他比手势：“真的就这么一点，不过我现在已经忘了，真的。”
顾青李并不是很想听，也并不想看风景，而是在这座好歹曾经是最浪漫摩天轮居然光顾着低头回手机消息。
叶橙真信了是被她硬拉上来，识趣闭嘴了。
不过居然真的是在哄她高兴？
叶橙觉得神奇。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能算是顾青李第一次哄她。
高中时，公认在学校过得最好的不是天天早起熬夜，为了月考期中考期末考排名争破脑袋的学生。不是天天就想着抓成绩抓纪律抓早恋，甚至头发熬下来一大把的老师，而是那群惬意到起床就有人喂，风吹雨打依旧有人惦记，一天吃八顿，可怜到光看样子就知道足足有三分钟没吃过饭的流浪猫。
叶橙那时候有一只特别喜欢的橘白，小巧又漂亮，是常在二食堂门口撒娇卖萌那只橘猫生下，才出生不久，叶橙天天吃过午饭都会带一小包猫粮去小竹林找它。
可以说，那只橘白小猫几乎是她喂着长大。
它平时怕生，见着陌生人都要躲。在闻见熟悉气味，才会动动鼻子，小心凑近，舔舔叶橙掌心。
在某个下过雨周五下午，叶橙被俞微宁鸽了独自回家。
但出了校门，发现右侧有一群学生围在路旁。
叶橙开始没去凑这个热闹，乖乖立着等司机窦叔来接她，在听见路过两个学生在低声讨论：“好可怜啊，听说是学校里的流浪猫，被人吓了下直接从校门口跑到马路上被车撵了过去，肠子都挤出来了，血肉模糊一片呢。”
“是哪只啊，我怎么没见过。”
“就那只橘白啊，你没见过正常，经常窝在小竹林那边不出来的，好像有点怕人。”
“真的？那更可怜了啊……”
那交谈声越来越远，叶橙却觉得耳朵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鼻子一酸，担心样子被人看见，下意识就是随着人流往右侧走。
再抬头，是看见停在她面前的顾青李，因为怎么叫她都不回头，是小跑了两步才跟上。
少年身形挺拔似青竹，平时向来不会为谁弯腰。但顾及她身高，说话都是微微躬身，话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窦叔说他临时有事，今天不来学校接我们了，让我带你回去。”
话说到一半，又停了，在看见她一双眼睛都红了后，顾青李皱眉道：
“你怎么了，哭什么。”
叶橙只觉得男生真的都好烦啊，一个个的都没长眼睛吗，这么没眼力见，她走这么远就是不想被认识的同学看见的，还说这么大声。这么一想，包着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用手掌怎么抹都抹不完。
于是那天，所有人都看见了路旁一个穿校服女学生哭得抽抽噎噎，她身旁小男生想安慰，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顾青李实在是忍不了一路异样的眼光，都以为是他把人弄哭了，示意她进了路旁一个小公园，才蹲在她面前低声问了句：“怎么了。”
叶橙有点哭够了，但人坐在长椅上，一口气上不来，抽了半天鼻子才看着他的眼睛说出完整一句：
“猫死了。”
有眼泪大颗大颗落下，啪嗒几声砸在石板路上，晕开一个个圆圈。
顾青李没想到是这个理由，皱眉定了半天。
“猫？什么东西。”
叶橙直接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说了遍，在讲到她没忍住，真偷偷过去围观群众那看了眼小猫尸体，鼻子皱了皱，又要开哭的趋势。
顾青李直接打断：“你要吃糖吗。”
叶橙这时候耳朵倒是挺灵的，吸了吸鼻子：“什么糖。”
“……你就说吃不吃吧。”
她果断点头：“吃。”
叶橙就这么看着他去了一旁小公园一个卖糖画的老爷爷面前，没过多久回来，给她递过来一个新鲜出炉糖画。
叶橙把木棍子转了圈。
突发奇想：“能给我做个小猫吗。”
顾青李：“什么。”
叶橙重复遍：“猫，我想要个小猫。”
要换做小姑在这，可能耐心就耗尽了，直接骂她一天天的事这么多，爱吃吃，不吃就滚。
可顾青李居然真的继续问了下去：“不像？那你想要个什么样的。”
“脸没那么大的，身上有花纹的。”
没多久，顾青李又拿了个糖画回来。这次是完完全全按她要求亲手做的，连他自己都想不到能成功。
“你看看。”
叶橙捏着糖画棍子硬是看了半天。顾青李问她这是不满意的意思，她可怜巴巴道：“你做太可爱了，我舍不得吃。”
“……”
这下，就连听完全程的卖糖画老爷爷都想劝她句，小姑娘别太闹腾了，瞧把你小男朋友急的，大冬天一脑袋汗。
他应得很干脆：“你吃完，我再给你做新的。”
连叶橙自己都觉得有点过了，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回家多吃两碗饭，在这作什么。
但他看她的眼神太专注。
叶橙放下戒备，哭声止住，也没看手上糖画了，脑袋低垂着和他聊了会。或者说是叶橙单方面在说，生怕停下来，情绪就会席卷而来。
顾青李全程坐在她身边耐心听，因为担心她被手上竹签子戳伤，还伸手帮忙折了一小节竹签下来。
“谢谢。”叶橙感激涕零。
“你真是个好人。”
“……”
这话听着不像什么好话。
叶橙继续道：“也谢谢你的糖画，做的挺好的，你是不是以前也给别人送过？”
顾青李直接打断：“没有，没有别人。”
甚至可以说是耐心道：
“你要是不信，那我以后只给你一个人做，行不行。”
说起来，胡同里许妄和钟鹏小时候都没少哄过她。尤其是她刚上小学那阵子，七八岁狗都嫌的年纪，小男孩表达喜欢的方式就是扯辫子掀裙子。站在叶橙角度，她一度以为那些人是讨厌她，还在想怎么一个班这么多人，只讨厌她一个。是不是她哪里做的不够好，每天回家都是闷闷不乐的。
但要说起哄人，她能想起来的就这么一件事。
许妄他们固然对她都很好，但那是一种中央空调式的敷衍，叶橙就亲眼目睹他们用过相同招式哄被毛毛虫吓哭的薛卿卿，话术都不带换的。
想到这里，还差六分钟到地面。叶橙整个人靠在摩天轮轿厢靠背，突然没头没尾来了句：“所以，你还给别人做过糖画吗。”
开始顾青李没明白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想起来后，把手里手机收起来了。
“没。”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好像确实是。
就像自遂和重逢后，他一直都对她挺好的。送药，送咖啡，真的像一个认识多年的老友。
这回叶橙是真情实感的，眼睛一眨不眨：“谢谢你啊。”
而顾青李只是盯着她脑后几缕被勾出来碎发，和小巧，没有任何装饰耳垂和白细得像藕段的脖颈看了好一会，又移开目光。
“客气。”
摩天轮停下来，两人走出轿厢时，顾青李怕她摔，再顺手不过抬手，示意她可以搭着他手下来。
叶橙低头看着那只伸出的手，只纠结了三秒就牵了上去。
男人手掌宽厚，指头和掌心都有薄茧，但并不硌人，莫名有安全感。
“……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见顾青李被她拉了下就定在原地不动了，叶橙还以为他是有其他问题，回头好奇问。
手心仿佛还有残留的温度。
顾青李只是拧了拧手腕，又恢复成那副什么都不关心模样：“没事。”
似乎是叶橙错觉，她发现顾青李走神的频率直线上升，她喊了好几声都不应。
“顾青李，你是不是累了。”
“有点。”
“那回去吧。”
就连在车上，都是一路无话，叶橙只好装模作样睡觉，但出于担心，时不时会偷偷睁眼看他。车窗外是一盏接一盏的路灯，北城好像在叶橙印象里一向如此，庄重宁静。但夜幕降临，说不出的繁华，高楼大厦，盏盏人间灯火。
但顾青李这晚始终都没再开口。
直至两人回到家，叶橙看着他按了按疲累泛酸的眼窝，显然已经累到不行。
今天到底是耽误他时间了吧，叶橙有些愧疚想。
听小姑说，他这几天都在外地出差。
莫名想起，上回因为唐鹤松采访的事情，在建筑设计院碰上傅连城。
和顾青李这种闷性子不同，到底是才二十出头的小男生，听说他们是在采访，傅连城也顾不上手上一堆要改图纸，硬是窜进来和他们闲聊了会。
唐鹤松对傅连城要不耐烦的多，尤其是听傅连城没聊两句已经说到：“这位小姐姐很面善啊，记得多来我们这里玩嘛，你是不知道，这里连门口看门的大黄狗都是公的。”
唐鹤松敲了两下桌子，很没耐心。
“市中医院那个项目图给人家发过去没，一天天活没干完，就知道往我这跑。”
傅连城理不直，气倒是很壮：“老大把项目接过去了啊，您又不是不知道那群项目负责人多难伺候，半夜三点都能一个电话把人叫起来改图。别人疯没疯我不知道，但我是真的要疯了……”
好像不管在哪，他都挺照顾身边朋友的。
顾青李在玄关处换了鞋后，又松了松衬衫领口扣子，身旁那颗小脑袋依然固执低垂着，好似真没什么话和他好说。他轻轻叹口气，正要说今晚没什么事就早点睡吧，明天得上班。
小姑抱着只纸箱就从房间里出来了，看着一同回来两人，顺嘴使唤了句：“你俩一块回来的？小李正好，我房间里还有个箱子，挺沉的。你搭把手，帮我拿出来。”
顾青李话硬是憋了回去，进去了。
叶橙则是不明所以，看着那零零碎碎一箱子的化妆品。
“小姑你干嘛？清库存吗。”
“收拾东西搬家啊。”
叶其蓁语气再理所应当不过，看着纸箱里面膜护肤品小样什么的一堆。其实看着挺不舍得的，但她总不能全带过去，和叶橙交代：“这些是给你的，我那边流程都走完了，月底就能入职。”
消息来得太突然，叶橙好似被人凭空锤了下脑袋。
好半晌，才跟着拨弄下箱子里的东西：“这么快就走吗。”
“不快了。”说起来，她都快在家里游手好闲一个月，这次是经朋友介绍，公司正好有个职位空缺让她去试试，没想到真能面上。但看着叶橙精神恍惚模样，小姑拍了拍她肩：“发什么愣呢，我是去上班的，又不是去上刑的。”
“那你以后是要定居西城了吗。”
“没想好，不过大概率是，有点不想在这待着了，换个环境挺好的。”
叶其蓁拨弄下长发，转移话题：“行了，我不在，你千万看着点老爷子，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叶橙闷闷嗯了一声。
恰巧顾青李这时搬完东西回来，正去厨房倒水，叶其蓁是想着今晚三人都在，顺便把房子问题定下。
“我以后应该不住这边了，你俩呢，有什么打算？说起来，叶橙你那房子是今年五月份才能住人吧，反正你随意，这边交通方便，留给你住也行。”
叶橙继续嗯一声。
叶其蓁看她这样子就觉得谈不下去，只能绕过隔断去厨房找顾青李，然而没说两句，叶其蓁眉头快拧成个中国结：“你也要搬出去？”
“嗯。”
他低头看着捏在手里玻璃水杯，好似并不在乎叶橙能不能听见。